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深处的你-孤独者的身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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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港口石滩上,一个黑影长久地伫立着。

    不远处的广播里,还在对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雪进行紧急通知,港口许多滞留的船员正在被疏散,风雪中呼喊声一片,人影幢幢。这个世界喧闹了一阵后恢复安静,安静了一阵后又慢慢喧嚣。

    冯拾音撑着把伞,站在周褚阳身后不远处,手上夹着的还是当初问周褚阳要的烟,小小的半截,说好要等抓到方志山之后再抽的,却没想到……他正着反着玩了会儿烟头,又将它揣进口袋里。

    浪潮一下又一下剧烈拍打在石滩上,激起数丈高的水花。

    他看见周褚阳的头发都湿透了,身上的雪消融掉又落下,再消融……冯拾音站不住了,走过去,可刚靠前,就看见周褚阳挪了两步,紧接着从高台上冲了下去,往港口跑去。

    冯拾音把伞扔掉,跟在后面狂跑。两个人一前一后来到口岸,等了大概有十秒,黑暗的海面上开过来一辆夜巡船,船上的灯穿梭在风雪中,破浪而来。

    很快船上跳下来两个人,拉着雨衣帽对他们说:“已经找到下游了,目前还没有找到,你们先做好最坏的打算。”随即两个人绕过他们,朝石滩上跑过去,过了一会儿又回头,见那两个男人还站在口岸,没有穿雨衣也没有打伞,其中一人大喊道:“你们快先找个地方暖暖身体吧,也是赶巧碰上这天气,不然可能都打捞到尸体了。”

    这人刚说完,周褚阳扭头冲过去,冯拾音紧紧拉着他,被他一拳头打趴在地上,又跳起来扑上去,死活不放手,只一味大喊着:“你冷静点。”

    周褚阳不吭声,眼睛要吃人一般。

    那两人被他这模样吓得愣住了,可也觉得莫名其妙,原先说话的人又念叨了句:“什么情况?不识好人心。”

    “走吧走吧,去喝口热水,待会儿还要交班。”旁边的人拉了一把,两个人很快就消失在港口。冯拾音见他们走远了,全身的力气也好像都用光了,双腿一踢坐在地上,周褚阳坐在他旁边。

    两个男人喘着粗气,又过了会儿,冯拾音说:“你能接受吗?”

    周褚阳回:“我不接受。”他声音闷沉沉的,好像卡在了喉咙眼里,“不管是什么结果,我都不接受。”

    冯拾音抹了把脸上的水,从余光里瞥他,旁边的男人已经彻底湿透了。

    他又摸到口袋里的烟,说:“你应该清醒点,理智点,不该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他知道他说了句废话,自然得不到任何回应,只是嘴巴苦,总觉得应该说点什么。

    “要去找她吗?”冯拾音低声问。

    周褚阳转头看他一眼,手撑在地上站了起来,随后把冯拾音也拉起来,两个人一前一后上了巡逻船。

    冯拾音摸着脑袋瓜痞笑了声:“我这回可是把老命都交给你了,你别想甩开我啊。”

    周褚阳拍拍他的肩,难得拉着嘴角往上翘:“谢谢。”

    在来这里之前,他们都已经接到上头的指令,不准擅自行事。考虑到他和温敬的关系,上头已经对他再三提醒,更是让冯拾音做好监管工作。他跟了一路,虽然没有直说,但彼此都知道一旦擅自行动,将会面临什么样的后果。

    这是其一,其二是他们都没走过这条航线,哪里有戒严和问题确实都不清楚,再加上这一夜天气恶劣,贸贸然出海是非常危险的,稍有不慎两个人都会没命。

    “总不能干等着,这份情你先欠在我这里,回头再说。”冯拾音直接开船,朝着下游驶过去。过来接班的两名巡逻员一看船被开跑了,赶紧打电话向上层汇报。

    等到电话转接到周褚阳这边,他们已经开往下游海域。此时海水在退潮期,他们沿着水流一路往下寻找。船速很慢,照明灯开到了最大,周褚阳站在甲板上,一直没有进过船舱。

    暴风雪还在持续降落,船身被风吹得左右摇晃,冯拾音掌控船向也很艰难,小心翼翼地辨别着前路和水流。他们一直搜寻到夜里三点钟,没有任何收获,其间在其他水域展开搜寻的人也没有传来好消息,所有人都在这突然而来的寒流中,慢慢失去了信心和希望。

    到凌晨四点,依旧毫无消息。

    船不能再往前深入,他们在临界处停留了大概有一刻钟,冯拾音掉转船头回程,周褚阳没有阻止。海水慢慢涨潮了,原先暴露在海上的礁石区如今都被遮挡了起来,船行进得更加艰难。周褚阳只得进入船舱帮冯拾音,避开尖石和焦土块,好不容易在连番冲击和惊险中开了过去,他却突然发了疯般要回去。

    冯拾音紧紧扶着方向盘,看他熬红的双眼,将要爆发的怒气统统都憋了回去。他看着周褚阳说:“就回去一次,就一次。”

    周褚阳点头:“好。”

    一旦海水彻底涨潮淹没礁石区,上面的一切都不再能看清。周褚阳把手机电筒也打开来,照着礁石区目不转睛地察看,突然不远处的大石壁上,有个黑影晃动了两下。

    他随即喊住冯拾音:“停,去那边看看。”

    “船不好过去,那底下都是石块。”冯拾音又尝试了两次,朝他摊手,“你确定吗?”他们冲那边喊了几声,都未听到一丝回应,冯拾音又舔舔唇,“你会不会是疲劳过度了?”

    周褚阳二话没说跳进了海里。

    他游过礁石区,爬上了大石壁,朝着黑影的方向一步步走过去。突然那黑影又动了下,他狂喜之下扑了过去,大喊着温敬的名字,可依旧没有一丝回应。他缓慢清醒过来,才发现他抱着的只是一根不知道从哪里飘来的航标,上面裹了好多塑料袋,刚刚的黑影只是这些塑料袋被风吹出的轮廓。

    他静静地在地上躺了会儿,身上的衣服早就湿透了,全身也都冷透了。直到听见冯拾音的急叫声,他才挣扎着从黑暗的意识中清醒过来,一步步缓慢地走回去。

    回到船上,他彻底没了力气,倒在甲板上。

    这一夜就这么过去了,暴风雪也逐渐小了,回到港口时天已经蒙蒙亮,口岸站着一整排人,他看到其中还有温时琛和萧紫。冯拾音揉揉脸,艰难地走出船舱,蹲在周褚阳身边小声说:“到了。”

    周褚阳没有反应,他又说了句:“接受吧。”

    这个一直躺着的男人终于动起来,他先动了动眼皮子,随后蹬了下腿,等到知觉缓慢恢复时,他逐渐睁开眼睛。

    他看着冯拾音,依旧平静,依旧硬朗,只是眼睛里的红始终难以欺骗人。

    他们对视了很久,周褚阳从甲板上爬起来,挺不直那杆腰,却依旧坚定地说:“我不接受,不管是什么结果,我都不接受。”

    他心中只有一个结果,大家都知道。

    大家心里也只有一个结果,他知道。

    谁也没有认真计较,谁也没有仔细询问,给他留出了休息的时间。而他也没有睡很久,一个半小时就好像睡了大半辈子,醒来后在车里坐了会儿,抽了根烟,然后继续做事。

    在实时监督游船一天之后,他们决定立刻抓捕阮蔚。可就在海警准备包围他们的时候,周褚阳接到一个电话,是阮蔚打来的,说话的人却是张信。

    就在这通电话打过来前十分钟,张信到甲板上吹风。昨夜暴风雪来临,骤然降温,他们一行都待在船上没有出来。如今天气回温了,海面上却风平浪静,一只海鸟都没有。

    他敏锐地察觉到什么,迅速走回船舱,拿起望远镜看向远处,只见百米外停泊着十数条蓄势待发的船,各条船上人来人往,看起来是在做最后的安排。他咒骂了几句,又看向船的另外一边,情况却和先前看到的一模一样。意识到他们已经被团团包围,他不悦地皱起眉头。

    阮蔚紧张地绞着手指:“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谁让你那么不小心,被海警盯上?”

    “就……就算海警怀疑我们,也不可能不经过询问检查就将我们都包围起来啊,他们应该是早就确定我们在海上了。”她柔弱地扫了张信一眼,后者的怒气顿时被浇灭了许多。

    他沉声说:“现如今没有办法,只能赌一赌了。”

    “怎么赌?”

    “就赌他到底有多爱温敬。”

    于是,在电话接通后,张信说道:“周褚阳,你有两个选择。温敬和顾泾川,你只能救一个。”

    电话那端沉默了片刻,随即问道:“温敬在哪里?”

    张信不置可否地笑了:“我们在中转过程中用快艇把她送出去了,还为她准备了非常惊险刺激的海上之旅。”

    “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可以不相信我。”张信冷声说,“但你没得选,你只能选择相信我。否则,算算时间的话,她也差不多该没命了吧。”

    周褚阳开着扩音,在他身边有很多人,负责抓捕的海警、执行军官、冯拾音,还有一直没走的温时琛。所有人都听到了这段话,选择温敬就意味着要放走阮蔚和张信,还失去救顾泾川的机会。选择顾泾川就简单多了,失去一个很可能已经死亡的人。

    所有人的理智趋向都是选择顾泾川。

    张信见他沉默,又说:“我给你五分钟的时间考虑。”

    事实上五分钟和五十分钟,甚至于五百分钟,对在场的所有人而言,都只是一个简单的数字概念,理智上谁都知道应该救顾泾川,感性上谁也不敢说温敬一定死了,不敢放弃这一丝微茫的机会。

    周褚阳在这五分钟的时间里一直抽烟,他从没这样狂躁地抽过烟,一根又一根,烟丝猛吸进口腔,白烟迫不及待地吐出来,紧接着又是一口一口烟,仿佛要将腹腔填充满溢。终于,他因为急速的动作而剧烈咳嗽起来,胸口闷闷的,疼得聚焦在一处,疼得他揪住衣领。

    急喘了一阵后,他慢慢平复下来。他将烟掐灭,丢在脚下,脚尖踩上去碾了碾,抬头环视一圈,嗓音发哑:“是不是给我做决定?”

    领头的指挥官看了眼在场的温时琛和军部的老干部,别无他选地点点头。

    “那行,我决定好了。”他目光沉沉,如那夜万家灯火中的点漆之光,一路攀山一路涉水从未摇摆过,他永远升起在可以照亮她脚下路的方向。万里之途,他陪她走。

    他简简单单地说:“我要救温敬。”

    在场众人都默不作声地低下头,面上或失望或遗憾,冯拾音总算知道当初他说错话了。

    明明这个男人早就对那个女人上瘾了。

    也只有他敢在这个时候上前,逼视周褚阳:“你想好了?你知道做了这个决定的后果是什么吗?”

    “嗯。”周褚阳拍拍冯拾音的肩,“到此为止,后面的都让我一个人来。”

    “你以为我怕?”冯拾音大吼,“老子怕过什么!”

    周褚阳看他这一副被踩到尾巴奓毛的样子,难得笑了。他眉眼弯弯,朝众人点点头示意,随后又看着冯拾音,想了想还是说:“我知道你不怕,可是我怕了。”

    冯拾音愣住,愤然冲上头的怒气一瞬都被浇灭了。他没吭声,大伙也都沉默下来,等到张信的电话过来,围船都往后撤退,让阮蔚的游轮先行离开。

    他们离开半小时后,周褚阳又接到张信的电话。

    “我实在没有想到,当初在西点军校那么出名有血性的男人,今天居然会为了一个女人而放走罪犯。”张信冷冷地讥笑,“想当初在纽约,要和你交个朋友都难,谁能想到如今在这里较量了一回。”

    “不要废话,告诉我她在哪里。”

    张信无所谓地耸耸肩:“你应该知道,你最大的敌人不是我们吧?是那个人把温敬带走了,他们现在应该在番禺坝下的渔村里,你可以去找找看。”

    电话挂断后,指挥官重新分配任务,一部分人继续追踪阮蔚和张信的下落,一部分人去番禺坝找温敬。

    冯拾音跟着周褚阳一起上岸,急声问道:“是那个外兵带走了温敬?”

    “嗯。”

    冯拾音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似乎猜到了什么,又有点捉摸不透:“张信为什么要告诉我们这些?”

    “我猜他们内部应该出现了分裂,张信想借我们的手铲除那个人。”周褚阳微微蹙眉,“张信以前是警察,有反侦察能力,追踪他的下落不容易,所以我们只能赌,温敬是真的在番禺坝。”

    “你真的相信她还活着?”冯拾音又泼了盆冷水,毫无意外被旁边的男人阴森地扫了一眼。

    他立马投降:“好好,我不该说这种丧气话,现在怎么办?”

    周褚阳突然站住,沉吟道:“你能跟住人吗?”

    “我可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冯拾音傲娇地横他一眼。

    “跟得住张信吗?”

    冯拾音撇撇嘴:“如果他没你厉害的话,可以试试,想当初我可是一路跟着你从A市到B市的。”

    “那你悄悄地跟他,中途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露面,听我电话行动。”

    “行。”冯拾音摩拳擦掌,“老子这回一定要把他们都逮住,当猴儿好好耍耍,气死老子了!”

    两人往不同的方向走,周褚阳上了车,刚要发动,车窗就被敲响。温时琛站在外面,眉宇间是遮掩不住的疲惫,但即便如此紧急的情况下,两个人还是说了会儿话。

    “我也相信温敬不会有事。”温时琛双手抄在口袋里,眯着眼睛望着远处的石滩,“我同样相信她的眼光,她说不会错那就不会错。”

    周褚阳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一望无际的海面上低飞过几只海鸟,海的尽头渐渐被染上红霞的光辉,整片蓝色水域遍布温柔。

    已经过去将近三十个小时了。

    他实在无心看风景,扶着方向盘低声说:“她不会错。”

    “可是生活会错。在遇见你之前,她从未受过这么多苦,一直过得很好,也不会有任何生命威胁。而你走着的这条路,也是你将践行一生的信仰。你无法给她安宁的未来,而她还需要承受原本可以避开的一世的孤独。”温时琛由衷钦佩面前这个男人,但他知道爱情不仅仅只是信仰,更多的是生活。

    生活才是驯兽师,里面的男女都是兽,最终的结果都是被驯得服服帖帖的。要想少受一些罪,身上少些伤口,从一开始就得听话,就得认命。

    温敬不会错,但她不认命,她必将承受大半辈子难以宣之于口的苦。温时琛绝对不会同意:“这件事结束后,找个机会离开她吧。”

    “好。”周褚阳揉了揉胃,又在方向盘上趴了会儿,随后抹了把脸,再次嗫嚅,“好。”

    一场暴风雪让渔民出海的打算搁置,也让原本正在海上的渔民大范围地受伤,一夜之间被海浪冲坏的渔船不下数百条,被冲到浅滩口的人也有十来个,番禺坝下的渔村救护站里人来人往,忙得不可开交。

    病房不够,只得在走廊搭上简易的床榻,供病人休息。

    温敬早前已经醒来过一次,只是意识很浅,很快就又睡着了,她再次醒来时就已经在救护站里,见很多渔民受伤严重,她就把自己的床铺让了出来,拎着盐水瓶坐在等候区。整个大厅乱成一团,嘈杂声一片。

    她随便挑了张报纸看,顺道打发时间。两分钟后,面前出现一双男人的脚,伴随着一阵温热的气息,男人在她身边坐下,同时递过来一杯热水。

    “怎么跑这儿来了?你还没完全好。”

    温敬接过杯子,抿了一小口热水润嗓子,轻笑着说:“已经没事了,就是多喝了几口海水。”

    因为正好在生理期,又在海水里泡了很久,才导致她躺了好几天才醒来。除了有些虚弱,她确实已经好了很多。

    “还没谢谢你救了我一命,不过你怎么会在这儿?”

    男人随意道:“听说这里的渔村风景很好,正好也没工作,就过来小住一段时间,谁知道会在出海钓鱼的时候看到你。要不是有渔民们帮忙把你捞起来,估计你早就没命了。”

    深水港水域地势环境复杂,下游有很多礁石区和大小旋涡支流,温敬掉进海里后一直顺水游,后来抱着浮木飘,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卷进了旋涡里,然后被一路冲到了番禺坝下的渔场区。

    “原来是这样,真的谢谢你了。”她又郑重道谢了一遍,男人好笑地看她一眼,没有说话。他拿过她的报纸翻了翻,然后就听见她问:“你可以把手机借我用下吗?”

    他没有反应,温敬继续说:“我失踪好几天,估计家里都快急死了。”

    “是吗?”他展开眉眼,“难道不是应该先给你男朋友报平安?”

    温敬愣住,手指紧紧捏着水杯,面上不动声色:“怎么这么说?”

    “那次你被绑架到鹤山,他找到我的时候,都恨不得把我杀了。”裴西抿着唇勾起一抹笑,“不过看起来他也不怎么样,否则一个男人怎么会让自己心爱的女人数次面临生死一线的危险?”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不是圣人,没那么厉害。”温敬低下头,掩藏住眼底的思量,“再者,堂堂正正的人,是怎么也耍不了坏人那些阴险龌龊的招数的。有句话说得真对,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裴西意味深长地笑了声:“你是真的很爱他?”

    温敬点头,她沉默了一阵子,随后问道:“那你呢?你为什么那么恨他?”

    裴西愣住,目光扫视下来,紧紧盯着她,似笑非笑:“你猜到了?”

    “嗯,之前就有点怀疑,现在基本确定。”

    “怎么猜到的?”

    温敬说:“当初阮蔚说鹤山工厂被销毁,方志山被抓,这一切安排都是为了让我们以为928工程已经结束,实验也已经中止。我们也中了你们的招数,相信928工程已经结束,但事后想起来,我发现有个最致命的点没有解释清楚。”

    她抬头直视面前白皙秀气的男人。

    “究竟是什么把我们都聚到鹤山去的?”她又喝了口水,缓慢说,“是你。从928工程出现资方问题开始,后面的一切都太顺利了,从方志山的暴露到最后的自裁,这中间都太顺利了。但仔细一想就能明白,一切都是你在其中引导。假如你没有暗示我安和对928工程的势在必得,假如你没有失踪,没有躲到A市去,我就不会去那里找你,就不会有后面的所有事。”

    裴西由衷地拍了拍手:“你真的很聪明。”

    “当初我也在困惑,为什么我刚接触方志山,他就知道我在查他,还用萧紫警告我。现在我明白了,那个时候我和萧紫都在找你,我用邮件联系你,担心你的安危,你却趁机耍了我好几次。”她弯起唇,嘲讽地斜了他一眼。

    “当时我只想你放弃继续调查,因为我真的很欣赏你的聪慧,我总在想如果你不是我的敌人,而是我的伙伴,那该有多好。事实上,在最初你提醒我投资方有问题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你开始怀疑安和和飞希德了。你真的很聪明,能够在中国式的合作关系中排除其他企业,锁定住最核心的两家公司,是我低估了你的睿智。如果不是方志山发了疯一样地做蠢事,我不会轻易放弃928工程,也不会放弃他这么好用的棋子。”

    温敬面无表情:“你只当他是棋子?”

    “就他?还不配成为我的伙伴。”裴西微笑,蓝色的眸子浮现出异样的深沉,“温敬,你应该明白,我很欣赏你,我希望你能加入我们。实验已经到了最后一步,我们很快就能成功了,到时候整个世界都会由我们掌控。”

    “你疯了吗?”她的声音控制不住地颤抖。

    “请你相信我,这将成为历史性的一刻。”他握住她的手,紧紧握住,“温敬,我需要你这样的女人站在我身旁。”

    医院里人声鼎沸,没人注意到他们这个角落。

    温敬左右看了一圈,极力平复内心的震颤,她尝试安抚激动的裴西:“那天在教堂的告解亭里,是你跟我说的话?”

    “不错。”他冲她眨眨眼,狡黠地弯起唇。

    这个男人从一开始出现到现在,已经向她展现过许多面,每一面都十分自如而疯狂,他享受极了这样的表演和将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快感。

    “你要报仇,要报复周褚阳和那次行动中的人我都能理解,但为什么会牵扯到方志山和阮蔚?”她浑身颤抖,回避过他的眼神。裴西却不肯,他捏着她的下巴,让她不得不直视他。

    “这个,这个真的很凑巧了。那天我原本只是想借天时地利的环境对他下手,却万万没想到……”

    他在地下黑市赌场听到了那场恐怖袭击活动的安排,知道他们要在时报广场进行恶性行动,于是他就约了以前一起在军校的同学见面。那个同学曾经是他的跟屁虫,一直对他言听计从,后来却成了周褚阳的跟屁虫。不过没关系,只要能为他所用就行。

    那个同学告诉他这天正是周褚阳的生日,于是他便劝那个同学将聚会地点定在时报广场……

    周褚阳下了船,在附近一个老渔夫的指引下,来到番禺坝渔村的管事处。这里会登记渔村来往的事件和陌生人,说白了,这里的管事人就是渔村的地头蛇,消息灵通,没有他不知道的事。

    他敲了几声门,从玻璃窗里可以看到屋里的男人躺在竹椅上,一边看电视一边晃着腿,听见敲门声斜睨了一眼,没有反应。周褚阳又敲了两次,见对方还是没有反应,直接推开门走进去。

    男人看他强闯,也没有生气,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你是谁啊?”

    “你不是知道?”

    男人笑了声:“你这警官倒有点意思,不过别以为这样我就会买你的账。”

    周褚阳也笑笑,掏出钱包,扯出几张钱压在桌子上:“就这么多,都给你了,问个事。”

    “行啊,说吧。”男人瞅了眼桌上的钱,很显然瞧不起这几张票子,但他喜欢这男人的做派,做生意讲道理,多少钱买多少价目的消息。

    周褚阳把温敬的照片拿出来给男人看,男人冷笑了声:“就知道你们这些外来人肯定都是为了那个女人。”

    人是他捞上来的,不过先来的那个男人有钱,给了他厚厚一沓,他就无所谓地把功劳都让给那男人去了。

    “可我答应了他,不会告诉任何人那个女人的下落。”

    周褚阳停顿了片刻,又翻开钱包取出一张卡压在桌上:“这里面大概还有七八万。”

    男人撇嘴笑:“你全部的家当了?”

    “嗯。”

    “那可真是穷酸了,看你干这行也不容易,还以为能攒下不少钱。不过就这数目,为了找个女人都给我了,值吗?”

    周褚阳看他一眼,直接问:“够不够?”

    男人被他的眼神唬到了,悻悻地抓起卡放进口袋里,问到密码后才说:“她在水里泡太久了,这会儿应该还在救护站。”

    周褚阳又推开门,大步走出去。男人把卡重新拿出来看了眼,乐呵呵地大笑:“从哪儿来的傻帽玩意。”

    男人笑得声音太大,周褚阳听见了,也当作没听见,继续朝前走,恰好冯拾音打来电话。

    “我跟上张信了,他果然是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上岸之后就直奔番禺坝这边来了。”

    周褚阳抿唇:“顾泾川还好吗?”

    “看起来还不错,精神状态也可以,阮蔚对他很客气,应该是实验还没完成。”

    “这样就好,你跟紧了。”

    “嗯,你找到温敬了吗?”冯拾音问完之后就后悔了,恨不得嚼了自己的舌根子,见他没有回复,心噌噌地往下坠,“那什么,我……”

    “你上次问我,记不记得恐怖袭击那天时报广场的事,其实我都记得,只是……”他声音低沉下去,夹着劲风,从话筒里呼啸着涌进去,再咆哮着呼出来。

    “只是当时发生了一些不太好的事,让我不太愿意回忆。”

    冯拾音屏住呼吸,不敢作声,他感觉到自己似乎要接近真相中心了。

    “所以这一回,我不会让同样的事再发生在温敬身上。”

    冯拾音慢半拍地回应:“等等,什么意思?温敬还活着?”

    周褚阳呼了一口气,彻底奔跑起来,他绕过街角,看向马路对面的救护站。巨大的落地窗里是紧张的救助大厅,人员依旧来来往往,坐在角落的两个人却一直安静对峙着。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里面的人。

    不知道在哪一刻起,里面的那个女人朝这边看了眼,下一刻,她的眼底氤氲了水汽。

    周褚阳爽声笑了:“她一直都活着,她会一直好好地活着,活下去,活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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