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痕-没有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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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淳从宋校长办公室出来,松了口气,这次必须争。

    哪怕为舒微,哪怕最后陪不了舒微。

    他一点都看不得她伤心落寞的神情,哪怕是一点点。

    自己都搞不清哪来的雄心万丈和忘情的保护。生怕她感冒、生病、心疼、不高兴、哪怕努起嘴。

    老宋本想平衡下,谁想这次陆淳不动声色,却忽然立场坚定地条条件件让他斟酌,这哪是谈?

    明明是城下之盟了。

    也好,他早不想给程面子,借此砍下,也省得徐大头拿着几个棋子耍威风。

    出了办公室,带出一大堆宋校长交代的工作。陆淳反而放了心,毕竟这时候还不算出局,能被任用总比被千防万防好。

    可舒微明天就该走了,这下子两个会替他开,开学后校庆和教师节晚会又要跟着操心,局领导过阵子跑来转圈,说是慰问,又得整一大堆材料。

    正思忖,进了礼堂,迎面就撞上老程。溜光水滑的一身西装笔挺,头发一丝不苟,吝啬地只用脸部表情指挥着一些桌子和杂物清理点数,旁边管后勤的赵止良前跑后颠,一身是汗。

    陆淳站在后门,本想起步离开,却被老程一脸和善地叫了一声:“快来,快来,帮我指导下!”

    若自己再拔腿,显得太小气,只好走过来:“怎能说指导,我是来学习的。”陆淳却挤不出笑,心下不得不佩服这两面三刀能屈能伸的妖怪。

    “听说,你对我有意见呢?”他笑着不忘指挥手下小兵动作起来,嘴巴一张一合,话不含糊。

    “哦?”陆淳笑起来,“有吗?谁说的?”

    “宋校长说的啊。”他双眼的机敏和狡猾同时闪烁,不可抵挡的锋芒。

    “是吗?”陆淳心下一惊,表面寒暄,“那我得赶紧给他打个电话,你等着啊。”他马上拿手机。

    “别,别,别。”他忙大气地伸过手按下,“传说嘛,不足信不为信。”

    陆淳算是安下心,却不言语。

    这次,让老程有些摸不着北。按以往这小子的个性,拿宋去试探,早都傻乎乎地顺杆子爬,就算不爬也沉不住气。难道胸有成竹了?

    “陆主任,虽说工作重要,个人的事也得操心呢。”他调开了话题,想起什么,打了电话叫人过来。

    “好,谢谢谢谢。”陆淳怕言多必失,更懒得留话柄,只管顺着答。

    “看,你的袖口都脏的。男人过生活多辛苦。”他上下打量,春风拂面地提醒。陆淳没瞄住自己的衣服多久,倒被他袖口上的扣子闪得晃眼。

    “程主任?”一个女孩子的声音怯怯生生。

    “来来来!”老程摆了下手,“王老师,最近你跟着陆主任多学习下。”

    “啊?”陆淳一脸惊愕,“跟我学什么?”

    “徐校长操心你,让我帮你找个帮手,整整材料打打下手。”

    “也没问过我啊。”陆淳毫不客气。

    “你放心,这老周推荐的。”老程小声嘀咕了句,笑起来,倒成了和事佬,“小王是学政治的。文笔不错。”

    “好。”陆淳面无表情,也拒绝不了,向她点了个头,心下清楚了大半。这个老周,不是添乱吗?眼顺着瞟了下老程腕子上硕大的表盘,指针已经到了三点半。中高招成绩通报会、班主任新学期会,暗自算下来,能七点结束就不错了。

    胡思乱想,懒得打招呼,拔腿就往门外走。

    还是给舒微发个短信,告诉她晚上不用等自己吃饭了。

    真希望能看见她,尤其今晚。

    还是打电话吧。他找出舒微的号码刚要拨,余光一扫看到个影子在自己旁边,有些纳闷。

    一转头,差点吓到。

    “你跟着我干嘛啊?”他全没好气。

    “看有什么事交代,我叫您,您也……”她的声音几乎成了蚊子叫,跟在半个身位的距离。

    “没什么事。”他想尽快打发她。

    “陆主任,您对我有意见吗?”这问题问的居然铿锵有力。

    “什么?”

    “您对我有意见。”她又不敢看他。

    “没有啊。”他一脸无辜,心下全没心思对话,“算了,拿个本跟过来开会吧。到时候你整理好会议记录,要存档。”

    看着已然九月的南城,却不见半点秋意。绿荫浓密,可连阴着几天,云山雾罩一般,就是下不了雨。

    灰蒙蒙又暗沉沉的,让人闷气。

    进了会议室,刚要拿手机发个短信给舒微,老师们到得很齐,也只好放下了。

    舒微听着妈妈唠叨,一箱子的行李说没有,又很多。姐姐正在卧室打电话,哇哇吵着。她搞不明白,怎么女孩子一结婚就跟原来不一样。

    反正舒琳绝对比原来强悍多了。

    “怎么了?姐夫不来?”舒微看着姐姐拽门出来。

    “没有。”她没好气,坐在舒微的床上扫了眼行李,“这都大四了,您还给她带那么多。到时候打包运都麻烦。”

    “小微不保研也得出国吧。找个工作肯定也不在南城啊,这些东西迟早用得上。”妈妈盘算着,嘴巴一直念念叨叨。

    “毕业怎么打算?”舒琳一脸的坚强和慧智,倒让妹妹开始犯傻。

    “我还没想。”

    “这话让你爸听到,暑假他白说话了。”妈妈合上行李,也坐了下来,“小微,跟妈说说打算。”

    此时的母亲和姐姐俨然成了家长,神情严肃又关切,不容蒙混。心一阵没来由的压迫和痛,眼睛却努力挤出笑容:“我听妈妈的。”

    “我看考公务员吧。现在这个最安稳。”姐姐先给了意见。

    “姐夫那个公务员天天加班应酬的。”舒微撇嘴。

    “女的不一样。”姐姐很了解底细,思忖着,“你考国家公务员,省得操心。”

    舒微转头看妈妈,她不反对也并不很积极地响应。

    “妈,您早有建议了对吧。”毕竟是最宠爱了解的女儿,她一个眼神,女儿皆在眼中会意。

    “我的意思你继续读书。出国读吧。”她拉过小女儿的手疼惜地紧握,“国内的研究生读的也不见得好。如果你在保研名额里,也可以。如果拿不到保研,费那个劲,不如多费点劲考到国外的大学,不说以后怎样,先开开眼界吧。”

    “很贵的。”舒微六神无主,随便找理由。

    “申请考的,贵不到哪去,很多人都靠奖学金。何况家里这点费用还支撑不了?”

    “你和爸的共同意思?”

    “你爸是希望直接拿到交换生名额,这样进可攻退可守。”妈妈语重心长,容不得叛逆。这种周到的安排有叛逆的理由吗?

    “我……妈妈,我想离您近一点。”舒微变换着说法,试图找一个温和的理由。

    “傻丫头,原来不总想离我越远越好吗?怎么忽然离不开了。这几年,多跟我说句话都不愿意了。”她既感动又失落,仿佛女儿的离去就是远隔天涯。

    可舒微的心却真真实实有这样一个写照。分离,似乎就在脚下。如果不选妈妈,就得选陆淳。

    他们根本就是两个方向。

    门铃一直响,急促不安,舒微开始一直以为是心头拉的警报。

    姐姐跑过去刚开门,就听到姐夫的吵声。

    “想干嘛?”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暴跳如雷。

    妈妈一脸镇静,站在门廊一角的舒微倒半天惊魂。印象中好脾气的姐夫从没说个不字。这次不仅脸涨得通红,眼睛里都是杀气。

    看到母亲和小微,下面的话硬是咽了进去。

    “我不想回去了。”舒琳推他,“你跑这干嘛?”

    他显然被激怒,前面地一推,他却屹立不动,倒把舒琳顶得一踉跄。

    “你懂点事不行?”字字句句甩到姐姐的脸上。

    “我怎么不懂事了。你妈像回事吗?”舒琳毫不退让,刚刚的狼狈化作激愤,“你先走,走走。”

    “干嘛?”姐夫一挡,下意识就推开姐姐,脸都白了,“我妈?现在跟我分你我?”

    他的手抖起来,舒微眼看差点磕到柜角的姐姐,蹭地跳起来拽住姐夫的手:“你吃火药了?”

    “你别管。”姐夫完全红了眼。

    舒微不知哪来的气,砰地就踢了姐夫膝盖一脚:“你敢在我家胡来?”

    舒琳被妹妹的霸气和狰狞吓坏了,忙拉她。

    “好了,好了。雨下不来,你们几个倒要打起来?”妈妈挥了下手,自顾坐在沙发上,“有话坐这说。”

    舒琳的眼睛一片空,扶着柜子坐在最偏角的沙发上。舒微狠狠横了姐夫一眼,气呼呼地要转身进去。

    “小微,你也过来吧。”妈妈全没了刚才的儿女情长,一脸严肃。

    “给你姐夫道歉。”

    “妈……”舒琳想维护妹妹。

    “快点。你外公就这么教育你解决问题的?”

    “我……”舒微翻了他一眼,顺口吐出来,“对不起。”

    “好好说。”妈妈注视着舒微。

    “姐夫,对不起。”舒微只得偃旗息鼓,坐在妈妈身边。

    “好了,小微不懂事。汪成,你不要见怪。”妈妈有礼有节,胸有成竹,“我不想分你我,毕竟你叫我声妈。”

    “妈……”他一脸委屈,如坐针毡。

    “小琳要比这个妹妹懂事太多了,应该没对不起你吧?对婆婆也很恭敬了。”

    “我……请您体谅……”姐夫欲言又止。

    “就是孩子嘛,对吧。”妈妈一语中的,“夫妻就得包容和体谅。孩子,是上天给的。顺其自然不行吗?”

    “我……我年龄不小了。”

    “所以小琳也很努力。”妈妈截过话头,“我体谅。可你站在我的角度呢?看着女儿灰心失望压力很大,我做妈妈的心里好受吗?”

    “妈……”他一脸苦楚。

    “你们都没问题!只是个时间的事。就这么急不可耐?”妈妈的脚偷偷碰下小女儿,让她倒水去。

    “根本……”

    “亲家至于搬过来,给你们生孩子做指导?”妈妈分毫不让。舒微接着水杯,差点扑哧一声笑出来。怎么一股子妇联主任的口气,真被爸爸同化了。

    “你问问她?”姐夫直指舒琳,下面的话说不出口。

    “来,你先喝水。”妈妈接过小女儿递过的水杯,向他推了推。

    姐夫赶紧起身,面色青红不定,血管喷张一般。

    “到底哪里委屈?不管别人怎么看,我的女儿在我这也是宝贝。我把宝贝给你,很信任你。”

    “妈……”姐夫低了头,辗转着从包里拿了份打印单子出来,推过去,“问题就在这,不是没有问题!”

    妈妈显然意料之外了,狐疑着把东西接过来,一看是几年前的流产手术单。

    “医生告诉我,大概是舒琳那时候流产受的痛苦太大,所以怀不上。”姐夫红着脸,痛心疾首,手捧着脸。

    “你?”姐姐惊愕难堪,张着嘴合不住。

    “陆淳?”妈妈看着上面签的名字,脑子反应半天,“哪个陆淳,是学校那个吗?”

    两姐妹同时一惊,条件反射地赶紧摇头。

    “看来你们都知道……”姐夫看着这一对姐妹的反应,显得心灰意冷。这明显就剩自己是迷糊蛋,眼前的岳母并不是好对付的角色,或许她也知道。

    “你这么做太恶心了。”姐姐像被扒开痛处,豁地站起。

    妈妈不可置信地扫了一遍又重新仔细看下日期:“你们先别开口。”她不敢置信,又左右联想,怎么一点苗头都没有。

    “妈,您真的不知道?”姐夫的气总算找到切口。

    妈妈抬眼望着舒琳,又狐疑地看了下舒微:“你确定这个材料……”

    “是我卫生系统的朋友无意中见到的。”姐夫一下子冷静起来。

    “无意?”姐姐的眼圈红起来。

    “怎么回事?”妈妈逼视着姐姐,“你和陆淳?在中学教了不到一年书啊。这日期……不对……这日期不是你教书那时候啊!”

    “妈,根本不是。”舒琳百口莫辩。

    “他教了你三年嘛。对,还没怎么教过小微。小微,你了解他吗?”妈妈掉过头。

    舒微惊慌失措,张着嘴语无伦次。

    “他在我印象里,不对,我没具体印象。”妈妈开始自言自语,想了半天,抬起头,“舒琳,真有这个事?”

    “不是的,妈……”

    “你还说不是。”姐夫咆哮,转头盯着她,“你还有脸说。”

    妈妈被这意外弄得全没了刚刚的镇定,一会看看姐姐姐夫,一会又转头看舒微。

    “姐夫。”舒微定下心神,拿过材料折起来,“如果你日子不想往下过,拿这些材料真挺没意思。男人不该有点胸襟吗?”

    “呦,你说我……”

    舒微不理会:“如果你还想好好过,拿这个破纸就是把刀子切进去。夫妻之间不该互相包容信任吗?你想割断?应该不会的。”她犹豫着叹口气,“我觉得,姐姐一直是你手心的宝贝,到现在我内心都很尊敬感谢。可你怀疑她?那时快要结婚,你都不知道她多甜蜜地告诉我,充满着幸福和憧憬。”

    她回想当时的自己,真觉得命运的车轮咯吱一声就转动了,无情又无力。站在中广最破旧的那条空廊道,幸福和光彩在她们之间忽然逆转,怎样都无法共分。

    “你根本不知道。”姐夫叹口气,心下痛楚。

    “是,但我知道你在较真。谁没有过一段令人痛心遗憾的恋爱。姐夫,你敢说你原来没有过?有过去又怎样。当时,我还高三,正好碰到姐姐在医院很危险。我束手无策找了陆淳,帮她签字。当时我也只能找到他。所幸,他很尊重,从不提起。”

    “这个冤大头他肯当?”姐夫觉得她在编故事。

    “你觉得呢?”舒微冷冷地颐指气使,哪怕任何人,都不能指责这样一个好心的陆淳,“要我找他对质吗?”

    “还想丢人到哪儿去?”姐夫嘲笑着,叹口气,“那这个?”

    “重要吗?就是一个小骗子。正因为姐姐受过伤害,才那么珍惜你。姐夫,你敢说她对你不好?”

    “好了,小微。”妈妈全听明白,打断她,“去你外婆那看看,明天就回学校了。”

    舒微听话地站起身,出了客厅。本想直接换鞋,看着一屋子的沉默,又忙钻进屋拿了手机落荒而逃。

    是从那时候吗?她开始追溯,那个时候心里就有陆淳,信任依赖,全是懂得呵护。

    可,陆淳,这个名字在妈妈心里连根羽毛的重量都没有。

    舒微百无聊赖地走着,一身的落寞与伤感。

    到底幸福是什么?姐姐曾经那么光彩熠熠,用爱和付出一次又一次地勇敢编织憧憬,老天却要用各种方式打破毁掉。

    她难道错了吗?

    舒微同情又怨恨,不明所以。谁都不能怨天尤人,可始作俑者的不是老天爷又是谁?

    她忽然那么痛恨,如果不是老天爷,干嘛要把林申收了去。让父亲指责,书都读了十多年,却连这点生死都看不破?

    看破?看破就能妥协吞下吗?舒微不认,从来都不愿意认。仿佛老天爷就是她毕生的仇人,如果有一剑封喉的机会,绝不手软。

    可是,那个老天爷,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老天爷从来连影子都不肯露。要你自己跟自己谈判、自己跟自己妥协、自己把自己推翻。让你跪在尊严面前,输得丢盔弃甲,血肉横飞。

    那祭坛上,仍然是曾经那个傲然又可怜的自尊,摇摇欲坠,让你为自己丢失的最珍贵东西,痛心疾首又无力挽回。

    它嘲笑你、讽刺你、安慰你,宽大的胸怀让你即将跌落的灵魂又轻飘飘地着陆。说,看,还是我拯救了你。

    服从我吧。

    既而接受它的摆布。

    为你开了无数扇门,系无数个圈套,走走停停、迷迷糊糊,自以为找到了路,到了尽头又发现走错了。

    它戏弄你,如蝼蚁、蛐蛐、一切渺小又傻气的灵魂,任他摆布。

    而你,在这样一个癫狂又自我推翻的过程里,受尽了苦、折尽了难,还要微笑以对,相信美好。

    如果不相信,连那点可能的安慰都不给。

    它用这点可怜的信仰蛊惑你,吃定你,要你无力回天,痛苦呐喊都没了力量,只剩下叹息,只留下沉默。

    舒微想起自己这两年煎熬痛楚的日子,内心深处的颠沛、磨折,快被老天拆了。

    幸亏有他,感谢有他。

    如同在几年前那场瓢泼大雨里,自己年轻气盛的跟所谓“背叛者”叫板,又被雷声滚滚吓得无助又痛心。

    只有陆淳,在那个凄迷的夜里,毫无怨言地等着她,解决一切、善后一切。

    那现在呢?老天爷,你把陆淳送到我面前,到底是我的福?还是我的劫?

    天边乌云翻卷,灰暗一片。

    舒微走着,已是泪如雨下。而老天,却不肯流下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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