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壹)(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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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长柏的样貌酷似盛纮,但秉性却奇异地转了弯,拷贝了四分之一血缘的外祖父。盛纮虽然不很喜欢王氏,但对她带来的优良基因十分满意,不过当他面对形神皆似自己的次子长枫时,心情不免又有些微妙的变化。

    盛纮道:“若真像了泰山老大人便好了,就怕只是画虎不成。”不论多满意,父亲嘴里往往吐不出儿子的好来的。

    盛纮和齐大人扯着长柏回忆起王老太爷的音容笑貌,王氏和平宁郡主扯着如兰说话,王氏三句话不离本行,忍不住夸起自家女儿这儿好那儿好来了。待到王氏夸如兰夸到针线时,郡主眼光闪了闪,瞥见一旁幼小娇憨的小明兰,心里一动,忽道:“我正要说这个呢,说起来我要谢谢你家六姑娘了。”

    王氏呆了呆,平宁郡主笑着把齐衡招过来,齐衡看见坐在一旁的明兰,小女孩正一脸茫然,齐衡好笑,便细细说了原委。

    那日盛老太太吩咐明兰给长柏做些活计之后,明兰立刻贯彻执行,她打听了考场之内所有的衣物都不能是夹层的,又想到秋深天寒,便从库房里找一大块厚绒来,细细裁开了,做成一对从脚尖一直套到大腿的护膝(类似长筒袜)。谁知叫某天来蹭饭的齐衡看见了,觉着好玩,便也要了一对,在奉上一本绝版的《镜花错针谱》后,明兰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刚到济南前两日还好,谁知开考前一日天儿忽地阴冷起来,坐在那石板搭的号舍里头,一股子寒气就从脚下蔓上来,亏得有六妹妹做的护膝,一点儿也没冻着。”长柏这时也过来了,站到王氏身旁,温言道。

    郡主笑道:“衡儿,还不谢谢六姑娘,她小小年纪就这般伶俐,真是难得。”

    齐衡撇了撇眉毛,道:“谢是要谢的,可账也是要算的。”

    “什么账?”如兰惊疑不定地去看明兰。

    齐衡走到明兰面前,哼道:“你在我那护膝上绣了什么?”

    明兰心头一颤,无辜地低声道:“没什么呀?考场里不准有字,我就绣了个记号在护膝上,免得丢了。”

    齐衡笑出一口漂亮的白牙:“就知道你个小丫头会赖!”然后转身对一个小丫头吩咐了几句话,转过来继续说,“她在则诚兄的护膝边上各绣了一颗小小的松柏,端得是苍劲挺拔,可是她在我护膝上绣了……哼哼……”

    这时那小丫鬟回来了,齐衡接过丫鬟手里的一团毛茸茸的物事,拿到众人面前,只见叠得好生整齐的一团绒布上闪着一小片东西,众人凑上去瞧——上面端端正正绣着一只小小的金元宝,圆滚滚胖嘟嘟,憨态可掬,甚是有趣。

    王氏失笑道:“这是何意?”

    郡主娘娘倒是明白了:“哦,衡哥儿字元若,元宝的元,你便绣了这个?”

    明兰红着脸点点头,一小下一小下地缩到长柏背后去,长柏也很讲义气地挡在前头。

    大家看看俊秀飘逸的齐衡,再看看那只肥头大耳的小金元宝,顿时都笑起来,连如兰和墨兰也捂着帕子笑着,小长栋掩着小嘴乐得很。

    齐衡故意捏了把明兰的小耳朵,道:“即便我比不上你兄长,也不至于像只金元宝呀!小丫头,你偏心偏得没边儿了!瞧我以后还给不给你带好玩的!”

    明兰被当众揪耳朵,白胖的一张小脸窘得涨红,用力扯开齐衡的手,拼命争辩道:“你字里面的元,元宝的元,不都是一个字嘛。那金元宝那么大那么胖,可费了我不少金线,你若不喜欢,那我下回绣元宵好了!”

    众人几乎笑倒,那边的齐大人和盛纮也听见了,盛纮指着明兰笑道:“你个小丫头,都快胖得跟元宵一个样儿了!”

    明兰一边捂着耳朵,一边卖傻装乖,偷眼去看王氏,发现她似乎并未不高兴,有些放心,再去看如兰和墨兰,却见她们脸色略有僵硬,明兰心里一沉,她很清楚,她扮演无知孩童的日子已经不多了。

    第29回 姐妹交锋

    明兰很清楚,自己住在寿安堂的好处不单是吃穿用度的提升,而是一种舒畅的生活节奏,不必仰人鼻息看人脸色,可以娇憨自在地过日子。在寿安堂住了这些年,明兰从来不曾受到过王氏的刁难,和兄弟姐妹更是没说过几句话,每日和盛老太太腻在一块儿,在她跟前读书写字或做针线,晚上便睡在老太太的隔壁。

    如兰每次心里不平衡时,也想给明兰寻些麻烦,可如果她要找明兰,必得经过重重关卡,寿安堂大门,正屋里的房妈妈,梢间里的崔妈妈,待她一路杀进梨花橱逮住明兰,盛老太太就在隔壁念经,她又如何找茬,连给王氏请安都被老太太推说年纪小身体不好给暂免了。

    自从搬进寿安堂,再无一人给明兰受过气白过眼,盛老太太对她的种种维护,明兰心里一清二楚,也万分感激,可是随着墨兰搬入葳蕤轩,明兰知道这种愉快的日子快要结束了。

    “姑娘们渐渐大了,该有自己的屋子了,葳蕤轩如今还空着一处,不如让明兰搬过去,也好让她们姊妹多相处些日子,回头嫁了人也不知何日才能相见。”长柏中举回来后一日,王氏来请安时,笑着对盛老太太说道。

    在里屋写字的明兰听见了,心里咯噔一声,看了眼炕几对面正帮她磨墨的丹橘,她也是一震,外间一时无声音,只有盛老太太低低的咳嗽声,这时房妈妈笑着说:“太太说的是,昨儿个老太太还同我说该让六姑娘自个儿住了。可是,太太也知道,这些年亏得有了六姑娘,这寿安堂热闹活泛许多,老太太身子虽说好些了,可这要是……”

    房妈妈拖长了声音,王氏神色有些尴尬:“倒是我疏忽了,自然是老太太的身子要紧;只是叫别家知道家里就明兰没自己屋子,还以为我刻薄明兰呢。”

    房妈妈忙接过话:“太太说得也有理,不单她们姐妹要多处着,姑娘大了也得学着管自己的屋子,没的老腻在祖母身边长不大的。是以老太太说了,不如就将寿安堂东侧空着的那排屋子收拾出来让六姑娘住,那儿离寿安堂和葳蕤轩都近不是?”

    这个提议十分和谐,王氏同意了,立刻指挥人手收拾屋子去了,明兰惴惴地从里屋出来,走到盛老太太跟前,低着头拉着祖母苍老的手,摇啊摇的。盛老太太把小女孩拉上炕床,心疼地搂着,良久方道:“你总得学着自己过日子,怎么管制丫鬟婆子,银钱收支,和兄弟姐妹们来往……祖母不能挡在你前头一辈子啊。”

    明兰抬头看着盛老太太布满皱纹的脸,灰浊老迈的眸子,只觉得心里一酸,怔怔地掉下眼泪来,埋到祖母怀里:“明兰会乖乖的,一定不给祖母丢人。”

    小姐住的绣楼多是南方特产,北方人素喜高阔爽朗,所以流行独立小院,寿安堂东侧那处小院原先不过是个赏雪看湖的别院,规模不及葳蕤轩一半大,王氏连着收拾了三次,盛老太太看了都不喜,说太过简陋不适居住。

    被盛纮知道了后,立刻请了泥瓦木匠将那小院里外整修了一边,重新粉刷油漆修葺,足足弄到过年盛老太太才点头,发话等开年便让明兰搬过去。经过这一折腾,盛府上下都知道六姑娘明兰是盛老太太的心头肉,便是搬出了寿安堂众人也不敢怠慢轻视。

    因为这个缘故,这个年明兰过得格外抑郁,给祖宗牌位磕头时泪眼汪汪,看着烟花都会平白掉两颗泪,日日扭着盛老太太不肯放手,连睡觉都赖在祖母屋里,常常睡醒了脸上都是湿的,盛老太太每每瞧见了也是一番叹息,却并不言语。

    出了正月,老太太挑了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房妈妈点齐了兵马,将明兰的一干事物打点清楚,浩浩荡荡地搬家去了。明兰拜别了盛老太太,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寿安堂,这个世界她第一个可能也是唯一一个避风港湾,那里有全然无私关心她爱护她的祖母,可是,这世上没有人能为她遮风挡雨一辈子的,这世界终得她自己去面对。

    搬新家的前一天,明兰捧着新做好的扇套去找盛长柏,请他给她的小院题个名字,其实她倒有一肚子的好名字,什么“潇湘馆”“蘅芜苑”“秋爽斋”“稻香村”“芦雪庵”,一个比一个文绉绉的,只是想起那些薄命女子的下场,觉得还是不要触这个霉头的好。

    长柏哥哥收了润笔费,立即文思泉涌,大笔一挥——暮苍斋。

    暮苍斋有三间坐北朝南的大屋,正中被明兰做了正堂,充当客厅,左梢间做了卧室,右梢间做了书房,大屋两侧各一间耳房,前后再两进抱厦,供丫鬟婆子们住。这地方十分临近寿安堂,基本上被寿安堂外的园子包裹在里头,一条回廊连接两地,如果这里明兰惨叫一声,那里盛老太太立刻就能听见赶来救火。老太太用心良苦,明兰十分感动。

    盛家六姑娘的基本配备是崔妈妈一名、大丫鬟两名、小丫鬟四至六名、外屋的杂役小幺儿不等,比墨兰如兰的排场是差远了,不过暮苍斋原就小,明兰又怕人多是非多,乐得顶着谦虚的名头不添人。况且盛纮素来重官声,不肯弄出骄奢之风,是以盛家小姐的月例银子是二两白银,不过这是明面上的账,事实上如兰有王氏资助,墨兰有林姨娘赞助,盛老太太也每月给明兰另行送钱,大家心照不宣罢了。

    乔迁那日,盛老太太坐镇正堂,兄弟姊妹们都来祝贺,长柏哥哥送了个润泽如玉的汝窑花囊,上头还插着几支鲜嫩的红梅;如兰送了一个雕花绘彩的花鸟大理石笔筒;长枫送了一整套《山海志》;墨兰送了一对手书的门联和一幅亲绘渔翁垂钓图;最后长栋畏缩地拿出贺礼——香姨娘亲手绣的春夏秋冬四季整套帐帘,分别粉翠蓝杏四色,绣着四季斑斓的花鸟鱼虫,甚是精致。看着长栋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明兰偷偷凑到他耳旁:“告诉姨娘,我很喜欢。”

    小长栋立刻面上喜色。

    第二天一早,明兰破例地没有睡懒觉,早早到了寿安堂请安,瞧见也是眼皮发肿的盛老太太,祖孙俩搂着又是一顿好叙,盛老太太把明兰前前后后看了三遍,活似孙女在外头睡了一夜便掉了三斤肉一般,叨叨着问暖阁漏不漏风,地龙热不热,炕床烧得怎么样?

    坐在一旁的王氏端着茶碗,表情有些复杂,早年婆媳没有闹翻的时候,她也当过一阵子好儿媳,其实盛老太太这人颇难伺候,秉性高傲清冷,多说笑两句她嫌人家闹,多殷勤些她嫌人家烦,多关心体贴她些她又觉得被人干涉。

    即便是当初的林姨娘养在她身边时也没见她怎么热络,因是王氏当初便不愿意如兰来寿安堂受冷遇,也不知这六丫头烧对了哪路香,竟这般受宠。当初刘昆家的提醒该把明兰迁出来了,她并不放在心上,细想起来倒是有理。

    如果将来非要将明兰记在自己名下,那自己也得端起嫡母的款儿来,该培养感情就培养感情,该教导就教导;而且姑娘家大了,老是在寿安堂里,那齐衡进进出出的多有牵涉,也是不好;重要的是,最近陡然发现,在老太太的教育下明兰行止得体,读书女红都多有进益,反观自己的如兰却依旧一派天真直率,专会和墨兰斗气使性,全无长进,把明兰迁出来,也好让如兰多和她处处,多少有些好影响。末了,王氏在外头也有个好名声。

    想到这里,王氏心情舒畅许多,端起茶碗呷了一口:另外,三个女儿请安比两个看起来排场些了不是。

    搬入暮苍斋第二天,明兰就积极了履行义务,在寿安堂吃过早饭后,让丹橘看家,带着小桃和燕草去了正院给王氏请安,看见两个姐姐已经坐在房里,正面是铺锦堆棉的炕床,墨兰和如兰面对面地分坐在两边,时不时冷眼对看上一眼,宛如王八和绿豆。

    明兰暗叹一声,心道终于开始了。走到当中,笑道:“两位姐姐好,瞧着是我迟了。”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地坐到如兰旁边,只是老太太拉着她多说了两句,寿安堂离王氏这里又远,不过如果她能拿出当年八百米达标的功力来也能及时赶到,可惜这年头的小姐连大步子都不能迈一下,害她只能关起门偷偷做些广播体操和瑜伽锻炼身体。

    墨兰当即冷笑一声:“六妹妹是老太太的心头肉,便是迟了会儿又什么打紧?难道太太还敢为了这一刻半刻的迟,来责罚妹妹不成?”

    明兰摸摸自己的袖子,把衣襟抚平了,如同抚平自己的心情,慢条斯理道:“四姐姐一大清早好大的火气,听姐姐说的,太太若是不责罚我,便是太太没胆量,若是责罚了我,老太太未免觉着不快,姐姐一句话可绕上了两位长辈呀。”

    如兰睁大了一双眼睛,转脸看着明兰,满眼都是不敢相信和窃喜,那边的墨兰也是被噎住了。作为穿越者的明兰可能不怎么记得,可是墨兰却清楚地记得五岁前的明兰是何等懦弱好欺负,她不止一次使唤差遣过她,如兰也对她呼呼喝喝不知多少次,可之后明兰被带进寿安堂后,便好几年都没怎么相处了,平日见面也是只客套地说几句,印象中只记得明兰十分老实懦弱,呆呆傻傻的。

    墨兰目光陡然锐利:“你……说什么?你怎如此污蔑!”

    明兰心里暗笑,和林姨娘一样,墨兰果然是外头柔弱内里强悍,其实如果是真柔弱又如何混得今日风生水起,明兰浅笑:“哦,看来我误会了,原来四姐姐不是想让太太责罚我呀。”

    墨兰气得内伤,如兰张着嘴,心里大喜,喜孜孜地挽起明兰的胳膊,亲热道:“六妹妹以前身子不好,叫老太太免了给母亲请安,今日第一次来迟了也没什么。适才香姨娘服侍我娘吃过早膳后,刘妈妈找母亲有事,几位姨娘也叫去了,这会儿也还没出来呢,不妨事的!”

    敌人的敌人就是我的朋友,这是王氏传给如兰的理念,平日里她和墨兰斗嘴十次里倒有七次要输的,如今空降外援,她立刻精神大振。

    明兰如何不知这里面的弯弯绕,只不过选择站边最忌讳的就是墙头草摇摆不明,有卫姨娘的死在前头,她和林姨娘这一边是好不到哪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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