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武大帝刘秀-君临天下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
    刘秀府前,数不清的百姓将士跪成一片,艰禹眼合热泪,手擎表书,盛赞刘秀体恤百姓,泽厚天下,当顺民心愿,称帝为尊……刘秀矜持片刻,颌首微笑——三十一岁的刘秀面南为君了……

    朱浮退下。刘秀当即写书信一封,遣使赴渔阳,向彭宠表示歉意。随后率军离开蓟城,继续南行。

    耿纯、吴汉、马武等串联诸将,共思劝进。耿纯执笔,连上表都写好了,正想寻个机会呈上。刘秀下令启程,诸将只好整装上路。

    大军过范阳,来到顺水河边。顺水一战是刘秀北击诸部以来败得最残的一仗,几千汉军将士战死,尸骨至今仍暴露在荒野之中。刘秀令大军停下,眼含泪水命将士收尸骨、埋棺木、起高陵、坚石碑,整整忙活了三四天。汉军营中,弥漫着悲愤的气氛。这种时候,当然不便向萧王上表,耿纯急得心头冒火。

    汉军终于再次启程,行至中山城。耿纯受诸将之托,当众向萧王上表。刘秀接过细看,表曰:

    汉遭王莽,宗庙废绝,豪杰愤怒,兆人涂炭。王与伯升肯举义兵,更始因其资以据帝位,而不能奉承大统,败坏纲纪,盗贼日多,群生危蹙。大王初征昆阳,王莽自溃,后投却郸,北州弭定;三分天下而有其二,跨州据土,带甲百万。言武力则莫之敢抗,论文德则无所与辞。臣闻帝王不可以久旷,天命不可以谦拒,惟大王以社稷为升,百姓为心。

    刘秀看完,面露愠色,怒视耿纯。耿纯吸取马武的教训,不待他开口,便说道:

    “大王龙虎之威不该对耿纯一人而发,此表乃诸将之意,耿纯只是代为呈上。大王若不信,可以当面质问他们。”

    刘秀将目光转向诸将。马武、吴汉为首,诸将齐声说:

    “耿将军所言极是,我等早有劝进大王之意,请天下为念,早即尊位。以利征伐。”

    刘秀怒容逝去,长叹一声,说:

    “诸位的心意,我何尝不知。只是如今贼寇未平。赤眉势众,纵横三辅;绿林狡黠,挟更始号令天下。我四面受敌,为什么非要急欲称尊呢?”

    耿纯一听,萧王之言有松动之意,如果再进一步相激,说不定就能成功。于是趋步上前,亢声道:

    “耿纯一向奉君如父。君父面前不说假话。当初耿某自毁宅园,率宗族宾客归随大王。就是指望大王能成大业,耿家可封侯拜将,光宗耀祖。如今大王婉辞众望,令宗族计穷,皆有去意。”

    刘秀动容。是啊,当初耿纯焚烧宅院,令宗族宾客坚定信心跟随自己。那份忠诚之心足以令天下人感动。耿纯说的是大实话。耿氏追随左右,不就是为着光宗耀祖吗?

    诸将见萧王沉默不语,知道耿纯的话起了作用,纷纷上前力劝。耿弇制止住乱嘈嘈的声音,进言道:

    “耿将军说得是。天下士大夫别亲戚、弃乡土,背井离乡,归附大王,甘冒矢石,其正固望攀龙鳞、附凤翼,以成所志。如今,功业即定,天下亦应,而大王滞留时日,违背众意,不肯正位称尊。士大夫望施计穷,尽有去意。耿弇恐怕大众一散,难以复聚。时不可留,众不可逆,大王何苦自失众心。”

    刘秀蹙额沉思,半晌才说道:

    “诸位言之有理。不过,称尊之事,非同小可,请容我三思。我们现在还是赶路南归。”

    诸将见萧王答应,便不再多说,准备起程。耿弇与耿纯、吴汉、马武私议,说:

    “长安更始帝乃刘汉宗室,虽然为绿林诸将控制,且多有失政,但名正言顺。大王有称尊之意,忌惮名不正言不顺,所以决心难下。”

    马武一听,着急地说:

    “那怎么办?难道要等到打进长安,把刘玄拉下宝座,大王方能称尊?”

    耿弇摇头:

    “那倒不必。大王要三思而后行,言之有理。我们也不便再力劝,惟今之计,只有请孟津将军冯异和前将军邓禹来劝大王。他们两个是大王最倚重的左膀右臂。大王每有大事必定请教二人。”

    耿纯拍手叫道:

    “不错。只有冯异和邓禹有办法劝大王称尊。伯昭,马上派人送信给两位将军。”

    吴汉、马武也表示赞同。计议已定,由耿弇分别给冯异、邓禹各手书一信,派人悄悄送往孟津和河东。

    据守河东的比阳王王匡、襄邑王成丹、抗威将军刘均率十多万兵马,乘邓禹不备,突然出击。邓禹的兵马都用在包围安邑的战场上,战线太长,来不及收缩迎敌。王匡、成丹、刘均的十多万兵马直冲大阵,一下子把大阵冲得七零八落。邓禹慌忙应战。骁骑将军樊宗拼命厮杀抵敌,却被抗威将军成丹、河东太守杨保中郎将弦强和几十名长安将士围住,身上多处负伤,力战至死。双方一场大战,直至日暮天晚,王匡见邓禹兵马逐渐聚拢,才鸣金收兵。

    邓禹巡视战场,见大阵被毁樊宗战死,悲愤难抑,这一仗是西进关中败得最惨的一仗。军师韩歆一边命人收敛樊宗的尸体,一边劝慰道:

    “胜败乃兵家常事。将军不必难过。据说明公已平定河北寇贼,回师南下。我们趁夜撤回请命明公,再调集兵马,攻河东不迟。”

    邓禹恨声道:

    “不,如此惨败,我们有何颜面去见明公,传令下去,收编安营,就地待命。不报今日之仇,邓禹誓不为人。”

    韩歆吓了一跳,力劝道:

    “兵法最忌意气用兵。如今我大阵遭毁无所凭依,将士新败,兵无斗志。若不趁夜撤兵,明日长安兵马再次攻来,后果不堪设想。”

    诸将也劝说道:

    “军师言之有理,请将军三思而后行。”

    邓禹不听,令将士安劳歇息,准备明日迎战。

    韩歆与诸将提心吊胆过了一夜。次日辰时,不见河东兵动,过了午时,仍不见敌营出战。邓禹调兵遣将,重新布阵。见众将疑惑,方说道:

    “诸将士放心,今日敌营不会出战。”

    众将惊讶,齐声问道:

    “将军何以知之?”

    邓禹笑道:

    “今日乃祭亥。王匡用兵,讲究吉凶,六甲穷日,不宜出兵。所以我断定敌军不会出战。”

    将士们闻听,无不钦佩主将英明,心中乃安。邓禹趁机慨然说道:

    “萧王此去,捷报频传;孟津将军守河内,不但孟津稳固,而且纵横河南地,相形之下,我军进展缓慢,诸位愿与我共建大功吗?”

    将士们齐声答道:

    “愿意!”

    “好!”邓禹双目闪光,激昂地说,“今日不战,明日必有一场血战。我军虽败,但元气未伤,收缩战线,足以应敌。我大阵已毁,无所凭恃,惟有拼命杀敌,死而后生,才可克敌制胜,诸位有信心取胜吗?”

    “有!”

    雷鸣般的声音答道。

    “好!明日出战,听我号令,不得妄动。今晚歇息,养精蓄锐,以逸待劳。”

    又是一夜过去,天明卯时,王匡果然下令进攻,长安兵马铺天盖地冲向邓禹兵营。五百步、二百步,汉军营中毫无动静。王匡觉得奇怪。长安兵马以为汉军已弃营而逃,争相抢功,进攻队形大乱。

    近了,更近了。汉军营帐帷幕突然倒地,露出一排排拈弓搭箭的弓箭手。一声钲鼓鸣响。无数箭矢几乎同时射向猝不及防的长安兵马。冲在最前面的被射落马下。战马受惊,掉头往回跑,把后面的人马冲乱。

    邓禹传令:

    “杀!”

    积弩将军冯情、车骑将军宗歆、建威将军邓寻、赤眉将军耿诉、军师将军左于与军师韩歆,祭酒李文、李春、程虑等各领所部,如狂风一般,卷向敌军。长安兵马刚刚获胜,正在洋洋得意地进攻,以为汉军不堪一击,突遇反攻,惊慌失措,阵脚大乱。

    前军败退,冲乱后军,乱作一团。

    王匡大惊,急令抗威将军刘均、河东太守杨音、中部将弥强拼命抵抗,力图稳住军心,挽回战局。刘均、杨音、弥强一边喝住败兵,一边上前迎战。

    冯倍、宗歆、左于、邓寻、耿诉等人按照邓禹的交待,擒贼先擒王,挥戈纵马,直冲刘均、杨音、弥强三人。冯惜、宗歆接住刘均,左于、耿诉围住杨音,邓寻独战弥强。长安三将被五名汉将逼得手忙脚乱,再也顾不上喝止败兵了。不多时,身边的兵卒全跑光。只剩下他们三人与汉军撕杀。战不及数合,冯惜大喝一声,斩刘均于马下。杨音、弥强一见大惊,一个愣神,双双被左于、耿诉、邓寻斩首。

    邓禹率轻骑乘胜追击,王匡兵败如山倒,再也无力回战,只顾狂奔逃命。邓禹占据整个河东,获兵甲辎重无数。安邑不战而降。遂拜祭酒李文为河东太守,置属县令,加以镇抚。

    邓禹正欲向萧王报捷,忽然,军卒亲报:

    “启禀将军,萧王军中来人了。”

    “人在何处?快快请进!”

    军卒退出,不过多时,引领一裨将进来。邓禹迎上前去,施礼道:

    “萧王有何训谕?”

    裨将慌忙还礼,笑道:

    “小人不是萧王使者,邓将军不要多礼。”

    邓禹一怔,愠怒道:

    “你到底是什么人?”

    “小人是大将军耿弇麾下,奉耿将军之命特来下书。”说着,双手呈上书信。

    邓禹疑惑不解,接过书信,细看之后,哈哈一笑,说:

    “萧王之意,我自知之。回去告诉耿将军和诸将,让他们放心。我有办法让萧王如他们所愿。”

    裨将告辞而去。邓禹在帐内思索良久,正欲召集探马行动。忽然,军卒又来报告。

    “禀将军,营外来一位书生,自称叫强华特来拜见。”

    邓禹又惊又喜,一拍几案道:

    “看来是天助明公成此大业。”忙亲自出营相迎。

    大营外,站着一位袍衣冠带的儒士,果然是强华无疑。只是岁月无情,当年的翩翩少年如今变成了儒雅的中年人。

    邓禹未出营门,便施礼疾呼道:

    “强兄,果真是你!”

    强华看着衣甲鲜明的邓禹,显然已不敢相认,直到邓禹来到跟前,才恍然大悟,趋前迎上还礼,惊喜地说:

    “仲华贤弟,真的是你。看这大将军的气派,哪儿看出当年太学生的影子,难怪愚兄一时认不出来呢。”

    “强兄也是一样嘛,如今也是一代名家吧!”邓禹说笑着,请强华入帐细谈。

    两位阔别多年的学友相逢,自然有说不完话,叙不完的情。邓禹命人端上酒菜,两人对酌。邓禹说:

    “真是天助我也。小弟正要派人潜入长安打探强兄的下落,不想强兄就来了。”

    强华笑道:

    “大将军找我这一介腐儒,有何要事?”

    “明公……”邓禹突然停住,笑吟吟地注视着强华,问道:

    “强兄专程来我军中,有何要事?”

    强华狡黠地笑道:

    “不是专程,而是巧遇。愚兄是从长安去河北投奔刘兄,不,应该是萧王,恰巧路过河北,听说贤弟驻军在此,便来相见。”

    邓禹惊喜道:

    “强兄去河北,是为明公?”

    “贤弟派人寻我,也是为明公?”

    邓禹点点头。

    “诸将共请劝进,无奈萧王不肯。所以问计于我,我便想到强兄,不知强兄能否……”

    强华笑道:

    “愚兄正是为此去见萧王。天机不可泄露,贤弟毋须多言。咱们喝过这杯酒,愚兄就动身去河北。”

    邓禹满心欢喜,举觥说:

    “来,为天下,为萧王,也为咱们今天的相逢,干!”

    刘盆子被拥立为汉室天子,赤眉军果然军心稳定,士气复振。御史大夫樊崇传令向西再进。几十万大军挑着龙旗,浩浩荡荡,直扑高陵。

    比阳王王匡败回长安,闻听赤眉军抵高陵,慌忙召集淮阳王张卬、穰王廖湛、平氏王申屠建等绿林将领,私下相议说:

    “如今河东已失,赤眉紧逼,长安孤困,不久必灭。咱们该想想退路方是。”

    淮阳王张卬长叹说:

    “事到如今,哪里还有退路。除非投降樊崇或者刘秀,或许还有生路。”

    穰王廖湛气呼呼地站起,愤然道:

    “同为反王莽而起,咱们也是条汉子,凭什么要投降他们。谁再言投降之事,我第一个不答应。”

    王匡一边劝解,一边责怪说:

    “穰王何必动怒。同为绿林弟兄,所以我方把大伙召在一起,商议对策。更始帝这块招牌罩不住咱们了,咱们也没必要陪着他进棺材,宜另作打算。”

    平氏王申屠建抱拳道:

    “看来比阳王早有打算,不知可有良计?”

    “良计算不上,不过,我有些想法,不知诸位赞同不赞同。”王匡说道,“我们不如纵兵掳掠城中,只要有钱财,到哪儿都可以立身。之后弃更始东攻南阳,还归绿林山。即便不能成功,还可以潜入湖池,做个逍遥自在的强盗。也比在这儿为刘玄陪葬强过百倍。”

    王匡刚说完,廖湛第一个反对,说:

    “我绿林军反莽而起,本为百姓。如今纵兵掳掠,等同贼寇,如何忍心。”

    王匡笑道:

    “廖兄弟真是憨直可爱。我们纵兵掳掠,抢的都是官宦、富足人家,为富不仁者。寻常百姓一无所有,抢什么?有什么忍心不忍心的。”

    廖湛笑了。诸将纷纷表示赞同,申屠建说:

    “比阳王所说固然是一条极好的退路。不过,弃更始帝而去不足取。不管怎么说刘汉的招牌名正言顺。以在下愚见,不如劝说更始帝随行。”

    张卬、廖湛及随王胡殷等将一听,纷纷赞同申屠建的意见。王匡止住乱嘈嘈的议论声,说:

    “你们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刘玄是刘汉宗室,好容易当上皇帝,岂肯舍弃皇位,跟着咱们上山为王、入水为寇?”

    “形势逼迫,他亦无路可走。”申屠建坚持己见,说,“未曾一试,怎么知道行不通?”

    张卬等人支持申屠建的主张。王匡一人不便坚持。于是议定,共人劝说更始帝。

    河东丢失,赤眉逼近,长安震动,更始帝再也无心在宫中享乐,慌忙召来右大司马赵萌问计。赵萌说:

    “长安危困,惟有诸将同心协力,共拒贼寇,方可转危为安,请召集诸将,商讨拒敌之计。”

    更始帝临朝,召见诸将,共议御敌大计。王匡、张卬等按照前议,齐劝更始帝放弃长安,退保南阳。更始帝勃然大怒,不等他们说完,便打断道:

    “朕今日召见诸卿,本为共御贼寇,以保社稷。你们竟说出这种话。朕是汉皇天子,不是山贼水盗,既便战死,也不能对不起列祖列宗。比阳王,河东丢失,朕并未加罪于你,奈何今日也说出这种话?”

    刘玄的言辞严厉,前所未有。诸将明白,皇帝当然是依仗赵萌的支持。王匡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却不敢顶撞,跪地请罪说:

    “为臣知罪,任凭陛下发落。但是,臣实为陛下和社稷安危着想,忠心无二,请陛下明鉴。”

    张卬、廖湛、申屠建等人见势头不妙,不敢多言,纷纷磕头谢罪说:

    “臣等知罪,求陛下开恩!”

    更始帝怒气不息。在他看来,这帮草莽出身的异姓王,终归贼性难改,遇到挫折,想到的就是亡命山林而不顾他这个天子和汉室社稷的安危。如今,赤眉西进,邓禹东逼,形势危机,必须杀一杀诸王的气焰,树立天子威严,方便于调动诸将,抵御贼寇。于是,冷哼一声厉声道:

    “比阳王丢失河东在前,妄言败逃,惑乱人心在后,立即斩首,以儆效尤,淮阳王、穰王、平氏王,随王消去王爵,夺去军功,交有司审押。”

    王匡、张卬等人大惊,张惶四顾,希望有人能站出来为自己说话,不料,朝臣竟无人出头。谁都明白,刘玄有赵萌做后盾,故意整治平日不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的诸王。

    羽林军一哄而上,拉起五人,就往外走。忽然,有人高叫:

    “陛下且慢,臣有言进谏。”

    更始帝循声看去,不由一怔。说话的人不是绿林将领,却是御史大夫隗嚣。

    隗嚣趋前施礼道:

    “陛下,如今长安危困,正是用人之时。诸王久经沙场,屡立战功,为可用之将。何况,诸王所言,虽然不妥,但实为陛下安危着想,杀之,恐将士寒心,军心动摇,不利守城破敌。臣请陛下三思,让诸王戴罪立功,杀敌报国。”

    更始帝闻听,醒悟过来。是呀,自己本是在绿林诸将的拥立下才登上尊位。如今危难之时,正需要他们出力拒敌。如果真把王匡杀了,必然动摇诸将之心,仅凭赵萌一人,恐保不住帝位。

    他后悔了,忙目示赵萌,希望征求他的意见。赵萌一直站在群臣之首,一言未发。但满朝文武,谁都清楚他的话的分量。赵萌明白更始帝之意,便上前施礼,说:

    “御史大人所言极是,臣也有此意,请陛下三思。”

    赵萌的话对更始帝来说,才是真正的圣旨,刘玄忙说:

    “来呀,推回来!”

    羽林军又把王匡等人推回殿阶下。更始帝故意给赵萌卖人情说:

    “若不是右大司马苦苦求情,朕不会饶过你们。还不谢过赵卿。”

    王匡等人听说是赵萌放过自己,感到有些意外。但还是起身,走到赵萌跟前施礼道谢:

    “右大司马再造之恩,我等感激不尽。”

    赵萌谦恭还礼,诚恳地说:

    “同为陛下臣子,如今长安危困,天子孤危,正是共力御敌之时,枝枝节节的事儿不提也罢。诸位请归班列,还有朝事相议。”

    王匡有些感动,方知赵萌求情实为社稷,感叹道:

    “大司马如此,王匡敢不以死效命朝廷。”

    五王回到班列中。君臣共议军情。更始帝遣王匡、陈牧、成丹、赵萌屯兵新丰,与驻守揶城的李秋兵马呼应,屏障长安门户,守关拒敌。

    王匡、陈牧、成丹领兵而去。更始帝退朝回宫,私召赵萌,说:

    “如今长安孤危,贼众势大,不得不请大司马出城拒敌,赵卿不会责怪朕吧!”

    赵萌深施一礼,说:

    “陛下何出此言?身为人臣,不效命人主扶保社稷,枉为人也。臣平日与朱鲔等人争斗,对陛下多有不恭。但臣由忠心无二,愿永保汉室,效命陛下。”

    更始帝感激不尽:

    “朕只身投奔绿林,虽贵为天子,却为诸将所轻视。惟赵卿一片忠心,扶保社稷。但是赵卿领兵在外,朕无实权,恐诸将难制。所以私召相议。”

    赵萌点点头。

    “陛下所虑极是。王匡,我可以监视。但张卬之辈留守长安,如有异心,我不能制,惟赖陛下之力。执金吾邓晔、侍中刘能卿皆忠于陛下,可为所用。险急之时,可召二人调用。”

    更始帝闻听大喜,看来赵萌是真心辅助汉室。执金吾邓晔、侍中刘能卿都是他的心腹,平日在宫中专门监视皇帝。二人能为己所用,更始帝登基以来,总算有了点实权。

    赵萌交待完毕,出宫领兵而去。更始帝一直出行到东都门外。

    张卬、廖湛、申屠建、胡殷四王不甘心就此罢休。趁送行之时,与王匡相议,打算劫持更始帝,仍行前计。王匡摇头叹息,说:

    “诸君不听良言,悔之晚矣。更始帝、赵萌已有警觉,此计再不可施。”说完,挥手告辞引兵自去。

    四王不听王匡劝告,仍欲施前计。申屠建说:

    “比阳王已去,我们兵微势孤,如何是好?”

    廖湛满不在乎地说:

    “赵萌已引兵去新丰。刘玄有名无实。以我等之力,足以应付。”

    张卬摇头道:

    “赵萌虽去,但宫内宫外俱为他的心腹,不可大意,一定要谨慎行事,保证万无一失,不然,我等恐有不测。”

    随王胡殷倾听三人之言,起身说:

    “今天的朝会上,御史大夫隗嚣敢逆昏君之意,为我等求情,说明他有接近我等之意,可引为我用,以策应内宫。”

    张卬点头说:

    “不错,隗嚣久羁京师,早有归陇西之心,只是苦于没有机会。只要我们答应事成之后,帮他逃归天水,他一定愿为内应。”

    四王议已定。当晚便悄悄去御史大夫府上拜会隗嚣。不料,守门的吏卒说:

    “对不起,隗大人不在府中,请各位王爷明日再来拜访。”

    廖湛一听,火冒三丈,大骂道:

    “隗嚣算什么东西,也敢给老子摆架子!”

    门吏吓得连声陪罪:

    “大人真的不在府上。王爷不信,请进府探问。”

    张卬、胡殷慌忙劝说廖湛:

    “穰王何必动怒,也许隗嚣真的不在府上,咱们还是回去吧!”

    廖湛只得罢休。四人失望,转身往回走。不料,刚走出十几步远,迎面一乘凉轿过来。廖湛眼尖,借着府门前的灯光,看清轿上之人正是隗嚣。高兴地叫道:

    “看,隗嚣来了。”

    张卬等人一看,欣喜万分。四人大步迎上前去。凉轿上的隗嚣也看见了四王,忙命停轿迎上前来,抱腕施礼,问道:

    “诸位王爷莫非从敝府出来?”

    廖湛冷哼一声,说:

    “听说大人不在,我们就没进府,正往回走呢。”

    隗嚣忙陪笑道:

    “真是失敬得很。下官刚刚有事外出,让诸位王爷白跑一趟。请问各位深夜造访,有何贵干?”

    张卬施礼,说:

    “今日多亏大人求情,我等才被陛免去罪过,所以过府拜谢。”

    廖湛却没好气地说:

    “隗大人,本王还要问问你深更半夜出府做什么事呢!”

    隗嚣这方意识到自己问得唐突,慌忙陪罪说:

    “穰王恕罪,下官失礼了。此处不是说话之处,请到府上细谈。”

    四王跟随隗嚣进府,在客厅落座。等茶献上之后,隗嚣屏退左右侍从,低声说:

    “各位王爷一定有大事与下官谋议。”

    张卬轻笑道:

    “隗大人真是爽快人。本王也不必兜圈子了,请问上将军是否后悔来长安?”

    隗嚣在陇西为上将军,可谓土皇帝,自来长安,被更始君臣羁留,仅封个有名无实的右将军,早已后悔不听方望之言。今见张卬发问,不由得长长叹息一声,轻轻点头。

    “上将军想重返陇西吗?”张卬又追问一句说,“我等有一事想请上将军相助。如早能得将军一臂之力,助成大事。我部兵马可为将军让开一条逃归之路,以示感谢。”

    隗嚣惊愕道:

    “诸位王爷莫非还想劫持天子东归?”

    张卬等人惊讶不已,失声道:

    “将军何以知之?”

    “与日的朝会上,诸位劝天子弃长安东去,所以,下官猜测,诸王夜间造访,必为谋议前计。不瞒你们说,今晚下官去了宫中,为的就是劝说昏君归政国老刘玄,以便避祸。可是,下官嘴皮磨破,痴迷尊位的昏君就是不听,看来,长安真的没救了。”

    张卬钦佩地说:

    “将军料事如神,不愧为陇西豪杰,本王钦佩之至。”

    廖湛不耐烦,直通通地问道:

    “隗大人既然知道,就爽快点,到底愿不愿助我们一臂之力?”

    隗嚣哈哈一笑,说:

    “穰王真是爽快人,就凭你们开出的诱人条件,我能不答应么。不过,恐怕赵萌和昏君早有防备,不易成功。”

    张卬不悦,道:

    “隗大人尽说泄气的话。凭我们五人之力还不能把一个有名无实的昏君劫走么!”

    隗嚣忙说:

    “下官只是为了谨慎行事,既然诸位决心已定,下官是上定这条贼船了。”

    于是,四王与隗嚣相议,决定由隗嚣入朝奏请更始帝出宫祭祀高祖,四王率兵劫持东归。

    次日早朝,隗嚣上奏更始帝,言贼寇猖獗长安危困,请皇帝祭祀高庙,求列祖列宗保佑汉室天下,驱寇诛敌。刘玄正为形势危急而昼夜不安,当即准奏,命太常侍择定吉日,准备去高庙祭祀。

    散朝之后,更始帝回宫,刚想躺在御榻上歇息。赵皇后突然走进来,愠怒道:

    “陛下如此逍遥,难道不知灾祸将至么?”

    更始帝慌忙坐起,说:

    “皇后何出此言?长安危困,朕已数日不得安寝,岂会不知亡国之危!”

    赵皇后摇摇头:

    “我说的不是外部之危,而是朝内的危险。”

    更始帝吃了一惊,起身问道:

    “难道朝中有人谋逆?”

    “不错,淮阳王、穰王、平氏王、随王密谋,欲乘陛下祭祀高庙之际,劫持天子东归。还有御史大夫隗嚣,与四王串谋,共图叛逆。”

    更始帝吓得变了脸色:

    “皇后怎么知道的?”

    赵皇后冷笑道:

    “右大司马早就防着他们,派有耳目监视。”

    “四王俱叛,京都无将,如何是好?”更始帝急得团团转。

    赵皇后提醒道:

    “右大司马临行前不是交待过陛下吗,何愁没人帮您对付四王?”

    更始帝恍然大悟,慌忙传旨道:

    “来呀,传执金吾邓晔、侍中刘能卿进宫!”

    执金吾邓晔、侍中刘能卿俱为赵萌心腹,已从赵皇后那儿得到四王与隗嚣之谋,专等更始帝命。二人入宫,施礼之后,邓晔胸有成竹地说:

    “臣已有应对之策。陛下可传旨召张卬等四王入宫议事,由刘侍中领甲兵埋伏在宫内,待四王进入宫门,可就地正法。臣则奉旨领兵围御史大夫府,缉拿叛臣隗嚣。”

    更始帝始安,连称奸计。邓晔、刘能卿依计而行。一个领兵包围隗嚣,一个引甲兵埋伏在宫内。

    隗嚣一心只想着如何逃归天水,对张卬等人的计划能否成功并不关心。自从以告发叔父隗崔、隗义为代价,爬上御史大夫的高位,就开始私蓄宾客死士,以备急用。今日早朝回府,便命宾客死士作好厮杀的准备,寻机逃离长安。

    一切准备妥当,众人正在耐心等待,忽然,府外传来嘈杂之声。一名门卒慌慌张张疾奔过来,老远就喊叫道:

    “大事不好,大事不好……”

    隗嚣大步走出,大声问道:

    “怎么回事?”

    门卒来不及跪倒,惶然道:

    “回老爷,羽林军把府上包围了,声言要缉拿老爷。”

    隗嚣知张卬等人之谋败露,忙命人紧闭府门拒敌。自己也披挂整齐,作最后一搏。

    御史大夫府外,执金吾邓晔率羽林军猛攻,无奈隗府院墙高大,府门牢固,加上隗嚣的宾客死士全力抵抗,羽林军一时竞攻不进去。

    邓晔大怒,命羽林军抬来巨木,猛撞府门,眼见着厚重的桐木大门摇摇欲坠。忽然,一名小黄门飞奔而来,向邓晔叫道:

    “邓将军,快、陛下命你回宫救驾!”

    邓晔一惊。

    “怎么回事?刘侍中没有得手?”

    “是没完全得手。四王之中,申屠建先行被刘大人的甲兵杀死。三王生疑,转身奔出逃脱,如今正率兵抢劫东、西两市。恐怕马上就会进攻皇宫。请将军速去救驾。”

    邓晔气得直跺脚。

    “刘能卿真是没用。计策不成,恐招灭顶之祸。”不敢停留,忙命羽林军回宫救驾。

    隗嚣正孤力难支,忽见邓晔引兵而去。忙率宾客纵马出府,直奔张卬所部驻守的东部门而去。行至西市,忽见张卬、廖湛正纵兵劫掠,隗嚣迎上,惊问道:

    “两位王爷,难道事又不济?”

    张卬咬牙骂道:

    “昏君不知从哪儿听到风声,竟设伏兵谋害我等。幸亏我和穰王、随王多了个心眼,免遭毒手,可是平氏王却被昏君害死。老子反正豁出去,先抢些财物,再进宫杀昏君为平氏王报仇。”

    隗嚣不听他啰嗦,忙道:

    “事不成功,但在下已经尽力。王爷答应的事总该兑现吧?”

    张卬哈哈一笑:

    “隗兄,何必非回天水呢!跟我们一起干吧,保你做一个草头王,如何?”

    隗嚣摇头:

    “人各有志,王爷请不要勉强在下!”

    “天水有什么好。你我进宫共诛昏君,这长安城就是咱们的。”张卬仍不放过。

    隗嚣恼怒:

    “王爷莫非要失信于天下?”

    张卬还想打哈哈,廖湛不耐烦地说:

    “张兄何必强人所难。隗大人,平城门关守将是我旧部,我写一封书信可保你平安过关。”说完,命人取过纸笔,在马北上草书一封,交给隗嚣。

    隗嚣大喜,双手接过书信,躬身致谢,率数十骑飞驰而去。

    张卬望着隗嚣背影,埋怨廖湛道:

    “隗嚣野心不小,你这是放虎归山呐。”

    廖湛说:

    “答应人家的事,难道反悔不成?快去进攻皇宫,迟了恐怕昏君要逃走。”

    两人留下部分兵卒整理抢劫的财物,率大部兵马向皇宫扑来。

    邓晔引兵回宫,迎见更始帝,更始帝啼泣道:

    “三王反叛,京城危机,朕之安危,全仗邓卿了。”

    邓晔安慰几句,叫来侍中刘能卿,来不及责备,吩咐道:

    “三王兵马不久就要进攻皇宫。刘大人请随我率羽林军及宫廷侍卫把守宫门,抵御叛贼,保护陛下的安全。”

    刘能卿遵命,忙带人去加固宫门,做好御敌的准备。

    邓晔又向乱成一团的黄门、宫女命令道:

    “快去准备车辆行装,万一守宫不住就保护陛下从后门逃走。”

    刚刚布置完毕,宫外就传来人喊马嘶的声音。邓晔慌忙命侍门、黄门护卫更始帝去后宫,自己则领羽林军防守宫门。就听宫门外张卬、廖湛的声音在大叫:

    “昏君,快滚出来饶尔狗命。若不然,攻进宫去,把你碎尸万段。”

    骂了半天,里面毫无动静。张卬、廖湛的人马开始进攻,箭矢射在宫门上啪啪作响,兵卒则呼喊着架着梯子攀登宫墙。邓晔、刘能卿早有准备,命羽林军和宫中侍卫潜伏在宫墙下,待叛兵爬上墙头,即用箭射下。叛兵非死即伤,不敢再贸然上墙。

    张卬大怒,一边命兵卒加紧进攻,一边命人搬来柴草,堆积宫门前,一声令下,柴草被点着,燃起熊熊大火。宫门被烧着,不消片刻,轰然倒地,叛军破门而入。羽林军、侍卫涌上去抵敌,双方在宫中厮杀起来。

    邓晔料定皇宫必失,不敢恋战,慌忙拨转马头,向后宫冲去。更始帝与赵皇后等百余宫人已收拾好车辆骑行装,正准备逃走,更始帝见邓晔奔来,慌忙拉住不放,央求道:

    “邓爱卿,朕全指望你了,快护驾逃走吧!”

    邓晔沉着地说:

    “陛下放心,只要臣有一口气在,叛贼休想伤着您。”忙命人打开后宫门,护着更始车驾落荒而逃。

    暮夜沉沉,凉风习习,逃难的马蹄声在寂寥的旷野中传出多远。更始帝从车中探出头来,向扩卫在车旁的邓晔问道:

    “邓将军,这是去哪里?”

    邓晔道:

    “四王反叛,诸将皆不可信,陛下惟有去新丰,投奔右大司马。”

    更始帝点头:

    “眼下只有赵卿能救朕!”

    天色微明,奔走一夜的更始帝君臣终于到了新丰赵萌大营。赵萌率军中将吏出迎,惊问其故。更始帝简略地把张卬等人反叛的经过说了一遍,哀叹道:

    “三王反叛,长安尽失。汉室江山,惟仗赵萌。”

    赵萌将更始帝迎入内帐,歇息片刻,屏退左右问道:

    “陛下打算怎么办?”

    更始帝说:

    “京师总不能落在叛贼之手,爱卿速发兵长安,平灭叛逆,收复京城。”

    赵萌为难地说:

    “眼下赤眉贼众逼近,兵一旦回兵长安,新丰必然危急。”

    更始帝哀叹道:

    “顾不得这么多了,京城都丢了,还在乎新丰吗!”

    “可是,新丰尚有比阳王王匡、襄邑王成丹、阳平王陈牧驻兵。三王得知张卬反叛,必有反叛之心,我若回兵,岂不腹背受敌?”

    一提到王匡的名字,更始帝咬牙切齿道:

    “王匡就是张卬反叛的主谋。朕当初不该饶他性命。如今他必有反叛之心,不如先下手为强,将他除去,免除后顾之忧,赵卿再发兵长安,平灭张卬。”

    “还有陈牧、成丹,俱为王匡心腹,可一并除掉,免除后.患。”赵萌亦咬牙切齿,与更始帝密谋起来。

    驻守在新丰北大营的王匡尚不知长安张卬等人已反叛,闻听更始帝来到,还以为皇帝巡视,不以为意。但是,却为眼前的困境忧愁。便与阳平王陈牧、襄邑王成丹相聚一处对坐哀叹。三人本为反莽而起的义军首领,对更始政权的存亡并不在意,却为以后的出路发愁。自立刘玄为帝,迁都长安之后,草莽出身的绿林将领渐渐失去农民将领淳朴的本色,拥兵自重,暴掳地方,难以再形成合力,一旦更始政权被毁灭,势必被赤眉军或刘秀的兵马各个消灭。

    前程黯然,三王正相对无计。忽然,军卒进来禀报说,天子使者到。

    王匡、陈牧、成丹慌忙出迎。营门外,十几名校卒拥着一名内黄门正等待着急。内黄门见王匡三人出来,老远就喊道:

    “比阳王、阳平王、襄邑王接旨!”

    王匡、陈牧、成丹来不及施礼,忙跪倒在地,叩头说道:

    “臣等听旨!”

    “陛下口旨,命比阳王、阳平王、襄邑王前往右大司马营中,共议军事,不得有误!”内黄门宦示完更始旨意,也不管三王同意不同意,自顾带领校卒而去。

    陈牧冷“哼”一声说:

    “陛下为什么不来咱们营中,非让咱们去赵萌那儿,分明不把咱们当回事。”

    成丹也不满地说:

    “就是么,天子巡视,也该到咱们营中看看,要不,将士们谁肯卖命。”

    王匡轻笑道:

    “右大司马的权势,谁人不知?咱们就别计较这些了,快去换上披挂,去见皇帝吧!”说着,起身去自己帐中。

    陈牧却拉着成丹说:

    “赵萌跟皇帝,本来就君不君、臣不臣,咱们还讲究什么,别换披挂了,就这行装去见天子,行!”

    成丹也感到无所谓,两人不等王匡出来,便带着十几名亲兵奔赵萌营中驰去。

    王匡换挂整齐,见陈牧、成丹已先行一步,便与几名亲兵乘马前去。

    王匡军营距赵萌军营不过十几里地,战马一撤趵子就到。王匡进了赵萌大营的营门,偶然回头,见营门关闭,心中生疑,忙勒住战马,侧耳细听,隐约听见赵萌营中传来厮杀声,顿时大惊,叫道:

    “不好,快回去!”

    亲兵们还不知道怎么回事,懵懵懂懂转辔回走。守营门的兵卒见他们想回去,突然亮出兵器上前拦截。王匡大怒,大叫道:

    “昏君要谋害本王,谁敢阻拦。”纵马直冲,大刀一抡,砍倒几名兵卒,其余兵卒吓得往两旁一闪。王匡赶到营门前,奋起神力,大刀连劈带挑,把木制的营门推倒,十几骑飞驰而出,一口气逃回连营。

    诸将士见比阳王大刀带血而回,无不惊讶。王匡长叹道:

    “阳平王、襄邑王正遭赵萌和昏君毒手。”

    将士们闻听,无不义愤,这时,探马来到禀报道:

    “启禀大王。长安淮阳王张卬、穰王廖湛反叛,占据京师,天子出逃。”

    王匡似有所悟:

    “怪不得昏君和赵萌下此毒手。必是淮阳王之计不成,被逼反叛。事已至此,本王也只有与昏君血战到底了。诸将士,立即拔营还京与淮阳王合兵,共拒昏君。”

    军令传下,将士们慌忙收拾行装起程,奔向长安。

    王匡刚刚拔营而去,杀死陈牧、成丹的赵萌便率兵攻来。好险。若是迟了一步,必为赵萌所灭。

    赵萌见王匡大军已去,便以更始帝的旨意收抚陈牧、成丹两营的兵马。随后兵发长安,向王匡、张卬发起进攻。

    曾为反莽而起的绿林军开始内讧,孤城帝都处于战火之中,吏民逃离,宫殿焚毁,繁华热闹的京都之地顿成人间地狱。

    萧王刘秀南行,大军进入部城。这时,前将军邓禹攻取河东和更始长安内乱的谍报传来,诸将再进上尊告之事,大将军耿弇说:

    “如今长安内乱,前将军大捷,正是攻灭长安的大好时机,可是,明公犹豫而不即尊位。将士疑惑,何以名正言顺攻伐长安?”

    刘秀知众意难违,但一时又难以下定决心只得说道:

    “我已答应称帝之尊,诸位请容我三思。”

    “迟疑不决,恐失战机。”耿弇苦劝道。

    刘秀推辞说:

    “赤眉逼近,长安不久将灭,何须我劳师动众。”不等诸将再说话,慌忙抽身避去。

    诸将多有怨言,但也无可奈何,大军驻扎部城,士卒议论称尊立帝,沸沸扬扬。

    天近己时,躲在内室苦思冥想的刘秀忽然听到门外传来军卒的禀报声。

    “启禀大王,郭夫人从邯郸而来,已到营外。”

    刘秀一听不是诸将苦谏之事,方才放心。但夫人郭圣通已身怀六甲,不在邯郸待产跑来鄗城干什么。他心里有些埋怨郭圣通,但还是走出内室,向军卒命道:

    “快请夫人大厅相见!”

    军卒出去老半天,才引着郭圣通及其兄郭况进来。刘秀迎出客厅门外,郭况走在前面,忙向妹夫施礼,说:

    “见过大王!”

    刘秀拉起郭况的手,亲切地说:

    “想必是郭兄一路护送夫人,我可要多谢了。”

    郭况谦恭地说:

    “大王言重了,护送贤妹乃我份内之事。”

    刘秀命人带郭况下去歇息,独领郭圣通进入内室,望着夫人高高隆起的肚腹,责怪说:

    “夫人不在邯郸安心待产,来军中干什么,这一路颠簸,万一有个闪失,岂不害了我的骨肉!”

    郭圣通好不容易来到,丈夫不出营迎接,她本已生气,闻听刘秀之言,委屈的泪水顿时奔涌而出,愤恨地说:

    “你只知道心疼肚中的骨肉,难道就没有想过妾身吗?夫君北逐贼袭,妾身人在邯郸,心在军中,无时无刻不为你胜败安危担心。你得胜南归,我高兴万分。又闻听夫君欲在河北称尊,所以请兄长护送前来。”

    刘秀自知无理,忙劝慰几旬,问道:

    “夫人也听到称尊的风声?”

    郭圣通怨气稍解,说:

    “河北到处传言萧王欲称尊。我在邯郸怎么会听不到风声。你可知,我即将临盆,所以前来,就是想让你亲眼看到龙子的降临。”

    刘秀喜出望外,忙扶夫人在软榻上坐下,用手轻轻摸着那高隆的肚腹,欢喜地说:

    “我刘文叔真的有后了,一定是个男儿,将来可承继大业,光大汉室。”

    郭圣通也被他的情绪感染,兴奋地说道:

    “夫君为何迟迟不肯称尊,难道还有所顾忌?”

    刘秀叹道:

    “诸将虽然屡谏,但帝王有命,我不敢妄自称尊。”

    郭圣通还想细问,但刘秀似乎有意回避,问起夫人在邯郸的情况。夫妻私语良久,刘秀命人安排夫人歇息,加派女佣伺候。

    送走了郭夫人,刘秀半躺在床榻冥思,不觉神思困倦,朦胧中身体飘荡,飞人天庭,低首俯视时,但见下面是波涛汹涌的江海,顿时骇然,正不知所措,忽听身后一个爽朗的声音说道:

    “刘文叔,你体味到君临四海的感觉了吗?”

    刘秀回头,惊讶地发现不知何时飘来一位白髯飘飘,身披鹤氅的老者。忙深施一礼,问道:

    “老人家是何方高人,怎么认识在下?”

    老者哈哈一笑:

    “我乃火德真君是也,前世乃是你先祖刘邦。”

    刘秀又惊又喜,慌忙行跪拜大礼。

    “原来是皇祖驾到,晚辈有眼无珠。”

    火德真君摇首说:

    “不必如此,二百八十年前,我是你先祖,如今位列仙班,与你刘氏无干。”

    刘秀愕然,但依然恭敬地说:

    “仙长有何指教?”

    火德真君说:

    “当年你高祖刘邦许诺蟒神平地(帝)还命,所以汉室中断。如今诺言兑现,蟒神归位,汉皇复兴,你当受命,承继汉祚。”

    刘秀欣喜不已,却又担忧地说:

    “如今长安刘圣公乃帝皇之胄,可承汉运,仙长缘何让我继承?”

    “非也,刘圣公乃绿林草莽所立,不是天命所归,圣公驱莽,文叔承汉,此为天道。你要好自为之。”火德真君说完,飘然逃去。

    “仙长且慢!”刘秀还想仔细询问,忽觉身体往下跌落,骇然大惊,一声大呼,翻身坐起,却是南柯一梦。

    “天命所归?可是上天为什么不显谶符于天下?”他精神振奋,自言自语道。

    诸将见刘秀闭门不出,托辞即尊位,皆有怨言,议论纷纷。这时,骑孟津将军冯异接到,耿弇等围住冯异,欣喜道:

    “孟津将军来得正是时候,萧王不肯即尊位,我等正无计可施。就看你的了。”

    冯异笑道:

    “诸位莫急。萧王众望所归,帝室之胄,当受天命。请与我共人劝谏,不愁大王不答应。”

    诸将精神振奋,便跟随冯异来到刘秀卧室门外,跪地齐呼:

    “请大王坐帐,我等有要事启禀。”

    刘秀闻听,只得开门,看见冯异跪在最前面,不悦地说:

    “孟津将军私离军地,倘若河内有失,我一定按军法从事。”

    冯异辩解道:

    “大王放心,军中事务属下已安排妥当,河内有子翼镇守.万无一失。何况,属下前来,虽然没有大王之命,却是诸将所请。大王若要治罪,需先治诸将之罪。”

    耿纯代表诸将进言说:

    “不错,正是我等请来盂津将军,共同劝谏大王。大王若要治罪,我等甘愿受罪。”

    刘秀扫视诸将,但见人人脸上都有不满之色,不敢责怪,只得道:

    “诸位请起,我马上升帐。”

    鄗城衙署门外,鼙鼓擂响三声,萧王升帐,诸将披挂整齐,鱼贯而入,排列两侧。刘秀正中龙虎堂前端坐。

    孟津将军冯异上前禀命:

    “长安内乱,三王反叛,更始必败,汉室危死。欲保高祖帝室宗祠,惟仗大王。大王宜从众议,上为社稷,下为百姓。”

    刘秀想起梦中情景,悠悠道:

    “诸将屡有所请,我何尝不知众意。但是我常做恶梦,至今尚觉心悸,恐帝位不易居。”

    冯异道:

    “天命所归,大王所以心动。醒后心悸,是大王行为慎重,欲治天下的征兆。”

    刘秀仍疑虑说:

    “天命所归,可是天命何在?上天无谶符降示,我岂敢窃居天命?”

    冯异与诸将愕然,方知刘秀辞不就位的顾虑所在。是啊.上天没有符命降下,一向行为谨慎的萧王岂敢居尊?可是,上天的符命到哪儿去找。大家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这时,一名稗将趋步而进,向刘秀施礼道:

    “启禀大王,有一位名叫强华的儒生,自称是大王的故人,特地从关中前来,求见大王。”

    刘秀闻听,惊喜道:

    “强华,我在长安游学时的同窗,共寝一榻。诸将请随我出迎。”

    诸将一听,都有不满之意。一个儒生有多少才能,竟劳萧王亲自出迎。但见刘秀已起身出迎,只好尾随而出。

    刘秀步出门外,见门口站着一个白袍高冠的儒生,果然是强华。疾步上前,抱腕施礼道:

    “果然是旧日同窗到了。强贤弟,还记得当年共追秦罗敷吗?”

    强华脸上一红,想不到位至萧王之尊的刘秀还是那么风趣近人,便腼腆笑道:

    “小弟时运不济,秦姑娘没追到,落魄长安。不如刘兄如今众望所归,当主天下。”

    刘秀道:

    “旧事不提也罢,请人大帐细谈。”

    强华跟随进了大帐,与诸将相见落座。寒暄数语,刘秀询问来意。强华道:

    “强某得一谶符,特地自关中赶来,献于大王。”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金黄帛轴,起身离座双手呈上。刘秀接过,见帛轴上写着《赤伏符》三个大字,心中惊异。展开细看,但见篆文书曰:

    刘秀发兵捕不道,四夷云集龙斗野,四七之际火为生。

    刘秀惊讶地向强华道:

    “此物从何而来,文中何意?”

    强华正容答道:

    “此物乃谶纬名家相传,辗转至某手。汉尚火德,赤为火色,伏有藏意,故日《赤伏符》。自高祖斩白蛇起兵,至今计二百八十年,正与四七相合。四七之际火为主,火德复兴。中兴之主,当为大王,请大王勿疑,早即尊位,以定人心。”

    刘秀笑道:

    “此言可信?强华为诸将做说客罢了!”

    强华跪地拜道:

    “谶文相传,天命所归,强华岂敢编造!新莽时,王莽国师公刘歆就得此谶文,还依据谶文改名刘秀,在王莽将灭时,阴谋发动政变夺取帝位。但被王莽识破,威逼自杀。”

    将军邓晨也插言说:

    “当年在新野,我与大王共赴穰人蔡少公府宴。精通谶纬的蔡少公也谈及此谶文,并言:刘秀当为天子。大王当时应声说:‘说不定就是我呢!’如今看来,天命所归,果然是大王无疑,请大王不要再犹豫了。”

    刘秀沉思不应。

    冯异与诸将乘机上表。表曰:

    受命之符,人应为天,万里合信,不议同情,周之白鱼,曷足比焉?今上无天子,海内淆乱,符瑞之应,昭然卓闻,宜答天神,以塞众望。

    刘秀阅罢表文,肃然而立,感喟道:

    “孔子曰:‘畏惧天命,畏惧大人,畏惧圣人之言。’天命如此,我不敢婉拒。择日受命,以谢上天!”

    “万岁!……”

    诸将见萧王依议,欢呼雀跃。强华却上前,说:

    “天命已致大王,强华该告辞了。”

    刘秀执意挽留,说:

    “我将受天命,欲治理天下,正需贤弟相助,请留军中。”

    强华辞谢说:

    “大王知道我习学谶纬之术,于治国理政一窍不通,留之无益,不如省去一份俸禄。”

    刘秀与诸将闻听,无不肃然起敬。强华千里奔来,竟是不为富贵。谶纬家如此,真是难能可贵。

    挽留不住,强华告辞而去。

    公元25年六月初六,天清气爽,风和日丽,部城南千秋亭下筑起了六丈高的坛场。坛场垒叠三层,在五棵古柏的掩映下,依然耸立。

    坛场周围,旌旗飘飘,汉军将士排列整齐,盔甲鲜明,戈矛如林,肃然等待一个庄严时刻的到来。

    吉时已到,有司朗声高呼:

    “恭请萧王登坛受命!”

    钟鼓鸣响,黄门鼓吹奏起庄严的乐曲,同时,火把点燃,浓烟滚滚而起。

    斧钺仪仗开道,羽林军殿后,刘秀头戴帝冕,身着龙袍,乘坐敞篷御车,由诸将拥戴着来到千秋亭下。然后,下御车缓步登上坛场的顶层,面色庄重,威然站立在绣着斗大的“汝”字的红色大纛旗下。

    登基大典开始,在庄严的乐曲中,随着有司高呼,刘秀上祭苍天,焚香叩头,祭水、火、雷、风、山、泽六宗,望祭诸神。有司高声宣读祝文:

    皇天上帝,后土神祗,眷顾隆命,属秀黎元,为人父母,秀不敢当。群下百群,不谋同辞,成曰:“王莽篡位,秀发愫兴,破王寻、王邑于昆阳,诛王郎、铜马于河北,平定天下,海内蒙恩。上当天地之心,下为之之所归。”谶记曰:“刘秀发兵捕不道,卯金修德为天子。”秀获固辞,至于再,至于三。群不佥曰:“皇天大命,不可稽留。”敢不敬承。

    祭祀礼毕,刘秀在御座上端坐。南面称尊,接受诸将朝贺。改元建武,宣布大赦天下。改鄗城为高城。

    高城一时成为历史的亮点,被称为汉室中兴之君的光武帝刘秀从这里登上帝位,名正言顺地与更始帝展开争夺天下的战争。

    登基大典结束,光武帝刘秀从千秋亭回鸾城中,还没来得及换下帝冕龙袍。只见一名侍女跑过来,未及施礼,便喜洋洋地道:

    “禀大王,啊,不,禀万岁爷,夫人生了。”

    光武帝没明白过来:

    “生了什么?”

    “当然是龙子喽!”

    刘秀惊喜道:

    “夫人真的生了,我有儿子啦!”来不及重新系好龙袍,便大步奔出门外。

    侍女奔跑带路,刚到郭夫人居室门外,就听见婴儿洪亮的啼哭声。光武帝兴奋得心都快跳出来了。三步并作两步,径直来到内帐,急不可待地问:

    “孩子在哪儿?”

    侍女引领他进了产房。郭夫人刚刚顺利地生下一个健壮的男孩,脸色苍白,疲惫地躺在床榻上。床头前,新生儿踢蹬着小腿,在“哇哇”啼哭。

    光武帝看见婴儿,来不及安慰郭夫人,便上前抱起婴儿,乐呵呵地笑道:

    “好乖乖,莫哭,你是我的儿子,刘文叔的儿子!”

    婴儿哭声竟戛然而止,一对黑豆似的眼睛盯着父亲看,好像父子认识多年似的。

    接生婆上前磕头道:

    “大王登极之时,喜得龙子,真是双喜临门啊!”

    众侍女也齐声说: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光武帝心花怒放,一改往日节俭的作风,爽朗地说:

    “都起来,每人赏银二十两。”

    众人喜得连连谢恩。刘秀抱着儿子亲个没够,短粗的胡子扎得孩子又啼哭起来。郭圣通嗔怪说:

    “看你,把孩子吓坏了,快交给奶妈吧!”

    刘秀这才罢休,把婴儿交给刚刚找来的奶妈,叮嘱小心喂养。奶妈诺诺连声,接过孩子。

    光武帝转过身来,拉着郭夫人的手,感激地说:

    “夫人为我生下龙子,大功一件。”

    郭圣通嗔怒道:

    “原来陛下只在意龙子,全不怜惜臣妾。”

    光武帝方知失言,忙向夫人告罪。

    “是我之过,夫人受苦了。”

    郭圣通转怒为笑,挣扎着欲起身。

    “陛下今日登基称尊,臣妾理当拜贺,行君臣大礼。”

    光武帝慌忙阻止道:

    “快躺下,夫人生下龙子就是最好的贺礼,我该向你拜谢才是。”

    郭圣通刚刚生产,虚弱的身子如何起得来,只得躺下,因见刘秀身上的龙袍,笑道:

    “夫君如今已是汉室天子,该称朕才是。”

    “对,该称朕,朕还不习惯呢。不过,此为内室,不必拘礼。”

    郭圣通又道:

    “陛下刚刚即位,诸事待举,一定很忙。难得来看望臣妾母子。臣妾无所求,只请陛下给孩子取个名字吧!”

    “对,应该取个名字了。”光武帝略一思索脱口而出,说,“朕就取‘强’字,名刘强,夫人以为如何?”

    郭圣通娇笑道:

    “‘强’何意?不仅仅是希望孩子长大强壮吧!”

    “当然不是。不仅祝愿他生来强壮,还有更深的意义。自昭帝以来,宗室积弱,宦官、外戚专权,才有王莽篡汉自立的结果。强儿为朕之子,将来若承继大统,一定要振兴汉室才行。”

    郭圣通闻听,美目放光,欣喜道:

    “陛下要强儿将来承继大统吗?”

    光武帝望见她迫切而兴奋目光,恍然一惊,自觉失言。自己才三十一岁,以后一定有很多的妃嫔,还会有龙子降生,孰优孰劣,可当大任,如今还言之过早。尤其是阴丽华,真心相爱,新婚不久即诀别至今,那份牵肠挂肚的爱,是对其他女人所没有的。也许将来阴丽华也会生下龙子。他该如何面对呢?

    郭圣通见刘秀沉默不语,明白他在想着远在南阳的阴丽华,心里不快,但还是含笑道:

    “陛下不必为难,臣妾不会认真。不过,臣妾劝陛下以后不要随便许诺他人。天子金口玉言,不可更改。”

    光武帝听出讥讽之意,淡然一笑道:

    “朕虽然即位,但海内淆乱,天下未定,一切还言之过早。军中要务繁多,朕要回去了,夫人多保重!”

    “臣妾恭送陛下!”郭圣通话没说完,发现光武帝已走出门外。

    新君登极,喜得龙子,双喜临门。汉军营中,喜气洋洋,诸将奔走相贺。但是,大家最关注的还是光武帝如何设置宦爵,尤其是大司马、大司室、三司徒三公之职。虽然没有人明说,但人人都在度才量德。

    光武帝登基,政治影响迅速扩大。驻守颍川的更始平狄将军孙成率部五万前来归降,孙成为汉室旧臣之后,因不满王莽而家道中落,孙成于是聚兵反莽,屡败莽军,后归降更始帝,因见长安必败,光武登基,所以归降高城。

    光武帝召见孙成,问起治国用兵之道。孙成熟读兵法,通晓治国之道,应答起来,侃侃而谈。光武帝觉得是个人才,遂有以孙成为大司马之意。

    消息传出,诸将交头接耳,私议纷纷,都不服气。尤其渔阴、上谷将领,自恃有功,时有怨愤之言。

    冯异暗暗吃惊,独自入见光武帝,问道:

    “臣听说陛下欲以平狄将军孙成为大司马,真有其事么?”

    光武帝答道:

    “平狄将军有治国统兵之才,朕确有此意,孟津将军,有何不妥吗?”

    “陛下一向知人善任,臣深为钦佩。但平狄将军刚刚归降,无凡寸之功,若委以大司马重任,恐诸将不服。”

    光武帝笑道:

    “朕也想到这一点了。孟津将军听到什么了?”

    冯异直言说:

    “将士们得知陛下之意,皆不服气,时有怨愤之言。”

    光武帝不悦,说:

    “朕为天子,难道不可以委任臣下?”

    冯异直言劝谏道:

    “不然。诸将一心跟随陛下,为辅助汉室屡立战功,陛下宜加意笼络,以服众心。若为大司马之职而使众心离散,实为不智。”

    光武帝点点头说:

    “你以为,诸将之中,谁可为大司马?”

    冯异笑道:

    “陛下一人尚难决断,何况为臣?臣以为陛下可以下诏,令群臣举可为大司马之人,以示公正,安抚众心。”

    光武帝采纳冯异之言,当即下诏。他原想以孙成为大司马,固然是因他有,但还有一个目的,就是借孙成之才,平抑北州诸将的权势。开国之君,虑事在先,只是不得如意。

    群臣上表,所举惟有吴汉与景丹,这两位都是北州猛将。吴汉为渔阳突骑主将,景丹为上谷主将。两人平王部,击铜马,荡河北,可谓战功赫赫。光武帝也想过这两个人选,但总觉得他们打仗还行,若论治国理政,则不敢恭维,尤其吴汉,性情暴烈。所部兵马军纪不严,时有侵暴吏民的事情发生。但群臣一致推举,皇帝也不便再说什么,刘秀升朝,当众宣布说:

    “吴将军自发渔阳兵,建大策之勋,又有诛苗曾、平谢躬之功。而景将军为北州猛将,功劳亦大。旧制骠骑将军官与大司马相同。今以吴汉为大司马,王梁为大司空,邓禹为大司徒,景丹为骠骑将军,耿弇为建威大将军,盖延为虎牙大将军,朱祐为建义大将军,杜茂为大将军。”其余诸将,吏士皆赐官位。群臣山呼万岁,齐声拜谢。

    邓禹远在长安战场,无法受封。光武帝派遣奉车都尉持节捧诏,前往邓禹军营,宣诏策封:

    制诏前将军邓禹:深执忠孝,与朕谋筹帷幄,决胜千里。孔子曰:“自吾有四,门人日亲。”斩破将破军,平定山西,功效尤著。百姓不亲,五品不训。汝作司徒,敬敷五教,五教在宽。今遣奉车都尉授印绶,封为赞侯,食邑万户。敬之哉!

    邓禹接诏,面向高城,口呼“万岁”,拜谢皇恩,受大司徒之职。

    光武帝登极,封拜群臣。东汉政权建立,但四海纷乱,统一天下还要有一段艰难的路程。

    群臣上表,以为高城偏僻,非久留之地,帝驾宜南行,以利征伐。光武帝允准,于是大军起程南去。

    行至怀地,途中歇息,时值初秋,天气炎热。阴凉的树荫下,光武帝召集吴汉、冯异、耿弇等主要将领围坐在地图旁,共议军情。冯异分析天下形势说:

    “陛下虽即尊位,但仅拥有河北、河内之地。天下纷乱,愈演愈甚。公孙述逆天而行,妄称天子;梁王刘永也有称帝的野心,频频与东海王董宪、齐地枭雄张步来往。隗嚣逃归天水,割据陇西;窦融则招集酒泉、金城、敦煌、武威、张掖五郡太守,于河西拥兵自守;安定三水的芦芳不但广结豪杰,还与北地匈奴来往频繁。与我军相距最近是洛阳和长安之敌,即更始军与赤眉军,我军的主要战略方向是争夺关中。”

    光武帝点头说:

    “冯将军言之有理,我军下一步的行动是全力争夺关中。拥有关中,才是天下之本。目前,长安内乱,赤眉西逼,更始必败,我们的主要敌手将会是数百万赤眉军。诸卿都知道,赤眉军本是反莽的义军,但王莽已灭,这支人马就沦落为危及汉室,动乱天下的祸患,不除之,汉室复兴只是一句空话。但是赤眉军众至百万,势力强大,非铜马、大彤等贼寇可比。对付它不但要有强大的武力做后盾,更要靠正确战略战术。论兵力,我军不多赤眉,所以,打起仗要多用脑筋。”

    刘秀侃侃而谈,又道:

    “长安,赤眉军志在必得。我军为避其锋芒,可暂不与之争。但邓禹军必须进入夏阳,逼近长安,作出进攻的姿态,以牵制进入长安的赤眉军。而我军进攻的重点是这里。”

    光武帝的龙拳重重落在画着红圈的“洛阳”二字,目光炯炯地说:

    “占据洛阳,切断赤眉军出关的道路,使其势力得不到蔓延,是最终消灭这支劲敌的关键。而且,还可以弹压关东,威逼河北。更始迁都长安,使东方局面难以控制,帝命不得出关,前车之辙,不可不慎。”

    冯异、吴汉、耿弇等将闻听,无不钦佩光武帝虑事周详,谋略过人,齐声叹道:

    “陛下圣明,臣等不及,愿惟命是从。”

    光武帝接过侍从递过的绢帕,擦干额上的汗水,谦逊地一笑,说:

    “运筹帷幄之中,但具体的战略实施还需诸将的努力,甚至一场小小的战斗,都要机动灵活,将士们才是最了不起的英雄。”

    计议已定,光武帝分遣诸将。命突骑将军王丰率两万突骑悄悄潜至河东,增援邓禹。令建威将军耿弇率强弩将军陈俊驻防五津社,防备荥阳以东之敌,扼守要塞,阻挡更始帝可能援助洛阳的援军,使大司马吴汉率建义大将军朱祐、廷尉岑彭、执金吾贾复、扬化将军坚镡、右将军万修、骁骑将军刘植、积射将军侯进以及冯异、祭遵、王霸等十一位将军围攻洛阳的朱鲔。

    分派已毕,诸将秉命,各自引兵而去。光武帝在怀地祭祀社稷高祖,然后,引军南行,向河阳进发,一路上,汉军军威严整,秋毫无犯,吏民箪食壶浆相迎,争看新天子的风采。

    光武帝即位,统帅又被拜为大司徒,占取河东的邓禹军上下振奋,将士们欢喜不已。这时,王丰率两万突骑精兵悄然增援。邓禹迎王丰进入内帐,高兴地说:

    “有突骑精兵相助,我军如虎添翼!”

    即命全军饱餐之后,渡过汾阴河,向西进入夏阳,将近衙县,忽有探马驰报:

    “禀将军,前方三十里处发现大批长安兵马,正向我军扑来。”

    邓禹勒马问道:

    “大概有多少兵马?主将是谁?”

    “约有十余万,主将为中郎将左辅都尉公乘歙,其中还有左冯翊的兵马。”

    邓禹沉思着:

    “我军不过八万之众,如果力敌,即便获胜,也会伤了元气,不如避其锋芒,伺机进攻。”

    王丰不依为然,笑道:

    “兵不在众,而在于精,有我突骑精兵,何忧区区十万之敌。大司徒大可放心进攻,到时候,我突骑突然杀出,准保让来敌魂飞魄散。”

    邓禹大喜,依王丰之言,传令疾进,迎战公乘歙。汉军锐气正旺,闻命争相向前,推进十几里地,果然与公乘歙军相遇,两军短兵相搏,厮杀一个多时辰,不见胜负。这时,汉军阵中突然鼙鼓擂响,埋伏在中军阵中的两万突骑突然杀出,在公乘歙军中横冲直撞,马踏刀砍,锐不可挡。顷刻间,长安兵马伤之遍地,其余惊恐变色,仓惶后退。公乘歙呼喝不住,被败军裹挟着向后退。邓禹乘势挥师追杀,长安兵马或逃或降,顽抗者战死。邓禹一口气追杀五十里,占有了夏阳,直逼长安。

    洛阳战场上,大司马吴汉会合原冯异与寇恂的河内兵马,十一名骁勇将军把洛阳团团围住,轮番攻打。寇恂则留在河内,专心致志为夏阳、河阳、洛阳三处军马筹集军粮辎重,确保后勤供应。

    驻守洛阳的朱鲔见光武帝集中兵力进攻,自知不敌,不敢出战,只命将士据城死守,一边派出使者,向长安告急。

    中原大地,群雄逐鹿。两个战场——洛阳、长安,三种力量——赤眉军、光武帝军、更始帝军,三个皇帝——刘盆、刘秀、刘玄。

    夏阳、洛阳的告急谍报如雪片飞到长安城外更始帝的行宫。刘玄正与赵萌全力进攻据守长安的王匡、张卬等叛将。无奈。王匡、张卬合兵,凭借坚固的城池,居高临下,一次又一次打退右大司马赵萌的进攻。更始帝心急如焚,看完告急文书更是焦头烂额,赶紧把赵萌从前线召集来,将告急文书送到他面前,着急地说:

    “夏阳已失,洛阳告急,朕在坚城之下,进退无路,如何是好?”

    赵萌也是急得火烧眉毛似的,但是,他已经尽力而为了,面对危机的形势,他也无回天之力了,只得叹息道:

    “事已至此,臣也无能为力了!”

    更始帝大失所望,但也不忍心再责怪赵萌,沉思半晌,方道:

    “赤眉势大,刘秀强盛,朕无力驱敌,眼下惟有赶走王匡、张卬两个叛贼,重回长安城中,凭借坚固的城池,尚可抵敌一时,朕以为召回掫邑的丞相李松,共攻长安,必能成功。”

    赵萌吃惊地道:

    “新丰空虚,如果再召回掫邑的驻军,长安门户大开,赤眉势必乘虚而入……”

    “顾不得这么多了。”更始帝沮丧地说,“长安夺不回来,守住门户又有何益?王匡、张卬两个叛贼,毁我社稷!”

    赵萌想想也对,只得点头道:

    “请陛下拟旨,臣即刻派人去掫邑调兵。”

    使者驰往掫邑,宣示更始帝诏旨。驻守掫邑的李松只得兵发长安,与赵萌一同进攻王匡、张卬。王匡、张卬因赵萌屡败轻敌。引军出战,双方展开一场厮杀。李松督兵切断王匡、张卬回城之道路,赵萌则率兵攻城。王匡、张卬抵敌不住,大败而逃。长安城中叛军见主将败逃,军心离散,无心抵抗,开城迎接赵萌的兵乌。

    更始帝终于回到长安。前后不过两个月,帝都因战乱满目疮痍。惨不忍睹。未央宫被张卬叛军火焚,残缺不全。刘玄与赵皇后看见往日寻欢作乐的地方竟变成如此惨状,悲泣一阵只好迁徙长信宫居住。

    与失魂落魄、焦头烂额、忙于内讧、忙于火并的更始帝相反,即位不久的光武帝刘秀却在招谕远近,求访贤才。

    汉宗室刘茂,自称厌新将军(当然是不满王莽新朝的人),曾在河南郡的宗、密两县之间聚兵抗击过王郎,攻下颍川、汶南,拥兵十余万人。闻听光武帝登大位,领兵前来归降。

    光武帝进驻河阳,在行宫召见刘茂,刘茂拜贺称臣。刘秀封其为中山王,褒奖忠义后,询问道:

    “朕听说前密县令卓茂爱民如子,颇有政声,刘卿久在密县,必知细情,请具告朕。”

    刘茂闻听,满面惊喜,说:

    “陛下也听说卓茂之名?卓茂,字子康,南阳宛人。元帝时游学长安,以儒学举为侍郎给事黄门,迁为密县令,为政期间,教化大行,路不拾遗。王莽执政时,升卓茂为京都丞,调往京都,密县老少皆涕泣相送。王莽居摄,卓茂看出奸臣窃命,便以病求归,不愿作篡权者的官吏。更始帝曾以卓茂为侍中祭酒。卓茂知其政化,以年老乞归故里。”

    光武帝闻听,感叹道:

    “卓茂,真千古义士。如果天下吏士都像他这样,奸臣何能窃命,汉室何以不兴。刘卿既知卓茂,朕就遣你为使,奉诏礼聘,公车征召卓茂来河阳,以便朕随时请教。”

    刘茂深为感动。

    “陛下思贤若渴,臣敢不效力。”

    光武帝亲笔作诏,曰:

    前密令卓茂,束身自修,执节淳固,诚能为人所不能为。夫名冠天下,当受天下重赏,故武王诛纣,封比干之墓,表商容之闾。今以茂为太傅,封褒德侯,食邑二千户,赐几杖车马,衣一袭,絮五百斤。

    刘茂奉诏前往,数日返还,引白发飘飘的卓茂来河阳谒见。光武帝刘秀下殿相迎,执手赐座,谦恭地说:

    “老人家乃儒学之士,为政历年,百姓拥戴,朕初临天下,不知所以,很多事都要仰仗您。”

    卓茂拈须笑道:

    “陛下经营河北,颇得人望,吏士归心,可见是有为之君,老朽自然乐于效命。无奈年愈七十,失眠健戽,难以治事,心有余而力不足。不过,老朽有一言劝谏陛下。”

    光武帝有些失望,但还是急切地问道:

    “老人家有何金玉良言,朕洗耳恭听。”

    “马上得天下,但不能马上治天下。治理天下需用儒士,倡导儒学。教化大行,天下太平。今陛下称尊,但天下纷乱,尚未一统。陛下可在统一天下时,亦征伐,亦施政。攻取之地施仁政,倡儒学,怀附人心。一条宽柔的政策有时胜过十万雄兵,会有力地推进统一天下的进程。”

    光武帝闻听,龙颜大悦,感叹道:

    “果真是金玉良言,朕一定依言而行,多谢老人家指教。”

    卓茂谦恭地施礼告辞,光武帝不便强留,当即厚赐金银财物,命人护送卓茂回乡,颐养天年。

    与卓茂同县的扎休、陈留郡的蔡勋、安众县的刘宣、楚国的龚胜、上党郡的鲍宣,六人同心,不仕新莽,名重当时,光武帝封卓茂为太傅之后,即赐谷旌表孔休、蔡勋的子孙,袭封刘宣安众侯爵位,升迁龚胜之子龚赐为上谷太守,重鲍宣。

    光武帝听从卓茂之言,一边指挥夏阳、洛阳的战争,一边颁诏大赦天下,施行宽柔之政招贤用才。甚至对当时地位最为卑贱的奴婢也颁布了一条诏令,诏曰:

    天地之性人为贵。杀其奴婢,不得减罪。

    把奴婢也当作人,这是前代帝王都没做到的。仅此诏令,足以熨暖人心。尽管只能在光武帝的占领区内实行,而且实施的程度也极有限,但光武帝的政治影响力迅速扩大,将士吏民凝聚在自己周围。

    大司马吴汉率大兵围洛阳,大司徒邓禹屯兵夏阳,光武帝驻军河阳,三处兵马需要大批军粮。这一切军需供应均由河内所出,河内太守寇恂多方筹集,统筹安排,以辇车骊驾运输,军粮源源不断地送至各军,保证了后勤的供应,有力地支持了战争的顺利进行。光武帝深知寇恂之功,数次策书劳问,以萧何比寇恂,备加褒奖。

    忽一日,寇恂上表,言身体多病,不能料理太守事,请求辞去河内太守之职。光武帝吃了一惊。洛阳、夏阳正在激战,万一军粮出了差错,岂不误了军机大事!当即策书慰问,并遣御医携良药去河内为寇恂治病。但不久,寇恂又上表,言病体如故,坚持辞去太守职务。

    光武帝放心不下。只好放下手上的公务,移驾河内,亲自探视寇恂。

    寇恂没想到天子亲临,慌忙率侄儿寇张、外甥谷崇等吏士出城迎驾。光武帝见寇恂红光满面,全无病态,心中释然,一进衙署,便传来御医,怒斥道:

    “尔等身为御医,精通医道,竞不能治寇卿心病。留之何用?来呀,给朕推出去斩首,以儆天下庸医。”

    御医想不到祸从天降,吓得脸色煞白,“扑通”跪倒,连连求饶道:

    “陛下饶命,臣冤枉啊!”

    “你有何冤?”

    “臣为寇大人诊治,没发现大人有异常病情,何以诊治!”

    光武帝轻笑说:

    “寇卿多言不适,你却说没病,难道寇卿故意装病不成?杀!”

    两边的羽林军不由分说,拖起御医就往外走,御医大呼求饶。

    刚到门外,寇恂就忍不住了,上前道:

    “陛下刀下留人。臣病体已愈,御医有功无罪。”

    光武帝转怒为笑,传命赦免御医,问寇恂说:

    “寇卿既已病愈,自然可以料理太守之事!”

    寇恂跪地不起。

    “诸将皆在前线立功,独臣在河内,做些琐烦之事,因而郁闷成疾。臣请从军征战,请陛下恩准!”

    “不可!”光武帝断然拒绝,语重心长地说,“河内要郡,为各路军马的总后方,非寇卿无人能担此重任。供应军需,怎可说是烦琐之事?寇卿不能离开河内,河内需要寇卿。”

    寇恂坚辞固请,说:

    “陛下若不答应,臣就永远跪地不起!”

    光武帝就是不允,极有耐心地说:

    “朕不问国事,不吃不喝,在此陪你,如何?”

    寇恂不敢坚持,只得退让,说:

    “陛下不允臣从征,请让寇张、谷崇随驾从征,以遂臣愿。”

    光武帝笑道:

    “子翼之心,朕自知之,寇张、谷崇听旨!”

    寇张、谷崇不知所措,慌忙跪拜道:

    “小民在!”

    “朕封你二人为偏将军,即日率突骑精兵从征。”

    冠张、谷崇年轻勇武,曾在温邑之战中大败朱鲔部将贾强。

    闻听帝命,无不欢喜,慌忙磕头谢恩。

    光武帝对寇恂笑道:

    “只要寇卿留任河内,有什么要求,朕无不答应。”

    寇恂感动不已,涕泣谢罪说:

    “臣罪该万死!愿以死效命!”

    光武帝亲手相扶,亲切地说:

    “朕不希望你以死效命,朕要人以智效命。非君之智,何能御河内。”

    光武帝回鸾,寇恂恭送出城,反复叮嘱寇张、谷崇要杀敌报国,报效君恩。

    一路上,寇张、谷崇伴驾左右。光武帝相待友善,亲切询问河内的政情、民情。寇张心直口快,向光武帝说道:

    “陛下可知寇大人为何坚辞固请吗?”

    光武帝故作不知,问道:

    “为什么?”

    “太守府门生董崇为太守亲信,劝谏太守说:‘陛下新即位,四方未定。而君侯此时占据大都,内得人心,外破苏茂,威震邻敌,功名卓著。但功名卓著之日,也是奸人侧目怨祸之时。从前萧酂侯守关中,鲍生进言,说高祖暴衣露盖,论酂侯之功,有疑忌之心。劝萧酂侯遣子孙昆弟善战者从征。萧何感悟其言,高祖龙心大悦。今陛下喻太守为萧何,而太守所用将领都是宗族昆弟。太守当以前人为镜戒。’太守以为有理,遂有称病固辞之请。”

    光武帝叹道:

    “古来功臣权大易遭疑忌,寇卿之心,朕早知之,所以亲临河内,释其疑虑。二位只管用心杀敌,朕决不会冷了忠臣之心。”

    寇张、谷崇深受感动,纷纷表示愿以死效命,报天子知遇之恩。

    有寇恂坐镇河内,保障军需供应。光武帝无后顾之忧,督令吴汉率十一位将军日夜围攻洛阳。朱鲔凭借城池坚固,粮草充足,拼死拒守。洛阳杀声阵阵,烟尘滚滚。城外的杀不进去,城里的不敢出战,双方胶状式地对峙着。

    长安,徙居长信宫的更始帝面对赤眉军和光武帝军的进攻,完全丧失了信心。索性不理朝事,只顾饮酒取乐。赵皇后原以为坐稳皇后的位子,便可以永远享受荣华富贵。见更始帝如此。忍不住出语讥讽道:

    “同是高祖之后,你称尊在先,掌有天下玉玺。竞落得如秋后的知了,一天天地没了声响。瞧瞧刘秀,以河北之地称霸天下,如日中天。你能甘心么?”

    更始帝饮干一觥酒,斜乜着眼睛,苦笑道:

    “妇人之见,你懂个屁。文叔身边,谋臣勇将云集,何业不兴。我呢,不过挂个天子之名。郡臣皆为草莽之辈,谁把天子当回事,谁以辅助汉室为志。早知如此,我就不该当这个皇帝。”

    赵皇后吃惊道:

    “怎么,如今后悔了?当初你为争夺皇位不惜杀死刘縯、压制刘秀……”

    刘玄内心一阵刺痛,突然暴怒吼道:

    “滚!朕不想看到你。”

    “啊,看不出你也长脾气。”赵皇后从没见过更始帝发这么大火,真的有些害怕了,嘟囔了一句,赶紧离开了。

    刘玄自顾饮酒,喝得半醉时,忽有小黄门进来禀奏。

    “启奏陛下……”

    刘玄不等他开口,挥手喝斥道:

    “滚!我不是皇帝,什么事别跟我说。”

    黄门只好咽下后半句话,仓惶退出。

    刘玄继续饮酒,忽听门外有人大声叫道:

    “陛下何故连臣也不肯见?”

    更始帝听出是刘赐的声音,抬头一看,果然是宛王刘赐,忙摇晃着身子站起来,含泪道:

    “王兄,你怎么来了?”

    刘赐上前施礼,难过地说:

    “臣在南阳,得知长安危困,放心不下,所以前来看望陛下。”

    更始帝握着刘赐的手,感激地说:

    “群臣此时躲的躲,逃的逃,惟有王兄还惦记着朕!”

    刘赐安慰道:

    “陛下放心,臣此来就是为保护陛下,与赤眉贼寇誓死血战。”

    更始帝命人赐座,两人对面而坐,刘玄亲自为刘赐斟满一觥酒,说:

    “王兄之心,朕自知之。不过,大厦将倾,非王兄之力能挽回。朕有一件极重要的事要托付王兄,所以,先敬王兄一觥。”

    刘赐慌忙起身,按住更始帝的手。

    “陛下何故如此?为君分忧,是臣之职责,何言拜托?陛下只管吩咐,臣愿以死效命。”

    更始帝点点头。向贴身内侍吩咐道:

    “来呀,去后宫把两位皇子带来。”

    内侍遵命而出。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两名奶妈各抱着一个男孩进来。两个孩子均为韩夫人所生,长者五岁,名刘求,少者三岁名刘鲤,都是刘玄的儿子。韩夫人被赵夫人害死之后,更始帝多次向赵萌求情,并以辞去尊位相挟,才保住两个孩子的性命。

    刘求、刘鲤因长期不得与父亲相见,见到刘玄,直往奶妈身后躲。更始帝泪落如珠,痛苦无言,刘赐也难过地直流泪。

    刘玄只好命奶妈带孩子退,羞愧地说:

    “朕无能,妻小尚无力保全,何况汉室。文叔称尊鄗南,复高祖之业,振兴汉室,惟仗文叔。”

    刘赐见他说出这种话,便毫不掩饰地劝说道:

    “陛下何不弃氏安归附文叔,与赤眉贼寇一块胜负,上可保高祖之业,下可保身家性命。”

    更始帝连连摇头。

    “当年我与绿林诸将谋害伯升兄,文叔岂能容我?再说,诸将也不会容我归降文叔。王兄昔有举文叔执节河北,行大司马事之功。文叔知恩图报,一定相待友善。我就是要把求儿、鲤儿相托王兄,归附三兄。但愿文叔看在宗室的份上,饶孩子活命。我死也瞑目了。”

    刘赐点点头。

    “文叔非气量狭小之人,一定不会为难求儿、鲤儿,只是.臣此去放心不下陛下。”

    更始帝苦笑说:

    “势已至此,我只有听天由命了。王兄速带求儿、鲤儿逃出长安。不要以我为念。”

    刘赐含泪摇头说:

    “不,臣愿留在长安护驾,皇子可由其他人带走。”

    “孩子交给其他人,我不放心,惟有王兄可以托付。”

    两人正在争执不下,忽然一名小黄门神色惶然地奔跑进来,禀道:

    “不好了,陛下,赤眉贼寇进占高陵,前锋已抵长安城下。请旨定夺。”

    “什么?”更始帝虽然早有思想准备,乍听禀报,还是吃了一惊,“贼寇何以如此神速?快传赵萌、李松共议军情。”

    “遵旨!”

    小黄门奔出门外。

    相形之下,宛王刘赐镇定得多,扼腕叹道:

    “新丰空虚,掫邑无兵,京师门户洞开,贼寇长驱直入,所以进兵神速。”

    更始帝忙命奶妈带求儿、鲤儿过来。父子三人一齐向刘赐施礼。刘玄拭泪道:

    “王兄,孩子就交给你了。我父子永远不忘大恩。”

    刘赐扶起两个孩子,拥在怀里,含泪点头说:

    “臣一定誓死保护孩子。可是,陛下您……”

    更始帝挥挥手,哽咽道:

    “王兄快走。迟了贼寇大军合围,恐难出城。”

    刘赐深施一礼,只好抱起两个孩子,含泪离去。

    比阳王王匡、淮阳王张卬被赵萌、李松合兵打败,逃出长安。这时,赤眉军进占高陵,樊崇以高陵为大本营,调动大军,以万人为一营,共三十营。除少量兵马留守外,欲用大兵进攻长安。

    王匡、张卬面对强敌,进退无路,相议道:

    “昏君无情,我们便无义。不如归降赤眉保全性命。”

    于是,两人引兵至新丰,杀死赵萌留下的少量守兵,打开关门,迎接樊崇大军。樊崇令二人仍率旧部,一同进攻长安。王匡、张卬为表忠心,也为了向更始帝报复,请命为先锋,率部直抵长安城下,向东都门发起进攻。

    更始帝与赵萌、李松共议军情,赵萌愤然道:

    “王匡、张卬叛逆在先,投贼在后,着实可恨,臣愿出城杀此二贼以雪心头之恨。”

    更始帝也恨得直咬牙。

    “若非二贼叛逆,朕何以至此,赵卿务必将其斩首,以谢天下。”

    赵萌正欲出战,丞相李松劝阻道:

    “目前长安孤危,军心动摇。大司马还是留在城里督率军士,保护陛下。臣愿出战,擒此二贼。”

    更始帝与赵萌觉得有理,同意由李松出战。李松披挂上马,引万余将士出东都门迎战王匡、张卬。

    王匡见是李松出战,钢牙紧咬,对张卬道:

    “李松可恶,助昏君攻我,不杀此贼,誓不为之。你引军埋伏,断其后路,我引李松追击。”

    张卬依计而行,王匡引军列阵,跃马扬刀,大骂李松道:

    “昏君无道,恶贼助纣,王匡今日誓必杀进城去,诛无道,杀恶贼,看刀!”

    李松接战,边战边回骂道:

    “无耻逆贼,休得猖狂。李某今日必斩贼首,以谢陛下。”

    两人刀来戈往,战马盘旋,战不过三十余合,王匡故作不敌,拨转马头败走。李松岂肯放过,长戈一挥,命令道:

    “杀!”

    一马当先,追杀过去。部下兵马见主将获胜,军心大振,催动坐骑,挥舞兵器,追赶过去。

    李松一口气追出二十里地,忽然惊觉,忙传令收兵。可是,迟了。身后伏兵四起,喊声震天,张卬率兵杀出。王匡回马杀来。更始军大惊,四散奔逃,李松呼喝不住,只得往回冲杀,正遇张卬。张卬大叫道:

    “李松,你也有今天。速速下马受缚,与我共击昏君,可保性命!”

    李松怒骂道:

    “无耻叛贼,李松岂是无信无义之辈?休得多言,拿命来!”

    挥戈来战张卬,无奈身边亲兵将士俱被冲散,孤身难敌。战不过十余合,战马中箭倒地,把主人摔落马下。张卬兵将一拥而上,把李松生擒。

    这时,王匡、张卬合兵,追杀李松兵马,斩敌数千人,其余人马或逃或降。赵萌闻听李松兵败被俘,仓惶失色,不敢引兵相救。

    更始帝尚不知李松兵败。独坐长信宫,等候李松擒王匡、张卬归来,便诛杀叛贼,以泄心中之愤。这时,小黄门入奏说:

    “禀陛下,侍郎刘恭请求进见。”

    刘恭原为赤眉军樊崇部下,更始帝定都洛阳后,樊崇与二十余名渠帅携刘恭进洛阳谒见更始帝,有归降之意。后因更始帝不作妥善安置。樊崇等人失望,降而复叛,偷偷逃归老营。绿林、赤眉两军的裂缝,再也无法弥合,终于酿成两大反莽义军之间的火并。但刘恭却留在洛阳,因为宗室的身份被更始帝用为侍郎,深受宠信。

    更始帝传旨刘恭进见。但见刘恭双臂被缚,一进门,便跪倒在地,膝行到更始帝座前,羞愧地说:

    “臣有罪,请陛下处罚!”

    更始帝给弄糊涂了,起身离座,问:

    “爱卿何罪?何故如此?”

    “臣有大逆之罪,罪当诛灭。请旨处罚!”

    “朕知道王匡、张卬等人叛逆,与你何干?”

    “臣弟盆子被赤眉贼寇拥立为帝,围攻帝都。臣岂能无干!”

    “刘盆子是你胞弟?”更始帝感到意外,但并无迁怒刘恭之意。

    刘恭说:

    “臣也是刚刚知悉。自知罪重,特来请罪!”

    更始帝为其忠心感动,双手相搀,亲自解去绑绳,安慰道:

    “卿有何罪?天下群雄,谁不以我宗室名义谋其私欲。盆子不过无知孩童,为赤眉所用,诚不得已,朕甚怜之。”

    刘恭固执己见。

    “陛下虽宽仁,但臣不敢逃罪,愿投狱待罪。”

    “朕已说过卿无罪!”

    “陛下不治臣罪,何能御众,以诛贼寇?请旨降罪,臣愿伏法,以谢天下。”

    更始帝真拿他没办法。正不知如何劝说。城门校慰李泛大步走进门来,一见更始帝,哭倒在地说:

    “陛下,丞相被俘,请速发大兵杀逆贼王匡、张卬,以救丞相。”

    李泛是李松胞弟,闻听兄长被俘,悲痛欲绝,往求赵萌发兵出城救其兄。赵萌坚持据城固守,不敢出城攻王匡、张卬。李泛无奈,只得入宫求更始帝。

    更始帝闻听,惊慌失色。内讧耗损,能征惯战的大将杀的杀、叛的叛、亡的亡、死的死,李松被俘,惟有赵萌拒敌,长安孤城能守得几天?

    李泛见皇帝发呆,再一次哀求。更始帝只得劝慰说:

    “不是朕不肯救丞相。大司马所言甚是,长安孤困,贼势正盛。冒然出城相救,不但救不了丞相,反而损兵折将,堕失军威。眼下,我军只能据城固守。丞相的安危,只有听天由命了。”

    李泛失望,痛哭而去。更始帝再也顾不得刘恭,任其人狱。忙召赵萌共议拒守之策。

    王匡、张卬得胜回营,推出李松,历数其罪,欲绑缚营门斩首,以泄心中之愤。忽然,有人大叫:

    “二位将军刀下留人!”

    王匡、张卬一怔,想不到营中还有人为李松说情,却是部将陈彦。

    陈彦本为樊崇部将。王匡、张卬归降,樊崇遣其相助进攻长安。实际上是专门监视王匡、张卬的。

    王匡陪笑问道:

    “李松屡次与樊大人厮杀,着实可恶,杀之犹难赎其罪,陈将军何以为敌求情。”

    陈彦略施一礼,不以为然地说:

    “不然,李松乃更始丞相,非同一般,既被生俘,理应交御史大夫亲自处置,二位将军不宜擅自作主,将其斩首。”

    张卬不服,欲要发怒,却被王匡用眼色制止住。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两人畏惧樊崇的权势,不敢不听陈彦之言。命人把李松暂时关押,等候樊崇的处置。

    不一日,樊崇督率大军赶到,把长安围了个水泄不通。王匡、张卬出迎,樊崇赞扬其功,把李松带回自己营中看押起来。王匡、张卬不敢问如何处置。

    赤眉军围困帝都,发起进攻。赵萌督率守兵,凭借坚固的城墙全力抵抗。城门校尉李泛不知李松生死。为给兄长报仇,拼命杀敌,率兵多次打退赤眉军的进攻。

    十多天过去了,长安依然稳如磐石。樊崇心急如焚,焦躁不安地踱来踱去。大军粮草缺乏,倘若长安久攻不下。军心动摇,势必前功尽弃。

    这时,王匡进见,献计说:

    “长安城门校尉李泛是李松胞弟。大人可以李松相要挟,迫李泛献城门投降。长安可破。”

    樊崇大喜,连称好计。当即命人把李松带来,亲自押解着来到李泛防守的西都门。

    李泛刚刚打退赤眉军的又一次进攻,正要命令士卒准备矢石,以备再战。忽听城下有人喊道:

    “李泛听着,你兄长李松在此。若敢再抵抗义军的进攻,就砍下你兄长的狗头。”

    李泛大吃一惊,攀城牒向城下仔细搜寻,果然看见兄长李松被五花大绑,走在进攻的赤眉军前。不由心中一酸,失声叫道:

    “哥哥,我一定要救你。”

    樊崇厉声高喝:

    “李泛听着,救你兄长容易。只要你打开城门,迎接义军进城。我便饶你兄长性命。”

    李松犹豫难决。一名卒长见赤眉军逼近城门,请命道:

    “大人,发飞石吧,迟了就来不及了。”

    “混帐,你没瞧见丞相在他们手上。”李泛喝退卒长。向城下喊道:

    “我愿献门归降,你们不可食言。”

    沉重的西都城门吱呀呀被打开。李泛率士卒投降,赤眉军如潮水般涌进城去。

    长安城破,皇宫内一遍混乱,郎中、黄门、宫人到处乱窜,各寻逃生之路。躲在长信宫的更始帝惊慌无措,急召赵萌护驾。派出的使者一个个出去,却没有一个回来。赵萌更是没有了踪影。更始帝如热锅里的蚂蚁,团团乱转,再唤宫人,却无人应声。走出宫外一看竟无一人。真是树倒猢狲散。宫人逃命而去。更始帝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总不能在宫里坐等挨刀。刘玄长叹一声,转身回宫,脱下龙袍王冠,换上郎中的官服,然后抓过传国玉玺,这东西他还舍不得丢,小心翼翼,藏在怀里。孤零零一人出了皇宫。

    宫外早已乱成一锅粥,远处杀声阵阵,近处逃命的官吏、士卒到处乱窜。更始帝捡到一匹无主的战马,凄惶惶上马独行,奔向长安城北。此时,赤眉军已进城,打击的对象是具有反抗能力的更始将士。对手无寸铁的文官、宫人及百姓并不为难。更始帝得以从东城门逃出。正欲打马奔逃。蓦然耳边传来女人的声音:

    “陛下,快打马出城!”

    更始帝惊愕,四下搜寻,并无一个人影,想想女人的声音极熟悉,好像韩夫人。莫非韩夫人在天之灵在保佑自己逃命。刘玄心中一阵酸楚,慌忙下马,对着长安城拜了三拜。起身上马,凄惶惶逃命而去。

    刘秀初到河北,为王郎逼迫,也曾仓惶南奔。但身边聚集着一批英雄豪杰,更始帝落魄至此,身边竟无一人。

    刘玄一路唉声叹气仓惶遁逃。因为道路不熟,也不知逃向何方。所以行走缓慢,黄昏时分,才逃到渭水河边。

    一座四面漏风的茅屋矗立在河堤上,一把断柄的船浆挂在木柱上。显然,这是船家歇脚的地方。但因为战乱,摆渡的早已不知去向。刘玄凝视着奔流的河水,无计渡河,心里又是难过。想想自己贵为汉室天子,一旦势败,竞落魄无比,忍不住放声痛哭。

    正哭得伤心,忽听身后传来稀落的马蹄声,刘玄只疑追兵赶到,慌忙止住哭声,连人带马躲进芦苇丛中。

    马蹄声越来越近,到了河堤上停住。大概是来人在观察周围的可疑目标。刘玄伏在芦苇丛中,死死勒住马的嚼口,大气不敢出,惟恐被发现。

    过了片刻,忽听河堤上有人大声呼喊:

    “陛下,陛下?”

    是刘恭的声音。刘玄紧张的神经松驰下来,牵马走出芦苇丛。连声应道:

    “刘卿,朕在这儿!”

    来人果然是刘恭。看见更始帝又惊又喜,慌忙下马,迎上前去,跪倒施礼。

    “臣护驾来迟,让陛下受苦了。”

    一句话没说完,已是泣不成声。刘玄双手相挽。君臣抱头痛哭。哭过。刘玄问道:

    “刘卿,你怎么找到这儿?”

    刘恭拭泪道:

    “长安城破,臣担心陛下的安危,脱枷出狱,从宫人口中探知陛下行踪,便追来护驾。”

    刘玄没想到封王列侯几十人,到头来,只有刘恭忠心不二。感激地说:

    “刘卿如此忠心,朕不知如何感谢。”

    刘恭宽慰道:

    “陛下为天子,臣为宗室,理应效命。陛下欲逃往何处?”

    刘玄摇摇头。

    “朕如今众叛亲离,无处归依。”

    刘恭想了想,说:

    “逃生要紧,还是先设法渡河,逃出贼寇魔爪。再投奔汉中王或南阳太守王常。”

    刘玄点点头。君臣二人相互搀扶,沿着河堤,寻找渡船。可是,直找到天黑,也没找到一条渡船。

    君臣无奈,对坐长叹。正无计可施,忽然河堤上传来清脆的马蹄声。刘恭忙把更始帝推进芦苇丛中,低声道:

    “陛下小心。可能是追兵到了。”

    马蹄声越来越近,在两人头顶上停住。刘恭仔细观察。因为距离太近,天色还没完全黑下来,所以看得很清楚。大约十余骑,全是更始汉军的装束。为首之人,刘恭认识,是司隶右都尉严本。

    刘恭见不是赤眉追兵,稍稍放心,但为了安全起见,没敢贸然相见。待严本缓缓而去后,才与更始帝说明。刘玄听说是司隶右都尉,埋怨道:

    “刘卿何不相见,也许右都尉可帮我们渡河。”

    刘恭解释道:

    “陛下落败,臣下心散。臣恐严本已投赤眉,不利陛下,所以不敢相见。”

    刘玄摇头道:

    “顾不得这么多了。天色已晚,你我投奔何处。快唤右都尉来见。”

    刘恭无奈,只好扶更始帝登上河堤,听听严本的马蹄声尚未去远,便大声喊道:

    “右都尉留步,陛下在此!”

    连喊数声,马蹄声愈来愈近。不多时,十余骑来到跟前。严本跳下马,施礼问道:

    “是刘侍郎么?陛下在哪里?”

    刘恭应道:

    “在下刘恭,这就是陛下。”

    严本命人点亮火把,认出更始帝和刘恭,倒身便拜。

    “臣听说长安城破,想不到陛下落难至此,为人臣者不能解君危难,臣罪该万死。”

    刘玄说声“免礼”,道:

    “严卿不必自责,请寻找渡船送我君臣渡河南去。”

    严本摇头道:

    “天色太晚,过河危险。陛下不如暂在臣的营中屈栖一晚,明日臣护驾过河。”

    刘恭不放心,欲推辞,但更始帝已答应道:

    “既如此,有劳严卿了。”

    严本满心欢喜,忙扶更始帝上马,刘恭尾随,一行人在暮霭沉沉的旷野中行进,不远处严本的营帐隐约可见。

    建武元年九月底,赤眉军进入长安城,到处搜寻不到更始帝刘玄。樊崇总觉得一条祸根未除,对丞相徐宣说:

    “更始虽败,但绿林势力尚存,若刘玄逃走,再为绿林拥立,我等岂不前功尽弃。”

    徐宣以为有理,献计说:

    “御史大夫可颁令,迫刘玄投降,越期不受。”

    樊崇同意。于是,由丞相徐宣起草文书,御史大夫颁令天下,曰:

    圣公(刘玄字圣公)降者,封长沙王,过二十日,勿受。

    长安被赤眉军攻破,更始帝下落不明,谍报传至河阳,光武帝刘秀立即下诏,曰:

    更始破败,弃城逃走,妻子裸袒,流徙道路。朕甚愍之。今封更始为淮阳王。吏人敢有贼害者,罪同大逆。

    陷害刘縯,虽然是李轶、朱鲔等人进的谗言,但却是更始帝下的命令。更始帝杀了兄长,又排挤自己。杀兄之仇不报,反封仇人王爵。诸将不解,询问其故。光武帝慨然道:

    “兄长之仇乃私仇也。圣公为宗室,虽被绿林挟持为君,不自专断。却是反莽复汉的汉室天子。今落败至此,是宗室的不幸,朕甚怜之!”

    诸将闻听,无不为光武帝宽厚的胸怀所折服。

    果然不出刘恭所料,右都尉严本见赤眉军势盛,遂有投敌之心,托辞护驾,不送更始帝渡河南逃,把君臣二人监禁起来,等待时机。

    御史大夫樊崇颁令。严本手持文书,劝更始帝主动请降。更始帝阅毕,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刘恭则大骂严本背信弃义,不守人臣之道。严本不恼不怒,只劝君臣出降。

    刘恭没有办法,最后也只好劝更始帝投降。刘玄犹豫着说:

    “赤眉为贼寇,光武为宗室,宁降宗室,不降贼寇。”

    刘恭劝说道:

    “河阳路远,道路阻隔。陛下何以归降。何况,樊崇若知陛下之意,必然动怒,只怕到不了河阳就会为赤眉所害。”

    “可是,樊崇守信义否?”刘玄此时只求保命。

    刘恭安慰说:

    “臣听说樊崇为人,最讲信义。也许不会食言。陛下若不放心,可令臣先去樊崇大营,若准令归降,陛下再离营归降不迟。”

    刘玄只好同意。严本也高兴,因为这样做,他既可立功,又不用背上叛臣害主的罪名。遂为刘恭备上快马,亲自送出营外。

    刘恭到长安,以刘盆子胞兄的身份进见。居于长信宫的牛吏皇帝刘盆子听说长兄来到,喜出望外,立即传旨召见,并请来哥哥刘茂、族兄刘孝共同会见刘恭。

    刘恭人见。失散多年的手足兄弟终于相聚,那种感人的情景让周围宫廷侍从也流下了眼泪。

    兄弟互诉别后之情后,刘恭说出真实的来意。盆子年少,不知所措,刘孝说:

    “朝中事尽由御史大夫作主,兄长请见樊大人。”

    刘恭告辞出宫,求见樊崇。樊崇见他叛而复归,原本动怒。但听说刘恭是盆子胞兄,转怒为喜。因为自刘盆子称帝以来,刘恭是第一个来归降的刘汉宗室。樊崇为扩大盆子的政治影响,优礼有加,亲自迎刘恭进府。

    刘恭拜见旧主,说明更始帝欲归降之意,樊崇闻听,喜出望外,满口应承,准予归降。并命右大司马谢禄前去迎接更始帝。

    谢禄率千余名将士出城,跟随刘恭,来接更始帝。刘玄不知是祸是福,忐忑不安地上了马车,回到长安。

    昔日的天子,今天的囚徒。刘玄赤裸着上身,跟随谢禄进了长信宫,肉袒跪伏金阙之下。丹墀上坐着冠冕衮服的刘盆子,十五岁的牛吏毫无天子的威严,一双黑豆似的眼睛惊惧不安地扫视着周围。大殿两旁,赤眉诸将杂乱无章地站立着,看见更始帝,无不露出得意之色。有人双手叉腰,有人怒目而视,有人指手划脚,有人唾沫四溅,有人按剑而起。

    刘玄耳听诸将戏谑之声,不敢抬头,跪拜施礼,讷讷道:

    “罪人叩见陛下。愿永远归顺吾皇万岁,万万岁!”

    说着,双手颤抖,捧上传国玉玺。

    刘盆子何时见过玉玺,见这个玲珑剔透挺好玩,便伸手接过来,玩弄半天,竟忘记了刘玄还裸着上身跪在那儿呢。跪在刘玄身后的刘恭急得直使眼色,刘盆子方明白过来,说了声“免礼”。

    刘玄松了一口气,颤巍巍刚刚站起,正与王匡、张卬目光相遇,心中一害怕,竟又瘫倒。

    张卬急恨刘玄伏甲兵杀人,大步上前,抽出佩剑,怒骂道:

    “昏君,你也有今日。当年听信赵萌之言谋害我等。多行不义必自毙,上天有眼,今天不把你碎尸万段,难消我心头之恨。”

    王匡亦上前,数落更始之罪,向刘盆子请命道:

    “请陛下降旨,让臣杀了昏君,以谢天下。”

    刘玄面如土色,惊恐无语,刘恭见状,慌忙上前劝说王匡、张卬。

    “两位将军曾为人臣,应守人臣之道。何况,更始已降,何必置之死地。往事不可再提,望二位宽仁为怀。”一边阻止张卬,一边又向刘盆子苦苦求情说:

    “御史大夫已准更始归降,望陛下快下旨,赦免其罪。”

    整日牧牛,与牧童相嬉戏的刘盆子,哪里见过这种争执的场面,见刚刚团聚的长兄向自己哀求,心中不忍,正要开口免罪。张卬却不待君命,一手持剑,一手拖起刘玄,就往外走。刘恭大惊,爬起来追去。忽然看见樊崇站在大殿旁,顿时,怒发冲冠,斥问道:

    “御史大夫言而无信,何以信义于天下?”

    樊崇羞愧满面,向张卬怒斥道:

    “大殿之上,不得无礼。张将军,快放手!”

    张卬听见樊崇的声音,只得丢开刘玄,却又不甘心,回身请求道:

    “更始无道,谋害忠义。不诛昏君,何以告慰忠义之士的在天之灵?”

    王匡也上前,请杀刘玄。樊崇不容分说,道:

    “我已颁令,二十日内,准其归降。圣公归来未逾期,二位如此,是要失信义于天下么?”

    张卬、王匡畏惧樊崇的势力,不敢顶撞,嗫嚅无语,刘恭忙恭维道:

    “御史大夫乃开国元勋,一语千金,信义着着,安能因二将私愤,失信义于天下?”

    樊崇果然爱听,当即斥退王匡、张卬,命人扶起刘玄,当廷封为长沙王,使其归附右大司马谢禄居住。

    长安战场上,以赤眉攻灭绿林,进驻长安,告一段落。洛阳城场,却是釜战正酣,光武大司马吴汉率十一位将军围攻洛阳,从光武元年七月至九月,前后三个月,攻击不断。但是,洛阳城内,朱鲔久做战备,粮草充足,凭借坚固的城池,据城死守。吴汉累月不下,无计可施。

    光武帝在河阳,得知洛阳难下,寝食不安,思索再三,遣使至洛阳,令岑彭前往招降朱鲔。

    岑彭原为王莽政权县吏,曾坚守宛城,直到城中粮尽,才投降更始政权。绿林诸将因而主张杀之泄愤。后被刘縯所救,至今仍对刘秀感恩不尽。刘縯遇害后,他在朱鲔手下任校尉,立有战功,被朱鲔荐为淮阳都尉。后辗转为太守韩歆幕宾,说韩歆归附大司马刘秀。

    使者到洛阳,向岑彭宣示诏旨。吴汉得知帝命后,钦佩地对诸将说:

    “主上圣明。更始已败,朱鲔孤守洛阳,军心离散,必有归降之意。岑彭与朱鲔有旧,派他前去是再合适不过了。”

    岑彭受命,请吴汉令大军后退。单骑便服至城下,向城上守兵抱拳道:

    “请回禀左大司马,故人岑彭前来拜访。”

    时辰不大,朱鲔出现在城头,望见岑彭,抱拳道:

    “君然别来无恙。”

    岑彭还礼说:

    “故人来拜,朱公为何不开城门相迎?”

    朱鲔笑道:

    “昔日良友,今日说客罢了。”

    岑彭知其小心,遂用激情法,亢声道:

    “故人来拜,此为朱公待客之道么?岑彭一人尚不惧,朱公拥兵千万,独惧岑某吗?”

    朱鲔哈哈大笑。

    “我何惧君然?来呀,打开城门,迎接客人进城。”

    守门校尉不敢怠慢,慌忙打开城门,朱鲔亲自迎接。岑彭进城,两人再次见礼,执手说笑,共入尉衙。

    朱鲔设筵,款待故人,主客饮酒叙旧,说往日故事,岑彭谦卑地说:

    “往昔我执鞭侍从,蒙恩荐拔,常想寻机报答君恩。如今,赤眉已得长安,圣公已败,洛阳孤困,早晚城破,愿为朱公谋身后之计。”

    朱鲔愠怒。

    “君然果然来做说客。”

    岑彭不顾安危,犯颜直言道:

    “光武受命,平安燕、赵,尽有征冀之地,百姓归心,豪杰云集,亲遣大兵,来攻洛阳。风水轮流转,天下大势,光武当兴。公孤城自守,为谁守?绿林大势已去,不如归降为上。”

    朱鲔大怒,按剑而起,怒道:

    “君然为说客,陷我于不义。我当斩你!”

    岑彭面无惧色,坦然道:

    “我为公之计,不顾安危,只身入城。公若不明大义,不识大势,大可斩岑某,我无怨言。”说完,引颈受戮。

    朱鲔感动,拉起岑彭的手叹息道:

    “君然为我,我岂能以怨报德。更始无能方有今日的下场。光武勃兴,我亦有归降之心。无奈刘縯被害,我参与谋划,又阻止司隶校尉执节河北,与刘秀结怨,自知罪重,不指望逃脱死罪。”

    岑彭见他说出真心话,忧虑自在情理之中。心中高兴,宽慰道:

    “我主心胸宽厚,有豁达之风。圣公出逃尚颁诏赦免,何况朱公!朱公若不放心,我可亲去河阳,为公请命。”

    朱鲔沉思道:

    “我姑且信君然一回。请速去河阳,三日内若请不来刘秀诏命,我便与洛阳共存亡。”

    岑彭同意,告辞出城。与吴汉简单地说明劝降的经过,便快马急驰,还报河阳。

    光武帝正在河阳巡视,闻听岑彭奏报,笑道:

    “朱鲔太小觑朕的胸怀。成大事者,不忌小怨。朕岂敢以私怨而坏国家大事。朱鲔若降官爵可保,何有诛罪之说?河水在此,朕决不食言。”当即指河为誓,将所佩玉圭祭于水中,并颁诏赦免其罪。

    岑彭放下心来,怀揣诏书,驰还洛阳,向朱鲔展示诏书,并说明刘秀誓言。朱鲔无语可说,只得说道:

    “我愿归降。”遂与岑彭议定受降之日。

    到了受降日,朱鲔换上便装,临行前召集诸将,叮嘱说:

    “你等坚守洛阳,等待消息。三天之后,我若不还,便遭不幸。你们可领兵突围,投奔御王尹尊。”

    诸将闻言,不知是祸是福,含泪答应。

    朱鲔出见岑彭,命部将把自己的双手捆绑起来。岑彭惊讶,问道:

    “主上无诛罚之意,朱公何故如此?”

    朱鲔羞愧地说:

    “我乃罪人,自当面缚出降。”不听岑彭劝说。命士卒打开东城门的小门。两人出城,不见吴汉,径奔河阳。

    光武帝闻听朱鲔来降,立即召见。朱鲔匍伏于地,惶然请罪,说:

    “罪人朱鲔叩拜皇帝陛下!”

    光武帝走下御座,亲手解开绑绳,亲切地说:

    “将军献洛阳,减少多少人的兵祸之苦,当立大功,何罪之有?来呀,赐座。”

    中黄门摆上座位。朱鲔告座,羞愧难当,说:

    “陛下以德报怨,罪人无地自容。”

    光武帝宽慰道:

    “往事已矣,将军不必介怀。请归洛阳,仍督旧部。”

    朱鲔感激不尽,再拜谢恩。光武帝褒奖岑彭之功,令其护送朱鲔返洛阳。

    翌日清晨,洛阳上空阴云飘散,天气晴朗,朱鲔领所有将士,大开四门,举城出降。吴汉率大军浩浩荡荡,进入洛阳。

    至此,王莽末年,轰轰烈烈的两大农民起义军——绿林军和赤眉军,因为火并和光武帝的大军围困,绿林军先已消之殆尽,等待赤眉军的命运又将是什么?

    建武元年十月,光武帝以河阳移驾洛阳。洛阳城门及主要街道彩灯高挂,彩旗飘扬,地面铺上一层黄土,洒上水,车马行人走过,连一点儿尘土都没有,百姓吏民夹道跪迎。

    三年前,更始帝由宛城迁都洛阳。那时,王莽被杀,新朝灭亡,吏民怀着喜悦之情,欢迎他们衷心拥戴的皇帝——更始帝的到来。但更始群臣,多草莽出身,不知礼仪。诸将有的帻巾缠头,有的掖衣束腰,有的甚至穿着女人的衣裙,大呼小叫,不成体统。着实让思汉心切的洛阳吏民失望。惟有司隶校尉刘秀的队伍依班列队,井然有序地行进着。汉宫老吏王老倔激动地说:“司隶傺属,能复见汉朝官员的威仪。”

    光武帝的臣下大多豪族官宦出身,皆知礼仪,有儒雅的风度,非绿林诸部可比。但刘秀对入城仪式还是非常重视,诏令吴汉提前做好充足的迎驾,以期充分体现作为汉室天子的风采和威仪。

    其实,普通百姓对于谁做天子并不十分关心,他们关心的是新天子是否体恤百姓,施行仁政。所谓思汉之心,就是渴望回到西汉初,那种轻徭薄赋的安定生活。乱世之际,刘汉宗室称尊者,如同走马灯似的,令人眼花缭乱,无所施以。先是翟义拥戴严信,其后则有更始帝刘玄、宗武侯刘望、王郎,如今则有刘盆子和光武帝刘秀。百姓尽管都有思汉之心,但对后称帝的刘秀并无兴趣,热心的是王老倔等一帮汉官故吏。

    吴汉派出大批士卒,一半是宣扬,一半是强令,让众百姓吏民出迎帝驾。

    入城仪式开始,执金吾贾复率羽林军行进在最前面,旌旗、刀剑、执事遮天蔽日,黄门乐队奏起庄严的乐曲。刘秀端坐在御座上,缓缓而进,御车之后,群臣分班列队,僚属井然有序,神情庄重,目不斜视,正步向前。

    跪迎的吏民中,鬓发斑白的汉宫老吏王老倔望见光武帝风采,得意地向同伴说道:

    “当年更始帝进洛阳,惟有司隶校尉能见汉官威仪。老朽当时就说,汉室得兴,在司隶校尉府,如今果不其然。”

    洛阳吏民熟识当年的司隶校尉刘秀,听王老倔之言,无不敬服,山呼万岁。

    光武帝进宫殿,巡视当年自己修建的帝都。洛阳虽屡经战乱,但帝都未遭大的破坏,依然雕梁画栋、雄伟壮丽。建义大将军朱韦占当年跟随司隶校尉修建帝宫。此时,感叹道:

    “司隶校尉修洛邑,帝都归原主,此为天命所归。臣愚见,可定都洛阳。”

    光武帝点头。

    次日,光武帝在南宫却非殿升朝理政。下诏定都洛阳,拜朱鲔为平狄将军,封扶沟位,群臣拜贺。

    三日后,光武帝召见地方三老、乡官,询问社情民意,作为施政的根据。老吏王老倔亦在其中,奉旨谒见。三老争相歌功颂道,都说百姓归心,地方太平。惟有王老倔直言进谏说:

    “陛下秉天命,恢复汉室,地方但不太平。洛阳久经战乱,虽经陛下初定,仍是窃贼劫掠,强盗出没,再加部分将士违反军令,暴横民间,社会秩序十分混乱。百姓白天都不敢出门,街市冷冷清清。洛阳既为帝都,需严加整治,使街市繁华,人烟阜盛,天下瞩目,以取民心。”

    三老乡官闻听,无不胆颤。老倔真倔,不知新君好恶,妄言乱语,恐有灾祸,都不敢去看皇帝的脸色。

    光武帝面现忧虑之后,向王老倔赞赏地说:

    “老人家说得对。洛都既为帝都,如此混乱,何以示范天下?但诸卿初到洛阳,不熟民情,老人家可否举荐可安兴洛阳之人?”

    王老倔不加思索地说:

    “整治洛阳,非杜公平不可!”

    “杜公平是谁?”

    “就是杜诗,字君公,河内人。少时就有才能。新莽时化郡功曹,以公平、公正之名响誉地方。后不满王莽苛政,隐居洛阳。人称‘杜公平’。”

    光武帝大喜,厚赏王老倔,遣使奉诏征召杜诗。

    杜诗进谒。光武帝问洛阳政事,见其应对从容,便以其为侍御史,整治洛阳社会秩序。

    杜诗跪谢。

    “适逢明君,敢不效命。”

    洛阳从西周以来或为帝都,或为陪都,经济发达,商贸繁荣,珍藏丰富,是当时世界上的富裕城市。即使战乱,也未伤着元气。但战乱却使街市萧条,寇贼出没。光武帝军占领洛阳,很多将士从贫荒之地初到经济发达的都邑,看见金银珠宝就眼红,却碍于令律条规,不敢妄动。但也有财迷心窍胆大妄为之徒,强行劫掠,暴横民间。钱财动人心,有一个开头的,便有更多的人效仿。吏民百姓怨声载道,敢怒不敢言。

    侍御吏杜诗奉诏,带僚属吏卒巡视街头。果然如王老倔所言。往日商贾云集,贸易繁忙的街市上冷冷清清,行人稀少。侍御史的巡行队伍经过,马蹄踏在青石上的声音惊动了惊魂不定的居民,有人偷偷打开窗户窥掠,旋即又紧紧关闭。

    杜诗巡视数日,法办了一批盗贼,查处了一些违纪将士。洛阳街头似乎平静了一些,深宅大院,店铺瓦肆再也听不到令人心惊的哭叫声,街市上渐渐有了行人。

    一日,侍御史照常巡视,看见一家高大的宅院前围着一群人,里面传出吵声和叫骂声。随行校卒驱开人群,但见一名汉军裨将正怒斥着一位老者。裨将的身后,十几名士卒抬着几只大礼盒,像是等待进府。裨将出语蛮横,咄咄逼人,老者则打躬作揖,连声哀求,阻在门口。

    杜诗上前,向裨将问道:

    “请问你们是哪位将军麾人,因何与老人争吵?”

    裨将一看对方官位低微,眼睛没扫一眼,冷哼道:

    “你是哪个衙门的,敢来过问萧将军的事?”

    杜诗不亢不卑地答道:

    “本官侍御史杜诗,奉诏安集洛阳,因见士卒与民争执,自然要过问。”

    裨将大概听说新任的侍御史的名头,态度谦恭了许多,还礼笑道:

    “原来是杜大人驾到。不过,来将也是奉命行事,没做不法之事。请大人到别处执行公务吧!”

    杜诗没理他,转向老者,询问道:

    “老人家因何与这位将军争执?”

    老者听说来人是侍御史杜诗,如遇救星,奔前去,跪倒磕头,哀求道:

    “杜大人请为小民作主啊!”

    裨将在旁,威吓道:

    “胡老头,说话可要掂掂分量。”

    老者满面愤忿之色,欲言又止。杜诗大怒,喝道:

    “裨将妨碍公务,轰出去!”

    部卒上前,正要动手。那裨将倒识趣,恨恨地说:

    “杜大人,算你狠。我们走还不行么!”

    说完,一挥手,十几位兵卒抬着礼品回去了。

    杜诗见他们走远,扶起老者,宽慰道:

    “老人家不必害怕,一切有本官作主!”

    老者壮壮胆说道:

    “草民姓胡,几代人在洛阳经商,置下了一些家产宅院,刚才那群人是大将军萧广的人,不但天天在草民经营的酒楼白吃白喝,还敲诈勒索钱财。草民不敢得罪,只好取出祖上的积蓄以求免灾。谁知,他们从哪儿得知草民有一小女,便来强行求聘,要小女给萧大将军作妾。小女已许配人家,草民岂能答应?这帮人就硬往府里闯,还说要抢走小女,幸亏大人赶到,求大人为小民作主啊!”老汉说完,已是老泪横流,颤巍巍再次给杜诗跪下。

    杜诗听完,义愤填膺,扶起胡老汉,慨然应道:

    “老人家放心,本官一定亲自去萧大将军营中,让他约束部下,不再为难于你。”

    “如此多谢大人!”胡老汉忧虑之色解,感激地道。

    这时,周围的百姓闻听侍御史杜诗之名,纷纷围拢过来,你一言,我一语,控诉萧广部属不遵法纪,侵害百姓的罪行。杜诗面对激愤的人群,满口应承道:

    “请各位父老放心。本官一定向萧大将军申明军纪,让其约束部下,保证不再有侵害百姓之事发生。”

    众人得到侍御史的承诺,渐渐散去。杜诗重新上马,带部属直奔萧广营中,行至半道,一位僚属不安地说:

    “大人真要去找萧大将军?”

    杜诗愤然道:

    “萧广无视诏命,放纵部属,为害百姓,有失察之责,我要向萧大将军讨个说法。”

    “大人且慢,你可知萧大将军与当今天子的关系?”

    杜诗一怔。

    “什么关系?”

    僚属上前,低声说:

    “萧广是国舅郭况的属弟,也算沾上亲戚的边。大人还是少问为妙。”

    郭况即光武帝夫人郭圣通之兄,那么,萧广就是光武帝妻弟的妻弟,当然,算得上国戚。其实,郭况宦位低微,但国舅爷的身份自有分量,这是不言而喻。而萧广则以军功被拜为将军,官位比姐丈郭况还高。

    杜诗闻听,自然知道萧广的分量,但却坦然一笑,敛色正容,大声道:

    “蒙圣明天子知遇之恩,杜诗只知秉公执法,报效陛下,不论其他。”

    僚属闻言,不禁肃然起敬,便不再劝谏,侍御史一行很快来到萧大将军营前。

    恰巧,萧广出营巡视,与侍御史队伍遇个正着。杜诗下马,上前拦住萧广马头,先施一礼,谦恭地说:

    “大将军且慢,下官有良言相告。”

    萧广不认识杜诗,见对方官位低微,便骄横地斥道:

    “你是什么人,拦截大将军去路,耽误军机大事,吃罪得起吗?”

    杜诗不亢不卑地答道:

    “下官是新任的侍御史。大将军军纪不严,部属横行不法,为害地方。请大将军约束部下,否则,有损将军威名。”

    萧广一听,眼前就是奉旨安集洛阳的侍御史杜诗,稍微收敛一下骄横之气,应承道:

    “多谢侍御史大人相告,待我回营查明属实,一定严加处置。”

    杜诗闻言,不便再说什么,但还是放心不下,再三叮嘱道:“愿大将军言出必行。不可再为难胡家,否则,下官只好按律处置。”

    萧广连声应承道:

    “你放心,本将军自会处置。”

    杜诗告辞而去。大将军队列中丙乡那名裨将,跑到萧广面前.恨恨地道:

    “大将军太客气,何不给杜诗一个下马威,让他识相点,少管咱们的事儿。”

    萧广斥骂道:

    “你们懂个屁。他是奉旨的侍御史,有天子诏命。以后做事手脚要干净点。”

    裨将碰了一鼻子灰,为难地道:

    “那……那胡家的女儿,大将军还要不要。”

    “当然要!”萧广冷哼一声,说,“本将军拼死拼活,为汉室立下大功,找个女人玩玩还不应该。小小的侍御史能奈何。不过,你们手脚要利索点,别让人家抓住把柄,明白么?”

    “大将军放心,属下明白。”裨将答应道。

    杜诗离开萧广军营,又处理了几件汉军士卒扰民的事件,直忙到天黑才回到府里,草草用了晚膳,一天的忙碌使他疲惫已极,一挨床也就睡着了。

    次日天朦朦亮,杜诗尚在睡梦中,忽然,卧室门外传来僚属着急的喊叫声:

    “大人,出事了。”

    杜诗惊醒,披衣而起,问道:

    “到底出了什么事?”

    “胡老汉的女儿昨晚被一群蒙面人抢走了,老头一大早就来找大人救她女儿。”

    杜诗吃了一惊,立即穿戴整齐,跟随僚属来到前厅,果然见胡老汉一脸愁容坐在地上。老人一见杜诗出来,跪爬到跟前,连连磕头,求道:

    “大人快救我女儿,一定是萧广这个没有人性的畜牲干的。”

    杜诗不解,问道:

    “你怎么知道是萧大将军所为,无凭无据不可胡说。”

    胡老汉愤恨地道:

    “萧广早就打我女儿的主意了。使媒强聘,都没得逞。大人请想,不是此人所为还会是谁?”

    杜诗一想,老汉说得有理。事情明摆着,是萧广指使人所为。但无凭无据,无法定罪,更不能去萧广营中搜查。当下宽慰老人说:

    “老人家请放心,本官一定查明真相,若是萧广所为,一定将其绳之以法。”

    胡老汉无奈,只好又给侍御史磕了几个响头,回家去了。杜诗不声不响,悄悄派人打入萧广营中,暗中调查,一旦获得证据,即拘捕萧广。

    数日之后,果然查明,胡家女儿果然被萧广劫至营中。胡女不堪受辱,自缢身死,尸体被萧广派人掩埋在营后乱草丛中。

    证据确凿。杜诗当机立断,亲率羽林军突然赶到萧广营中,下令拘捕。萧广想不到小小的侍御史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勃然大怒,大叫道:

    “狗官无凭无据,竟敢对本将军无礼,大概活腻了吧!”

    杜诗冷笑道:

    “大将军要证据?好,来呀,把证据抬上来。”

    侍御史僚属早已带部分羽林军去营后草丛中挖出胡女的尸体,放在营外,闻听杜诗之令,便把女尸抬入营内。时值深秋,天气渐凉,屈死的胡女,尸首完好。萧广一见,大惊失色,但事已至此,害怕也没用了,只得把心一横,哈哈大笑道:

    “一具女尸能说明什么?你以下犯上,该当何罪?来呀,先把狗官给我拿下!”

    萧广士卒闻令,上前要拿侍御史。侍御史的校卒则要捉拿萧广。两下剑拔弩张,空气顿时紧张起来。

    杜诗见此情景,突然取出光武帝诏旨,大声喊道:

    “我奉天子诏旨,整治洛阳秩序,敢有妨碍执法者,与案犯同罪。”

    萧广士卒闻听,悚然动容,渐渐退下。萧广见无人听令,慌忙去摘身旁的宝剑,却被一拥而上的羽林军摁倒在地,绳捆索绑起来。

    杜诗下令,拘捕夜人胡府,强抢胡府的裨将等十余人。当廷审问,裨将见萧广落网,不敢隐瞒,一一供认。

    杜诗扫视萧广,冷笑道:

    “萧大将军,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何话说?”

    萧广自恃沾着国戚的边,根本没把官位低微的侍御史放在眼里,依然梗着脖力叫道:

    “老子不过玩个女人,能有多大罪?你敢怎样?”

    杜诗心头火起,义正辞严地说:

    “你数度纵容部属敲诈勒索,抢劫钱财,弄得百姓怨声载道,还强抢民女,逼人致死,按律当处以斩刑。”

    萧广哈哈一笑。

    “姓杜的,你以为奉旨就可以随便杀人了,说不定陛下的赦免命令马上就送来了。”

    一句话提醒了杜诗,是啊,萧广位高爵显,又是国舅的小舅子,肯定有人在皇帝面前为他求情,万一皇帝耳朵一软,要杀萧广平民愤就难了。

    事不宜迟。侍御史当即立断,当众宣布萧广不遵法纪、侵害百姓、损坏军威的三大罪行,即令押赴市曹,枭首示众。

    萧广的狂妄之言并非毫无根据,萧妻闻听丈夫被拘捕,大吃一惊,急忙领着两个孩子,哭哭啼啼直奔郭况的府上,来找萧广的姐姐萧夫人,萧夫人听完弟媳的哭诉,勃然大怒,找来丈夫郭况,说道:

    “小小侍御史太狂妄了,根本没把皇亲放在眼里,夫君应亲赴侍御史府,让杜诗立即放人。”

    不料,郭况反应冷淡,漠然道:

    “萧广平日骄横跋扈,不遵法纪。我屡次劝说,他都不听。始有今日之祸。侍御史奉旨执法,我为国戚,岂可知法犯法。”

    萧夫人没想到丈夫是这种态度,又难过又生气,责怪道:

    “人家骑在咱们头上撒屎撒尿,夫君竟忍得,枉为男儿。”

    郭况只是不理。

    萧妻大失所望。

    这时,萧广的一名亲兵来找萧妻,失色道:“禀夫人,将军已被杜诗……正法了!”

    萧妻、萧夫人闻听,如五雷轰顶,一阵眩晕,好半天才醒过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痛哭让郭况也跟着落泪。

    萧妻哭过一阵,跪倒在萧夫人面前,苦苦哀求道:

    “姐姐,我夫君死得冤枉,求姐姐杀狗官为他报仇啊……”

    萧妻身后的两个孩子也哭叫着喊爹爹。

    萧夫人不忍拒绝,拭去眼泪,回过头来,怨恨地看着郭况,说:

    “我兄弟死得这么惨,我一定要为他报仇,你不管,我要管。”说着,一手拉起弟媳,一手拥过两个孩子,异常坚决地说道:

    “走,跟姐姐进宫找皇帝去。”

    郭况左右为难,犹豫再三,终于作出让步开口道:

    “我陪你们进宫。”

    萧夫人脸上怒意稍解。

    郭况主张,先去找其姐郭圣通,探听一下皇帝的态度,再作进一步的打算。三人带着孩子进宫,直奔郭夫人房中。

    郭夫人闻听,颇感为难。刘秀的秉性她最清楚,绝不允许后宫干政。何况,她还没有被册封为皇后,但萧广的孤儿寡妻的确可怜,再加弟弟、弟媳从旁央求。如果断然回绝,于情于理,也说不过去。只得道:

    “你们不要着急。我会向陛下陈说详情。至于能不能为萧将军报仇,还要陛下决断。”

    郭况及夫人、萧妻母子只得回府,等待消息。

    郭夫人在退朝之后,进见光武帝,陈说萧广被杀之事。光武帝一怔,皱眉道:

    “朕命杜诗治理洛阳秩序,难道他敢擅杀我大将?”

    郭圣通谨慎地说:

    “萧广已被正法。但妄身只听到萧妻一面之辞。真情如何,还请陛下派人查明实情,酌情处理。”

    光武帝点点头。

    “此事非同小可。朕一定亲自过问。若是杜诗依仗职权,立擅杀之威,朕不会饶他。”

    次日,光武帝升朝理政,还没问到萧广的事情。侍御史杜诗具状上奏萧广不法之事。光武帝平静地问道:

    “萧广不法,理应平惩,以儆后来。但卿执法重证据,证据确凿,方可定罪。否则就是妄行杀戮,对稳定帝都人心不利。”

    杜诗坦然道:

    “陛下圣明。圣明之言,臣盟记在心。”遂把件件证据展示在朝堂上。

    群臣无不对萧广的暴横行为愤慨万端。光武帝始知萧广骄横,自取其祸。顿时龙颜大悦,亲自走下御座,扶杜诗站起,赞叹道:

    “杜卿执法如山,不避内外。不愧为‘杜公平’。有杜卿执法,骄兵悍将,寇贼强盗,谁不敬惮,洛阳盛之日不远矣。来呀,赐杜卿戟!”黄门部遵会,取过一柄金光闪烁的啟〖〗木戟,双手恭送到杜诗眼前。

    群臣一见,无不惊讶。杜诗感慨万端,双手接过金色啟〖〗木戟,含泪跪拜谢恩。

    “臣何德何能,令陛下如此。”

    大殿上,群臣高呼:“万岁,万万岁!!”

    啟〖〗木戟,仿古时斧钺,为前驱兵器。汉制惟有王公出巡时,方可用此仪仗。杜诗官为侍御史,官位低微,却得此殊荣。所以,群臣惊讶,杜诗不安。

    杜诗谢恩出朝,更加恪尽职守。啟〖〗木戟前驱,鸣锣开道,侍御史端坐马上,神色威严地巡行洛阳市井。军民人人敬服,盗贼个个胆寒。洛阳帝都,秩序井然,很快地繁荣起来。

    光武帝退朝,见到郭夫人,正色道:

    “萧广不法,为侍御史枭首示众,何来冤屈之辞?其眷属不得鸣冤叫屈。”

    郭夫人忙谢罪道:

    “臣妾知罪。但请陛下明白,臣妾并非为萧广鸣冤,只是念他撇下的孤儿寡母可怜。何况萧家几代为汉官,卓有政声。因反莽被逼得家破人亡,家道中落。如今的萧家,只有两个根苗。萧广之罪,罪不及妻子。望陛下念萧家世代辅汉之功,厚待萧广妻子。”

    光武帝闻听,凄然动容。

    “夫人言之有理,有多少人家被王莽逼得家破人亡。萧广当诛,但其眷属,朕一定妥善安置。”当即命黄门郎传旨下去,以厚抚恤萧广眷属。

    郭夫人谢恩退出。光武帝却陷入痛苦的回忆,夫人的话使他想起自己破碎的家庭。大哥被更始君臣害死,二哥刘仲、二姐刘元战死,大姐刘黄下落不明。还有他最心爱的女人阴丽华尚在新野,不能团聚。如今,他已登上帝位,定都洛阳。虽然距离“复离祖帝业”的理想还有一段路,但该是一家人团聚的时候了。

    光武帝终于按捺不住思念亲人之情,传旨召来傅俊。

    当年护送阴丽华去新野的校尉傅俊如今已官拜侍中,闻听皇帝召见,急忙进宫。

    光武帝还沉浸在激动的情绪中,一见傅俊来到,便大步上前,急切地道:

    “子卫,当年朕将执节河北,为解除后顾之忧,命你护送阴夫人回新野,如今朕要再派人去接人来京。”

    傅俊闻听,也很感动,叹道:

    “当年陛下为创大业,新婚燕尔,与夫人离别。如今,大业初成,该是团聚的时候。臣一定不负君恩,把夫人安全送到洛阳。”光武帝又拟旨征妻弟阴识、阴兴,再三叮嘱后,亲自送傅俊出宫。

    送走傅俊,他依然激动难抑,又遣使到南阳各地打听长姐刘黄的消息,同时遣密使潜入长安伺机救出叔父刘良一家。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