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他喝多了,根本不在南城。
她却光着脚,往家属院外疯跑,生怕自己被父亲顺势抓了回来,不敢花功夫穿鞋。
宽阔的大道上过了几个大货车,被一阵风拦在这边,街灯稀疏昏黄。到处张望,恨不得蹦起来。
一看绿灯亮起,蹭地跳起来,提着鞋子跑起来。
她想,他不会在南城。
可,如果在呢,会发生什么。自己不想都知道。可就是身不由己,全无头绪。
舒微努力调整着奔促的呼吸,立在原地,好久没这么猛跑,眼前一阵黑。使劲晃了下脑袋,才敢撑起眼帘望南城中学围墙边看,一颗一颗硕大的梧桐夹道而生,遮天蔽日。
陆淳似乎看到她,从石牙子上站起来,满眼的愣怔。
舒微定睛,忽然犹豫。
书和包散了一地,他像个丢了玩具的孩子,站在一堆狼藉里,茫然无辜。
她沉下口气,向他快步过去。
他望着她,不言语。
她缭乱的发黏在脸颊和脖子上,一点点向他走近。呼吸迅疾又轻微,站在面前,说不出话。
陆淳像忽然醒了酒,又似乎更醉了。
她怜惜地望了他一眼,蹲下来,开始收拾散乱的书和纸张,全塞进包里。他无声地望着她,疯狂又无助。
她把包重新挎在他身上,扶住胳膊,拉着他走。
陆淳一身的烟酒味和舒微清淡的洗衣粉味道,在这个黑夜里交织纠缠着。
他们沉默着,并肩走了几步,又忽然停下来。
呼呼的车过声,压不住彼此心跳的狂乱。
他愣了几秒钟,一把抱过她,深深扎进她浓密柔情的发里。
她被他紧紧拥着,感觉到腰都快被抓断了,却奇异般的,有着什么刺激,浑身热烫。
“疼。”舒微无力地推,不断要求自己理智,脊椎骨一束热流涌动。
“舒微……”陆淳在她的耳后,却唤得柔肠寸断。
“喝得难受吧?不听话,胃痛不痛?”她努力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我不想听话了。”他紧紧搂着,不撒手。
“你看,这是南城中学啊,不怕人家看到啊?”她安慰,手轻轻拍了拍他。
“不怕。”他一身孩子气,怕被谁要分开,死死抱着。
“陆淳,你的肚子都喝大了,快减肥。不许喝酒了。”舒微想逗他。
“大吗?那我明天就不吃饭了。”
“我说的话,你都听?”她笑起来,幸福地拥着他。
“别人的话,我选择着听。你的话,我全听。”他深深吸着气,“舒微,我很坏的。”
“我知道。”
“你都不知道。”他像是快哭了,努力冷静着心神,“我就算醉了,脑子也不糊涂。”
“我知道啊。”
“我都不知道怎么做,你才能好!”他心事重重,忽然委屈。
“我都很好。”
“万一,万一……我让你不好怎么办?”
“不会的。这个我也知道。”她靠在他的肩头,看着天幕里一池子的星辰,忽然感慨。梧桐叶硕大,却挡不住熠熠星辉。
“你哪知道。”陆淳的手使劲揽了她一下,“你都……不知道,我是……真……爱你了。”
舒微的心一抖,眼泪顺着脸颊流了出来:“傻瓜。”
“两个疯子。”陆淳叹口气,深深吻住,星星点点,却不敢触碰她的唇。
舒微只觉得下巴吃痛,心一下子迷醉得毫无招架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想好办法,把陆淳放到校门卫,蹑手蹑脚地回了家。赶紧钻洗手间,洗了脚板,坐到床上使劲揉着。
刚刚还步伐矫健,把门卫敲醒又藏起来。幸亏,那人不笨,看到蹲在一边的陆淳,拣了进去。
她藏在树后面安心转身。
回来的一路,天边的那颗星晶莹透亮,脚下像被云彩托着。
她仰起头,轻轻问它:“是你把他带给我的吗?”
月华涌进了一片来,美的痴迷又梦幻,她都忘记了,自己何时就睡着了。
等醒来时,又要黄昏,妈妈在洗手间转着洗衣机,听到动静:“小微,这几天是不是吃安眠药了?”
“哪有啊。”她对着镜子刷牙,心下想,估计是迷魂药。
“那怎么总睡不醒一样。”
“谁知道呢。就觉得累。”她嘴巴咕噜着,吐了一口泡沫。
“别动。”妈妈站在一旁,眼睛指了指,“你下巴那怎么一个小红斑,疼不疼?撞到哪了?”
“有吗?”她定睛一看,左下巴一块暗红,不仔细看,全不会有踪迹。
“睡觉也不老实,一会抹点香油。”妈妈拉了门,进里面开始清理,衣服哗啦啦的。
舒微靠近镜子,用手轻轻拉了下皮肉,又按了按,没有任何感觉。
撞的?
挠了半天头,又仔细核对着,忽然想起来,一下子就红了脸。
昨晚,真的有陆淳……
她像是受了惊,又奇异快乐,吻痕。
它神秘的存在,界定着梦境与现实的界限。那是真真实实存在过的。
等舒微在书房坐定,才敢拿手机,居然27个未接电话全是陆淳。刚刚还想重新用强大的逻辑能力推倒,那不过是一场梦,忽然就没得逃了。
她犹豫着,点开了时间最近的短信。
我在QQ上。
舒微忙开了电脑上线,窗外的昏黄夕阳把整个书房灌满了金色。只有他头像不停地跳动。
她点开,只有一个怯生生的问号。
“刚刚上,一直睡觉了。”
那边很快就有反应,却是一个“哦”字。
“怎么了,你在哪?”
“一会要回学校了。晚上要查自习和宿舍。”他罗列一排,浅灰的字迹仿佛都是克制。
“那现在在哪儿啊?”舒微不解。
“在网吧。”他发了三个字,对话框一直显示着正在输入,却始终弹不出字来。
“怎么跑那个地方了?”舒微刚送进一口水,差点呛住。
“还说呢,一天都不接电话。我以为你生气了。做什么也不安心,来网吧抓学生,轰他们走。还是不放心,上来看下。索性一直等这儿了。”他终于打了一句很长的话。
“哈,陆老师把学生轰走,自己上网,说出去怎么办呀?”她逗他。
“我都认栽了。”他不忘在五个字之后还打了一个句号,犹豫了半天,问,“昨晚,我是不是对你做坏事了啊?”
“有吗?”舒微放下杯子,心忽然通通跳。
“没有?”陆淳停顿下来,想了半天,“那是不是对你不轨了?”
“不会。”她的脸像挂在窗外的火烧云,卷着边。
“我喝多了。”
“喝多了的醉话是真话吗?”舒微一语中的。
“我……”陆淳叹口气,“虽然喝多了,但大概说了什么,都知道。”
“说了什么?”她笑起来,步步紧逼地打过去几个字。
他的头像一下子就灰了。舒微发着呆,看屏幕随着窗外渐暗的天色显得更加刺眼。
刚站起身,舒微的手机已经欢蹦乱跳地震。
“马上要去值班啊!”他无奈又羞涩解释,“吃饭了吗?”
“刚刚吃过。你呢?”
“一会就吃。”陆淳抿着嘴,犹豫半天,“那我挂了,得开始骑车子呢。”
“路过我们院吗?”
“肯定了,必经之路嘛!”他顾左右而言他,忽然沉了口气,“舒微,其实……”
“嗯?”她心口发慌。
“昨晚的话都是真的。”他的语气认真又镇定,“我……我知道,不配。可,我,真的爱你。”
舒微忽然松了一口气,愣了半秒,笑起来:“那你骑到我家的花坛就等下来。”说完,快乐地挂了电话,换衣服。
“又出去?”妈妈看着扎着头发的女儿,完全不解。
“小雅找我呢。”她顺口编话,拿起手机,依着门洞楼梯快步跳了出去。
她一身欢快的小灯笼裙,站在花坛十字路口张望,陆淳骑着自行车从另外一个方向过来。
一刹闸,就听到车带被摩擦的声音。
“你还真出来啊!”他慌忙中又全是笑。
舒微仰头看了下天色:“知道你要去值班,送你一段嘛!”
“来,上来。”他恢复镇定,冲她努下巴。舒微跳了上来。
“腰有没有小点?”
“嗯?”她不解其意。
“你都说我肚子大了,要减肥。我今天一天没敢吃东西。”他骑着绕了另外个方向,从一条小径穿过去。
空气里全是蔷薇的花香。
“这还记得啊。你都瘦的,还怕这个啊。逗你的。”
“是吗?”他仰起头,听见远处南城中学此起彼伏的预课铃,感觉到舒微的手轻轻地环着自己,忽然踏实又幸福。
这条路走不到尽头,该多好。
舒微望着渐渐变暗的天色,柳丝飘摆。嘴巴随便哼着歌,头靠着他,呢喃不止。
他听出调子,唱了一句:
"OH,carol!
I am but a fool
darling I love you
so you treat me cruel!"
舒微笑起来,接着他唱:“you hurt me.and you make me cry.but if you leave me!”
两个人被一路上坑坑洼洼的小道,颠簸的声音断续,却欢快异常。
“OH,carol!but if you leave me!I will surely die”
天地间,只有两个人,同声怪着调子唱,在幽僻的小道上。
那个“Die”,被颠簸得充满着戏谑与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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