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武大帝刘秀-用兵如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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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尽管刘秀已经称帝,但天下未靖,赤眉未除,西州战火此起彼伏……刘秀轻蔑地笑道:且看朕兵不血刃。以巧制胜……

    长安陷入赤眉军之手,被更始帝封为赵王的刘良处境如何?

    刘良还算幸运,赤眉军进占长安后,御史大夫樊崇即下令,不得伤害刘氏皇族。因为他们既拥立刘盆子的汉帝,如果再狂杀刘氏,等于自己打自己的嘴巴。

    但樊崇除了一纸不准伤害刘氏命令外,再无对刘氏皇族的具体保护措施,赵王刘良的处境依旧不妙。先是没有了经济来源,强大的赵王府坐吃山空,很快就捉襟见肘。其次,府上的仆佣不再把赵王当回事,偷懒耍滑,顶撞主子成了家常便饭,刘良明白一朝天子一朝臣的历史规律,只能忍气吞声,任由他们胡为。

    但更可怕的还是赤眉军兵卒,他们随时都可能进王府抢掠。

    赤眉军占领长安后,京畿三辅所属郡县为表示对新政权的恭顺,特地组织一支劳军队伍,持牛酒进献慰劳。赤眉军将士闻听,人人欢喜,从各营一哄而出,争相抢夺,弄得酒流遍地,最后竟大打出手,劳军的各县使者大为惊诧,慌忙逃走。本来是专为犒军而来,结果反遭抢劫。长安百姓无不嗤笑。

    一小队赤眉将士所得不足,心生怨恨,有人提议说,赵王府财宝甚多,大可掠夺一番。众人赞同,于是,赵王府不可避免的遭到一场劫掠。府上仆佣无人过问。刘良看不下去,略有微词,赤眉军卒大怒,竟把赵王绳捆索绑,百般羞辱。

    恰巧大司农杨音巡视路过赵王府,当即斥退军卒,为刘良松绑,并派兵驻扎府上,以保护刘良的安全。

    离开赵王府,杨音直接去御史太夫府,向樊崇反映巡视所见,主张约束士卒,务悦民心。樊崇不以为意,说道:

    “我义军已占长安,拥立汉帝,便拥有了天下。如此大事,当设宴开庆功会。至于军纪,不过细枝末节,不可因此扫了大家的兴致。”

    杨音无奈,又去见丞相徐宣、大司马谢禄,陈说利害,但徐、谢都沉浸在胜利之中,毫不重视。

    光武帝建武元年腊月,长安寒风刺骨,滴水成冰,即便午时太阳照射大地,寒冷也丝毫不会减弱,街上偶尔有几个行人,也是匆匆而过。

    但是,此时,长乐宫里却是春意融融,几十只火盆分散在宫内,燃烧着南山的优质木炭。宫殿正中,一字排开丰盛的宴席,置酒肉,摆珍馐。

    今天不是寻常的日子。

    赤眉军进占长安的庆功大会正在召开。一向不出宫的傀儡皇帝刘盆子出坐正殿,中黄门持兵器在后。大殿两侧,公卿百官杂乱无章地并坐。

    酒宴开始前,刘盆子按照樊崇的吩咐,命人取来竹册,逐人登记众人功劳。功劳最大的,当然是樊崇,排在首位,其次是徐宣、谢禄、杨音等原赤眉渠师、三老、从事等。樊崇、徐宣等首领尚且谦让,但其下将士则相互争功,喧哗吵闹,人声鼎沸。有人突然离座,上前夺过刘盆子手中的竹册,以刀作笔,刻下自己的姓名,以便留名史册。其余人争相效仿,抽出刀剑,抢夺竹册,乱成一团。

    杨音大怒,按剑而起,厉声骂道:

    “诸位既为人臣,宫廷设宴,当行君臣之礼,反而不知羞耻,混乱更甚,小孩嬉戏,尚不如此,皆当处死。”

    但是,嘈杂的争吵声盖住了杨音的声音,也许有人听见也装作没听见,争抢如故,混乱更甚。竟至争斗起来,刀戈使出,有人负伤惨叫。

    吵闹喊叫声惊动了宫外各营将士,有人因没能参加庆功宴而不满,于是,鼓噪兵卒闯进宫内,争抢酒肉,大吃大嚼。诸将争相招集部属,乱杀乱砍。

    长安宫顿时变为战场,刘盆子哪见过如此阵势,顿时慌作一团,幸亏中黄门机灵,趁诸将争斗之际,挟着他躲藏到后宫的御榻之下,躲过了这场灾难。

    御史大夫樊崇没想到庆功宴竟变成一场混战。开始时,他以为这些跟随他征战多年的穷弟兄不知礼仪,所以,没放在心上。但后来的混乱局面越来越严重,他制止都没有人听,或是没有人能听见。

    樊崇急得团团转,一边吼叫,一边大骂,杨音冲到他跟前,急道:

    “我们既立朝廷,混乱如此,成何体统?请大人下令,诛杀暴乱者,以儆后来。”

    樊崇也想到过杀一儆百的办法。但侍卫不在身边,无法下令。见杨音。忙叫道“快传卫尉诸葛雅入宫平乱!”

    杨音受命,好不容易冲出宫门,正遇卫尉诸葛雅带兵前来。诸葛雅闻听御史大夫之令,勒兵入内,一气格杀一百多人,宫内方才肃静下来。

    长安宫内外,死尸横卧,血流遍地,顿成人间魔窟。

    刘盆子虽然躲过灾难,但遭此变故后,吓得日夜哭泣,只与中黄门藏在上观阁里,吃、睡在一起,不敢再见赤眉诸将。

    当时宫内尚有不少宫人等,自更始败逃,便躲在各个宫殿,连吃的东西都没有,只好以荒草根填腹,或捕捉御花园池中鱼充饥,更多的人则被饿死,就在宫中掩埋,坟冢座座,冷风凄凄。刘盆子美食的香气引来幸存者,他们叩头乞食,盆子很怜悯他们,便把赤眉供应的粮米分给宫人。

    刘恭入宫见盆子,盆子见到胞兄,又是一阵悲泣,哭得刘恭也跟着流泪,只得拥抱着他安慰道:

    “只要为兄在,一是会帮你脱离苦海。”

    “真的?”盆子拭去泪水,急切地问道,“哥哥有办法帮我吗?我再也不愿做皇帝了。”

    刘恭思忖一会儿,叹息道:

    “赤眉众乱,不久必败,我兄弟不能与之为伍。为今之计,只有归还玺绶,辞去帝位,或可免祸。”

    盆子连连摇头。他本来就是被人家逼着穿上衮服的,想放弃帝位,能如愿么?

    转眼冬去春来,正月,长安天气尚寒。

    御史大夫樊崇召集赤眉诸将朝会。

    刘恭暗暗教给盆子辞让之语。盆子念过数遍,直至熟读能诵。

    大碗酒,大盘肉,摆满大殿,与年前腊月之聚无异。所不同的是诸将排班有序,一遍肃静,御史樊崇还亲自恭请皇帝登殿受朝。盆子紧张的心情稍稍安定,在刘恭的陪伴下,登上正殿。

    诸臣见皇帝坐稳,一齐跪拜朝贺,恭敬非常。这是樊崇、杨音吸取上次教训,整治后的结果。

    但刘恭对他们还是毫无信心,开口道:

    “承蒙诸位美意,共立幼弟为尊,德诚天高地厚。无奈愚弟不才,生性愚钝,不当大器,惟有更求贤知,方能复兴汉室,请诸君明察。”

    刘恭的话显然是对年前庆功会的不满。诸将皆有羞愧。樊崇性情直爽,坦然谢罪说:

    “年前的过错都在我身上,与皇帝无关。谁让我没能约束部下。今天的朝会再不会发生那种事了。请皇帝就座,开席庆贺。”

    刘恭却谦恭地道:

    “御史大夫何错之有?都是盆子无德,难以服众,以致如此。请诸君更求贤能,承继大位。”

    樊崇还要自责谢罪。这时丞相徐宣已明白刘恭企图,愤然站起,厉声喝道:

    “我等议立天子,与你何干?若敢乱言干预,休怪我手下无情。”

    赤眉诸将也听得厌烦,齐声怒喝刘恭。

    刘恭见势不妙,不敢多言,一边低头,一边向盆子使眼色。盆子明白,颤抖着站起身来走下御座,解下玺绶,跪地叩头说:

    “诸君立我为尊,我很感谢。如今尊立天子却为贼如故,地方贡献,竟遭抢劫,传扬出去吏民百姓无不怨恨。这都是立非其人所致,盆子自忖无能,愿乞骸骨,避圣贤之路。必欲杀死盆子,上谢苍天,下谢责者,盆子无从所逃。我恳求诸君可怜,让我退位吧。”言毕,哭倒于地,泪水打湿衣襟。

    樊崇等诸将皆穷苦出身,最同情弱者,见盆子如此,莫不哀怜,樊崇第一个避席顿首道:

    “臣不知礼仪,冲撞陛下。自今以后,不敢放纵,请陛下就座升殿。”说完,亲自扶起盆子,为他带上玺绶,扶到御座上。诸将也纷纷跪拜谢罪。

    盆子还是不停哭泣,抽抽咽咽,说不出话来。樊崇也不再为难他,劝解几句,便命人护送回宫。

    大会就这样结束。诸将出殿,各个闭门自守,约束部下。混乱的长安突然变得异常安静。三辅吏民闻听,无不称颂天子聪明。逃难的百姓争相返回,东市、西市渐渐人满,商贸米盛。

    纯朴、憨厚的农民军夺得政权,却不知如何巩固政权,如何治理天下,这是他们自身的局限造成的。

    有能力掌握政权,顺应时代潮流的是豪族地产阶级的代表人物——光武帝刘秀。

    具有雄才大略的光武帝被后世史学家称为汉朝的中兴之君。

    他起用执法如山的杜诗,迅速改变了首都洛阳的混乱局面,稳定帝都的人心。但这仅仅是第一步。

    他的目光看得更远,要顺应民心思汉、民心思定的时代潮流,必须征用贤良儒士,创造清明政治、稳定动荡的时局。

    有人向他举荐了伏湛。

    伏湛是名符其实的名儒贤臣,字惠公,琅邪东武人,是大名鼎鼎的名儒伏胜之后。(伏胜以传《诗》名震天下,号伏生)。父亲伏胜教授汉成帝《诗》,自成一家。伏湛承继家学,弟子满天下,官为平原太守。新莽灭亡后,各处兵起,天下动乱。伏湛不顾安危,教授不废。夫人请他出城避乱,他却说:“乱世荒年,国君撤膳,百姓饥饿,奈何自己独饱腹?”不顾夫人劝阻,竟把所得的俸禄粮米尽数赈济乡里。伏湛门下督素有勇力,见天下群雄并起,也想借他的名望起兵。伏湛憎其惑众,亲自拘捕问斩,枭首示众。乱世之际,其他郡县尸横遍野,哀鸿遍地,只有平原郡境内,清静无事。东州吏民,敬重地称他为“伏不斗”。

    博学尚儒的光武帝自然听到过伏湛的名望,特辞公车,遣使者持节前往征召。伏湛仰慕明主,欣然应召而来,谒见皇帝。

    光武帝问治国安邦大计。

    伏湛说:“治国安邦最重要的是施行礼乐教仕,人心向善,奸邪不生,举止方有文德。”

    光武帝深以为然,当即拜其为尚书,使其典定旧制。伏湛克尽职守,制定朝廷礼信一丝不苟。刘秀以其才可任宰相,旬日之内,迁为司直。因大司徒邓禹西征关中,便使伏湛行司徒事。帝驾每出战,留伏湛镇守,总领群臣。

    数月之后,富平告急。

    告急文书是偏将军冯孝遣使送来的。

    获索渠帅徐少拥兵万余人,劫夺军粮,骚扰地方。偏将军冯孝前往镇抚。冯孝先是招降,徐少说愿归降,但只降司徒伏公,即伏湛。冯孝以为他轻视自己,登时大怒,发兵进攻。徐少熟悉地形,据地固守,并派出人马袭击冯孝,使冯孝损兵折将,无功而返。冯孝见难以取胜,才向洛阳告急。

    光武帝阅罢告急文书。知道伏湛德高望重,为青、徐吏民所信服。若遣其出使,可招降徐少。可是,伏湛年事已高,自己怎么忍心让年迈之人经受颠簸之苦。

    伏湛看出天子之意,欣然请命,愿出使富平,招降徐少。光武帝大喜,褒奖一番,遣其前往。

    伏湛一进平原境内,吏民百姓夹道跪迎,欢迎伏公重返平原。占据富平的获兵将闻听伏公来到,军无斗志,皆愿归降。

    伏湛到富平,徐少当天就自缚出城请降。伏湛晓以大义,历数其罪。徐少心悦诚服,伏地认罪,与伏湛同去洛阳谢罪。光武帝赦免不诛,褒奖伏湛之功。

    大司徒邓禹战败更始帝中郎将左辅都尉公乘歙,乘胜向西推进。邓军军纪严明,所过之处,秋毫不断,赢得长安吏民的拥戴,归降者日以千数,一时名震关西。光武帝非常满意,数次作书,嘉奖邓禹,并命其诏召已逃归陇西的隗嚣。

    邓禹遵命,遣使奉诏至天水,命隗嚣为西州大将军,使其专制凉州朔方之事。

    逃出长安的隗嚣,如虎归山,立即复旧部,占据故地,自称西州上将军。赤眉军攻占长安,更始帝失败,三辅士吏纷纷投奔陇西。隗嚣谦恭爱士,倾身相交。拜新莽时平河大尹谷慕如掌野大夫,赵秉、苏衡、郑兴为祭酒,申屠建、杜林为持书侍御史,杨广、王遵、周宗、王捷、王元、马援为大将军,班彪、金丹等前来的士大夫皆为幕宾。隗嚣之名,复震西州,闻于山东。

    邓禹使者到陇西,隗嚣麾下将军、大夫纷纷表示,陇西愿归附光武帝。隗嚣见光武帝兵强马壮,政治清明,而陇西刚刚复兴,于是接受西州大将军的封号,称光武年号。

    送走邓禹使者,隗嚣私自召见辩士张玄,嘱咐再三,令其出使河西窦融。

    河西的窦融,如今已是武威、张掖、酒泉、敦煌、金城五郡的大将军,也就是说,上述五郡皆愿受其节制。

    五郡太守钦佩窦融之名望才能,一致推举他为五郡大将军的。

    绿林、赤眉两大反莽义军火拼时,匈奴趁长安激战,中原内乱时,铁骑越过河水,劫掠犯边,河西危急。

    河西五郡,张掖属国都尉窦融、威成太守梁统、金城太守库钧、张掖都尉史苞、酒泉都尉竺曾、敦煌都尉率彤,见烽烟示警,共聚计议说:

    “如今天下纷乱,示知所归,河西陡隘,处在羌胡包围之中,如果大家不同心协力,势难自守,大家权均力齐,互不节制,难以统一指挥御敌,应当推举一人为大将军,统领五郡兵马,逐退胡匪,靖边安民。”

    计议已定,五郡互相谦让,窦融素来为众人所敬仰,遂共推其为河西五郡大将军。武威太守马期、张掖太守任仲年迈,不能治事,自愿解印绶归故里。

    于是,窦融自任五郡大将军,领都尉职,置以事吏监察五郡,再以梁统为武威太守,史苞为张掖太守,竺曾为酒泉太守,库钧为金城太守,修兵马,习战射,定立盟约,互为援助,共抗外敌。羌胡犯边,五郡兵马相互支持,合力出击。使羌胡遭受沉重打击,不敢轻举妄动。窦融为政宽和,上下同心,安定、北地、上郡吏士,纷纷归附,河西遂自据一方。

    冬去春来,地处西塞的张掖依然寒气逼人,五郡大将军窦融的目光定在案前地图上的洛阳城,决定遣使东去。

    入夜时分,一位不速之客走进了窦融的大将府,这个人就是隗嚣的辩士张玄。

    张玄谒见五郡大将军,鼓动三寸之舌劝说道:

    “更始帝业已成,转眼之灭,这是一姓(即刘姓)不再兴之故。如今又有刘姓称尊,且不可贸然归附,一旦受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悔之晚矣。天下纷乱,豪杰竞逐,雌雄未决,窦公当自据土宇,与陇、蜀合纵,独霸一方。”

    窦融不置一辞,礼貌地送张玄至客舍,当即召来武威太守梁统、张掖太守史苞、酒泉太守竺曾、敦煌太守辛肪、金城太守库钧等请郡豪杰人物,共议河西所归。众人当中有刚刚从长安投奔而来的士大夫,建议说:

    “汉承尧运,帝称绵长。今光武帝名号见于谶书,‘刘秀发兵捕不道’。前世谶纬各家道长五长、夏贺良等人,说明汉有再受命之符。所以王莽国师刘歆改易名字,企图以应符命。新莽末,刘歆谋立。事情败露,遭受诛杀,临刑前他还对围观的百姓说:‘刘秀是天下真主。’此事长安城人人皆知。再以天下形势而论,现在称帝者数人,只有洛阳刘秀土地最广,甲兵最强,号令最明。现实如此,他姓岂可当帝室?河西的去向不言而喻。”

    五郡豪杰闻听,多数赞同,但也有少数有不同意见,理由大致与张玄说辞相同。众人各持一辞,莫衷一是。窦融耐心地倾听众人议论,最后作出决断说:

    “当年我跟从王邑国困昆阳,太常偏将军刘秀十三骑突围闯营,用兵如神,杀死王寻,可见其胆略见识,决非寻常豪杰可比。更始帝时,刘秀执节河北,平灭王郎,抚慰州郡,吏民敬服。登基之后,虽然时日尚短,却勤于政务,已见中兴之兆,光武帝乃为汉室圣主。窦融决定东向,诸君请勿犹疑。”

    众人敬重窦融,愿顺其马首是瞻。于是,河西与隗嚣决绝,归附洛阳。

    光武帝以武力作后盾,以清明政治作辅助,怀敌附远,归附者日多。但也有野心家欲争天下,不附洛阳。

    更始帝失败,被封为梁王的刘永以雎阳为都城,使董宪的翼汉将军。张步为辅汉大将军,自立为天子,割据东方,窥探天下。

    更有人效法假子舆王郎,欲霸天下。

    这个人就是原更始帝大将卢芳,卢芳冒称汉武帝曾孙刘文伯,迷惑百姓,占据安定,自称西平王。无奈兵寡地少,便不惜屈膝派使者与西羌、匈奴和约结亲。匈奴单于为利用卢芳图谋中原,便说:“胡汉本为兄弟。历来匈奴称臣。今汉室中绝,刘氏来归我,亦当立之,令其事我。”于是遣句林王率领数千骑前来迎接卢芳。

    卢芳一计成功,乃与兄卢禽、弟卢程进入匈奴,由匈奴拥立他为汉帝,卢程为中郎将。卢芳称帝后,率胡骑复还安定,一时势盛。

    五原人隋显、朔方人田飒、代郡人石鲔、闵堪,各拥兵自众,自称将军,扰乱地方。

    时逢乱世,群雄争王,称王称帝者又有几人。

    光武帝审视着地图,在一个个割据者的名字下用笔画上粗线。多年的军事、政治经验,使其从容不迫地思考着应付当前局势的策略。

    建武二年春,侍中傅俊把阴丽华接到洛阳,同时征召而至还有阴夫人之弟阴识、阴兴。

    新婚一个月,便是漫长的等待,有情人望眼欲穿,终于盼来团聚的这一天。光武帝与阴夫人紧紧拥抱着,久久不肯分开,一任幸福的泪水奔流。

    郭圣通与阴丽华第一次相见。多少个日日夜夜,两个女人都在心目中想象着对方的模样,当然,这里面不会没有淡淡的醋意。

    但是,两人一个是大家闺秀,一个是小家碧玉,同样知书识礼,贤淑大方,一见面便亲似姐妹。

    光武帝下诏,册封阴丽华、郭圣通同为贵人。

    亲人的音讯一个个传来,叔父刘良在密使的帮助下,化装逃出长安,来到洛阳。长姐刘黄也被从南阳接来。

    光武帝遣使持节征召镇守荆州的更始大将军李通。李通与妻刘伯姬来到洛阳,刘秀亲自下殿相迎,执手问候,先拜李通为卫尉,转即封为固始侯,拜大司农,居守京师,与伏湛同治洛阳。

    自春陵起兵以来,飘零奔散的一家人,终于团聚在洛阳帝宫。

    二姐夫邓晨亦在洛阳,刘秀选定吉日,设家宴款待姻亲。亲人团聚,共忆往昔,唏嘘不已。邓晨感叹道:

    “当年我与文叔去赴穰人蔡少公府宴,蔡少公依据鹰文,言刘秀当为天子,文叔今天真的做了皇帝。”

    光武帝显出志得意满之色,忍不住捧腹大笑,一家人也露出开心的笑容。

    帝宫的笑声尚未散去,魏郡的告急书到。

    檀乡渠帅董次仲,渡河入魏郡,与五校残兵会合,有十万余兵。打家劫舍,攻城守邑,扰得地方鸡犬不宁。

    檀乡兵原为力子都的部属,力子都被部曲所杀,余众转走檀乡,号檀乡兵。

    光武帝深知,只有消灭檀乡兵,稳固后方,方可全力以赴占据长安的赤眉军。当即命大司马吴汉率大司空王梁、建义大将军杜佑、大将军杜茂、执金吾贾复、杨化将军坚镡、骑都尉刘隆以及王霸、马武、阴识等九位将军出兵檀乡。

    光武帝用初到洛阳的妻弟阴识从征,有他的深意。

    阴丽华新婚一个月,便是漫长的等待。他自觉对不起她。情债需用富贵来补尝,他要阴识从征立功,便可名正言顺地加以封赏。

    有吴汉等九将军前往,檀乡兵不久必败。光武帝了解自己的兵将,对他们充满信心。他的目光落在地图上的长安,落在邓禹军所在的位置上。

    仲华该对长安有所行动了!

    长安战场上,邓禹军驻地。

    大清早,营门就被越聚越多的三辅吏民围住,人们跪在地上,说着同样一句话。

    “请邓将军发兵进攻长安,解民于倒悬。”

    这就是民心所向。

    邓军师行有纪,秋毫无犯,深得吏民拥戴。而赤眉军横暴三辅,吏民怨怒。逃出长安的士大夫召集百姓前往邓禹军营,请求发兵进攻长安。

    曾经因反莽而起,深得民心的赤眉义军竞完全失去了民心,而失去了民心,势必失去立足之地。

    邓禹军营前的情形已经持续了几天,但邓禹就是不肯出兵。诸将皆有意进攻长安,早立大功之意,也来劝谏。

    邓禹拗不过,只得出营接见吏民,解释他不同意进攻长安的原因。

    “赤眉新破长安,财富充实,锐不可挡。我军虽然兵多,但能战者不及赤眉,何况,前无可御之积,后无转馈之资,一旦久攻不下,势必陷入困境。”

    三辅吏民失望而归。邓禹却在当夜召集诸将,说:

    “赤眉虽然占据长安,但无长久之计,财谷虽多,变故亦多,难能坚守。上郡、北地、安定三郡,地广人稀,谷丰畜旺,我等可取道北上,就粮养土,等待赤眉形势变化,再进取长安。”

    诸将始知大司徒之意,多数人赞同。但积弩将军冯惜、车骑将宗歆表示反对,他俩争功心切,只想早日进攻长安。

    邓禹不顾二将反对,当晚悄然拔营北去。次日午时,突然出现在枸邑城门前。守卫枸邑的赤眉将士猝不及防,来不及集合就被邓军攻进城来。

    邓军乘胜前进,所过之处,连破赤眉别将诸营,一座座城邑开门请降。赤眉西河太守遣儿子捧印信归降,邓禹派人护送到洛阳,同时,亲书上奏。

    光武帝阅读邓禹手书,深表赞同,当即作书嘉奖。对付强大的赤眉军,他早有长期打算,邓禹的谨慎与他的作战意图不谋而合。

    邓禹一语中的,赤眉军在长安的形势并不稳定。

    他们的暴虐引起了京北、左冯翊、右扶风三辅吏民的怨恨。

    三辅吏民不堪其苦,比较起来,还是更始帝宽平一些。何况,更始帝的境况极易激起人们的同情之心。于是,有人密秘串联,暗中活动,打算组织一支敢死队,救出住在赤眉军右大司马谢禄府里的长沙王刘玄,把他拥戴起来,抗击赤眉军。孰料,这一来,反而害死了刘玄。

    投降赤眉的王匡、张卬一直怀恨刘玄,慑于樊崇的势力而不敢妄动。恰巧,二人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里,发现了三辅吏民欲劫持刘玄的计划。如获至宝,立去见樊崇,陈述利害,请求处死刘玄,以绝众念。樊崇大惊,召来谢禄,命其从速动手。

    谢禄回府,带上亲信,假意邀请刘玄一起到城外骝马。亲信故意横冲直撞,把刘玄挤落下马。刘玄大惊,连声呼救。不料,一条白绫飞来,盖住他的脖颈。谢禄亲信勒紧白绫,不消片刻,曾经贵为天子的刘玄,就一命归阴了。

    凄凄荒野,刘玄的眼睛瞪着,仿佛在诉说他辉煌的过去,诉说一段辉煌的历史。

    荒寞的原野上出现了一个黑点,黑点越来越近,是一个人。他是刘恭,闻听更始帝死讯当即赶往郊外,收殓尸骸,草草掩埋。

    更始帝丧命三天后,宛王刘赐西行武关,护送刘玄的儿子刘求、刘鲤来到洛阳,拜伏金阙下。刘赐当年有举荐刘秀执节河北、行大司马事之功。光武帝下殿相迎,当众赞扬刘赐忠诚,封为慎侯,又封刘求为襄邑侯,刘鲤为寿光侯,承刘玄遗祀。

    刘秀善待刘玄之子,屈死荒野的更始帝一定会感激不尽。

    建武二年春,长安饥荒,百姓吃光了草根树皮,只好四处逃荒。赤眉军存粮已尽,只得再行抢劫,各营争先恐后跑出来,肆意抢掠,满载而归。吏民怨声四起。

    形势对于邓禹军进攻长安越来越有利。

    坐镇洛阳的光武帝遣使命邓禹向长安发起进攻。

    此时,邓禹已经占有上郡、北地、安定三郡,得到充足的补给。长安外围的赤眉军也被扫荡过半。光武帝使者赶到时,邓禹已开始准备向长安进攻。

    就在这关键时刻,邓禹军内发生了变故。

    留守枸邑的积弩将军冯愔与车骑将军宗歆发生了内讧。两人地位相等,兵力相当,彼此不服,为了争权,竞相互攻打起来。

    内讧的结果,冯情杀了宗歆。自己深知罪重,为逃避治罪,竞领兵反叛,向天水方向而去。

    二将的内讧,完全打乱了邓禹的兵力部署,一时无法进攻长安。邓禹无奈,只好遣使据实奏报洛阳,请旨问计。

    光武帝闻报大惊,亲自接见使者,询问冯愔军中细情。

    “冯愔最亲信的人是谁?”

    使者答道:

    “莫过于护军黄防。”

    光武帝凝眉深思,为避免大的损失。尽量减少事件对邓军的不利影响,必须从内部解决问题。于是,说道:

    “你回报大司徒,不必忧虑,抓住冯情的,必是护军黄防。”

    使者虽然不解其意,还是如实回复了邓禹。光武帝还是不放心,又遣留书宗广持节关中。

    邓禹得到回复,恍然大悟,自叹不如皇帝英明,便放下心来,静静地等待冯情军中的消息。

    半月之后,冯情军营中到处传闻,积弩将军要杀泄密的护军黄防。黄防大惊,先下手为强,趁冯情不备,突然率兵闯进营帐,将其擒获,亲自押解着交给宗广。

    宗广欲返京,这时,忽有更始旧将王匡、张卬来降。原来,二人受不了赤眉军的欺凌,见光武帝军马势盛,便潜出长安,归降宗广。

    宗广押解着冯愔,与王匡、张卬一起杀去洛阳,走到安邑,已出邓禹大军所辖范围。王匡、张卬恐又遭光武帝凌辱,密谋又欲逃走。不料,宗广警觉,查知其奸,将两人就地处斩,只带着冯情前往洛阳。冯惜见光武帝,膝行谢罪,悔恨交加,只求速死。光武帝见其真心悔改,法外施恩,赦不诛。

    内患解除,军心稳定。邓禹重新布置对长安的进攻。

    此时,长安的赤眉军已逐渐陷入困境。饥荒威胁着这座曾经最为繁华的都市。军中存粮已尽,将士只好到处劫掠。劫掠则失去民心。袭击散兵游勇的事件时有发生。不用邓禹军攻打,赤眉军已经无法在这座城市立足。

    御史大夫樊崇召集诸将商议大军去向。众人几乎众口一辞,主张拔营西去。因为事实明摆着,光武帝切断了出关的道路,邓禹又移兵西来,惟有西路可行。

    计议已定,樊崇遂命军卒把抢夺来的珍宝装上马车,然后纵火焚烧宫室,大军拔营西去,几十万人马如钢铁洪流涌出城去,其势力威猛令人惊叹。

    邓禹虽然已知赤眉军粮尽,却没料到赤眉军突然弃城西去。当时还以为对方在采取什么重大行动,一时竟没敢发起向长安的进攻。

    赤眉军自南山转掠城邑,途中只遇着更始旧将严春拦截,战于邺城。严春战败被杀,赤眉军进入安定北地。

    得民心时,无往不胜;失民心时,无立足之地。

    邓禹轻而易举,进入长安,屯兵昆明池,犒赏将士。

    但是,长安已繁华不在,满目疮痍,狼藉遍地。就是高祖庙也被赤眉军毁坏。

    拥立刘氏的农民军内心并不拥戴刘汉,由此可见一斑。

    邓禹不是农民军,自然尊崇刘汉列祖,忙率诸将斋戒,选定吉日,修复高祖庙,收集十一位汉帝的神位,派专使恭恭敬敬地送往洛阳。

    光武帝闻报大喜。尽管邓禹兵不血刃,进入长安,但其政治影响却是深远的。遂予以嘉奖,并谆谆告诫说:

    “赤眉虽然西走,但兵力无损。西去无路,我可使西州大将军隗嚣截击,逼其东归。将军目前可安抚百姓,扭荡长安外围。待赤眉东归,再行决战。”

    诏旨到长安,邓禹遵命执行。

    同一天,魏郡捷报又到,大司马吴汉率九位将军在邺城东大破檀乡兵,斩其渠帅董次仲首级。

    捷报频传,光武帝龙颜大悦,为鼓舞将士决定大封功臣,功最高者,封四县龛邑。

    有功必赏,有过必罚,赏罚分明。这是光武帝驾驭臣下的一贯原则。

    但是,也招致一些人的反对。

    博士丁恭劝谏说:“古时帝王分封诸侯,地不过百里,所以封建诸侯有利于社稷。取法《周易》屯封,强干弱校,国家大治。如今陛下封诸侯功高者竟达四县,不合古制。”

    光武帝爽朗一笑,说:

    “朕还没听说功臣地多而招致亡国的。”遂遣使授印绶。

    使者到长安,宣诏封邓禹为梁侯,龛邑四县,令其为刘玄徒墓霸陵;到清河,封吴汉为评侯,龛广平、曲周等四县,令其出兵西山渠帅黎伯卿。其余诸将各有所封,各有所遣。

    赤眉军西行,入姿定,过北地,辗转数日进入陇西,天气一日比一日寒冷。

    占据陇西的西州大将军隗嚣岂容赤眉贼寇进入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何况,光武帝的诏令已到,已执汉节的隗嚣正想表现拥汉的立场,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呢?

    隗嚣遂遣将军杨文率兵驻守险关隘口。杨文通晓兵法,熟识地形,引兵埋伏在赤眉军必经之路的险要地带,迎头截击,猛攻赤眉。几十万人马的赤眉军被阻在狭窄地带,无法展开队形,完全处于挨打的境地。队伍慌乱,马踏人挤,三十座大营不能统一指挥,伤亡惨重,只得将所掠财物抛弃殆尽,轻骑脱逃。

    这一仗,是赤眉军起兵以来败得最惨的一仗,数十万大军一下子损失不少。樊崇召集渠帅商议对策。徐宣叹息说:

    “隗嚣占据陇西,兵马精壮。而我人地两生,恐难取胜。”

    诸将想起刚刚遭遇到的伏击,仍心有余悸,无不赞同徐宣的意见。

    赤眉渠帅至此才知道西行的道路是不通的。

    既然西行不通,惟有复返旧路。

    樊崇下令,取道阳城,东归长安。

    漫长的队伍行进在荒凉的旷野中,虽是初冬,但西北的风已是异常寒冷,身穿破旧单衣的将士冻得上下牙打架。

    行至番须山,西北风更加刺骨,天上阴云翻滚,不多时,鹅毛般的雪片纷纷扬扬飘落下来。

    雪越下越大,天渐渐黑了下来,眼前白茫茫一遍,脚下厚厚积雪。

    到了下半夜,积雪没膝,行军已极为困难,气温更低。到处是积雪覆盖的山,连个躲避风雪的地方也没有。

    将士们疲劳已极,他们不敢歇息,因为一停下来,就会被冻死在积雪中。

    但是,人体的承受力是有限的,疲劳、饥饿、寒冷终于使成群成群的士卒倒在积雪中再也爬不起来。

    天亮时,队伍终于走出番须山。樊崇回首横道的尸骸,铁打的汉子终于流下热泪。

    赤眉军弟兄走到这一步,难道是天意吗?

    大军踏上归路,为解决军粮军饷不足的问题,只得一路劫掠,甚至掘开诸汉帝陵墓,尽取宝藏,墓葬技术颇为先进,所掘开的墓穴中,王匣内的尸体竟未腐烂,栩栩如生,尤其吕后的尸首,仍然显示出生前的尊贵、威严之色。令诸将士惊叹不已。

    赤眉为农民军,身处社会的最底层,对统治他们压迫他们的皇帝和贵族具有强烈的仇视情绪,所以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发掘诸帝陵墓。

    但在当时的社会环境,在民心思汉的时代潮流下,这种行为却令人发指,给农民军带来不利的舆论压力。

    首先是邓禹,探明赤眉军东归,发掘诸陵,异常震怒,立即率军前往围攻。

    此时,赤眉军已得给养,稍加休整,士气复振。西去的苦头,使他恨透了邓禹的光武帝军。于是,迅速展开队形,与邓军展开厮杀。

    樊崇身先士卒,冲入敌阵,马踏刀砍,威猛无敌,赤眉军人人拼命,争相冲杀。邓军渐渐不支。

    邓禹没料到长途奔波的赤眉军还有这么强的战斗力,急忙传令退兵。赤眉军穷追不舍,叮住邓军后翼,狠咬一口,邓军大败。

    邓禹退守云阳,收集残兵,准备休整后,再与赤眉决战。恰在此时,汉中王刘嘉与妻兄来歙率部前来归附。

    来歙,字君叔,南阳新野人。其母为刘秀的祖姑,甚亲相敬,少时与刘秀有交情。因新莽之乱逃难。后到汉中,投到妹夫汉中王刘嘉麾下。更始败,劝刘嘉用建武年号。来歙通史书,精兵法,颇有方名。

    邓禹大喜,有汉中王兵马相助,不难对付赤眉军。

    可是,他高兴得太早了。

    刘嘉的相国李玉不愿归附邓禹,密谋率汉中兵马叛逃,邓禹察知,斩之。其弟李宝获知兄长被杀,引部曲来攻邓禹,杀了前来迎战的赤眉将军耿訢。邓禹兵力削弱,无力进攻赤眉军,赤眉军也没能攻破邓军的阻截,战争成胶着状态。

    邓禹上奏洛阳。

    光武帝此时正忙分遣诸将,出征各地。遣执金吾贾复征汝南,遣大司马吴汉征南阳,遣廷尉岑彭征黎立……

    百忙之中,幽州牧朱浮送来告急文书:渔伯太守彭宠反叛。

    光武帝吃了一惊。

    彭宠早有逆志。早在刘秀在河北平定铜马诸部时,彭宠在邺城谒见,因萧王未封其为王而耿耿于怀。光武帝定都洛阳,吴汉、王梁、景丹名列三公,消息传到渔阳,彭宠深以为耻。吴、王、景三人本为其部属,受其所遣,追随光武帝左右,位尊爵显,只有自己没有加封。彭宠郁郁不乐,暗自叹息:“我的功劳,本应封王,皇帝忘了我。”遂有异志。

    幽、翼之地,王郎自立,寇贼蜂起,战乱不断,虽经萧王平定,北州已破败不堪,惟有渔阳完整无损。渔阳有盐铁、粮谷,彭宠遂以盐铁、粮谷做贸易,招集四方商贸,积累财富,渔阳更加富强。幽州牧朱浮征定粮草,彭宠以种种措辞,缓发或拒发,彼此嫌隙日深,甚至不能共事。朱浮多次公开言彭宠的短处,彭宠更加怀有二心。

    建武二年春,光武帝诏征彭宠人都。彭宠怀疑是幽州牧朱浮告发自己倒卖军粮,才有诏征之事。上书愿与朱浮同去洛阳,又分别作书给吴汉等旧部,陈述朱浮谗言相害,请他们同去洛阳。光武帝不许。彭宠疑心更重,夫人陈氏性情刚愎,劝夫自立。光武帝见彭宠迟迟不肯动身,遣其子弟彭兰御前往催促。彭宠竞扣留其弟,拜置将帅,兵出渔阳,攻打居于蓟城的朱浮,公开叛乱。因上谷太守与他经历相同,也未得王封。遂遣使劝诱,企图两郡合兵。但耿况斩来使,闭关自守。

    光武帝知道,以朱浮之力难敌渔阳突骑,即令游击将军邓隆驰往增援。邓隆去北州,与朱浮分守两地,并遣使奉驻防图上奏。光武帝看罢,大惊失色,对使者说:

    “两军相距太远,一旦有事,来不及救援,易被各个击破。待你回去,此兵必败。”

    未出宫门,能知疆战事。使者惊愕不已,半信半疑,驰返北州。

    彭宠精通兵法,看出邓隆、朱浮布军的弱点。即陈重兵,临黄河,从正面挡住邓隆。暗中发精兵突骑三千,潜伏到邓隆大阵后。鼙鼓擂响,彭宠率兵从正面冲杀过去,伏兵则从后面杀出来。邓隆腹背受敌,将士慌乱,抵敌不住,只得拍马逃脱,部属伤亡过半。朱浮急忙赶来救应,半路上被邓隆败军冲乱了队形,难以抵敌,只得退守蓟城。

    使者回复光武帝的话,邓隆、朱浮无不佩服皇帝的才略。

    彭宠大获全胜,又拉拢了涿郡太守加入叛乱的阵营,合两郡兵马反叛光武帝,气焰熏天。

    光武帝注视着彭宠,但因各个战场上兵力吃紧,一时无力增援,只得命朱浮、邓隆固守,待腾出手来,再解决彭宠不迟。

    他的目光重又落在长安战场。

    遣使奉诏告诫邓禹。

    “赤眉军势大,你部不可力敌。可采用灵活战术,使其复入长安,与更始旧部决战,待其力疲,我方坐收渔利。”

    邓禹奉诏,故意放开大阵一角,赤眉军见有隙可乘,遂穿过云阳,复入长安。

    三马王车拉着刘盆子,进入古都,但长安帝宫已被焚毁,只得居住在桂宫。

    这时,汉中王刘嘉的叛将延岑引兵北出散关,占据杜陵,逼近长安,赤眉军左大司马惫安率军十万前往进攻杜陵。

    邓禹得到谍报,决定乘惫安精兵外出,长安空虚之际,发兵偷袭。当晚,全军出动,马衔枚,人蹑足,突然攻进城去。

    守军惊慌失措,仓促应战。顿时,城中杀声阵阵,火光冲天。

    邓禹只想速战速决,以防赤眉援军赶到。但是,守军拼死抵敌,他们在长安数月,熟悉地形,与邓军逐街逐巷展开争夺,竞把邓军沾住。

    半个时辰过去,邓军进展缓慢。邓禹暗暗心惊,已有退兵之心。正在这时,赤眉军右大司马谢禄的救兵赶到,向邓军发起反攻,邓军大败,溃退出城。谢禄一鼓作气,一直追至高陵才收兵回城。

    这一仗,邓禹兵马伤害惨重,更严重的是军粮已尽,军心动摇。诸将满腹怨气,大司徒的威望迅速下降。

    邓禹痛哭流泪,悔恨不已。但一切都无济于事。这个仗没法打下去了,只得向洛阳告急,急求接济。

    光武帝阅罢邓禹上书,俯身凝视着帛地图,眉头凝成“一”字。

    赤眉、延岑相继暴乱三辅,郡县大姓拥兵自重,凭砦固定。关中难定,统一天下只能是纸上谈兵。

    他没有责怪邓禹。

    邓禹长年征战在外,兵疲力尽,不堪再战,该是换将的时候。

    但是,关中的战略地位太重要,以邓禹之才尚不能平定,何人能担此重任呢?

    他把麾下诸将一一掂量,能征惯战者大有人在。但仅凭能征惯战,能平定关中吗?

    很多将领不是不善打仗,然而治军不严,到处劫掠,结果使占领区平而复叛,费了他很大的精力。

    破虏将军邓奉反叛就是一个典型例证。

    大司马吴汉出征宛城,军纪不严,兵多侵暴,新野县邑亦遭劫掠。恰逢破虏将军邓奉新野故乡省亲,见故居旧舍成为废墟,不由大怒。一怒之下,聚集族众乡邻,反叛吴汉。邓奉是邓晨之侄,算得上皇亲贵戚。举旗反叛,对汉军的影响极坏。邓奉一呼百应,当即攻进清阳,赶走吴汉留守的兵马。邑人董欣起兵响应,攻进宛城,拘捕南阳太守刘欣。扬化将军坚镡离宛城较近,闻变后,当晚率兵突袭宛城,战败邓奉、董欣。光武帝一面拜岑彭为征南大将军,追剿邓奉,一面令祭遵整饬军法,尽力挽回不利的影响。

    思索半天,光武帝眼前忽然浮现出一个人来:冯异。

    冯异智勇双全,算得上最合适的人选。

    但是,冯异却不在洛阳。

    阳夏侯冯异击败淮阳的贼寇后,奉诏归家上坟,尚在颍州。

    长安军情十万火急,往返征召颇废时日。何况,冯异十多年没回乡,何忍征召。

    光武帝进退丽难。

    恰在此时,心里牵挂国事的阳夏侯冯异提前回朝复命。

    光武帝立即召见,说明心意,叮嘱道:

    “三辅吏民遭受王莽、更始之乱,又受赤眉、延岑祸乱之苦,生灵涂炭,无处倾诉。今遣你征战,并不要略地屠城,重在平定地,安抚百姓。朕看到诸将不是仗打得不好,但军纪松懈,时有劫掠,堕失民心。卿称‘大树将军’,平时善于治军,一定不负朕望。”

    冯异牢记在心,当即领旨出征,光武帝直送到河南,赐以乘骑、宝剑。

    重任殊礼,冯异能不效命?

    就在冯异奉诏西进时,长安战场又发生了新的变化。

    屯兵杜陵的汉中王叛将延岑见惫安引十万人马来攻,自知难敌,连夜派人与更始将军李宝联络,两处合兵数万人共守杜陵。

    惫安一边展开正面进攻的队形,吸引延岑、李宝的兵力,一边遣精兵万余,偷偷绕到敌阵后,发起突然袭击。杜陵守兵腹背受敌,军心动摇,溃不成军。延岑见势不妙,夺路奔逃,李宝晚了一步,被赤眉军围困,主动投降。

    延岑收集残兵,不敢再战。这时,已投降惫安的李宝遣心腹私见延岑说:“将军坚持再战,我将从内部反击,里应外合,一定能大败惫安。”

    延岑转忧为喜,鼓舞士卒再次出战。惫安不知有诈,倾营而出,亲攻延岑。李宝在后阵,突然回营,全部换掉赤眉军旌旗,换上自己的旗帜。延岑败退,惫安追击不止,疲惫回营,忽见到处是李宝旗号,大惊。将士惊慌乱走,跌落山谷者不计其数。李宝、延岑乘势杀来,赤眉军前后受敌,大败。十万大军损失将尽,惫安只与数人逃归长安。

    冯异进入关中,沿途安抚百姓,宣扬威信,吏民畏服,弘农郡自称将军的盗贼如淹池的霍郎、陕城的王长、湖地的蜀惠、华阴的阳沈等辈,皆率部卒前来归降。

    怀敌附远,这是武力加上怀柔的结果。

    光武帝在殷切地关注着冯异,见其恩威并用,可胜重任,方下定决心,召还邓禹。

    邓禹接诏,诏旨虽无诘责之语,却令他羞愧不及。皇帝将平定关中的重任托付于己,如今劳师败绩,无功而返,何以回京面见天子和群臣。

    他不甘心失败,企图挽回败局。乃以饥渡之旅数次出战,虽然没有一次取胜,还是不肯返归洛阳。

    此时,长安赤眉军正如光武帝所料,已陷入困境。逢安一战,损兵近十万,军心怨沸,再加之军粮已尽。思乡的情绪弥漫全军。

    樊崇等首领相议,军粮已尽,长安不过一座空城,守之无益。何况,地方百姓怨愤,大军没有群众基础,难以生存,不如东归故里,尚可徐图发展。

    光武帝建武二年十二月,赤眉军三十余万人马主动放弃长安,踏上东归之路。此时,三辅之地,大饥荒尚在继续,人相食,城郭皆空,白骨遍地。豪强大户则聚为营堡,坚壁自守。赤眉军无从劫掠,军粮短缺的问题无法解决。

    光武帝见赤眉军果如所料,大为欢喜。下一步便是断绝其东归之路,这是最关键的一步棋。如果赤眉军冲出堵截,东归故里,无异于放虎归山。再去平定,势比登天还难。

    所以,他不敢掉以轻心,尽管各处兵力吃紧,还是抽调重兵设防堵截,遣破奸将军侯进驻防新安,建威大将军耿弇驻防宜阳,两路重兵阻断了赤眉军东归要道。同时,敕令诸将:

    “赤眉军若东走,可引宜阳兵会新安;若南走,可引新安兵会宜阳。”

    直到确信布置得天衣无缝,他方把目光又投向长安,落在冯异身上。口袋已张开口,下一步,就看“大树将军”,如何把赤眉军逼进口袋。

    冯异西进,与东归的赤眉军相遇,两军列阵对垒,交战数十阵,互有胜负。其问,因冯异宽厚诚信,收赤眉军降将刘始、王宙等五千多人马。从兵力上看,赤眉军尚处于优势,但士气却处于劣势。

    两军对峙六十余日。

    岁月悠悠,又是一年过去。

    建武三年春,光武帝遣使拜冯异为征西大将军,全权节制西行兵马,正式把平定关中的重任交付给他。同时,督促邓禹尽快交接兵权,限期回京。

    邓禹不得不引军东归,与冯异相会。不谈交割兵符之事,却请冯异一同进攻赤眉军。冯异知其心有不甘,婉言劝谏说:

    “我与赤眉贼寇屡战,仅俘获数千兵将,贼势尚众,可以剿抚并用,徐徐招诱。若用兵强攻,冀望速胜,贼寇困兽犹斗,势必两败俱伤。陛下已使诸将布阵,拒其东路,命我西击,彼此合力,一举获胜,不留后患,这是万全之计。”

    邓禹不听,垂泪道:

    “我为大司徒,执节关中,劳师败绩,不平寇贼,何以面见主上?今拼死一搏,可望成功。将军助我。”

    冯异明白他的心情,不便拒绝。只得让他指挥兵权交接前的最后一仗。

    将军邓弘请命愿为先锋,邓禹依允。于是邓弘率万余人马离开大军,发起进攻。

    赤眉军丞相徐宣向右大司马谢禄面授机宜,道:

    “将军如此用计,可破汉军。”

    邓弘杀来,赤眉军厮杀一阵,忽然败走,尽弃辎重粮车。汉兵大喜,欢呼雀跃,围住辕车,扔下兵器,争相抢夺。不料,车里装的全都是土,只在上面覆盖一层粮食。邓弘得报,方知有诈,急令退兵。哪里来得及,赤眉军返身杀回,喊声震天动地。邓弘大败,狼狈奔逃。一直在观阵的邓禹见状,慌忙招呼冯异,两人并驱驰,催动大队人马,截杀赤眉军。

    赤眉军也是全军出动,人多势众,与汉兵展开厮杀。徐宣见不能取胜,向樊崇耳语几句,樊崇遂命而退,丢下无数尸首。

    冯异见邓禹人马饥乏困顿,面有怯敌之色,忙向邓禹劝谏道:

    “赤眉军未败先退,必然有诈。我军饥疲暂宜歇息,不可再进。”

    邓禹不听,愤然说:

    “贼寇败退,正可乘胜追击,雪我败师之耻。”遂率大军再进追击。

    行不到四十里,两旁树林里突然一阵鼓响,杀出无数赤眉军,把汉军包围进攻。邓禹、冯异人马寡不敌众,先已怯战,狼奔豕突,四处溃逃,损失惨重。邓禹身边也只剩二十四骑亲兵将士,保护着他,拼死杀开一条血路,逃往宜阳,总算保住了性命。冯异则边杀边退,连坐骑也受了伤,只得弃马步行,退到回溪阪。

    回溪阪是一条狭窄、幽长的深谷。两边山壁陡峭,树木丛生,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冯异与部下数人,攀登山壁,躲进树林。赤眉军大军难以进山。他们也不敢出去。

    躲过几天,几个人终于在一天夜里,绕过赤眉军营地,逃脱回营。

    这一仗,完全改变了关中的形势,汉军由主动,变为被动。

    光武帝围困赤眉军,或决战宜阳,或决战新安的战略企图。恐怕难以实现,刘秀的浓眉又凝成“一”字形。

    冯异逃回老营,下令关闭营门,坚守不战,派出专人收集溃兵,并招募士卒。半个月后,又聚集了七八万人马。但敌众我寡,如何破敌?

    他针对赤眉军新胜生骄,急欲寻路东归的弱点,决定改变原来“敌势强盛,不可力取”的作战原则,定下破敌之计。

    征西大将军不顾诸将劝阻,亲自手书战书,派人送往赤眉军大营,约定三日后决战。

    赤眉军御史大夫要应战,丞相徐宣劝谏说:

    “冯异新败,损兵折将,多日坚守不战。突然主动求战,必有奸计。”

    樊崇笑道:

    “丞相太小心了。冯异连坐骑都被俘获,就是用计,又奈我何。三日后出战,一定活捉他。”毫不迟疑地在战书上按上手印。他不会写字。

    会战的前一天,冯异召集全营将士作战前动员。

    “赤眉贼势虽众,但久战在外,军心离散,不足为惧。明日决战,便是报效国事的时候,诸将士务必人人奋勇,个个争先,誓杀贼喊寇。”

    将士精神振奋,尤其新招募的兵卒,多是三辅子弟,皆受赤眉军侵暴之苦,人人摩拳擦掌,等待杀贼报仇时刻的到来。

    当晚,全军三更造饭、喂马、做好临战准备。冯异挑选万名英勇善战的壮士,命他们饱餐战饭,带足干粮,全部换上赤眉军的衣服,乘着夜色悄悄出营,埋伏在道旁,准备会战时,以鸣金为号,夹击赤眉军。

    天刚放亮,两军就列好了阵势,准备厮杀。赤眉军势众,黑压压一片,不见首尾,将士一个个赤气腾腾,傲气十足。而汉军则显得人数寥寥,兵力不足。樊崇打量着汉军,向身旁的徐宣笑道:

    “冯异打了败仗,脑筋不好使了。就凭这点儿人马能抗住我十万大军么?”

    徐宣也在观察着汉军阵势,但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有什么高明之处,于是,放下心来,对樊崇道:

    “冯异真的糊涂了。悉数冲过去,把他活捉,正好回营吃早饭。”

    樊崇点头。赤眉军全军出动,杀向汉军。冯异早已待敌,传令出击。两军相向奔驰,越来越近。终于相遇,立即传来戈矛撞击声。

    战尘蔽日,天昏地暗。

    杀声阵阵,地动山摇。

    时间在飞逝,流血在增加,越积越多的是尸体,是丢弃的刀戈。

    赤眉军势众,争相冲杀,恨不得一口吞掉汉军。

    冯异身先士卒,冲杀在最前面,人和马身上沾满鲜血,分不清是敌人的血,还是自己身上的血。汉军受到鼓舞,人人拼命,誓死杀敌。人马虽少,却不落败势。

    从拂晓杀到日上中天,未见汉军败退。赤眉军没吃早饭,拼杀半天,早已饥肠辘辘,士气渐渐衰落。冯异见时机已到,突然大声吼道:

    “鸣金。”

    “口当啷啷……”

    铜锣声响起,传出老远。

    古时作战,鸣金通常为收兵的信号,正在厮杀的赤眉军听到锣声,以为是自己一方收兵的信号,一个个跳出战圈,准备退走。这时,埋伏在道旁,养精蓄锐大半天早已憋足了劲的汉兵听到出击信号,个个跃马杀出。

    赤眉军士卒以为来了援军接替他们,纷纷靠拢过去。没想到,这支“赤眉军”竟举起大刀,挥舞长矛,反而杀向自己。眨眼之间,真赤眉军死伤无数。樊崇方知中计,传令截杀。

    两军搅在了一起,汉军以帽上白巾为识别,赤眉军不知,分不清谁是汉军,谁是自己人。无从厮杀,惊慌溃散。

    冯异挥师追杀,同时谕令,降者免死。

    直追到崤底,大破赤眉军。俘敌八万多人,其中还有女眷在内。余众十万兵马,向宜阳逃去。

    汉军打扫战场,财物、兵器堆积如山。

    冯异一扫愁容,捷报上奏洛阳。

    初闻邓禹、冯异败绩,光武帝对冯异能否平定赤眉军已无信心。看来,只有亲到宜阳,堵住赤眉军东归之路,再另谋良将,徐徐图谋。

    光武帝车驾来到宜阳。

    只带二十四名亲兵逃奔宜阳耿弇大营的邓禹,满面羞愧,拜见光武帝,呈上大司徒、梁侯的印绶,自谢其罪。

    光武帝没有责怪,坦诚地说:

    “仲华长于治世,短于征伐。当年随朕执节河,劝谏朕延揽英雄,务悦民心,立高祖三业,救万民之命。此汉室复兴大计,朕受益匪浅。仲华之功,在诸将之右。”

    邓禹羞愧地说:

    “臣有罪,何功之有!”

    光武帝收敛笑容,正色道:

    “功归功,过是过,功过各自一论。朕不会搅和在一起的。

    着即免去大司徒之职,收归侯印。”

    “臣谢主隆恩!”

    邓禹如释重负,叩头谢恩退出。

    光武帝正欲召集耿弇等将共议堵截赤眉军东归之计,冯异的捷报送到,顿时,喜气洋溢在上至皇帝下至士卒的每一个人的脸上。刘秀欣赏不已,说道:

    “赤眉遭受重创,正向宜阳奔逃。我军可盛兵列阵,示以兵威,逼其归降。”

    耿弇、关汉等将深表赞同,立即调动兵马,遵旨执行。

    被冯异杀得大败的赤眉军惶惶如丧家之犬狼狈东奔。逃到宜阳境内时,忽然,前锋慢了下来。一名裨将神色惶然,奔到御史大夫樊崇的马前,结结巴巴地说:

    “禀大人,前方刘……刘秀阻住去路。怎……怎么办?”

    此话一出,众皆失色,有人当时就掉落马下,身经百战的樊崇也变了脸色,半晌,方向徐宣、谢禄等人说:

    “走,到前面看看!”

    数十人策马向前,走了十几里地,来到一座小山前下马。裨将引领着爬到半山腰。众人已听到战马的嘶呜声。

    突然,裨将用手一指,颤声道:

    “你们看——”

    众人拨开一人深的蒿草,向东一看,全都骇然变色。

    山前的驿路上,整整齐齐,排满了汉军人马。前面的突骑精兵肃立,队首飘扬着“吴”字大旗,显然是大司马吴汉所率,紧接着是中军大营。当中黄色的大纛下,光武帝刘秀披甲执锐,威风凛凛地端坐马上,骁骑、武卫分列。

    旌旗猎猎遮天蔽日,兵戈闪闪似竹如林。

    距离太近,赤眉诸将看得越清楚,越感到头晕日眩。

    引他们前来的裨将,让他们靠近观看,自有一番用意。

    兵卒们久战力疲,军无斗志,岂有投降之意。裨将让渠帅们亲眼见见光武帝兵威,以决定是战是降。

    他的目的达到了。

    樊崇呆立半晌,一言不发,一屁股坐在蒿草丛中,双手抱头,连声叹息。

    这是勇猛刚烈的樊崇从来没有过的表现。众人看在眼里,心里更加慌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说话。

    好半天,樊崇才抬起头,说:

    “你们都看到了,怎么办?有什么见解尽管说出来。”

    诸将摸不准他的态度,都怕说错了话惹恼了他,不敢开口。还是一片沉寂。

    最后竟是一向文弱的刘恭首先开口,试探着说:

    “大军已陷绝地,将士们的性命方是最要紧的,不如投降,保全性命。”

    话音未落,右大司马谢禄忽地站起,怒斥道:

    “男儿大丈夫宁可战死疆场,岂有投降之理?姓刘的,你惑乱军心,我当斩之。”说着,拔剑在手。刘恭吓得脸色灰白。

    樊崇上前,按住谢禄宝剑,劝说道:“刘恭乃忠义之士,所言实为我赤眉弟兄着想,谢贤弟不必计较。”

    谢禄只得恨恨收剑,丞相徐宣揣测樊崇之意,起身说:

    “我赤眉大军自起兵以来,辗转征战在外,将士有思乡之情。如今兵败绝地,恐怕今生今世难回故土,难见亲人。”说着,泪洒衣襟,众人听着心酸,不约而同,放声大哭。

    大司农杨音拭去泪水,沉沉道:

    “思乡之情倒在其次。眼下,前有刘秀大军阻挡,后有冯异追兵。我军再也无路可走。刘恭说得对,这么多人的性命方是最紧要的,要保命,只有投降。”

    其余人也止住哭声,议论纷纷。

    “败就是败了,何必拼得一个人不剩。”

    “咱们起兵本为百姓,可王莽灭后,咱们都干了些啥?在长安干的那些事要是让老娘知道,非骂死你不可。这样的仗,打得招人恨。”

    “……”

    谢禄软了心,顿足说:

    “投降能保性命,可是却让刘秀笑话咱们赤眉军贪生怕死,名声尽难听了。”

    樊崇用充满感情的声音说:

    “我出生入死,身经百战,什么阵势没见过,从来没怕过‘死’字,可是,为了十多万弟兄的活命。我同意投降。要那些虚名何用。”

    他的话等于一锤定音,全军投降。

    但为了慎重,必须先派人向光武帝乞降,让汉军保证投降后将士们的安全。作为刘汉宗室的刘恭是当然使者。

    刘恭来到大军前,向光武帝跪拜施礼后,问:

    “盆子将率赤眉将帅兵卒归降,不知陛下何以处置?”

    光武帝威严答道:

    “朕早有诏令,降者免死。愿从军者可留用,愿去者赠资返乡。”

    刘恭返回,如实禀报。樊崇知道刘秀一向诚信,放下心来。便令刘盆子及丞相徐宣以下三十余名首领,皆肉袒归降。其余将士全部脱下甲衣,放下兵器,向汉军投降。

    刘盆子跪拜光武帝,呈上象征权力和武力的传国玉玺和兵甲。

    赤眉军交出的器械兵甲堆积在宜阳城,高与熊耳山相齐。

    投降的赤眉军将士已有多日没吃到东西,好多人走路都摇晃。光武帝命县厨赐给食物,酒肉管饱,十万饥卒,总算吃上了一顿饱饭。

    建威大将军耿弇私见光武帝,说:

    “赤眉军降卒甚多,恐其叛乱,反复无常。如何是好?”

    光武帝深思良久,轻轻点头。

    “无妨,朕自有办法使其心服口服。”

    次日,旭日东升,霞光万里,又是一个晴好天气。

    汉军在洛水岸排练大阵,朝阳下,戈矛熠熠生辉,闪烁寒光,透着杀气。光武帝检阅大军,令刘盆子与樊崇等君臣随同观看。赤眉诸将见汉军严整有序,兵强马壮,无不惊骇,相视无语。

    光武帝扫视盆子君臣,含笑说道:

    “你们投降是否后悔?朕今日放你们回营勒兵,约期再战,以决胜负,决不恃强压服。”

    众人一听,慌忙跪倒叩头,樊崇直爽地说:

    “败就是败了,我等心服口服。樊某本为草民,为王莽所逼方造反。如今陛下宽恩,准樊某归农,宁愿再当默默农夫。”

    “说得好!”光武帝赞赏地说,“国家久经战乱,田园荒芜,民不聊生。百姓谁不盼着战争早日结束,早日建设家园。诸位主动放下兵器投降,实乃国家之幸,百姓之福。”

    盆子君臣颇为感慨,伏地赞叹道:

    “陛下胸怀天下,体恤万民,真是有道明君。”

    回营之后,光武帝训谕降将,说:

    “诸位于了很多无道之事,所过之处暴虐地方,污溺社稷井灶。不过,还有三大善处:攻城破邑,周遍天下,本故妻妇无所改易,是一善也;语能用宋室,是二善也;余贼立君,迫急皆持其首归降,自以为功,诸位能保全交付朕,是三善也。所以,朕法外施恩,诸位可与妻小居住洛阳,赐田宅一处,由二顷。但愿以后安心本业,共享太平。”

    降将叩头谢恩。

    光武帝信守前言。降卒愿归乡的,赠给盘缠钱,愿从军的,发给军饷。十万降卒山呼万岁,欢天喜地。

    赤眉已灭,光武帝车驾离开宜阳,踏上新的征程。

    赤眉军虽降,但是吴中之地远未平静。贼寇并起,各霸地方。王歆据下都,等州据新丰,蒋震据霸陵,张邯据长安,公孙述据长陵……拥有兵力多者万人,少则数千,相互攻击,永无宁日。

    但这些零碎的割据势力已难成气候,有留守长安的冯异,平定只在早晚之间。光武帝审视的目光已从关中移到了关东。

    定都洛阳之后,汉军也仅占有黄河南北的中原地区,周围是林立的割据势力。东都有梁郡的刘永、青州的张步、东海的董宪、庐江的李宪,其中,已称天子的梁王刘永势力最强;西部则有天水的隗嚣,占据陇右之地,毗连巴蜀,靠近关中,兵多将广,他的去向是守住长安的关键;西南有成都的公孙述,结交三辅豪强,窥视江陵;北有彭宠,占有广阳、上郡、右北平等郡,并和匈奴、张步等联合在一起;南有田戎,占据着南郡、夷陵。

    这些势力形成了对中原地区的包围之势,威胁最大的是靠近洛阳的关东豪强,而其中刘永首当其冲。

    光武帝欲讨伐关东,又恐天水的隗嚣、蜀地的公孙述图谋长安,冯异孤力难支,身后不稳,如何全力出兵关东?

    建武三年二月,来歙与汉中王刘嘉来到洛阳。光武帝知来歙才能,在偏殿召见,拜为太中大夫之后,问道:

    “朕欲征关东,但以陇、蜀为虑,君叔有何妙计赐教?”

    来歙胸有成竹地答道:

    “陛下可用联陇制蜀,西和东攻之策。”

    果然才识过人,光武帝流露出赞赏的目光,进一步问道:

    “何以联陇制蜀,西和东攻?”

    来歙说:

    “臣与隗嚣有旧。他起兵之初,即用汉室名号。如今陛下圣德隆兴,臣愿请旨去陇右,说服他心向洛阳。隗嚣归心,公孙述失去外辅,不足为虑。西方无忧,陛下可全力对付东方。”

    光武帝欣赏不已,说:

    “卿所言正与朕不谋而合。”当即遣来歙为使者,执节出使陇右。同时隗嚣极尽笼络之辞。

    来歙到陇右,极力说隗嚣与洛阳联合,共同对付巴蜀。隗嚣为割据陇右,也有防范公孙述之心,遂表示归心洛阳,不与巴蜀合谋。为示决心,便把公孙述派来的使者杀死,与公孙述彻底反目。

    隗嚣与公孙述相互牵制,长安可保无事。联陇制蜀,西方已和,光武帝全力以赴,对付关东。

    第一个进攻的目标,当然是势力最强的刘永。

    刘永在睢阳称帝后,以周建为内辅,佼强、董宪、张步为外屏,占据了济阳、山阳、汝南等二十八城,几乎占据青、衮、徐三州。早在建武二年三月,光武帝即派虎牙大将军盖延率更始帝降将苏茂东征刘永。不料,苏茂反叛,杀了淮阳太守,引兵投奔刘永,被刘永封为淮阳王。盖延兵力削弱,无力进攻,只得据以上奏。光武帝当时因长安吃紧,无兵增援。如今形势不同,消灭刘永的时机已经成熟。

    光武帝遣驸马都尉马武、骑都尉刘隆、护军都尉马成,率大军前往增援,接受盖延的指挥。汉军兵精粮足,一路向前推进,直逼睢阳城下。刘永据城固守,相持数月不下。

    盖延决定智取,一边进攻睢阳城,一边派人收割城外的小麦,作为军粮。城中得不到给养,粮草斩尽,守兵军心动摇。盖延在白日,以酒肉犒劳将士,令其饱餐,养足精神,夜里突然发起进攻。

    一击成功,汉军攻进睢阳城。刘永惊谎失措,带领败兵从东门逃出。盖延紧随追杀,直杀得刘永兵马尸横遍野,狼奔豕突。刘永只带少数亲兵逃进谯邑。

    盖延乘胜前进,破薛城,杀鲁郡太守梁立寿。归附刘永的彭城、扶阳、杼秋、肃邑闻风丧胆,不战而降。刘永的二十八城,已失去三分之一。

    刘永逃进谯邑,征召救驾。苏茂、佼强、周建率军赶到。合兵反攻盖延,两军对垒。素以勇力闻名的虎牙大将军,取过三百斤的硬弩弯弓射落敌阵中飘动的“刘”字大旗。刘永军顿时溃乱。盖延乘机发起攻击,大破敌军。刘军溃败,伤亡过半,苏茂逃向子牙,佼强、周建保护着刘永,逃奔湖陵。

    盖延收服众城,安抚百姓,修建高祖庙。

    连战惨败,刘永已是强弩之末。光武帝为尽快瓦解其众,移文作书,讨伐刘永,并遣太中大夫、伏湛之子伏隆执节安辑青、徐二州。

    青、徐兵众看到光武帝檄文,军心动摇,惴惴不安。获索渠帅古师朗引兵归降,极大地震动了刘永将士。辅汉大将军张步拜谒伏隆,并遣使随伏隆去洛阳谒见光武帝。光武帝迁伏隆为光禄大夫,授权拜令长以下官属。

    伏隆受命,复使张步,拜张步为东莱太守。

    刘永得知张步投降,极为恐慌。他深知其人贪欲极大,反复无常。为让张步继续为己所用,乃封为齐王,同时封翼汉大将军董宪为海西王。

    果然,张步贪受王封,竟降而反叛,接受刘永的封号,并把伏隆拘捕,不久,将其杀害。

    光武帝得知伏隆死难,急召其父伏湛,流泪说:

    “伏隆有苏武之节,忠心赤胆。”厚恤伏隆家属。赐命伏湛为大司徒,加封阳都侯,旌表父子忠臣,同时派遣大司马吴汉率建威大将军耿弇、骠骑大将军杜茂等七位将军,共击刘永,为伏隆报仇。

    精兵强将会聚,扫荡刘永的残兵败将。盖延与吴汉南北夹击,势如破竹,节节逼进,终于把刘永围困起来。部下斩其首开城迎献汉军。张步慌乱出逃,被马武追上,立斩马下,给伏隆报了仇。

    刘永虽灭,但平定关东的战争远没有结束。

    光武帝俯视着素帛地图,扫视着上面一个个草头王的名字,目光放出寒光。

    高祖刘邦创立汉朝,曾经有约:非刘氏者,不得称王。然而,从王莽篡汉到更始政乱。拥兵自重称王者越来越多。延岑在汉中自称武安王;董宪在琅邪被刘永封为海西王;张步被刘永封为齐王;叛将彭宠在蓟城自封为燕王;秦丰在黎位称为楚黎……还有准备称王、称尊者,不知有多少。

    光武帝以“复高祖帝业,定万世之秋”为理想,恪守祖制,除宗室之外,诸将功劳再大只有拜侯之赏,没有赐王之封。那么多的草头王,当然不容存在。

    武安王延岑在杜陵被征西大将军冯异打败,元气大伤,灭亡只在旦夕之间。刘永已灭,他所封的齐王张步已死,海西王董宪也难成气候,光武帝决定讨伐叛将燕王彭宠。

    彭宠打败游击将军邓隆之后,兵围蓟城,进攻幽州牧朱浮。当时,光武帝忙于平定赤眉军,无暇顾及,朱浮笈笈可危。幸亏上谷太守耿况派遣几千突骑,冲破彭宠东南角防线,把朱浮救出。

    彭宠攻占蓟城后,遣使以美女绢丝讨好匈奴,缔结盟约。匈奴单于使左南将军率七八千胡骑相助,为彭宠助威。

    家贼勾结外寇,为害国家。

    光武帝愤恨不已,意欲亲征,在大司徒伏湛的劝说下方取消亲征,遣征虏将军祭遵率建义大将军朱祐、骁骑将军刘喜,征讨彭宠。

    祭遵率军进入涿郡境内。涿郡太守张丰已与彭宠共叛汉朝。张丰迷信方术,彭宠为拉笼他加入叛军,密遣一道士向其进言说,涿郡有天子气,并用五彩锦囊装上石块系在张丰的胳膊,说什么“石中有玉玺,石破玉玺出,贵人为天子”。张丰竟信以为真,梦想有一天能当上皇帝。于是,扣留了幽州牧朱浮派来搬取救兵的使者,举旗反叛,自称无上大将军,与彭宠相呼应。

    祭遵决定先除张丰,去彭宠外藩,再行灭宠。便亲率前军,日夜兼程,突然出现涿郡城下,发起进攻。张丰毫无防备,汉兵由城门攻入。城中守军慌乱溃逃,张丰逃走不及,被汉军活捉。

    祭遵当厅痛责其忘恩反叛,张丰竟举起胳膊上的五彩石,辩解说:

    “天意我为天子,将军何必怪罪于我。”

    祭遵冷笑一声,命人解开五彩锦囊,取出石块,当场击碎,只有碎石渣,哪有什么玉玺。张丰大呼受骗上当,祭遵即命推出枭首示众。

    涿郡既得,汉军继续北进。

    光武帝注视着祭遵的进展,犹嫌太慢。因为彭宠反叛,气焰嚣张,影响极大。如果上谷兵马卷进去,此州必将大乱。思虑再三,遣建威大将军耿弇北收上谷未发之兵,平定渔阳彭宠。

    耿弇奉命北去,招募上谷精兵,与祭遵合兵一处,在潞邑大败彭宠兵马,斩敌数千。

    北方捷报频传,彭宠灭亡在即。可是,奉旨征讨秦丰的征南大将军岑彭数月不传佳音。光武帝放心不下,调建义大将军朱事占回师,增援岑彭,令耿弇进攻渔阳,留祭遵老兵良乡,刘喜屯兵良乡,互为犄角,为耿弇援军。

    耿弇要进击渔阳,幕宾劝谏说:

    “尊父为上谷太守,与彭宠功同。彭宠自恃功大,因不满陛下未封其为王而反叛。事涉嫌疑,况且耿家又无兄弟宗族留在京师,恐有灾祸。”

    耿弇以为有理,便上于光武帝,请求与祭遵交换任务。

    光武帝阅鉴上书,顿知其意,为消除耿弇疑虑,乃亲书作诏,曰:

    将军出身,举宗为国,所向陷敌,功效尤著,何嫌何疑,而欲求征?

    耿弇捧读诏书,放下心来。遣使作书耿况,请父亲出兵,夹击彭宠。

    彭宠见汉军来攻,急忙调兵遣将,准备应战。他把人马分为两路:胞弟彭纯进击骁骑将军刘喜,自己引兵迎击征虏将军祭遵。

    彭纯引军行至军都,人马困乏,席地歇息。忽然一彪兵马杀出,跃马挥戈,冲进营中,杀得叛军人仰马翻。彭纯不敢恋战,纵马逃走。叛军中两个匈奴王不知深浅,迎住一员青年将军拼斗。青年手上使槊,虎虎生风,不消两合,把两个匈奴王砸死槊下,余兵四散溃逃。

    这位青年将军乃是耿弇二弟耿舒。原来,耿况得到彭宠离开渔阳迎击祭遵的谍报,立即派次子耿舒率突骑精突袭彭纯。

    彭纯败回渔阳。耿舒乘胜进攻,夺取军都,正欲迎击祭遵的彭宠闻听彭纯兵败,军都丢失,大惊失色,惟恐渔阳有失,慌忙回兵。

    征虏将军祭遵、骁骑将军刘喜、建威大将军耿弇、上谷太守耿况与次子耿舒,四路大军围困渔阳,燕王彭宠无路可走,日夜惶惶不安。

    骁骑将军刘喜见彭宠不降,欲强攻入城,耿弇不许,说:

    “渔阳部卒,多为彭宠相胁为乱。今渔阳危困,势难持久,必有杀叛贼献功者。”

    果如其言,半月之后,彭宠夫妇为部将所杀,渔阳投降。

    叛乱平息,此方遂定。

    征南将军岑彭得到建义大将军朱祐的援助,战事进展顺利,很快攻破黎位,黎位王秦丰伏诛。

    虎牙大将军盖延、建威大将军耿弇移师南进,相继灭掉海西王董宪、庐江王李宪等地方势力。

    关东已平,光武帝把统一战争的方向指向了陇、蜀。

    洛阳西郊镌羌侯府。

    胡骑校尉隗恂多日来一直惴惴不安,他已经足足一月有余没有走出府邸了。尽管隗恂目前仍有行动自由,但随着形势的越来越紧张,光武帝已经暗中派人监视隗恂,他的一举一动都在光武帝控制之中。

    晚饭后,隗恂习惯性地走进书房读上两个时辰的书,他刚坐下不久,管家隗安就匆匆走来耳语几句。隗恂一惊,急忙合起手中卷册说:

    “快把来人带进来。”

    不多久,隗安带着一陌生人走了进来,隗恂打量一下来人问道:

    “你果真是从西州而来?”

    来人一边掏出一封帛书,一边说:

    “我叫李笑,奉上将军之命特来通知镌羌侯,火速逃离是非之地,一旦镌羌侯脱险后,上将军便举兵伐汉。”

    隗恂取出帛书,凑近烛台仔细一看,果然是父亲手书,只见上面写道:

    恂儿见字如面,光武帝督虎牙大将军盖延等七人从陇道伐蜀,其意如同项庄舞剑,名义上借道伐蜀,实际上却是吞掉我西州之地,有一箭双雕之意。为父忍无可忍之际将起兵抗之,而今已命大将王元防守陇坻,并伐木塞道,一旦我儿得脱,为父即令王元兵出陇坻。望我儿得函后速逃西州,慎之,慎之。父嚣字。

    隗恂读罢信函,沉思片刻,又询问李笑一些西州的情况及路上见闻。

    “听说光武帝有招降西州之心,并派太中大夫来歙出使西州,不知此人是否到达冀城?”

    “起初听说去西州的使节是来歙,不知何故,来歙突然中途而止,反派了一名下等随从去了冀城,上将军一怒之下准备将来人杀死,但考虑到侯爷尚在洛阳,这才放了刘秀使节,让我通知侯爷火速逃离虎口。”

    隗恂沉吟片刻:“如此说来,光武帝对西州已有警惕之心。”

    李笑忙答道:“正是这样,我一路上微服而行,不断遇到大队人马西去,估计是为西州之事而发的兵。因此,侯爷应尽快逃离此地,否则就来不及了。不瞒侯爷,我来洛阳已经三日,但我发现侯爷府周围有暗哨,就没敢冒然入府,直到今天晚才装成讨饭的混入府内。”

    隗恂又是一惊:“莫非光武帝知道我有潜逃之心,已经派人盯住我了。”隗恂说着,转身问隗安:“近几日内你是否发现府外有行迹可疑之人?”

    “小的本来没有在意,现在经李笑一提醒,小的也觉得近日府外确实有行迹可疑之人,要么明天派人将其捕获交给侯爷审问?”

    隗恂摆摆手:“那倒不必了,这样做只能是得其反,打草惊蛇,你先带李笑下去休息,然后密令家人收拾一些贵重物品,明天开城门后就分头混出城去,然后再想法汇合,一同逃奔西州。”

    隗安、李笑走后,隗恂认真思索潜逃一事。

    隗恂是西州上将军隗嚣长子。

    刘秀称帝后,隗嚣曾出兵关中,协助邓禹平定冯愔的叛乱,也曾帮助刘秀阻击赤眉军,和刘秀之间形成了形式上的臣属关系。隗嚣曾奉光武帝之命出兵帮助冯异打败吕鲔,因此得到光武帝嘉奖,授予西州大将军爵号。蜀王公孙述曾兵犯汉中,隗嚣奉光武帝旨意讨伐公孙述,打败公孙述的进犯。公孙述见兵戈相加不能捞到好处,便派使节拜会隗嚣,授以大司空扶安王的封爵,谁知隗嚣软硬不吃,将公孙述的使臣给斩了,断绝了公孙述的诱惑。隗嚣为了向光武帝表示臣服的诚意,先派西州名士绥德将军马援到洛阳拜会光武帝,又派长子隗恂到洛阳侍奉光武帝左右。光武帝加封隗恂为胡骑校尉、镌羌侯,以示对隗嚣的宠信。

    隗嚣既然已经归顺了刘秀,为何又出尔反尔举兵谋反呢?

    这事与西州一位算命先生有关。

    一天,隗嚣微服在冀城街上行走,看见许多人正围着一位算命先生占卜问卦。隗嚣一时兴起,也上前凑热闹,随手写一个“帛”字请算命先生测字。算命先生打量一下隗嚣,随口说道,“帛”字是“皇”首“帝”足,预示足下有帝王之命。隗嚣只是嘿嘿一笑,自嘲地说自己不过一布衣百姓,对做官都没有奢望,怎会怀有登龙入阙之想。谁知算命先生却说布衣之人称帝的实在屡见不鲜,汉室开国之主高祖刘邦本是一亭长,仍不失为黎民百姓,如今光武帝刘秀也是百手起家,蜀王公孙述也不是王室之胃,可一一都面南背北,称王称帝。隗嚣不再言语。

    恰在这时,也有一人过来测字,他见隗嚣写一个“帛”字,他也随手写一个“帛”字,谁知算命先生却说“帛”字是头戴白巾,预示来人家中有丧事。测字人大吃一惊,原来他母亲刚刚去逝不久。

    隗嚣一听算命先生对两人的同一字有如此大相径庭的解说,十分不解地询问原因,算命先生却笑而不答,最后只说了几个字:天机不可泄露!

    隗嚣不再多问,悄悄走了。回到府中接连多日心神不宁,最后终于下定决心与光武帝断绝君臣关系,梦想与公孙述、刘秀形成鼎足之势,三分天下。

    光武帝刘秀对隗嚣态度的变化也有所觉察,但迫于中原战乱未休,对隗嚣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为了试探隗嚣,把关中将帅要求伐蜀的奏议送给隗嚣,并命令他领兵伐蜀,隗嚣便以兵少将寡道路险阻为借口拒绝出兵。现在,中原战场已经基本结束,刘秀决定收拾隗嚣,但隗嚣并没有明目张胆举起称王大旗,刘秀也不便立即派兵讨伐,便以伐蜀的名义借道西州,威逼隗嚣作出反应。隗嚣投鼠忌器,因为儿子尚在刘秀手中,在没有正式同刘秀决裂前必须通知隗恂逃回西州。

    隗恂一边命家人悄悄收拾所带细软,一边思索着逃跑路线,天刚朦朦亮,隗恂正准备命家人分头出逃,突然看见隗安上气不接下气地跑来,急忙问道:

    “隗安,到底出了什么事?”

    “侯、侯爷、大、大事不妙,府上已经被包围了。”

    “为首之人是谁?”

    “可能是绥德将军马援。”

    隗恂心中一喜:“快,随我去见马援。”

    隗恂来到府外,果然看见绥德将军马援横刀立马站在门前。隗恂上前抱拳说道:

    “原来是绥德将军到此,快到府内一叙,我正有许多事想请你转告光武帝呢。”

    马援连马也没下,只把刀放在马背上,向隗恂施礼说道:

    “在下奉命前来捉拿镌羌侯,有什么话就在此说吧。”

    隗恂扫视一下马援身边的人:“在此不便,还是请绥德将军到府内一叙吧。”

    马援耐着性子说道:“在下公务在身多有不便,你有什么话就在此说吧,否则——”

    马援没有讲下去,隗恂也听出他的话意,隗恂只好说道:

    “绥德将军,我隗家对你不薄,家父跟你如同手足,你来洛阳也是奉家父之命专门保护我的,如今事有所变,你不仅不尽家父所托,反而领兵围困我府,其良心何在?”

    马援略有愧色,但马上正色说道:

    “镌羌侯,并非我马援无情无义背主而仕,而是你父亲出尔反尔,不识时务,拥兵自恃,背叛汉室。如果你识大局,应以朝廷大业为重,随我面见皇上,征得皇上同意去函规劝你父亲悬崖勒马,臣服汉室,皇上一向仁义,待人宽厚,也许能免你一死,并能保住你父亲西州上将军的爵位!”

    隗恂冷笑一声:“马援,我父亲之所以臣服于刘秀就是听信了你的谗言,确切地说是中了你的圈套。家父令你到洛阳察看动静,谁知你在高官厚禄面前被刘秀所收卖,早已暗中投靠了刘秀,然后回西州骗我父亲臣服刘秀,并诱骗我到洛阳做人质,逼迫我父就范,这一切都是你的诡计!”

    马援立即反驳道:“隗恂,你休要血口污我清白,我马援一向做事光明磊落,从来没有欺骗你父子,我归劝你父亲臣服光武帝是让你们弃暗投明早归汉室,实现天下一统,符合人心所向,大势所趋——”

    隗恂见太阳已经出来,怕这样磨蹭下去更没有逃脱的可能,便打断马援的话,哀求说:

    “绥德将军,事已至此,多说也无益,你如今归附刘秀我不反对,但请你看在昔日的情份上放我一条生路,你的大恩大德我日后一定报答!”

    “隗恂,如果你有归汉之心我也许可以向皇上求情放你一条生路,你如今想从我手下逃路,那是休想!来人!”马援提高了嗓门,“把隗恂捆起来,然后入府捉拿隗恂全家,一个也不许逃脱。”

    四个士兵不由分说,上前把隗恂按倒在地捆个结实,其余人冲入府中捉人。

    整个镌羌侯府一片哭闹。

    隗恂虽然不能动弹,却不停地骂道:

    “马援,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叛主求荣,无情无义,不得好死……”

    宣德殿。

    刘秀手持隗嚣写给隗恂的帛书,向五花大绑跪在地上的隗恂喝道:

    “隗恂,你父背叛朝廷谋反,铁证如山,你知情不报,更不加以阻拦,反而有叛逃之举,该当何罪!”

    隗恂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也不求饶,索性哈哈一笑说道:

    “说我父背叛朝廷,此话纯粹是无稽之辞,我父从来就没有臣服于你,当年助你平定冯情、讨伐吕鲔与公孙述,纯粹是为了天下黎民百姓安居乐业,并不是为了讨好你刘秀。我奉父王之命来洛阳是上了马援那贼子的诱骗,他吃里扒外,卖主求荣!”

    “放肆!”刘秀猛拍御案喝道,“常言说:‘识时务者为俊杰,知进退者为英雄。’马援投奔寡人是明臣识真主,乃当今豪俊之士,而不像你父隗嚣离心离德,坐持两端,惟恐天下不乱!”

    隗恂丝毫不退让地说:“如今天下纷争、英雄四起、豪杰倍出,称王者不计其数、足见天下非一人之天下。早在秦末,陈胜吴广就喊出:‘王侯将相宁有种手?’刘氏天下也是布衣之身而得,上乘天运下得人心者得天下。我父拥兵西州,爱民如子,天下英雄归附如影随形,近年西州连降祥瑞之兆,这一切都预示我父当之无愧称王西州。”

    刘秀立即驳斥道:“王莽篡汉,上违天理,下背黎民百姓,英雄豪杰群起叛之,天下由此混乱不堪,百姓频遭战乱,受苦受难。人心思汉,盼望国泰民安,我刘文叔王室之后,顺天意合民心,承先祖之业建立帝制,为正统天下之主,受命剿平各路反王,如今中原战火已熄,只有西北、西南两地未平。你父本已臣服。可如今听信蛊惑之言再生贰心,欲做出百姓所不耻之事,等待他的只有死路一条,你若识大体,应当再劝你父早早束手来降,否则,你隗氏家族——”

    刘秀话未说完,隗恂就嘿嘿一笑:“刘三,什么帝王后裔,不过是拉大旗作虎皮,如果真的论资排辈,按汉室血亲关系划分,只怕有资格立为皇帝的不该是你。”

    隗恂刚说到这里,侍立在旁边的大将军岑彭早已怒不可遏,上前就是一巴掌,打得隗恂几乎栽倒在地,随口骂道:

    “狗日的王八羔子,皇上念你年轻,不与你斤斤计较,你却恬不知耻、竞在殿内说些不三不四的话,皇上宽厚仁慈不惩罚你,我却要修理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野种!”

    岑彭说着,又抡起了胳膊,正要再打下去,刘秀急忙喝住了岑彭:

    “岑将军不得无礼,寡人以仁义打天下,怎与他一般见识,你先将他看押起来,寡人将慢慢开导他,让他心悦诚服。”

    刘秀现在还不想杀隗恂,他想在必要的时候利用隗恂要挟隗嚣投降。另一方面,西南的公孙述也没有平定,他要用自己的仁义之心感召天下,让天下人知道他的仁君风范。

    岑彭将隗恂押下去后,刘秀知道不用武力不足以平定西州,于是召集大司马吴汉、征虏将军祭遵、建威将军耿弇、征西将军冯异四人到宣德殿议事。四人到齐,光武帝举起一份军情报牒说:

    “虎牙大将军盖延等人在陇西遭到西州大将王亢、行巡两人的偷袭,伐蜀大军惨败,詹骏将军惨死,人马损失较重。”

    众人对这事已有所耳闻,都难过地垂下头,吴汉揣摩一下刘秀的心意说:

    “陛下,既然隗嚣率先不义,皇上何必再同这样反复无常的小人讲仁呢?应立即派大军西进,剿灭西州,招降之举早已行不通了,非武力弹压不足以成大事。”

    刘秀点点头:“朕也有此意,召集几位将军到此正是为了出兵平叛,究竟如何出兵请几位将军谈谈自己的看法。”

    冯异主张大军进逼西州,直捣隗嚣老窝冀城,吴汉反对说:

    “隗嚣陇坻初胜,士气正旺,再加上我们对西州兵力布署不了解,地形也欠熟悉,冒然派大军长驱直入实在冒险,不如先坐镇长安,暂时采取守势,由长安向西北推进,由几个小城步步为营,一步步向前进逼,然后相机歼敌。”

    耿弇又建议说:“马援曾是西州绥德将军,又是西州名流,曾深得隗嚣信任,与隗嚣的许多将领关系密切,不如派他暗中去游说隗嚣的守将,劝他们归降。”

    冯异立即反对说:“万万使不得,正因为马援曾深得隗嚣信赖才不能派他去劝降,我认为马援做事优柔寡断,他归降也是迫于无奈,倘若派他去西州,岂不是纵虎归山?”

    耿弇反驳道:“隗恂被抓不正是马援的功劳,马援为人机警,如今天下大势他岂能不知,怎会再做出于己不利的事呢?”

    “怎么不会。马援是西州人,他虽然归附洛阳,但留在西州的亲人也很多,一旦回去,听到家人教唆——”

    不等冯异说下去,耿弇又说道:

    “马援若有背叛朝廷之举就不会留在洛阳了,何况如今隗恂被抓,马援就是去见隗嚣,隗嚣也不会相信他的。马援是何等明智之人,怎么把自己推向绝路呢?”

    光武帝想了想说:“为了安全起见、更为了顺利平叛,还是先取守势,何机寻找歼敌机会。当然,派马援前去游说也必不可少,能多争取一人就减少一点征争的压力,有人背叛隗嚣归汉,就可能影响到隗嚣的其他守将,这其中的效果是不可估算的。”

    吴汉一听光武帝采纳了自己的建议,心中一喜,忙把自己的方案说了出来:

    “隗嚣陇坻取胜,一定企图东进抢占湃(陕西眉县北)和枸邑两地,这两城不大,但都是两进的咽喉之路,必须抢先占领这两地才可能保住守势,否则,隗嚣一听说儿子被囚,一定会不顾一切派兵东进抢占长安的。”

    刘秀综合吴汉等人的见解,派大司马吴汉领兵西征、坐镇长安,派祭遵驻扎湃城、耿弇驻扎漆城,冯异火速赶往枸邑抢占军事要地,堵截隗嚣大军东进。同时,又派马援随吴汉出征,伺机劝降隗嚣的诸将领。

    西州平乱正式拉开序幕。

    西州首府西城(甘肃天水市西南)。

    隗嚣又喜又忙,喜的是陇坻一战打败刘秀大军,巩固了西州边防,这一仗也使隗嚣增加了称王的信心。在他心目中,刘秀也就那么回事,与自己半斤八两。忧的是儿子隗恂被抓,刘秀又派大军西征,用武力弹压自己。

    隗器为了抢占有利地势阻挡刘秀大军,派王元乘胜攻占湃城,派行巡攻打枸邑。

    两路大军派出后,隗嚣仍然有所顾虑,思虑再三,便召集亲信之人商讨对策。

    班彪率先说道:“自王莽篡汉,天下大乱,百姓屡遭罹难,刘秀以帝宦之后举兵平叛,收绿林平赤眉,以武力建立帝业,如今又平定中原各路豪杰,深得人心,也恰符人心思汉这一历史大势。纵观天下,中原已定,惟西北与西南尚未并人版图,但刘秀早有收复这两地之心,只是迫于中原战事未休才没有能力顾及,从前线送来的情报分析,刘秀派吴汉坐镇长安,派祭遵、耿弇、冯异三路大军同时西进,是志在必得。而西州地狭人稀不足以成大业,主公不如暂时同刘秀讲和,向他表示臣服,先救回公子,等到天下有变,再伺机入主中原与刘秀争夺天下。”

    郑兴也说道:“叔皮说得有理,天下之势不可逆,主公举兵谋反,无异以弱抗强、以卵击石,实在不足取——”

    不等郑兴说下去,隗嚣拍案斥道:

    “我让尔等来此是商讨御敌大计,不是让你们来劝降的,我心已决,任何人不得更改,倘若谁再言‘臣服’二字,我立即将他处死!”

    郑兴与班彪互相对望一眼都垂首不语,张玄附和道:

    “主公曾是更始帝重臣,与刘秀并列朝纲,刘秀不过是汉室远族,也为更始之臣,后来背叛更始帝自立为皇,实足叛臣一个。主公与他曾经称兄道弟,如今怎能臣服于他这样一个更始帝的叛臣呢?理当号令天下起兵讨伐。”

    “说得好!”周宗站了起来,“自王莽纂汉以来,称王者不下百人,一些庸才鼠辈都可以称王,主公何偿不能呢?不如现在就打出王号,与刘秀割地划疆,与周蜀王公孙述形成鼎足之势。”

    隗嚣自从那日在街头微服测字后就动了称王的念,如今一听周宗再次提起,当然高兴,但他知道此事非同小可,想听一听众人的意见,故意沉默不语,等待众人发表意见。

    申屠刚想了想说:“万万不可。”

    “为什么不可?”周宗瞪着申屠刚问。

    “称王称帝不能凭一时兴好,自古能登上九五之尊的人都是上应天心,下酬人望,如引水浇灌,水到渠成。倘若在没有称帝的有利之时妄自称帝,必遭天怒,报应必然祸及自身,古有秦穆公、齐桓公、陈胜、项羽,今有彭宠、王郎、刘永诸人。主公现在若仓促称王势必招妒树敌,引来祸患,只会加速西州灭亡,有百害而无一利,请主公三思而行。”

    申屠刚是汉文帝时丞相申屠嘉的后人,汉平帝时就官至郡功曹,因见王莽专权才称病在家,后来王莽篡位时,他便悄悄来到西州躲避起来。隗嚣领兵退入西州后,便把申屠刚请到军中做幕僚。

    隗嚣本来是满腹称王的心思,一听德高望众的申屠刚这么说,暗暗叹了一口气,有所不快地说:

    “既然我没有称王的德性,称王一事从此就甭提了,现在还是讨论一下眼下局势,想一想如何打败刘秀的来犯之敌!”

    周宗听隗嚣的口气中带着一丝不满,就问申屠刚:

    “申老将军,你说一说当今天下何人有称王称帝之德性,是刘秀还是公孙述?或者是其他什么人?”

    申屠刚淡淡一笑:“得人心者得天下,周将军若有让主公称王之心,必须先助主公收拢天下人心。”

    “如何收拢天下人心?”周宗问道。

    “屯兵停战,休养生息,轻徭薄赋,爱民如子,你现在能够做到吗?”

    周宗颇不服气地说:“只要刘秀撤兵东归,我就能做到这些!”

    “可是,刘秀会轻意撤兵吗?”申屠刚反问一句。

    周宗反问道:“刘秀躍兵四方,无故挑起事端,动辄以汉室正宗自居,把各路英雄豪杰骂为叛贼,他自己背叛了真正的汉室宗嗣更始帝才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反贼,这样的一个人都可以称王称帝,难道也得到了天下人的心吗?”

    申屠刚还没有反驳,张玄就说道:

    “周将军言之有理,当今天下是乱世出英雄的时代,败者为寇,胜者为王,只要能打败刘秀来犯之敌,主公就可效法公孙述称王于西州。什么汉室后裔,当年高祖刘邦不过一小小亭民出身,凭武力击败对手建立汉室,如今主公比刘邦当年不知高贵多少倍,当然也有资格为王,关键是如何应付眼下的刘秀几路人?”

    “这有何难?”隗嚣二太子隗纯说道,“王元、行巡二人已经前去抢占战略要点。随后再派兵援助,谅吴汉等人能耐我何?”

    隗嚣斥道:“休说狂言!刘秀向来以善于揣度人心著称天下,极会用人,并能够各有其用各使其长。吴汉是刘秀最亲信之人,擅长征战,深谙兵术,对于持久战更是他的拿手好戏,并且时常能够在危急关头反败为胜。如今他亲自坐镇长安,督导二十万大军分三路袭来,怎可轻敌?”

    隗纯被父亲训斥一顿,仍不服气地嘟噜道:

    “既然如此,你何必与刘秀断绝君臣关系,惹火烧身,干脆归降算啦。”

    “放肆!你还没有资格来教训我!”

    周宗立即打圆场说:“主公不必生气,少将军不过说的是气话,但凭我西州的实力,刘秀想在三年五载之内打败我等也是痴心妄想。”

    隗嚣不语,申屠刚摇头说道:

    “要想真正在西州站稳脚,与刘秀形成三足之势,仅靠我西州的力量是不够的,必须对外联合公孙述、窦融等人。”

    隗嚣有所顾虑地说:“我曾数次奉刘秀之命伐蜀,公孙述对我恨之入骨,如今派人向他求援他怎会答应呢?”

    申屠刚答道:“公孙述为人虽然心胸有些狭窄,但眼下局势的利害关系他还是能够看清的,决不会糊涂到坐视我西州灭亡而不救的地步。如果主公对此尚有疑虑,老夫愿意赴蜀地为主公求兵。”

    张玄见申屠刚愿意去西蜀,也说道:

    “至于窦融那里,我去游说他。”

    班彪略一思忖说:“我和窦融曾经相识,并有一段私交,就让在下随张兄一同去见窦融吧!”

    隗嚣觉得也只有这样才有胜算的把握,便答应了。

    河西金城,是甘肃河西走廊和湟水一带的政治、经济、文化及商贸中心。由于这里地处偏远,自王莽篡汉以来渐渐脱离汉室统辖,如今成为张掖属国之都,是河西大将军窦融老巢。

    窦融,字周公,本是扶风平陵人,论及亲缘关系算是汉室外戚,他的先祖窦广国曾是汉文帝皇后的胞弟,汉宣帝时举家从常山到达这里。窦融父母英年而逝,但他因受祖辈影响,自幼爱好武学,熟读兵法,在王莽执政时,因军功任强孥将军司马,随同王邑等人镇压翟义起义,屡建功勋,官拜伏波将军。

    王莽政权垮台后,窦融归顺了更始帝,在大司马赵萌军中任校尉,赵萌曾举荐他到巨展任太守被他婉言回绝了。窦融说他曾祖父为张掖太守、祖父为护羌校尉、族弟为武威太守,熟悉河西一带的风土人情,想到那里任职。更始帝考虑再三便答应了,任命窦融为张掖属国都尉。

    窦融得到任命后就匆忙率领所属人马离开了长安奔赴河西就任。他一再恳求到河西任职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窦融审视天下局势及更始帝的为人风范,看出刘玄虽有皇帝之名却毫无实权,大权被绿林军所把持,而绿林军的掌权人王匡、王凤等人又胸无大志,不足以成大事,留在长安实在是凶多吉少。而河西一带物产丰饶,远离中原,又有重重山河阻隔,进可攻,退可守,再加上祖上世代在此为官,形成了旁大的地方势力,拥有此地后静观天下形势变幻,然后再相机作出选择,实在是明智之举。

    果然,情况像窦融分析的那样,他到张掖后不久更始政权便覆灭了,刘玄被张卬与谢禄所杀。窦融立即把河西五郡军权抓到手,自任河西大将军,拥兵西部边陲,成为一个保境自守的政治军事集团,他俨然如同一个国君。

    窦融也真的不负众望,把河西五郡治理得井然有条,民富兵强,政宽人和,呈现一派乱世之中的繁荣景象,令北方的匈奴不敢有丝毫进犯。一时之间,安定、北地、上郡等地的平民纷纷逃奔河西,那里成了许多百姓的避难所。

    这天,窦融正在府邸处理政务,忽然接到属下报告,说西州大将军隗嚣使者来见。窦融询问使者是何人,属下报说是张玄与班彪。窦融拧眉沉思,张玄有西州第一辩士之称,又是隗嚣心腹之人,赶在隗嚣与光武帝剑拔弩张之时来此,显然是为了游说自己与隗嚣合谋对抗刘秀,有心不见又怕冷落了班彪。班彪是西州名士,犹以文史见长,名扬西北各地,更主要的,班彪与自己是同乡,二人曾经一同游学,交往甚厚。何况班彪对他曾有接济之恩。

    那时,因为窦融父母早逝,家境败落,他在游学时经济窘迫,班彪时常慷慨解囊助他度过难关。

    窦融考虑再三,还是派人把张玄与班彪迎进府内,他也想从二人的口中了解一下隗嚣的处境,以便及时做出选择。

    二人进入府内,窦融才出门相迎,简单地寒暄后把二人请到客厅,分宾主坐下后,窦融向班彪说道:

    “叔皮兄别来无恙,小弟听说你最近新作一篇《王命论》甚得众人赞赏,可否带来让小弟拜读,以瞻仰为兄的墨宝?”

    班彪苦笑一下:“周公调笑愚兄了,敖牙之辞,愚腐之论,不登大雅之堂,只会招致他人讥讽罢了。周公这样的英豪看后也一定与隗将军有同感,还是不看吧。”

    “人各有志,我窦融可没有你家隗将军胸藏大志,我既无称王之心,也无自立之意,只想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把河西五郡治好,使百姓安居乐业,少有所用老有所养就是足够了。别无他求!”

    张玄一听窦融借着同班彪闲谈之际把自己的态度亮了出来,看似无心实际上是有意,旨在堵住他二人的游说之口,急忙拱手说道:

    “窦将军深谙兵法,又精通治国之道,可谓文武兼长,实在是天下难得的治世豪杰,就是刘秀统治的中原大地也难比河西五郡殷富。若论及百姓安居乐业,军民同心同德更是刘秀之辈所不能比。就才识而论,将军远胜刘秀,尽管将军偏执一隅,但论及德威却也不下刘秀,刘秀可以为帝,窦将军为什么不可以呢?”

    窦融哈哈一笑:“张学士抬举窦某了,刘秀是汉室之胄,他称帝正合人心之大势,窦某一介莽夫,怎敢与帝尊相提并论,何况我一向没有大志,只想偷安,苟且多活上几年算了。”

    张玄紧盯着不放:“这话恐怕不是将军的真心话,将军一向深谋远虑,当初放弃巨鹿太守来河西任职就见出将军有争雄之心。将军选择河西进可攻退可守,又远离中原战乱之地,经过将军精心治理,河西五郡殷富一方,形成割据之势,这正是将军所经营的帝王之资,如果将军果真没有大志,刘秀已经称帝多年,却始终没有见将军俯首称臣呢?”

    窦融一时语塞,旋即又说道:

    “隔山阻水不说,中原未定,光武帝忙于平叛大事,我纵然有心归顺,他也无暇顾及呀!”

    张玄嘿嘿一笑:“窦将军,真人面前不讲假话,我和叔皮来意你也明白,如今我家隗将军正式和刘秀决裂,准备效法公孙述称王西州。窦将军也是不甘于人下之士,怎么甘愿向刘秀俯首低眉呢?如果窦将军愿意与隗将军共事,再联合公孙述和卢芳共同出兵,当今天下就是你等几位将军所共享的天下,将军难道没有此意吗?”

    窦融不置可否,扫一眼张玄问道:

    “以张学士之见,隗将军与王郎、刘永、彭宠等人比较如何?”

    张玄当然明白窦融的意思,王郎、刘永、彭宠等人先后拥兵自立为王,结果都兵败被杀,暗示隗嚣也不是刘秀的敌手,最后的结果只能与这些人一样。

    张玄并不恼,依然侃侃而谈,说不能以一时成败论英雄,王郎、刘永、彭宠等人虽然兵败,但毕竟是敢做敢为的英豪,他们的英名也将同陈涉、吴广、项羽、韩信、田横等人一样,名垂千古,光照后人,尽管为王之日如流星划过天宇,但毕竟在夜空中流下自己的轨迹,永远为世人敬仰。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当立身之时当仁不让,应成名之际要名播声扬,哪怕称王只是一日,但必定为王号,正如苟苟且且残活百年不如轰轰烈烈潇洒一天,人活的是一口气,因而不能以时间去衡量。

    张玄见窦融有所心动,又补充一句:

    “窦将军应该知道,自古至今,窦姓为王者尚无一人,难道将军不想成为这窦姓王者第一吗?”

    窦融本来据兵河西有坐山见机行事之心,这许多年头他见众多无能之辈都称王称帝、称孤道寡,他心里很不是滋味,众人也多次劝说他建立王号,但都被窦融婉言回绝了,这并不是说窦融不想称王,而是一直心存顾虑。从大趋势上讲,人心思汉,天下一统是大势所趋,他不想背道而行。从个人实力讲窦融自惭形秽,总觉得自己就才能与威望比刘秀相差太远,自己偏执一隅,实力上也不如刘秀。正是考虑到这诸多因素,窦融才迟迟没有称王,因为一旦称王树大招风,自己将成为刘秀进攻的主要矛头,他只想继续观望下去,待隗嚣与刘秀分出胜负之后才作最后决定。

    窦融也不想听张玄一面之辞,他和班彪交情甚厚,尽管班彪也是来作说客的,但他相信班彪会同他讲实话,帮他合理地分析天下形势,让他作出合理的选择。

    窦融转向班彪:“叔皮,我想听一听你的见解,你是西州名流,对天下事定然有独到见解,决不会令我失望。”

    班彪笑了笑:“周公你也取笑为兄吗?张学士刚才不是已经把话说得十分明白了,至于如何做那是周公你自己的事,我的见解再深刻恐怕也要败在张学士之下吧,你就听从他的规劝吧。”

    窦融见班彪支吾不言,而且话中有话,估计班彪一定有什么话不便当面说,也不再多问,便对张玄说:

    “我虽然执掌河西兵权,但河西五郡各有太守,许多事也不是我一人可以做主,这事须同他们商量后再定,请两位先生稍稍歇息几日,我同几位郡守碰碰面,协商一下再答复二位。”

    张玄一听窦融这么说,估计有望,当然十分高兴,忙说道:

    “应该,应该!”

    窦融便吩咐属下摆上酒菜为张玄、班彪二人接风洗尘。

    酒宴之后,窦融便命人安排二人休息,等到晚上,窦融悄悄来到班彪房间,掩门问道:

    “今日见叔皮兄言语闪烁,避重就轻,似有难言之隐,众人面前不好明说,现在能否见告?”

    班彪笑道:“周公此来只怕不是询问我个人之言吧?”

    窦融握住班彪的手:“什么事也瞒不住叔皮呀,我此来正是询问一下隗嚣的实力,从而决定所向,在这个节骨眼上,一失足将成千古恨啊,弄不好身败名裂,累及子孙,就不会有那么多人铤而走险了,我特来请你说说真心话。”

    班彪点点头:“窦兄,实言相告,我此来河西并不是为隗嚣作说客的,而是借故逃离西州,到将军这里避难。隗嚣是目光浅短的鼠辈,自以为是,骄兵西州,手持两端,在过去纷乱之时尚可拥兵自治,如今中原一平,光武帝怎会再允许他割据一方?隗嚣不听众人劝告,将来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窦融一时无语,沉思片刻又问道:

    “叔皮兄何以说隗嚣必败呢?尽管刘秀统一了中原各地,但也只是刚刚统一,人心仍然不服,何况西部疆界,南边蜀地有公孙述,中部西州有隗嚣,北有归降匈奴的卢芳。这三支势力结合在一起并不弱于刘秀的中原武力,何况——”

    尽管窦融没有讲下去,但班彪仍然听出了他的话意,何况这河西五郡还有他窦融的强劲兵力。班彪也不点透窦融的心思,只装作什么也不懂地说:

    “周公以为这三支势力能够真正拧合在一起吗?”

    “倘若形势所迫,不结合在一起就会被刘秀各个击破,他们怎么不放弃各自的眼前利益,从长远出发团结一致,共同对敌呢?”

    班彪不置可否地说:“从大道理上确实这样,但具体到实际就远不是周公所说的那么简单,特别是公孙述、隗嚣、卢芳都是何等样的人,周公自然清楚,即使勉强联合在一起,也只能如装在麻袋中的马铃薯,表面的联合并不能代替真正的联合,最终仍然会被刘秀各个击破的。”

    窦融沉默不语,班彪了解他的心思,又说道:

    “人心思汉这是大势所趋,再说刘秀也不同刘玄之辈,他谦和勤勉,乐于纳谏,知道关心百姓疾苦,所以才深得人心,同时,又坦诚对诗下属,因此,将士甘愿为他驱驰,如今建立帝位,又实行三十税一,减轻刑罚,废除王莽时买卖奴婢的旧制,这一系列做法都为天下人心悦诚服。自古得人心者得天下。公孙述偏执一隅就骄奢纵情妄乎所以,实在不是成大事之人所为。隗嚣本来归顺刘秀,并以长子隗恂为质于洛阳,却出尔反尔,给人留下笑柄。卢芳假冒武帝曾孙刘文伯之名称王榆次,却又投降匈奴,在汉人眼中,卢芳早已为众人不耻,这样三种势力结合在一起又能成何大器?”

    窦融终于忍俊不住问道:“请叔皮兄略论一下我河西的情况,愚弟愿洗耳恭听!”

    班彪稍稍呷一口茶:“既然周公提及了河西,愚兄只字不说就不恭了,我只谈一点个人之见吧。周公将河西五郡治理得富甲一方,百姓安居乐业,老有所养,壮有所用,少有所托,并且匈奴望而生畏,只敢南下牧马不敢弯弓抱怨,实在是周公的功劳,这是事实所在,也不是我刻意恭维。周公当初辞去巨鹿太守而来到河西的心意我也明白,但此一时,彼一时,形势发展非人力所能左右。周公离开长安原是因为刘玄鼠目寸光又被绿林所掣肘,才回到这里,一是为了避难,二是想拥兵问治,静观天下局势,周公确实做到了这些。现在静观天下大势需要做出取舍与归顺或自立的时候,周公可要走好这一步棋哟,否则,一世英明都付水东逝。”

    “难道真是天命不可违吗?”

    班彪知道窦融此时的心情十分复杂,但更多地是不服气,上前扶着他的手说:

    “尉佗之举实在不足取,鼎足之势也不可能久远。”

    窦融考虑再三,最后有所顾虑地问道:

    “我拥兵割据河西已经多年,虽然没有正式提出称王的封号,但也从来没有同刘秀有过任何交往,更没有向他称臣的表示。如今刘秀与隗嚣已经开战,我突然向他称臣刘秀会相信吗?他或许认为我与隗嚣串通好向他使诈呢?假如这样,隗嚣认为我归顺刘秀了一定与我反目成仇,而刘秀又不信任我,那才是骑虎难下呢。”

    班彪点点头,认为窦融担心得有道理,便建议说:

    “周公要想让刘秀释疑也不难,只要窦兄做出一两件让刘秀感激的事,公开表明你的立场,我想刘秀一定会对周公坦诚相待的。我虽然没有见过刘秀其人,但从他人的口中了解刘秀是一个宽厚仁慈之人,善解人意,因此,手下将领都悉心为他驱使。在平定中原的叛乱中,刘秀除了武力平叛外,也始终于安抚怀柔为上策,像周公这样的贤才能够主动归附,对于刘秀是求之不得,怎会将周公拒之千里呢?”

    班彪缓了缓又补充道:“当然,对于你的突然归附,刘秀心生疑虑也是难免的,你在同隗嚣决裂的同时也可暗中派使臣携书到洛阳拜见刘秀,讨一讨刘秀的口风。”

    窦融明白了班彪的意思,他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

    窦融忽然想起了什么,他瞟一眼班彪,开玩笑地说:

    “叔皮兄,愚弟怎么觉得你不像是隗嚣派来的说客,倒有点像刘秀所派来的人啦,莫非叔皮兄早已暗中归顺了刘秀,今来是奉诏行事。”

    班彪哈哈一笑:“我倒真希望能像你说的这样,只可惜我班彪手中无兵将无地盘,孤身一个,像我这样的穷酸书生投奔刘秀,只怕被当作讨饭的拒之门外呢!我可不像周公这样成为人人都想争取的对象。”

    窦融收住了笑容,压低声音说:

    “如果叔皮兄也有东归之心,不妨先去洛阳探一探虚实,顺便也为我探探口风,如果刘秀真心待我,我再臣服于他。”

    班彪连连摇头:“不合适,不合适。周公若有诚意应该亲自附书一封,并派亲密之人到洛阳献书表明心迹。人人都知我是隗嚣的幕僚,我入洛阳,在他人眼中我是为隗嚣还是为周公呢?”

    窦融固执道:“你是西州大儒,名满天下,又是你劝我归顺刘秀,我可以派亲信前往洛阳,但你也必须一同前往,凭你的声望,有你去面见刘秀就可以减少他对我的疑虑。”

    班彪一再推脱,窦融都坚持让他~同前往,最后只好笑道:

    “那好吧,只怕我没有周公所说的那样的声望,周公要失望呀!”

    窦融一见班彪答应为他奔走,立即说道:

    “我回去后立即写一封亲笔信,派我的弟弟窦友随叔皮兄东去洛阳。”

    班彪努努嘴,窦融会意,耸耸肩说:

    “你担心张玄坏事?放心吧,你们一出发我就派人送他上西天,这也算我对刘秀的一个小小表示吧,当然,还有更大的表示,当你到洛阳后自能听到。”

    第二天,张玄再次向窦融提及与隗嚣合作的事,窦融推辞说:

    “合作一事关系到河西五郡存亡大事,非融一人能够作主,必须召来五郡太守共同协商后才能决定。”

    张玄估计西州兵现在一定正和刘秀派遣的征西大军交锋,双方胜负如何不得而知,为了尽快得到窦融的援军,张玄催促窦融尽快召集五郡太守共商大计。窦融考虑到臣服刘秀一事也应当同五郡太守协商一下,便答应了张玄的要求,派人召集五郡太守来金城。

    张玄和武威太守马期曾经相识,他在马期刚刚来到金城后便到马期住处登门拜访,询问马期对于同隗嚣合作持何意见。

    马期一听张玄这么说,嘿嘿一笑,说道:

    “窦融自立为王也好,保持现状也好,拟或归顺刘秀也好,我马期不喜也不忧,无论情况如何,我仍是我的武威太守,升不了,谁也把我赶不走。”

    张玄一见马期持这种态度,有点急了,略一皱眉说:

    “马大人,此言差矣!现在是关系你个人前途命运的关键之际,怎能说与你无关呢?如果窦融自立为王与隗将军合兵打败刘秀大军,天下将为刘秀、公孙述、隗嚣、窦融几人共有,窦融拥兵河西称王,马大人身为一郡之长理当封侯。相反,假如窦融归附刘秀,情况将大不相同。当然,窦融也许能够封侯,而马大人你就惨了。”

    张玄故意卖个关子,惹得马期十分不解地问道:

    “张学士,请你说个明白,我怎么会惨了呢?升官不敢保证,但武威太守的位子还是没有问题吧?”

    张玄摇摇头:“不见得,刘秀是怎样的人,他对中原各路归顺之人又怎样,前车之鉴后车之辙,他怎么会相信后来归降的人。刘秀一定对窦融心存疑虑,但碍于情面又不能不用他,这样,刘秀惟一的做法就是断其左右臂膀,他一定会拿你们河西五郡的太守开刀,或撤职,或调离,换上他的亲信,从而监视窦融,架空窦融,让他空有其位却无其实。无论如何,窦融还有个空位,而你们几位太守恐怕连空位也没有,这不叫惨吗?”

    马期沉思不语,张玄趁机说道:

    “马大人,你联合其他几位郡守力主窦将军拥兵自立,并和隗嚣将军一同抗击刘秀入侵为上策。只有这样才能保住你的太守之位,也才能保证你武威郡子民免遭兵戈涂炭。”

    马期略微点点头:“明日聚在一起时先听一听其他几人的意见再说吧。”

    正在这时,张掖太守任仲来访,任仲一见张玄在此,带着几分嘲讽的口吻说:

    “张学士自诩西州第一辩士,伶牙利齿,巧舌如簧,来河西游说多日不仅没有说动窦将军的心,反而使他有心归汉,实在是可笑之至啊!”

    张玄被说得满脸绯红,一时竟不知如何反驳。

    马期并没在意张玄的反应,一听任仲说窦融要归附刘秀,急忙追问道:

    “任兄,你从何处得知周公要归附汉室,只怕是你想归顺刘秀才四处散布谣言违惑众人?”

    任仲并不恼,哈哈笑道:

    “马兄弟,你我做郡守的,归顺刘秀有什么益处?到头来还不是做他人刀俎上的鱼肉,任人宰割,我才不要归汉呢!”

    任仲说到这里,幽幽叹息一声:

    “不过,这自立与归顺的事是周公一人说了算,不是你我能当家的,他决定的事谁也更改不了,让我等到此不过是走走形势,行也行,不行也行。”

    马期立即显出不满的表情:“姓窦的也太过专横跋扈了,这河西之事也不能处处听他一人的,他是什么东西,没有我们弟兄们几个,哪来的河西今天?任兄,凭良心讲,这河西本是咱哥们的,自从窦融来到后却反客为主,我们反而处处受他挟制。说真的,我早就对他不满了!”

    任仲知道马期的性子,劝慰道:

    “别说气话了,我等不是看在他祖父有恩于我们的情份上,怎会容他在这河西指手划脚。事到如今,他要归顺刘秀也许有他的道理,我等先与其他几位太守通通气再说,如果大伙一致反对归顺,这事也由不得他一人说了算。”

    “倘若他们三位都同意臣服呢?”

    “那我们也只好顺从大势啦。”

    “哼,无论谁去归降刘秀,我坚持不去,我佩服隗嚣的胆量和志气!”马期嚷道。

    张玄趁机怂恿说:“马大人,不是小弟说句奉承话,凭你的才华,不用说做一郡太守,整个河西五郡交给你也治理得井然有序,保证不会比窦融逊色。”

    任仲白了张玄一眼,张玄只作没看见继续说道:

    “如果窦融执意归降刘秀,马大人可以率武威一郡与隗将军合作,小弟可担保马大人得到好处一定优于刘秀所给的。隗将军知人善征,对马大人一直十分敬重,时常在众人面前称赞马大人的品行与才学,让众人向马大人学习——”

    不等张玄说下去,任仲冷冷地嘲弄道:

    “想不到张学士之所以深得隗嚣重用,原来凭借的就是给人带高帽,拍马溜须。”

    张玄嘿嘿一笑,回敬道:

    “我说的可句句都是实话,任大人若不信,不妨随我走一遭,亲口问问隗将军。”

    “我可没有那份闲心!”

    张玄现在还不愿得罪任仲,他还想通过马期争取任仲,对任仲的冷淡与讽刺并不介意,反而进一步讨好说:

    “任大人整日操劳张掖郡的大小事务,可谓日理万机,如果不是为着河西归属这等大事只怕也无暇到此,只可惜河西的前途堪忧,像任大人这样的河西元老也无济于事,只能眼睁着让河西五群拱手让给他人。”

    这话确实点中了任仲的心事,他叹息一声,独自默默不乐地走了出去。

    第二天,窦融正式把武威太守马期、张掖太守任仲、酒泉太守梁统、金城太守库钧、敦煌太守辛肜五人召集到军机厅商讨面临的局势,并亮出自己的态度。梁统、库钧、辛肜都表示一切听从窦融的决策,任仲沉默不语,马期向来性子急,胸中也藏不住话,站起来反对说:

    “主公为何不拥兵自立为王,偏要归顺刘秀那鸟人,他虽是刘姓,又非王室王宗,何德何能让我等归顺于他。我反对主公这样做!”

    窦融似乎早就知道马期会反对,也不吃惊,淡淡一笑说:

    “马大人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从心里说我也不想臣服刘秀,但这是大势所趋呀。隗嚣与刘秀已经打得难舍难分,凭隗嚣的实力目前还可勉强撑上一阵子,但从长远看,隗嚣最终一定要被刘秀所灭。隗嚣一灭,下一步就轮到我河西之地了,与其等到那时归附,不如趁早做出决定,也给刘秀等人一个深明大义知道进退的好印象。从我对刘秀的了解,我等现在臣服,不仅能保住河西的地盘,而且还能够加官进爵呢!”

    马期不待窦融说下去,就打断了他的话。

    “哼,什么加官进爵,你仅为你个人考虑,根本不顾及我等的利益,归顺刘秀你当然可以加官进爵,而我们五人呢?只怕连郡守一职都保不住,我不管其他几人怎么想,我是坚决不投降,要降你们降好了。”

    马期一把臣服说成投降,弄得窦融也很尴尬,他瞟一眼马期。颇为不悦地说:

    “你不愿臣服,莫非你想随隗嚣一起与刘秀争战?”

    马期嗡声说道:“我马期不愿投降刘秀又怎会投降隗嚣,我只想保住武威一郡谁也不投降,自己保住一郡百姓不受兵灾——”

    马期一口一个投降,惹火了窦融。

    “投降,投降,谁投降谁?你能不能不说得那么难听!”窦融厉声斥道。

    马期被训得垂首不语,但脸上却是气鼓鼓的,没有一点服气的样子。整个大厅里谁也不说一句话,大家都这么沉默着,各自想着心事,打着个人的算盘,气氛显得极不自在,可谁也不先开口,惟恐出言不当遭到他人反对。

    任仲看看梁统、库钧、辛肜,见他们都面色平静,似乎刚才的争论与己无关,他又瞟一瞟窦融,见窦融铁青着脸,他张了几次嘴,都没有说话,最后忍不住问道:

    “主公,刘秀与隗嚣刚开战不久,一时还不知谁胜谁负,臣服一事能不能暂且不提,等上一段时间,等他们分出胜负时再决定呢?”

    窦融瞪了任仲一眼:“只怕到那时你主动臣服都来不及了,你以为刘秀是蠢才吗?我等拖到那时再归顺他,他还会相信我们吗?”

    “可是——”

    窦融不让任仲说下去,站起来挥一下衣袖走了出去,到门口时回头丢了一句话:

    “今天先议到这里,都回去后认真思考一下,明天再作决定。”

    窦融走后,其他四人互望一眼,都悄悄地走出军机厅。

    马期刚回到住地,张玄一见他的脸色猜到几分,试探地问道:

    “马大人,今天的议事挺顺利,这么早就回来啦?”

    “球!”马期气得往坐椅上一躺,“都是他奶奶的一群软蛋。”

    张玄火上浇油:“马大人,你知道窦融为何爱投降刘秀吗?”

    马期忽然坐了起来,瞪着张玄问道:

    “什么原因?”

    张玄见马期急切想知道,故意卖个关子:“你知道我为什么来河西吗?”

    “你不是和班彪一起来此游说窦融与隗嚣联合抗击刘秀吗?”

    “马大人只说对了一半。”张玄故意神秘地说,“马大人也不是外人,我就把这个秘密告诉你吧。对外,我和班彪一起来游说窦融,其实,没来之前我就已经知道此行是瞎子点灯白费蜡,不可能游说成功。”

    “那为什么,莫非你事先听到了什么消息?”

    张玄点点头:“我来之前隗将军的亲信周宗截取了从洛阳刘秀那里派往窦融这里的一个信使,并从身上搜出一封密信,正是刘秀写给窦融的亲笔信,信的大意是窦融送给刘秀的信与贡品全都收到了,感谢窦融归顺的诚意,还说了许多夸赞窦融的话,什么心胸宽广、见识卓越、深明大义等等,最后让窦融见信后召集五郡太守准备兵马,配合吴汉大军从后面偷袭隗嚣,两路夹攻打败隗嚣,一旦事成后封窦融为河西王。”

    马期听到这里,勃然大怒,骂道:

    “窦融小贼,原来早已背着我等投降了刘秀,找我们来此不过是做做形势,真正的意图是集结兵马与刘秀作后应,从而为自己换取封王的称号。不行,我要去找任仲揭穿他的阴谋!”

    马期说着,站起来就向外走,张玄见马期满脸愤怒地走了出去,露出几分得意的笑容。

    马期来到任仲住处,把张玄的话重说一遍,任仲连连摇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周公不是那样的人。”

    “怎么不可能,常言说人心隔肚皮,狗心隔毛皮,谁知窦融心里打的什么鬼主意,从他到河西以来我就对他不满,瞧他那一副阴阳脸,好像我等都天生就该听他摆布一样,如果不是他到了河西,咱弟们几个保证比今天活得快活、自在!”

    任仲递给马期一杯茶:“马兄,你先别激动,我问你,你说周公早就与刘秀私通,暗中归顺刘秀的消息,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张玄刚刚告诉我的。”

    任仲笑了:“张玄是什么样的人,他的话你也相信?一定是他游说不成故意从中拨弄是非,挑拨我等内部矛盾,他好从中渔利!”

    马期固执地说:“张玄是怎样的人我当然明白,但这件事他绝对没有说谎,我武威郡为河西五郡最东一个郡,东去的行人一定从境内经过,前不久我也接到属下报告,说从金城方向有几位行迹可疑的人从境内经过,向东南而去,盘查时他们报说是窦融的亲信就放行了,现在想来一定是窦融派往洛阳向刘秀私通的密使。早知如此,我一定将那几个王八羔子给抓住斩首,然后带着窦融的投降书前来问罪!”

    任仲一听马期这么说,也将信将疑,沉思片刻问道:

    “不论周公事先是否与刘秀有私通,但现在想臣服刘秀已是事实,你打算怎么办?”

    “我还是那句话,宁可战死沙场,也决不投降刘秀。”

    任仲沉默不语,马期又问道:

    “你是像梁统、库钧、辛肜他们一样随窦融投降刘秀,还是与他们决裂?”

    任仲看一眼马期,稍稍迟疑片刻,说:

    “让我再好好想想,等明天议事之后再决定吧。”

    马期对任仲的回答十分不满,嗡声说道:

    “人各有志,无论任兄做什么决定,我都不强求,明天的议事会也没有多大意思,我决定明天回武威,早早作好自立的准备。”

    马期回来告诉张玄准备自立的事,张玄心中暗喜,忙说道:

    “马大人果真是河西惟一的大丈夫,真正的威武不能屈服的大英雄,武威百姓有马大人这样的郡守实在是武威的福气。不过,凭马大人一人自立窦融会答应吗,只怕大人自立的旗帜尚没有举起窦融的大军就到了,大人仅武威一郡之力怎能敌挡窦融的攻击?以在下之见马大人不如先和隗嚣将军联合打败窦融,然后再考虑自立的事也不迟。只要打败窦融,这河西一带也许都是大人你的地盘呢!那时大人自立就不是武威一郡了,而是整个河西五郡,只要大人高兴,做个河西王也未尝不可。”

    马期一听张玄说得有些道理,点点头说:

    “让我再好好考虑考虑吧。”

    任仲考虑再三,悄悄找到窦融,密报马期拒不同意归顺刘秀,并有谋反迹象。窦融一听,嘿嘿冷笑道:

    “谋反好呀,我还怕他不谋反呢!我早有撤去他武威郡太守的打算,正愁找不到借口呢?你回去告诉他,让他把人马准备得充足一些,免得不堪我一击。哼,谅他还没有这个胆量!”

    任仲一听窦融把话说得如此满,又如此狂放,心里也有一丝不悦。从内心讲,他来报告马期谋反的事并不是想让窦融惩处马期,而是想让窦融警觉一下众人的态度,暂时放弃归顺刘秀的想法,静观一下目前局势变化。谁知窦融竟然是这种态度,任仲有些后悔,也不冷不热地说:

    “主公也太托大了,你也应当想想马期为什么坚决反对归顺刘秀,一个马期反了也许无足轻重,倘若再有两个郡谋反只怕主公就不会把话说得如此绝情了,事事不能只给自己考虑,也应当为他人想想。”

    窦融火了,一拍桌子吼道:

    “我还用不着你来教训,如果你也想反尽管去反吧,我到要看看阴沟里真能翻了大船!”

    任仲好心来报告,没想到惹了一肚子火,一声不响地退了出去。

    窦融之所以发火,一是今日在议事厅里任仲的态度让他生气,二是窦融怀疑任仲和马期串通好的,故意用谋反的口风来试探他,并试图肋迫他放弃归顺刘秀的做法。

    任仲走后,窦友建议说:

    “哥哥,我以为马期谋反一定与张玄有关,而马期与任仲关系一向要好,他来密报马期谋反,也许是二人定的苦肉计,或者让任仲来探一探你的口风的。无论情况如何,对马期这人不能不防,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窦融点点头:“你不必多虑,我自有分寸!”

    窦融独自沉思片刻,便叫来两名心腹之人,低声吩咐几句,两人便匆匆离去。

    晚饭后,张玄刚要休息,忽然有人悄悄来报,说马期有要事请他速去商量。张玄暗喜,估计是马期想归顺隗嚣的事,便独自匆匆来到马期住处,刚步入院内,还没来及呼喊,就被两人上前堵住嘴拿下。张玄正不知是怎么回事,猛听院外有人大喊:

    “有刺客,快拿刺客!”

    马期正在室内考虑是否与隗嚣合作的事,猛然听到抓刺客的叫喊声,提着手中的剑就追了出来,见一个黑影正从眼前一闪而过,他匆忙追了过去。那黑影三拐两摸不见了踪影,正不知如何是好,又听到身后传来“抓刺客”的叫喊声。马期正要转身离去,身后八九个人一哄而上把他按倒在地,不由分说把他捆个结实。马期估计这些人可能误会了,忙争辩说:

    “你们抓错了,我是马期,来抓刺客的,快把我放了,真正的刺客在前面!”

    一人冷笑道:“马期,你图谋行刺窦将军,人证物证俱在,还想抵赖,给我拿下!”

    另一人附和道:“前面就是窦将军的卧室,你深夜持剑到此,分明是想行刺窦将军,还嘴硬!”

    几人不容马期辩解,便把他五花大绑押走了,马期边走边忿忿不平地喊道:

    “带我去见窦融,带我去见窦融!”

    第二天,马期昨夜行刺窦融的事在金城传开了,众人纷纷扬扬,说什么的都有。有人说马期早就对窦融不满了,曾多次扬言要对窦融图谋不轨。也有人说马期是受张玄的蛊惑,暗中投降了隗嚣,他见窦融要与隗嚣作对便动了歹心,并试图取而代之,不想聪明反被聪明误,如今成了窦融的阶下囚,只怕武威太守是当不成啦。当然,也有人为马期叫冤,估计其中有诈,任仲就这样以为。

    议事厅内,任仲解释说:“我与马期交往较深,他性情急躁,为人耿直,肚里藏不住话;虽然说出不同意归顺刘秀的话来,但他决不会行刺主公的,要么有人陷害他,要么就是一场误会。”

    窦融一听任仲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有人陷害马期,颇为不悦,拉长脸说:

    “任大人,你说有人陷害马期,是谁陷害他呀?”

    “我只是这么觉得,因为马期的为人我十分了解,他决不会做出这种见不得人的事。”任仲说着,转向梁统与库钧,“我们几个与马期交往的时间最长,他的脾气你俩也知道,你们认为马期会做出行刺主公的事吗?”

    梁统与库钧你望望我,我看看你,梁统瞟一眼窦融的脸色:

    “马期火急火燎的脾气也最容易冲动,再加上受张玄的撺掇,做出过激的事也很难讲。”

    任仲一听梁统这么说,气不打一处来:“梁统,你这人也太卑鄙了,就是你不愿帮他也不能落井下石。当年,义渠率兵来攻你酒泉,不是马期舍命去救,只怕你现有的骨头都变成砂泥了!”

    梁统老脸有些微红,厚着脸皮说:

    “恩是恩,过是过,马期有恩于我,但他行刺的事我却不能为他掩饰。”

    任仲火了:“这么说我是在为他掩饰,你,你——”任仲气得说不出话。

    窦融见任仲竟然不把自己放在眼中,而且说了那么多令他不开胃的话,猛地站了起来,喝道:

    “任仲,你有完没完,你是真想为马期掩饰罪过,还是另有所图,莫非马期是你同党,你也早已暗中投靠了隗嚣?”

    任仲似乎是豁了出去,反唇相讥道:

    “窦融,你投降刘秀我不对,但你也不能用这种手段对付别人,我怀疑马期是遭到某些人的隐害!你明着召我们来议事,而实际上呢?你早已做好了投降刘秀的打算,不过是让我等来点个头罢了。不仅这一件事,自从你来到河西,什么事不都是你一个人说了算,比皇上还专权。这个太守我不干了,现在就辞职,你们谁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好了——”

    任仲把印向桌上一丢,气哼哼地走了出去。

    窦融望着任仲的背影,唾了一声,铁青着脸说:

    “不干更好,河西有的是人,能任太守的有一把。”

    果然,任仲回张掖后不久便携带家小回乡去了。窦融也没有太为难马期,只是革去了他的武威太守一职。马期革职后,也效法任仲回乡耕种去了。但对于张玄,窦融却没有手软,枭首示众,公开与隗嚣决裂。

    窦融又重新调整了河西五郡的人选,任命梁统为武威太守,原张掖都尉史苞为张掖太守,提升酒泉都尉竺曾为酒泉太守,辛肜任为敦煌太守,库钧的金城太守职位也没变。这样,河西五郡统一了意见,窦融便派长史刘钧奉书与班彪,一起东去洛阳朝拜刘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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