松松软软,星辰熠熠,还有那颗既是“晨星”又是“昏星”的守护。
它闪闪烁烁,眨着眼睛,微笑宽和,耀眼无比。
她忽然想,这是不是林申看她的眼睛。
每到此时,又拖着长长失落的尾巴,诚惶诚恐。
结果?
不敢去想结果。
家里的气氛因为舒微的心情转成了晴空万里。父母的关心和期待却又令自己愈加难过沉闷。如果是陆淳,一定会大地震。
连起码的期待都不敢有。
舒微的心患得患失,矛盾重重。此时的快乐势必是以后痛苦的倒逼。陆淳何尝不是?
他从来不越距。
尽管每天都见面,忙里偷闲地找她,哪怕说上几句话,在阳台下徘徊,远远看她几眼,就转过身走了。
舒微忽然失落又害怕。
冥冥中,彼此都知道,早晚会有分开的一天,却又如此贪恋这样的时光,更不愿意谈分离的话题,怕惊破了什么。
他总深深望着她,一池萍碎。
姐姐在隔壁和妈妈低声私语,隐隐抽泣。
舒微望着窗外,算着时间。心想,一会陆淳该下班了,晚上吃什么呢。
不一会,姐姐的琴声忧伤地响起。缓慢又低沉。一个个音符,指尖轻轻弹动,却满是凝重与低哀。心事重重,痛苦隐忍,又带着追忆和晦涩的苦。
发生什么了?舒微看见陆淳发来信息,一小时之后门口等。
放心拉开门,去了姐姐卧室。
她背对着她,一个个琴键在那双白皙纤细的指下起伏,像是一对姐妹的心跳,同样的哀婉又无奈。
舒微倚在门框旁静静听,直到曲子结了尾,忽然明白,姐姐是累了。
还是几年来第一次认真地站在旁边听完。上次?她努力追溯,该是高中毕业后的暑期了。
忽然发现,自己只有内心有稠密的事时,才会如此静谧和耐心。其他时间,绝不会给自己东想西想的机会。
“嗯?怎么站在身后?”姐姐扭过头,一脸讶异。
“啊?”她笑起来,坐在了长长的琴凳旁。
“好久没弹了吧?”舒琳抚了一下忽然变成水蜜桃一般的妹妹,耐心温和。
“正想试试呢。”她鬼笑着,夸张地活动手指,郑重其事放在一个音区里,忽然敏捷地调动几个手指拉出音符来。
“还行,没还给老师!”舒琳笑,冲她做了鬼脸,想哄哄这个受了罪又能渐渐开怀的妹妹。
两人眼神一对,像经久许定的密约,双手全放在了键盘上。
舒琳的手指欢快有序,哒哒哒地走出一串可爱的曲子。弹到兴处,给妹妹一个眼神,舒微会意,提起手,交叉在舒琳活动的音区里,配合起来,曲子婉转、丰富。
舒微乘胜追击,又把自己的另一只手跨在她的音区里。
“呦,四手联弹。”妈妈正剥水果,听到美妙处,不禁一笑,这个家太久没有“四手联弹”了。
舒琳居然拉着妹妹要去南城中学。
舒微脑子一转,只好让陆淳按兵不动,跟着姐姐进了门卫。
舒琳的钢琴学校有声有色,也开始辅导考艺术的学生,请了一些老师,加开声乐、编导、播音等等。宋校长正值班,看到姐妹两,倒一惊。约好的会谈因为舒微的到来,添着几分寒暄。
久久不入正题。
舒微傻站半天,猛地了然,宋校长和舒琳的工作协定是不方便她这个外人旁听的。
内心暗暗翻白眼,想拔腿撤,又不见姐姐允许的指令,如坐针毡。
此时的陆淳把补课班和宿舍全走了一圈,仍不见舒微的信儿,心下忐忑又不敢擅自离开。
已经八月二十九号了。还能有几天?
他数着日子过,心,一天就丢掉一块。
好了,再几天,她就回元州了。
一下子又黯然无措。
既希望这一天,来得快,却生怕它真地来了,自己受不住。来来回回,辗转反侧,自我否定又肯定。
走进行政楼,本想找老宋说职称,听见舒琳的声音。谈学生介绍费用分成的事。
忙把自己的步子拦回来,踱进办公室。心下感叹,曾经那个弱不禁风的女孩子也能扛起来,谈最实在的利益。
陆淳啊!他点了颗烟,叹着气叫自己,干嘛磨不开那个面子。都多少年了,见辛苦就上,见荣誉就让,哪次是尽头?
自尊?这个社会,最不值钱的恰恰是单薄的自尊。
总希望领导注意到自己,体恤到自己,到头来呢?一场空梦!
还是自恋作祟。意淫领导某天大发慈悲,能垂恩能眷顾。真真明白任何好处都是争夺来的,绝没有等的份,却又傻傻地希望某一天奇迹降临。
他生生恨自己,一方面对尘世的诱惑绝不想伸手。另一方面,又深感无为的痛苦,试图做一次生的挣扎。
这次,不夺回来职称,年底如何在干部调整中搏一把?
“等着急了吧?一会就好。”
陆淳点开短信,看到舒微的字句,又免不住心潮澎湃。黑暗的空间里透着窗外的路灯光,手机屏幕停顿几秒,一点点暗下来。
他按了几个字过去:“别着急,我等你。”
月亮挂在窗边,偷偷望进来。
陆淳使劲搓下自己的脸,埋进臂弯里。
孤独、思念、矛盾、丧气,悠忽涨满又瞬间被抽空。
手机忽的又一亮,他躺在自己的臂弯里,百无聊赖,歪着头点开。
(第十九章)
“打开窗以后,你就往里头探一探。
我再打开一点点,一个大大的月亮,跑进来看一看。
我把大门都打开,你却没有进来。
你升到了天空中,我只看到了月光。
以前,
有一个人也像你一样,
可是,他没有来,只留下一匹美丽的绸缎。”
陆淳忽然被火辣辣的浇一片热,又觉寸断肝肠。
那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在心头何尝只是调皮、无邪?轻灵、倔强、才情、纯粹、温婉、稚气未脱,快乐得让人疯狂,心疼得又令人无力。
简直让自己狂乱。
陆淳转过头,望着窗外的月亮,暗暗想,命运何曾像今天这样垂青我呢?
拿起手机,飞快地按给她:“在办公室等你,快来。”
刚点了发送,办公室啪地亮起来。
“你看,我说在这呢!”老廖正和高中部周主任打赌,灯一开,仿佛陆淳的暴露能赢五百万彩票。
他极兴奋,拍了下掌:“不开灯,躲着呢!”
“就怕我找你喝酒啊?”老周走过来,看到桌子上有烟,抽了一根点上。
“你们两个?”陆淳半天频率对不上。
“哪都找不到。关着灯,险些让你骗过去。”廖坐一旁,上下打量,“你小子恋爱了吗?”
“什么?”他忙正了颜色,坐直。
“对对对。你等下啊。”老周像是应上什么景,掏出手机对着条短信念起来,“这世界上,有三样东西你越控制,就越变本加厉的难受。”
“嗯?”陆淳看着他煞有介事的样子。
“你知道吗,老廖?”
“什么?尿尿吗?”他很实际,脑际还快速论证一圈。
“去,俗气。”老周拍下陆淳。
“烟瘾。”陆淳心神不宁,随便一答。
“看来都不靠谱。”他清了清嗓子,着重了语气,“咳嗽、孤独、爱情。”
另外两人皆是一愣。
“我的陆主任,你中了没?”他哈哈笑,打趣,踢了凳子腿,看到桌上的手机,一把夺过来。
“我得帮你检查下啊。”
“喂,别!”陆淳反应过来,忙伸手夺,老周把手机抛给老廖。
“给我!”陆几乎吼出来。
“这么紧张?”廖斜眼看他,“那一起喝酒去,学生就下自习了。”
“今天特累。”陆淳趁空夺来,瞄了眼手机。
“职称的事,你可以找徐谈嘛。”老周善解人意的安慰,“未必就板上钉钉了。”
“正想办法。”陆淳点颗烟,想起舒微,又掐了。
“你这两天情绪起伏真有点大。”廖靠在椅背上,试图找出答案。
“我更年期。”陆淳哭笑不得,内心火急,真希望他们赶紧撤走。
“上次大姨妈,这次更年期。你快脱裤子,我验验。”老周说着就抓他。
“去去去。就花椒我吧。又是老宋说的。他都没好话。”
“你BOSS嘛!”廖看出他的心不在焉,铃声打了一遍,瞧天色,喝酒也无法尽兴了。
“给你介绍女老师咋样。人家还没男友,刚毕业一年。”周主任想起暑假刚分来的水灵姑娘,灵感一来,做个好事也正好分解自己的中年寂寥。
“不要。”陆淳全没好气,深锁眉头,“让我洗洗睡吧。好吧,大侠们。”
“你怎么跟唐僧一样!”廖斜睨。
陆淳被这个“唐僧”刺激得心头一立,刚刚勉强压制的思念更呼之欲出,脱了缰。
“走走走。”他下定决心,拽着两人就往门外扔。
“好好,你调整下,改天给你介绍。”两人玩笑着出了门。
“知道了,知道了。”他只管点头,手利索地推出两幢“大山”,啪地关门,顺便灯也关了。
真想把这些身外之事全丢出去,只剩下舒微,只有舒微。
他跌进椅子里,忽然萧索又委屈。
明明不想放掉她!
却无数次,说服自己一定要冷静克制,给她一条宽阔大道走。
越忍耐越痛苦的东西里,有一项是爱情。
他不懂,从没想过,风花雪月的事早不在生活的范畴里。可忽然觉得,唯独这点复杂的爱,深深的爱,令自己在失去和得到之间惆怅。
门板轻轻地叩了几声。
“这帮老头!”陆淳快疯了,冲门外嚷,“我死了。别烦我。”
“真的啊?”舒微的声音在门外欢快又调皮。
陆淳差点从椅子上坠下来,手忙脚乱,扑到门口,开了门。
她歪着头,笑光点点,春风一般。
声控灯亮起,小虎牙招展着。
“你……”陆淳一把抱过她就锁了门。
黑暗,瞬间被凝聚在这只有月光的空间里。
彼此鼻息可闻,却又沉默粘稠。
“胆子这么大,躲多久了?”
“听到有人要给你介绍小女生呢,我一气……”
“转身就走了?”
“真想踢门进来。”舒微扑哧一笑,纯净地注视他,微微带着点挑衅和嫉妒。
“就该踢门。”陆淳一口啄住她的唇,忘情又疯狂。
他肆意地占领这片期许又惶恐的领地,星星点点的火呼啦一下烧起来,围成圈,连成片。
她浑身颤抖,推他。
他却愈挫愈迎,用唇挑开了她的裙带,狠狠吸吮她的锁骨,一点点往下,丝毫不愿意放过一寸土地。生怕错过,上帝连让他再谈主权的机会都不肯给。
命运给自己这样一个恩遇,再不珍惜,就是一辈子错憾。
他像拼命抓着生命里微乎其微又弱不禁风的光,狠狠吞噬她,恨不得一口吞进去,不要再失去。
他受不住那分割的苦。一点都不要。
为了她,什么都可以,只要她肯留在身边。什么都可以争,什么也可以夺。
自己凭什么没权力幸福?他深吻着她耳垂,手伸进裙子里一寸寸地核对接收。
她不自觉地叫了声,又条件反射地推他。
陆淳抽起她,放在了办公桌上,嘴紧紧啄着,分寸不让。
她每一个毛孔都是张开的,散发着迷乱又纯净的令人癫狂的气息,吸引着他不顾一切。
“都说了,我是坏人。”他按她在办公桌上,狠狠吻她。
“我……”舒微感觉自己的脸被月光照得滚烫,清清白银,居然是滚热的。
“给我好不好?”他近乎央求。
“我怕!”舒微感觉到那股热流和僵硬,一种雄性力量的逼近和攻破。
“我轻轻。”他几近癫狂,解了自己的衣服。
舒微全没思想准备,更不知他忽然疯狂的来源,失了主张,任他爱怜侵占。
“疼……”她感到一种难言的痛,撕心裂肺,使劲推他。
陆淳停下来,愣了几秒,抱着她,耳朵贴近她锁骨,血管砰砰地跳动。
“舒微,我可不高尚。”
“陆淳,我……”她下定决心,闭上眼睛。
他感到喉头的苦涩,狠狠咽下口水,抱起她。忙帮她把衣服理好,生怕眼前的精灵感冒了。
“你这么犹豫?”舒微无奈又纠结地坐在桌子上望着他。
“舒微!”陆淳的眼眶涨得通红,“不是我犹豫,是我不能这么做。”
“我不好?”她不明所以。
“傻瓜。”他吻下她额头,“你的路长着呢。”
“你别说这些。”她敏感地要截断他。
“我不是懦夫,是我太清醒。”他苦笑,深深望着她,“如果年轻十岁,我绝不……”
“没有如果。陆淳,一点都没有如果。”舒微的内心忽然充满了伤悲。自从林申离开,心底总蕴藏着极大的悲观和绝望,时不时就抬头,挑动着自己的失落。
“对,我必须做决断,否则后患无穷。”陆淳的冷淡掺杂着难言的痛感。
“你那么在乎后患?”
“知道吗?对于我无所谓后患,这丁点的地方还有什么患?可你不一样,舒微,你的以前、现在还是以后,都必须要幸福和荣耀缠绕的。我不能剥夺这些。”
“胡扯。”她的眼泪在月光下像钻石。
“真希望我在胡扯。”
“陆淳,你是不是还爱她?”舒微的心涌上一层涩。
“不了,不恨也不爱。”他望着这张圣洁的面孔,手指心疼不已地拨掉了那颗“钻石”,“你这么不安心?”
“真的?你会不会只是一时怜惜我?”
“我真希望是。”陆淳复杂地叹口气,“舒微,咱们就是太心灵相通了。不是今天的事,也不是昨天的事,似乎很早很早的事了。我追不到根源。无数次问自己,我只是心疼你,只是关心你,怜惜你,只是为你想得太多?只是想着照顾你,只是怕你受伤害?只是想让你过得幸福?可你为什么让我如此痛苦。”
舒微的泪彻底泛滥了,头发黏在脖间。
“你别哭,好不好?”陆淳不敢看她,一把揽过,生怕自己的胸口被冷钻进来,紧紧贴着她。
“那你还不要?”舒微不明所以地哭起来,在他海洋一般的怀抱里颤抖。
“傻丫头,我难道真是唐僧吗?”陆淳的眼居然酸胀又痛楚,“如果我进一小步,就剥夺你无数次机会。我没有这个权利啊!舒微,我总想,你还有无数种可能,而我除了爱你,没有别的可能了。你剥去了我对生活仅有的一点希望。”
“我不离开你。”舒微在吐出这几个字,深感无力懦弱。
“傻瓜。”他拍拍她,“如果这样,就好好为我振作,走出你的天地来。南城这地方太小了。”
“我不要,我不想去上学了……”她咬着他衬衣的扣子。
“不许哭。”他抚着她的背,“你听我说。只有我们各自努把力,有天地,才可能有自由选择的机会。”
“我不懂。”
“你得懂。舒微,你有好的事业走向规划,做到独立,才有权力决定自己的生活。而我,同样!如果不努力,连调职都调不出。明白吗?!”
“你会退缩吗?”她撑起头,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我都放不掉你。”他温柔地望着,努力笑起来,刮了下她的鼻子。
别的爱情理论,他们都不懂。
什么勇气、坚守、忍让、自尊、退缩、感动,可是,有一点,是共识的。
爱情,就是彼此放不过。(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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