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深处的你-只爱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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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敬的视线透过面前的男人看向远方,在那个街头,伫立着一个黑影,黑影一步步朝她走过来。裴西尚未察觉到,以为她的感伤只是因为这个故事,他笑得越发痴狂。

    “怎么,我都还没说你就难过了?你不知道,我为了能让他的生日祭奠更多的人,做了多少安排。我让他们将庆生的地点选在主干道后面那条副街,人少还安全,那个俄罗斯同学很热心,为他找了好几个女孩一起庆生,他们喝了很多酒,当然这里面也被我加了些东西。”

    裴西说到精彩的地方,眼睛里放出光芒。

    “等到爆炸发生的时候,所有人都跑了,他们却醉得一塌糊涂,一个都跑不掉。平时多么冠冕堂皇的男人,一个个穿着军装,可看见那些女孩不还都是兽性大发?我就是要周褚阳亲眼看看,看看他那些所谓的朋友、战友,被下了药之后是一副什么鬼样子。”

    温敬说:“你太残忍了!”

    “呵,早知道他能忍住,我就应该给他们往死里下量,反正往爆炸区一扔,谁会想到他们是药物所致。就算那个女孩已经爬到他身上,他还是忍住了,他灌了一瓶酒,用酒精麻醉自己保持清醒。”裴西低声吼叫,双目瞪圆,“不过其他人都玩疯了,把几个女孩都玩得没气了!他们为了逃避罪责,就把那些女孩拖到了爆炸的主干道,看着她们一个个被炸飞,哈哈哈……”

    温敬被他话语里的癫狂吓到了,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余光中瞥见黑影已经来到大厅。

    她想立刻跑向他,理智上却又不能。她深深地看向他,她渴望以热泪相迎,却还要手握刀锋以对敌人。

    “他们是好人吗?凭什么他们就能享受优待?我倒要看看,他要怎么对待这些昔日的战友!我把他们也拖出去……”裴西笑到一半突然转过话锋,“我真的没想到,他在那种情况下竟然还能是我的对手,他缠住我,他不让我炸了那些禽兽!那些都是禽兽不如的东西,他却要维护他们,这就是他认定的正义吗?”

    “他只是在维护一些生命,你不能决定那些人的生死。”温敬镇定地和裴西说话,裴西却根本不理会,他固执地认为他就是裁决者。

    “他们就该死!要不是周褚阳来拉我,我们扭打在一起,也不会一起到了主干道,一起被炸飞!你知道吗?我的脸被炸毁了,我疼得喘不过气来,然后……”

    “然后你跑了?”

    “我没有跑!”他厉声尖叫,整个大厅里的人都注意到这边。只有两步,黑影就能控制住他,他却好像有所感应,及时回了头。

    他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的周褚阳,越发疯狂,失声大笑:“我没有跑,我不会跑,哪怕换了张脸,我也依旧会回来的。”

    “周褚阳,好久不见,我终于还是让你来到我的游戏世界了!”

    话音落地,他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朝四处挥扫。大厅里的病人都被吓到了,纷纷逃窜。他趁机跳上一张椅子,挟持住温敬,刀口对着周褚阳大喊:“别过来!”

    周褚阳将吓得瘫软在地上的老人拉到身后去,挡在裴西的刀前。

    “放了她,我不过来。”

    裴西大笑:“你以为我会相信你?”他瞪大眼睛,紧紧勒着温敬的脖子,他站得高,几乎将她提得离开了地面,温敬不适地急喘,死死拦着他的手臂,给自己留下呼吸的空隙。

    似乎察觉到她很痛苦,裴西往后退了一步,跳下椅子,附在她耳边轻笑:“不是说这个男人很爱你吗?那我帮你看看,他到底有多爱你!”

    “不要!”温敬压着声音低吼,因为挣扎她的呼吸再次被箍紧,她猛地抽动起来。

    周褚阳冲上前制止裴西:“你放开她!我都听你的!”

    “行啊,现在立刻趴在地上。”裴西疯狂大笑着,“围绕这个大厅爬一圈。”

    周褚阳没动,裴西又立刻大喊:“怎么?爬不了?你不是很爱这个女人吗?连这个都做不了?”他手臂稍稍收紧,温敬整张脸都因压力而皱缩,痛苦地皱紧眉头。可她还是看着面前的男人,拼命地摇头,奋力摇头。

    她红着眼,挣扎在窒息的边缘,仍旧摇头。

    周褚阳举起手,一条腿屈膝,碰在地上,另一条腿随即也跟着跪在地上,然后他慢慢俯身,将整个腰都弯成了弓形。

    温敬尖声大叫:“不要!不要……”

    整个大厅的病人都退到了走廊里,许多好事之人还在偷偷地观望,他们将这一出视作情爱的戏码,却不懂其中的生死较量。保安一边拦着人,一边拉出警戒线,隔出安全距离,却不敢靠近。

    温敬流着眼泪看着他们,她试图向他们求救,可那些人全当看不见。

    地上的黑影已经爬过了一排椅子,正爬向另外一排,他重复着简单的动作,爬完一排后总要看看她,再低下头,继续朝前爬。

    温敬哭得喘不过气来,她整张脸通红,却死死忍着,瞪着地上的人。

    一圈爬完,周褚阳重新站在裴西面前:“放了她。”

    “行啊,你再做一件事。”裴西得意地勾了勾唇,“看看她在你心里的分量到底有多重。”他换了个姿势,松开手臂,转而掐住温敬脖子的大动脉。

    裴西将匕首扔在地上:“捡起来,把刀口对向自己。不要耍花样,你应该知道我不怕死,但你应该怕我手里这个女人死吧。”

    周褚阳点点头:“你别伤害她。”

    他把匕首捡了起来,握住手柄,刀口横对着胸口。

    温敬似乎猜到了裴西要让他做什么,紧紧地捏住拳头,她看着周褚阳,冷静地说:“我不准你这么做,你听到了吗?我不准你这么做!”

    周褚阳恍若未闻,在裴西说“第一刀插大腿”后,他举起匕首,将刀口对着大腿狠狠刺入,鲜血刺啦一下横溅出来。

    不远处的围观群众中有人尖叫了一声,保安当即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推搡着众人说:“快……快报警!”

    温敬已经说不出话来,她忍着泪,死死地盯着他。

    裴西说:“我没想到,你的命会这样结束在一个女人手上。”他指了指手臂的位置,周褚阳的第二刀就插进了自己的左臂里。

    “不要!”温敬双眼充血地大喊,“周褚阳,不要……你不要再听他的,他疯了,你也跟着他疯吗?我求求你,不要……不要……”

    裴西毫无感觉,冷漠地说:“最后一刀,小腹。”

    周褚阳犹豫了片刻。

    “怎么?下不去手了?知道这一刀下去自己的命就会没了,所以舍不得?”裴西讥讽地扫视温敬,“看看你选的男人,只能为你受得住两刀,连命都豁不出去,他凭什么爱你呢?他有什么资格爱你?他和他的那些老同学一样,一个个都是虚有其表,呵……”

    “闭嘴。”温敬低下头,张口咬住裴西的手指,她咬得满口都是血,裴西却岿然不动。他似乎就是在给她这样的机会,一只手伤了,还能换另一只手继续挟制她。

    “看吧,你咬得我全身是血,我都不会吭一声的。可这个男人……他没这个胆子,他不敢为你去死。”

    温敬根本不理会他,她的目光一直在周褚阳身上。

    那两刀都很深,他的手臂和腿还在不停地流血。温敬咬着牙,一动不动地看他,他却忽然笑了笑。

    她顿时像发了疯的小兽,疯狂地挣脱裴西的束缚,她尖声痛哭:“周褚阳!你敢这么做的话,你要是敢这么做的话……”

    话音未落,一刀横入腹中,溅出来一地的血。

    他下肢无力支撑,一下子摔跌在地上,匕首还插在腹中。

    人群中终于骚动起来,保安壮着胆子冲过来,裴西当即拎着温敬朝外跑,温敬拼命地推打他,不停地挣扎,她不甘地回头,她一直看着那个倒在地上的男人,眼里的红血丝好像能吃人一样,密密麻麻交叠在一起。

    她被拽出了很远,头却一直看着后方。

    渔村多是横七竖八的小街道,到处都有鱼市,他们一路跑过,惊起了无数骂声。裴西不管不顾地朝前跑,死死拽住温敬,不管她怎么挣扎和拖累他,他都不放手。

    也不知跑了多久,他们来到渔村最大的集市,这里几乎每家店铺周围都有四条路,大大小小的房子错落有致地堆砌在一起,走进一条巷子,就会有前后左右数不清的巷子摆在眼前,还有几个孩子在里面捉迷藏。

    大概也是不熟悉地形,温敬跟着裴西在里面绕了很久都没绕出去。考虑到这里地形的复杂性,他竟然放松戒备,带着她在里面随便乱逛。

    冯拾音的电话来得及时,接电话的是实施急救的医生。

    “你是他的朋友吗?对,他中了三刀,流了很多血,唉……你这朋友是干什么的?怎么那么拼,都倒在地上了还往外面爬,真是怪让人……行行,不说废话了,他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小腹那一刀避开了要害。什么?你要跟他说话?不行,病人刚刚包扎完,还在昏睡……”

    话没说完,一只手伸过来,将电话抢了过去。

    周褚阳脸色苍白地支起一只手,拿起床边的水灌了一大口,低声说:“没事,你在哪里?”

    “我按照你的吩咐,故意暴露踪迹,让张信知道有人在跟踪他,还沿途设计了下路线,故意把他引到渔村最大的集市里去了。可一进去我就被绕晕了,又不敢靠得太近,所以……”

    冯拾音垂头丧气地大骂了声。

    “他以前是刑侦队的队长,有十几年从业生涯,你能跟到这里已经很不容易了。”周褚阳扶着床边,用了点力气坐起来,伤口撕裂了,疼得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冯拾音察觉到不对劲,急切问道:“你怎么样?”

    “把集市所有出口都封闭起来。”

    “抓张信?那温敬呢?”

    他示意医生把他的衣服拿过来,医生不肯,他阴狠地看了对方一眼,随后在柜子里翻出来羽绒服,随便套在身上。

    “我只能赌这一次了。”

    “什么意思?”

    周褚阳没吭声,大步踉跄着朝外面走,他在来的路上经过那个市集,从裴西离开的方向判定他们应该要经过市集。他相信和温敬的默契,她会将那个男人留在迷宫里,一直等着他。

    “别问了,按我说的做,把里面的人都悄悄疏散。”他走了几步,伤口处已经红透了。医生追上来,拿着绷带又给他缠了几圈,喂他吃了几粒药。

    “这里是番禺坝最近的救护站,条件不如市区的大医院好,但你要是不行了,还得先到这里来。”医生叹了口气,握着他的肩头轻按了下,“年轻人,别躺着过来。”

    周褚阳笑了笑,医生又问:“那个女人对你真的这么重要?”

    他头也不回地往前走,走了很远,闷闷地说了句:“嗯,这辈子就她了。”

    温敬和裴西第三次回到之前经过的鱼丸铺子,裴西忽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打量了身边的女人一眼。

    “你在跟我玩捉迷藏?”他蓝色的瞳孔深幽幽地盯着她。

    温敬平静地回视他:“不如说是我们都在玩捉迷藏?”

    “哦?倒挺有意思,可以试试。”他来了兴趣,指着鱼丸铺子独特的旗帜说,“不如我们分开走,如果你走出去了,我认输;如果你还回到这个位置,就在这里等我。”

    “你认为我会傻到在这里等你吗?”

    裴西玩味地勾起嘴角:“那不如换个说法,你觉得你能出得去?只要出不去,我就一定能找到你。”

    温敬深吸一口气:“好啊,那试试看。”她说完转头就走,裴西却忽然上前拽住她。她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强迫自己冷静地回头,却不意外地碰上他深藏不露的眼眸。

    “好吧,我承认我不太放心让你离开我身边,特殊时期,还是不要玩得太过分了,以后有的是机会来考验你和我的默契,你说对吗?”他不由分说,强行拉着她继续穿梭在这个复杂的鱼市里。

    一个小时后,他们又来到先前的鱼丸铺子,却发现原先这个位置的摊主都收摊了,没有一家店铺还开着门。裴西当即意识到这里被管制了,急忙拉着温敬重新返回还没有封锁的区域。他们跑得急,没注意前面的路,一不小心和人硬生生地撞上了。

    温敬吃痛低呼了声,一抬头看见对方,惊喜地露出笑容:“泾川!”

    还真的是不是冤家不聚首,张信也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遇见裴西,两拨人迎面相遇,又各自心怀鬼胎。

    裴西不傻,知道周褚阳能这么快追到番禺坝,一定是他先前告诉阮蔚行踪的时候,反被他们出卖了。

    他阴森森地盯着阮蔚,原本白皙的脸颊更显雪白,只有一双唇红艳艳的:“阮蔚,你忘记我对你的教导了,忘记自己的深仇大恨了,是吗?”

    阮蔚害怕地往后瑟缩,想要躲到张信身后,可无奈这个男人根本不为所动,犹自在权衡形势。

    裴西又说:“你们不会以为实验成功了,就能取代我吧?”似乎是猜到他们的背叛想法,他轻笑起来,“你们当真以为我是傻的吗?”

    他随即从怀里掏出一瓶液体,朝他们晃了晃,“当初在鹤山带走的实验成果早就在我手里,我早就找人研究出来了,真正的病原体现在就在我手上,你们研究的那是什么?呵,不过是普通毒素罢了……”

    张信不敢相信,瞪大眼睛看着顾泾川:“是不是?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顾泾川却微笑着朝温敬点点头。

    “你早就知道你不说!”张信怒不可遏,冲上去对着顾泾川就是一阵拳打脚踢,温敬见状赶紧冲过去,和他扭打在一起。张信考虑到身后还有人,及时收手,谁料阮蔚却又突然发疯,朝着温敬扑过去。

    她疯狂地叫嚣着,抓着温敬的头发,她仿佛已经到了精神的临界点,根本不管不顾,只想要温敬死,她不停地捶打着温敬,而温敬只护着身下的顾泾川。

    “够了!”裴西怒吼,走过去一脚将阮蔚踹开,“谁允许你打她了?”

    阮蔚抹了把嘴角的血,冷笑道:“我陪了你四年,四年!如今你却为了一个女人把我随便丢弃,裴西,你到底有没有良心?”

    裴西好像听了一个笑话,勾起唇角:“良心是什么,你有吗?”见阮蔚不甘心,他大步上前,揪住她的头发,“这样吧,我再告诉你一件没有良心的事。你的未婚夫不是温敬害死的,是我……”

    “你说什么?”阮蔚摇头,“不可能,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你的未婚夫是我害死的。”当时他被炸伤了脸,捂着伤口跑走,正好看见倒在地上的温敬。

    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当时温敬已经昏倒了,有几个不要命的流浪汉想欺负她,你的未婚夫挣扎着去救她,却被那些流浪汉合伙弄死了,他们手上有刀,也有棍子,总之新奇的花样很多,我跟他们说如果不弄死你的未婚夫,只要他还活着,就一定会想尽办法把他们送进监狱。所以他们发了疯地要弄死你的未婚夫,当时我就在旁边看着,我真是佩服这些家伙,又有贼心又有贼胆,他们弄死了你的未婚夫,竟然还想欺负温敬,也想弄死我这个目击者。”

    裴西说到这里,斜斜扫了温敬一眼。

    “不过我们都很幸运,就在这个时候,有人跑过来了,是方志山父子。那老头也是个有血性的,扑上来就对那些流浪汉一顿打,那些家伙估计被吓怕了,又怕事情败露,就逃跑了。”

    “然后呢?”

    温敬根本不知道在那段时间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也不知道曾经有人为了保护她而被活生生地打死。她浑身都在不停地颤抖,见裴西还那样无所谓地笑着,她红着眼大吼,“然后呢,方志山的爸爸怎么会死的?”

    “呵,谁知道呢,竟然有个真的不怕死的流浪汉又跑回来了,方志山的老爹把他抓了起来,说要报警。他还把我们都带到了最近的麦当劳里,当时里面有一些人被炸晕了,有一些人被炸死了。我们躲在吧台下,想等爆炸过去,谁知道方老头突然又教训起他儿子,方志山也是个窝囊废,怎么被打骂都一声不吭,直到那个流浪汉不知道从哪里抓起一个叉子。”

    裴西丧心病狂地大笑着:“方老头被叉子捅了好几下都没死,见方志山无动于衷,骂得更凶,方志山大概是被激怒到了极点,拿着把凳子冲上去对他老爹狠狠砸了几下,这回流浪汉是真的吓怕了,想要跑,可谁又能让他跑掉呢,于是我就跟方志山合伙把他和方老头一块扔了出去,然后看着他们……‘嘭’的一声,被炸得焦黑薄脆。”

    所以当时的三具尸体,除去阮蔚的未婚夫和方志山的父亲之外,还有一个就是流浪汉。

    温敬能够想象到当时那个场面,强忍住冲上喉咙口的酸腐气,却怎么也没忍住,捂着嘴干呕起来。顾泾川反过来拍她的后背,替她顺着气。

    “那冯拾音呢?为什么把他也牵扯进来?”她强撑着问。

    “他?只是凑巧在检查伤员的时候看到了他身上的录取证书,原来又是一个为西点军校来的。你知道的,我厌恶像周褚阳一样的华人,所以我将他说成了你的帮手,是你们一起把阮蔚的未婚夫弄死的。”

    裴西耸耸肩,继续漫不经心地说:“我看方志山敢杀他老爹,还有点男人的气性,就唆使他跟我一起合作。他是有精神病的,随便戳个弱点就能陪我玩命,老实说,这几年他真的帮了我不少。”

    阮蔚跪倒在地上,哭得喘不过气来:“那我呢?这几年你对我温情有加,关怀备至,难道都是利用吗?”

    “如果你没有钱,没有那股让男人相惜的可怜劲,没有这张脸蛋,我又能利用到你什么?”裴西毫不留情地说。

    温敬一下子明白了这场布局的巧合性,其实没有巧合,一切都是刻意安排。

    在阮蔚的心里,她和冯拾音都是她的仇人,而周褚阳是裴西的仇恨对象。他们用一个928工程把他们都聚到一起,实现慢慢折磨和报复的快感。事实上,真正怀抱仇恨的只有裴西,可怜的是被父子感情蒙了眼睛的方志山,和在爱情里一直守不到结果的阮蔚。

    这四年里,裴西一直致力于研究病毒实验,他在多个国家进行过多次实验,利用方志山的经济基础和阮蔚的人脉,实现自己的宏图大业。

    他再次看这个拿捏在掌心的病原体,狂放大笑:“整个世界都将臣服于我,我要让当初欺辱我、看低我、嘲讽我的,都彻彻底底地奉我为上帝!”

    一直冷眼旁观的张信见他高举液体瓶,忽然扑上前跟他撕抢,裴西一个横踢直接将他踹开,冷冷问:“你是不想拿到钱了?”

    张信瞪大眼睛:“你还愿意和我分?”

    “只要你帮我做一件事。”裴西弯起唇,指着偷偷拿起了匕首的阮蔚说,“替我杀了她,这笔钱分你一半。”

    张信将信将疑:“你不骗我?”

    “我何必骗你?我根本不缺钱,我只要这世界向我臣服!”

    张信看他又陷进自己的幻想里,赔着笑说:“好好!你一定可以成功的,一定要让过去那些瞧不上你的人向你跪地求饶,要让曾经背叛你的人不得好死。”

    他一把按住阮蔚的手臂,从她怀里抽出匕首,对着她的胸口狠狠插下……

    顾泾川准确无误地捂着温敬的眼睛。

    一声嘶吼从张信嘴中溢出。

    他面目狰狞地低头看去,不知何时自己的小腹竟然出现一把匕首,比他的动作更快更狠更准。

    “你说得不错,背叛我的人都不得好死。”

    他猛地抬头,只见裴西正拿着一块帕子擦手。他慢条斯理地擦着手指,如果动作可以定格,每一帧画面中的他都将散发着嗜血的气息,蓝色眼瞳冷静绝美,越是残忍,越是处变不惊。

    张信就在这异样诡异的画面中倒了下去。

    温敬已经感知不到害怕了,她出了一身冷汗,绵软无力地瘫坐在地上。顾泾川一直握着她的手,虚托住她的后背,支撑着她。可他已经几个小时没有吃药了,他的呼吸慢慢急促起来,脸上也泛起异样的潮红,他紧紧捏着温敬的手。温敬察觉到了,着急地询问:“泾川,你怎么了?你还撑得住吗?”

    阮蔚扔过来一个药瓶:“给他吃药。”

    温敬也不管了,赶紧喂了顾泾川,谁知他刚咽下去就失去了知觉。温敬紧张地叫了他几声,阮蔚说:“没事,他应该是晕过去了。”

    她不放心,又贴着他胸口听呼吸,确定他气息平稳后才稍微松了口气,靠在墙上抹了把脸上的汗。她感谢地看了眼阮蔚,后者却冷漠地回避了过去。

    阮蔚根本毫不同情张信的死,也不对这个男人的临阵倒戈感觉到一丝失望,她真正依附的是这个在她面前杀人的男人,她想到这些年他对她的脉脉温情,始终难以想象会是这样的结果。她看着裴西,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轻声问他:“你爱过我吗?”

    不出所料,裴西嘲讽地扫了她一眼。

    “呵,我真是傻,真是傻……我竟然会对一个无情无义的男人抱有幻想……”

    下一秒,阮蔚拔出张信小腹中的匕首,朝裴西直直地刺了过去,她一下子就被甩在墙上。裴西踹了她两脚,捏着她的脖子将她拎起来。他想将她扔到垃圾堆里,腿却突然被一股重力拉扯,让他动弹不得。

    他垂下眼睛,满目不忍:“不要拉我,温敬,你不该是这样的姿态。”

    温敬根本没有力气再爬起来,她只能死死地抓住他的脚,双目通红地看着他:“放了她,放了她,我求求你放了她吧。”

    裴西不为所动,脚下使力,要将她甩开,她却怎么也不肯放手。他无可奈何,只得松手。

    “你不止聪明,还有多余的同情心。温敬,这不是成大事者应该有的。”他蹲下身,轻柔抚摸温敬的脸颊,手指按住她的唇揉了揉,残存的血迹立即将她的唇染成鲜艳的红色。

    他双目惊喜地盯着那双红唇,在一股强大的欲望驱使下,他俯下身噙住她的唇,狠狠吮吸了一口。他似乎很喜欢这种感觉,眼底浮现出透明的光泽,他捧起她的下颌,逐步深入,谁知刚撬开她的牙关,就被她狠狠咬了一口。

    他根本不为所动,揪住温敬的衣领疯狂撕扯。阮蔚从后面扑上来拉他,却被他反手一推,重重撞击在墙上。他随即迫不及待地低下身子,紧紧压着温敬的手,不让她有一丝反抗的余地。他舔舐温敬白皙光滑的脖子,抚摸她柔软的腰肢。

    温敬弓起双腿,用尽全身力气踢了他一脚,他来不及吃痛大喊,一巴掌立马朝她挥过来。温敬紧紧闭起眼睛,然而疼痛却没有如预期那般降临。

    黑暗中疾风横扫,她听见几声剧烈的撞击。

    她缓慢睁开眼睛,一双手却又重新覆上,挡住她的视线。她的手臂被人拉住,轻轻一带,撞上一个宽阔有力的胸膛。

    熟悉的气息将她团团包围。

    “温敬……”他叫她的名字,一遍遍叫着,紧紧拥住她,以热泪,以惊颤。温敬也哭了,她泪流满面,心甘情愿。

    “我一直在等你,我知道我一定会等到你……”

    一声枪响,贯穿四通八达的深巷,惊得鸟雀扑棱飞起。

    不远处人声渐沸。

    这个男人忽然吻住她的唇,与她热烈交缠,与她相忘于野。

    她在心里给出了答案。

    爱着这个男人,她永远都不会错。

    冯拾音推开门,这间破厂房里的屋子,他们有一阵子没住了,还好走的时候窗户留了缝,房间里虽然有发霉的味道,但到底还没酸臭。他吹了口房梁上落下的灰,捂着鼻子从桌子下拉出一条长凳,用没穿的短袖擦了擦。

    他又把窗户推开通风,将桌子抹了一遍,收拾掉房间里的垃圾,拍着老旧的橱柜吓走老鼠,到走廊尽头的公共水池打了盆水回来,把凳子齐整地摆在桌子旁边。

    周褚阳一进来,冯拾音就拉着他坐到凳子上。

    “我技术还行,给你收拾收拾。”冯拾音把剃须刀拿出来,像模像样地对着自己的下巴推了两下,“是不是挺熟练的?”

    “嗯。”周褚阳点点头,把自己放心地交给他。

    “我跟你说,之前在军校,我们那一个班的男生头都是我剪的。”

    “都是板寸?”

    冯拾音凑合着窗户玻璃看了眼,他头发长长了,好像一下子老了好几岁。他又垂下眼睛看面前这个男人,帅是挺帅,就是头发都挡住眼睛了,煞威风。

    他舔舔唇:“要不我也给你剪个板寸吧,有精神,能年轻好几岁,办事也利索。”

    “好。”周褚阳眯着眼睛笑了。

    中午阳光很好,周褚阳坐在对窗的桌前,闭着眼睛,厚密的睫毛从眼皮下延伸出来,如此安静,又如此硬朗。冯拾音忍住鼻头的酸涩,假装流鼻涕狠吸了次,碰碰他的睫毛,嫌弃地说:“你身上没有一块不是硬的,连睫毛都这么硬,不知道温敬怎么会喜欢你。”

    话是这么说,他眼底却又饱含羡慕。

    周褚阳不吭声,这么多天的追捕已经让他非常疲惫,他好像坐着随时能睡着。冯拾音三两下就给他把头发都剪了,用剃须刀替他推头。

    “你舍得吗?”剪好头发后他将镜子对准周褚阳,见后者还闭着眼,他又说了句,“你肯定舍不得。”

    周褚阳缓慢地睁开眼睛,镜子中的男人果然变成了小平头,发际被推得很整齐,看得出来理头发的人的用心。

    他的眼睛直视着镜子里的男人,许是没看过这样完整的自己,又许是从未认真审视过自己,他觉得镜子里的男人有点陌生,并不像他。

    他努力弯了弯唇角,冯拾音赶紧将一块毛巾搁在镜子上,挡住他的脸。

    “你还是别照了吧,跟往常一样就挺好,看你刚刚笑得跟哭一样。”冯拾音又弯下腰,替他刮胡子。

    “我刚刚说的话你都听见了。”冯拾音又念叨,“只有这一个选择吗?”

    周褚阳视线下垂:“裴西还在逃,他手上有病原体,除了抓住他,我没有其他选择。”

    “该死的家伙,就跟病毒一样,明明中了枪却还是让他跑了!”冯拾音一想到这个,气就不打一处来,当日明明堵住了所有出口,守了一天一夜,谁知道裴西竟然没有跑,躲藏在一个地方避过了所有检查。

    不得不承认,裴西是一个有力的对手。

    冯拾音哼了声:“他跟你约好了吗?”

    “嗯,只有我和他。”

    “约在哪里了?”

    周褚阳吃痛地往后瑟缩了下,冯拾音立马回过神来,因为他的分心,这个男人的下巴被他弄出了一条小口,他立即拿东西来擦。

    周褚阳挡住他的动作:“没事。”他随便抹了下血迹,“约在哪儿我就不告诉你了,你也别再问。”

    “行吧。”冯拾音不甘心地唔了声,看他下巴也挺干净的了,把剃须刀往旁边一扔,从盆里拎出一条毛巾丢给他,“擦擦脸吧。”

    周褚阳看着毛巾没接,冯拾音轻蔑地扫他一眼,又打开柜子,神神秘秘地拿出一套衣服。

    “别看这衣服简单啊,我告诉你,这可是少女杀手的标配。白衬衫牛仔裤,花了我大半个月工资呢,都是按照你的码买的,快换上试试。”

    周褚阳爽声笑了,倒也二话没说,直接换上了,外面套着的依旧是温敬给他买的羽绒服。

    冯拾音别扭地上下打量他一眼,嘴巴发酸:“的确是够帅的。”

    “答应我的,别忘了。”

    “不敢忘。”冯拾音上前拍拍他的肩膀,“我始终都欠温敬一次,这次就当还了。”

    他说欠,那就是真的欠了。

    就在渔村的市场里,当他们封住所有出口,在当地人的指引下,找到温敬一行可能所在的位置时,其实比他们最后出现的时间要早一些。

    当时他们正好看到裴西杀张信的那一幕。

    而就在裴西他们前方不远处的垃圾堆后面,还有四个人没来得及疏散。他们偷偷报了警,也和外面的指挥官联系上了,为了避免裴西冲动,牵扯到不必要的死亡,指挥官下令不得贸然行事,还严禁周褚阳行动。

    所以当时顾泾川晕厥,裴西拎着阮蔚要丢到垃圾堆里,温敬跪在地上求裴西,甚至裴西吻她,每一个场景他们都能看到。

    冯拾音说:“要不是我用枪顶着自己的头,你早该冲过去了。”周褚阳低下头,回忆起当天的场景,有什么东西好像在心口热烈流淌。

    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一幕。

    当裴西吻住温敬,当她的目光穿过长长的甬道,朝他们这个方向看过来时,那堵横在他们面前的墙仿佛已经成为虚设。那一刻,周褚阳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这个连腰都没弯过的男人朝地上一跪,狠狠地栽了跟头,身上的伤口全部崩裂了,血几乎是从绷带里激射出来。

    冯拾音亲眼见到他们夹缝中滋生的爱情。

    他眼底曾流过热泪。

    那一刻,他知道千万人都无法再阻拦那个男人。

    冯拾音醒过神来,拿起毛巾擦了擦脸,闷声说:“我再问句废话,你后悔爱上温敬吗?”

    周褚阳没当废话处理,展开眉眼笑了起来。

    “我只爱过她。”

    到老到死,都只有这一个结果。

    冯拾音点点头,也不知道说什么,推了他一把。周褚阳说:“我先走了。”

    “嗯,快去吧,温敬在等你。”冯拾音没跟他一起,端着盆和他反方向走,把水倒在池子里,扭开水龙头。

    他掬了一把冷水,把脸埋在掌心里,低声咒骂:“第一次整这么周正,竟然是为了去跟心爱的女人告别。周褚阳,有你的,你个傻帽玩意。”

    温敬看了眼墙上的钟,一个小时内,她已经看了不下二十次。温老爷子和温崇言都当作没看见,自顾自地下棋,两人都心不在焉,自然是下了一盘烂棋。

    温时琛左右看看,在温敬又一次看时间后说:“去吧。”

    温敬喜上眉梢,来不及跟他们打招呼,飞快地冲了出去。有司机送她离开老宅,到了西苑公寓楼下,她迫不及待地下车。隔得老远,就看见楼下站着一个男人。

    她的心情忽然又变得微妙了,她不再急切,不再盲目,她轻柔地踩着石头小径,一步步沉甸甸地朝他走过去。

    听见声音,他缓慢回过头来。

    温敬愣在原地。

    他剪了头发,露出棱角分明的轮廓。他那双沉静幽深的眸子依旧藏于眼睫下,却能清晰地看见他眼角细长的纹路。刀锋裹着眉宇,鬓角沾着细雪,那张脸好像更帅了,也更加硬朗了。

    他朝她伸手,温敬飞快地跑过去,钻进他怀里。

    “今天这么讲究?”

    “冯拾音安排的,多谢你送给他的烟。”他随便找了个由头。

    温敬点点头,摸他光滑的下巴:“弄这么帅,我都不习惯了,也会舍不得的。”

    周褚阳摸摸她的脸颊,温敬吸了吸鼻头,含笑说:“下雪了,我们回家吧。”

    两个人难得都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出去玩,她想来想去还是把他带家里去了。之前做了改装,萧紫听说最近挺流行电影墙,就让设计师给她做了一个,但她一次都没体验过。

    家里有一些从公馆里带过来的老碟,温敬翻翻找找,还是挑了部看烂的《罗马假日》,两个人窝在沙发里看了一个下午。

    一部很浪漫的爱情故事。

    If I were dead and buried and I heard your voice,beneath the sod my heart of dust would still rejoice.

    若是我死去,眠于地下,但只要听见你的声音,即便在青草之下,我那已化为泥土的心也会欣慰的。

    温敬一直没说话,看到感人至深的地方默默地红了眼,怕他发现,猫着身子靠在他肩头,时不时地蹭一下,蹭得周褚阳浑身发热。

    后来两个人干脆不看电影了,抱在一起说话。

    周褚阳问:“都准备好了吗?”

    “嗯,美国那边的医生都已经联系上了,定的是明天的机票,到了那边泾川就可以立即治疗。他母亲的精神状态不好,这次不随行了,他爸爸要留下来照顾他妈妈,所以我得去照顾他。”

    温敬停顿了会儿又说,“泾川一定能康复起来。”

    “嗯。”他双手兜住她的腰,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捏,“你在纽约生活了很久?”

    “有好多年,不过纽约州太大了,我从来没见过你。有时候想想,我挺感激裴西的,如果不是他,我们或许不能相遇,只是这代价有些大。”她被捏得痒,身子动了两下,完全没有作用,干脆就抓住他的手。

    周褚阳翻个身,将她转过来对着自己。

    “没有他,我们也会相遇的。”他沉声说。

    “你这么笃定?”

    “嗯。”

    温敬笑了,她捧着他的脸眯着眼睛笑:“其实我也相信,没有他,我们也会相遇的。”

    “为什么?”他弯下腰,凑近她。

    她直视他的眼睛:“没有人能拒绝命运。”

    如果他们的相遇注定是一场不可言传的劫难,她愿意为他沉默至死。

    温敬从后面揽住他的背,沿着肩胛骨一寸寸朝下抚摸,她的动作太大胆,挑得男人喘起粗气。周褚阳及时地挡住她的手臂,俯下身,全身的细胞仿佛都在笑。

    “你想做什么?”

    “伤都好了吗?我来验验。”温敬用腿勾住他的腰,轻轻地笑出声来。他追随着她的目光,紧紧抿着的唇溢出一声愉悦的闷哼。

    “嗯,没好也能验。”他探身进去,握住一片温暖。

    温敬在他的动作中找到小腹那道疤,轻轻笑了:“这么多痕迹在你身上,你还能忘吗?你忘不了我了。”

    周褚阳嗓子发热,如同火烧一般,他将滚热的泪咽下去,一遍遍在浑浊的意识中挣扎清醒,然后准确无疑地给出答案。

    “温敬,忘不了,到死也忘不了。”

    一整夜欢愉,温敬贪睡到中午,醒来时旁边已经没人了,她恍恍惚惚地推开洗手间的门,又走到阳台,在客厅里站了一会儿,眼睛都发酸了,以为他不辞而别,他却突然端着两碗面从厨房里出来。

    “洗把脸过来吃饭。”他放下面条后,看她还站在那里,又走过来拉她的手,“温敬,吃饭了。”

    他说得太温柔,温敬没忍住掉了眼泪。她果断冲进房间里,关上洗手间的门,捧着水洗了好一会儿,对着镜子见眼睛红彤彤的,还不如不洗,可也不能耗下去,随便扑了点粉遮住眼睛的肿,这才慢吞吞地挪出去。

    周褚阳果然坐在桌子边,也没有先吃,等着她。

    温敬坐过去,两个人安安静静吃了顿饭,他难得没有像以前那样飞快地吃,不知道是不是故意放慢了速度,他吃得很慢很慢。

    温敬没有胃口,一小口要咽好半天。

    周褚阳看她吃得艰难,索性把筷子从她手里拿出来,轻声说:“别吃了。”

    “嗯。”她点点头,视线一直下垂着,盯着桌面看。也不知过去多久,他吃完了,把碗送到厨房去,洗干净了放好,重新走出来。

    温敬不得不抬头看他:“我送你下楼。”

    “好。”他笑笑,走过来拉她的手。

    出了门,到电梯口,从十七层下去一分钟不到,两个人已经站在楼下。

    “你没什么要对我说的吗?”温敬咬住唇,拼命忍住眼底的酸涩,“你能活着回来吗?”

    周褚阳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他看了她很久,她也看着他,比这段注视的时间要久一些,再久一些。直到她忍不住失声红眼:“告诉我,你能活着回来吗?”

    细长的眼纹夹着笑,他上前搂住她,轻轻地说:“如果有那一天的话,我们一起晒个太阳,喝口小酒,睡个安生觉,走完这条路吧。”

    温敬目送周褚阳离开,不知道什么时候,冯拾音出现在她身后。她让他走,跟着周褚阳一起走,他不肯走,什么话也都不肯说。

    温敬推了一阵推不动就放弃了,她说:“其实我什么都知道。”

    冯拾音咳嗽了两声:“知道什么?”

    “那天在渔村,我看到了……”她弯起唇,“我看到垃圾堆后面躲着的人了,其中有个老年人已经吓晕过去,她的女儿或者是媳妇一直扶着她的头,不让她倒在外面。”

    “所以你才会拼命拉住裴西,不让他去垃圾堆那边?”他的声音有点发堵,“你知道当时我们都在那里?”

    “嗯,我知道他在那里,我知道他能看见我,我也知道他心里不好受。我不想他冲出来,我怕他再为了我受伤,可我又有点高兴,只要他还活着,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她还是点点头,轻声笑了,“他现在要去哪里?”

    “我不知道。”冯拾音说完看了温敬一眼,仿佛被看穿,他心虚地低下头。

    “你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冯拾音嘟哝了声,抬头又看她一眼,认命地叹了口气,“在去找裴西之前,要经过内部审查。”

    “为什么?”

    “之前你被阮蔚掳走,他和我偷过巡逻船,还坚持一定要先救你,因为他个人原因做出的决定,数次让罪犯逃跑。这次在渔村,要不是他贸贸然冲出去,裴西也不一定能跑掉。”冯拾音惋惜地说,“他一直都很清楚什么才是正确的决定,但他还是要这么做。”

    温敬抿紧嘴唇:“审查的结果会是什么?”

    “即便这件事圆满结束,他的前途也会受到影响。”

    “是这样。”她松了口气,脸上的表情又轻松了些,“你不知道我有多希望他被除籍,但是我又知道,一旦除了籍,他就不是周褚阳了。”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择?”冯拾音突然很好奇这个答案。

    温敬看着渐行渐远的人影,微笑着问:“你看他像什么?”

    冯拾音嗅着鼻头,看了看周褚阳,又看看身边的女人,最后别开目光,看着四周的雪。这一场雪可真大啊,下了两天两夜还没停。放眼望去一片白雪皑皑,连松树都穿上了一件雪色的衣裳。

    他搓搓手,轻声说:“我觉得挺像雪松的,往那儿一站,个儿高高的,还带着点刺,满脸都写着生人勿近。”他说完自己倒先乐起来,越看越觉得像,又叨了几句,“你觉得像不像?”

    没有听到回应,他这才转头看她。

    刚刚还微笑着的人此刻却满眼通红,捂着鼻头强忍酸涩。在他眼中,她一直都是个非常冷静,几近于冷漠的女人,现在这模样却有些滑稽,可他笑不出来。

    温敬没忍住,低下头,眼泪一滴滴往下砸。

    “不是,才不是雪松。”

    冯拾音舔舔唇,嘴边的笑像是被吹裂的手,满是皱痕,他轻声问:“为什么?”

    她轻轻回答:“要那样笔直地站着,敞亮地活着,已经很不容易了,不想他再承受这样的严寒。”

    说不出再见,不肯放弃,却也不舍得再勉强,她往后将站在一个怎样的位置,去面对那样多爱她的人?

    温敬低下头,忍住热泪:“我没有选择,我的选择就是尊重他所有的选择。但是你要替我告诉他,我只会妥协一阵子,可能是几个月,也可能是几年,但我不会妥协一辈子。”

    这样分开的结果,她只会妥协一阵子。

    怕冯拾音不能准确传达她的意思,她又重复了一遍,眼神清明地看着他,一个字一个字地重复说,可说到一半她又放弃了,回望着早已变成天地间一个黑点的方向,静默站立。

    这一刻,她的头发被吹散开来。她仿佛变成了挺拔的雪松,为他笔直站立,为他承受严寒。

    她的声音轻轻的,和雪花一样飘下来。

    “周褚阳,不会就这么结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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