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雪岩全传-福州船政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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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兴办洋务,胡雪岩出力甚勤,获利甚少。左宗棠也深知胡雪岩的勤勉与克己,进而对胡雪岩的看法自然又深了一层。胡雪岩倒也不愿在这些上边捞油水,他的钱庄和丝蚕生意已经为他提供了足够的利润。他之所以仍勤恳办洋务,一为知遇之恩,二也为将来的出路打基础。

    ——作者题注

    事出有因

    同治四年,左宗棠以闽浙总督衔离浙入闽。蒋益澧此时经左宗棠保荐任浙江藩司,胡雪岩任粮台。

    由于胡雪岩的罚捐和捐官计划得以实现,左宗棠入闽人马的粮草供应有了保障。左宗棠牢守曾国藩“不慌不忙”的作战政策,一步一步把太平军败退入闽的余部赶到了闽粤交界的大山中。

    不过胡雪岩远隔千里,身在杭州。左宗棠感到身边幕僚,有才之士不少,但是能像胡雪岩那样善出主意,并且经常出人意表,行人所不能行的人甚乏。所以他在奏折夹片中,奏请授胡雪岩布政使衔,调福建候用。朝廷正仰赖左宗棠出力,自然一奏即准。

    胡雪岩接到左宗棠的信函,自然十分感激左宗棠的知遇之恩。不过他一时还不想离开杭州赴闽。一则他手头有丝茶、钱庄生意,可以就近照顾;二则主持赈抚局,“收养难民,招商开市”的工作刚刚做了一半,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办。依胡雪岩的想法,他除了设置施粥厂、难民局之外,还想设置善堂若干、义塾若干、医局若干。这些事办下来,可以从根儿上为杭州这座古都恢复原貌起到作用。

    有这些公私两面的考虑,胡雪岩便迟迟没有动身赴闽。左宗棠连番去信去人邀请,胡雪岩找了一个堂而皇之的理由:闽境剿发逆战事正紧,左宗棠交代的筹饷、购械、办粮之事也不敢丝毫放松,一时又找不到合适人选。所以还是等战事稍宁,又能物色到合适人选时再交卸差事,动身赴闽。

    借口找得合情合理,左宗棠也无可否驳,只得回信嘱咐他赶紧物色人选,一俟方便即速来闽。

    不久太平军大部被逼无路,出闽入粤。左宗棠在追敌过程中又连打了几个小胜仗,闽境气氛一时轻松下来。胡雪岩这时已经没有理由继续留杭,该办的事也基本办妥。胡雪岩心想,与其让左宗棠一催再催,还不如自己主动前往。于是搭了洋人的定期火轮,动身前往福州。

    这火轮是洋人用来运送货物的,从上海到广州,每六天发出一班。中途经靠宁波、福州、厦门。胡雪岩先由杭州去了上海,办完一船军械,向档手交代了钱庄经营事宜,与旧友作了告别,方始登船。

    这小火轮胡雪岩已经坐过几次,此番乘坐仍有不少感慨。上海到福州,陆路要走上一月,沙船要走上半月,五百里加急也要走上近十天。小火轮”嘟嘟嘟“不停,只用了三天三夜就赶到了。怨不得道光、咸丰年间,从广州到北京,五百里加急的廷寄,一路上的驿马都跑断了腿,洋人的船只边走边停,等到廷寄到了北京,人家洋人也已经到了大沽口。缓急之间,不知有多少事已经被耽误了。

    到了福州,胡雪岩事先写给左宗棠报告他要入闽的信还没到。左宗棠一听说胡雪岩已到,大为惊喜,特意设了宴为他洗尘。胡雪岩又着着实实把小火轮的速度夸赞了一番。左宗棠也道:“提起这小火轮,我给你讲一讲胡林翼胡大人。”

    原来胡林翼曾主持长江防务,他经常趁各地水师不备,悠悠往各地检查。各地水师有宽的,有严的。有一地居然连炮台的大炮都早已生锈腐烂。胡林翼大为震怒,严参了这一水师长官。朝廷见胡林翼措辞激烈,也顾不得这长官有京城后援,把他革职还乡了。

    各地水师见胡林翼治理防务决心甚大,也都好自为之,不敢怠慢了。

    不过长江水务虽然搞得不错,胡林翼却总有一块心病。有一次他和左宗棠、曾国藩一起登上城楼视察水务,见一洋人轮船正在追逐几艘清军水师大木船。那木船躲闪不及,被洋人轮船卷起的水浪迫得左右颠簸,半船兵跌入水中。洋人见状哈哈大笑,开着轮船扬长而去。胡林翼又羞又怒,却又奈何洋人不得,情急之下,居然大叫一声,口吐鲜血,倒地昏厥。

    曾、左二人见状大骇,也深为胡林翼的勤忧之心所动。胡林翼醒来后指着远去的洋轮,对曾、左二人说:“将来成为中国祸害者,必洋人也,非发逆也。”

    胡雪岩听了胡林翼这故事,也觉着这洋人实堪担忧。他对左宗棠说道:“我看这洋人有此恃仗,恐怕我们自己人不免时时蒙羞。”

    左宗棠道:“我原来读书,也坚信只要国人守了勇气信心,个人有了志气,就绝对不会蒙受别人的羞辱。现在看来错了。先儒的道理固然可信,不过也必须是在两相实力相当时方才可信。”

    胡雪岩道:“王大人在时,我也曾经听他说过‘养吾浩然之气’,我当时不明白什么意思。他给我讲了半天,也算有点儿明白。就问他:‘一个人志气自然重要,要是他办不了这事时怎么办?’”

    “极是,”左宗棠接话道:“天下人有志气者甚多,能办成事的人不多。就拿这筹款来讲,我随便交给什么人,他不会说不用心。不过他能像雪岩兄这般既能想到,又能做到么?我一直在物色这样的人,可是除了雪岩兄一人,我至今没找到一个用起来十分合手的。为什么?我想,一个人志气固然重要,本事更重要。猛一听这话有点儿离经叛道,我开始也不大愿意相信,后来有好多事赶在那里,由不得我不信。”

    左宗棠是个话篓子,一打开就没了头。胡雪岩也就不多插嘴,任他发挥。

    “那古代的赵括,就是个有志气没本事的人。在家里谈兵法谈得头头是道,一见着敌人就不知用什么办法应对。那马谡也是个有志气没本事之人。诸葛孔明面前,立下军令状,发誓要把街亭守住。可是你让他一做,稀松。所以我就想,以后用人,千万不可光看他志气有多大,还要看他能不能真正帮我做事。不能做事,空有一肚子志气,不用吧,委屈了他;用吧,又委屈了自己。”

    胡雪岩笑道:“像你这样用人,可真要吓走一大帮。”

    左宗棠道:“我明白我的长处和短处。我的长处在做将做帅,带领一班人马,杀他个天下无敌。我想做点儿实际的事情,不能养一帮志向高远、却什么事也做不来的清客,这是我的长处,必须派上用场。我的短处就在我不是做相做王的人,为相为王,有可能愿意搜罗一批志高之人。这种人什么事他都能看出毛病,帮你指点出来,让你心中有数。不过要让他们去做,没门,做不来。这帮人可能有他们的用处,不过我不喜欢,也用不上。”

    胡雪岩知道左宗棠这话是有所指的。京中有一帮清流,专以针砭时弊,揭露朝中问题为业。这帮人互相通气,一有事情,必遥相呼应,出折参劾。所以地方方面大员,全都害怕他们,担心自己的事情一旦掉了进去,便不会再有成议之日。

    清流的特点,全在志、气二字上。曾经有一议士,文章下笔,千钧之力,横扫一切。薛焕因为形势吃紧,便联合了何桂清、王有龄二人上奏,请求朝廷同意雇用洋枪队平逆。奏折尚未上去,该议士便从小道得了消息,洋洋洒洒几千言,痛陈借助外力之害,说此举无异于引狼入室,必遭子孙后代之唾骂。他还联合了其他几位议士同时出奏。朝廷慑于清议势力的强大,只好一搁再搁,不同意薛、何、王三人奏折。要不是后来形势紧迫,胡雪岩又替薛焕出主意借了朝廷重臣支持,这事也许就成了不了之局。

    事有凑巧,几年后,该诡议士外放海疆省份任巡抚。外国军舰耀武扬威地炮轰省城,他居然如遭雷击,也顾不上组织人马反击,丧魂失魄地一溜烟逃出衙门,躲到了听不到炮声的一个小庙里。

    碰巧这事被将军的亲信看到。将军和该巡抚本来就不投机,知道这一乐事后,便想乘机羞辱该巡抚一番。将军组织清兵反击,洋人见有反应,便不敢久战,开船溜走了。

    该将军便派了地方乡绅,抬着轿子,去了巡抚藏身的小庙,说洋人已溜,请巡抚回衙门办公。这一来将军与巡抚间自然结怨,不过京中的清流闻此羞耻,倒也知趣,有老长一段时间不敢再横议。

    福建的太平军逐渐失去了势头,平静也只是朝夕之事。

    左宗棠是个闲不下来的人,战事平静了,他倒不安宁了,整日寻思着做出点儿什么,既可造福地方,又可有利于朝廷。

    这一想便有了主意。因为左宗棠与睁开眼睛看世界的第一人魏源是同乡。魏源曾著《海国图志》,备绘海疆形势,希望中国人了解外国,师夷长技以制夷。

    师夷长技之途,无非两条:一是使用外国的船炮,二是使用外国的管理和科技。后一途在当时国人看来是无法想象的,那就只剩下前边一条了。

    使用外国的船炮,也有两种用法:一是直接购买,二是自己制造。购买一途,胡雪岩早就尝试过。自胡雪岩主管采备军械以来,凡泰西军械,他已经采购不少。

    购买船只也有人做。还是在咸丰年间,就有人走了某位亲王的路子,说通朝廷购买了一只中型的泰西火轮,答应聘西洋技师加以改造,把它变成一艘军艇。

    这事一拖就是六年。等船到吴淞口时,有人已经发现这是一个骗局。首先是船型不对,原说是吃水上百吨的中型火轮,等开过来一看,只是艘几十吨的小型火轮。其次改造也已经不可能,说是有七八成新,拖过来一看,就差没有沉水,已经破烂不堪了。洋技师却声称是按合同买卖的,毁约要赔毁约金。朝廷无奈,白白花了一百多万两银子,了结了此事。

    打那以后,朝廷对购买舰船,显得非常小心。

    剩下一途,就是自己造船。左宗棠打的主意,正是这一层。

    胡雪岩听到左宗棠说要造船,觉得匪夷所思。

    “这买一艘船就要花上一百多万两银子,要造起船来,该要花多少银子?”

    左宗棠已经算好了一笔账:“自己造船,总应该比买船要节省。为什么呢,因为造船,买的只是造船的机器,买船呢,还要买他们的手工和用料。”

    “那到底会花多少呢?”

    “三百万不到。”

    和一百多万买一艘没有用处的船比起来,三百万倒是不算多。胡雪岩不大相信。

    “这怎么可能呢?”

    左宗棠道:“怎么不可能,这只是初步费用。”

    初步费用?难道还有二期三期?

    果然是这样。

    “我的想法,咱先花上二百多万两银子把摊子撑起来,以后有所需要,朝廷自然会支持。”

    左宗棠打的还是他的如意算盘。只要船厂开了,造出来好船,朝廷见有效果,自然会同意再行拨款。话又说回来,到时候不拨款,莫非把它关了不成?

    好倒是好,不过二百多万两银子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一下子到哪里去筹呢?

    “这个你不用担心,”左宗棠道,“我可以奏准朝廷,从各江海关中划拨。不过这下又要劳你奔忙了。”

    左宗棠想让胡雪岩主持这件事。

    “叫个什么名字呢?”

    “这个我已经想好了,就叫船政局。”左宗棠说,“你先去上海见一见洋人,早一点儿把事定下来,我这里就出奏,估摸有三个月也该批准下来了。”

    这个差使,不用胡雪岩伤脑筋筹钱,胡雪岩倒也无不可。

    办起船政局,先得理出一个头绪。

    “要把船厂办起来,得有哪些准备呢?”胡雪岩问左宗棠。

    “这个你自己就可以想一想了。首先得请洋技师吧?”

    其次呢,其次就得招一批干实际工作的,这些人倒可以从国内直接招。只要头脑灵活,身强力壮,又有耐心,在洋技师的指导下,他们自然会很快适应工作。

    第三就是专门筹设一个技术学校了。按左宗棠的意思,这洋人不能久聘,早晚这造船事业还得中国人自己干。办法就是招一批愿意学习工艺的学生,跟着洋技师干活,同时请洋技师指导,学习他们的技艺。

    胡雪岩对第三点最为佩服,认为左宗棠果然看得远。

    “左大人,将来中国有了自己的船只和造船技师,你可是功德无量啊!”

    左宗棠吃捧,这是谁都知道的:“我左某人就是想开风气之先,造出船来,和洋鬼子较量较量,也好长我大清的威风。”

    中国第一家近代造船厂

    筹划下来,船政局的工作,无非是“延洋匠、雇华工、开艺局”。至于购买造船机器,不用说,是胡雪岩去上海首先要办的。

    “应春,有稀奇事儿了。”一到上海,见着古应春,胡雪岩就这样说道。

    “什么事那么稀奇?”古应春好奇地问。

    “有人要自己造轮船了,还要用自己造的轮船去打败洋鬼子呢。”

    “真的?”古应春这倒真是又惊又喜了。不用说,这人肯定是左宗棠。“他这点子倒真新鲜。”

    “不过我担心想马上打败洋鬼子不大可能。”胡雪岩道。

    “这我可就不赞成了,”古应春反驳道,“雪岩兄,你猜一猜这洋人造轮船有多长时间了?”

    胡雪岩摇摇头:“猜不出,起码有几百年了吧。”

    古应春大笑:“雪岩兄,我告诉你,恐怕你真不相信。我问过洋人,他们说第一艘轮船下水是在咱嘉庆末年,离现在也不过四十多年。”

    “真的?”这一下轮到胡雪岩吃惊了,“要不是你讲给我听,我还真不相信。这么说,离洋人开着轮船来我中华,也不过二十余年的光景?”

    “可不就是。所以我说了,只要咱现在开始做,不出二十年,就敢跟洋人叫板了。”

    胡雪岩想了半天,还是摇了摇头:“不是我说泄气话,我看很难。我问你,应春,这洋人造枪造炮,有多少年光景了?”

    “这个算下来可就早了,总在咱宋朝时候,他们就有了吧?”

    “宋朝离现在多长时间了?六百多年了。人家搞了五六百年,咱一夜之间就能把人家的东西都学过来?我看很难。这就好比一个家族,积了几百年才出了一个宰相,荣耀族里。”

    古应春不以为然道:“我觉着你太悲观,雪岩。我倒问你,你是用多长时间,翻出眼下这番事业的?”

    胡雪岩低头想了想,对古应春道:“这个还有些不同。我这是个人的事,只要扎着头拼命就是。打败洋人,是大家的事。大家如果心不齐,用力也不齐,你往东走,他偏要往西,到头来大家还是待在原地。”

    古应春道:“讲到人心,我也很同意你的看法。不过造船造枪炮,这是与人心无关的东西。我倒认为咱们学起来不会那么慢。”

    胡雪岩道:“应春兄,不是我反对左大人的想法。左大人要做的事,我拼了命地支持,不过说到效果上来,我还是愿意看得悲观一点儿。”

    议论归议论,做事归做事。古应春比较熟悉洋务,跑了几天。洋人听说有人要购买造船机器,而且还要聘用技师,都很感兴趣,纷纷报了价,希望自己能揽这活儿。

    “要说技术,那德意志人是顶呱呱的。不过他们太死板。”古应春对胡雪岩道。

    “太死板了恐怕不好,咱还指望着能找一批学徒跟着他学造船。他要不愿意教,一句话顶回来,那可就惨了。”

    “英国人鬼精,愿意报价低一些揽活儿。”

    胡雪岩忙摆了摆手道:“英国人不妥。我和左大人都商量过了,造船之事尚属首次,不能让英国人干。一则那年购买英国轮船,让朝廷白赔了银子,二则英国人前两次欺人太甚,朝廷也有余悸。”

    那就只好在另外几个国家挑。挑来挑去,委决不下。这时有一个叫日意格的法国人却主动上门了。

    按照日意格的说法,他的几个表兄都在造船厂干了二十多年,经验丰富,而且他也愿意报个合适价格,双方都不太为难。他还说他们法国现在就有一只小火轮,愿意跟着胡雪岩一起,到福州演示给左大人看,保证左大人满意。

    胡雪岩见日意格对中国情况相当了解,而且通达人情,什么事情都愿意妥协,觉得与这样一个洋人打交道还算可以,就答应下来,要他一同前往福州。

    左宗棠见有洋轮到了福州,十分高兴,亲自登船,命技师开动轮船。那船“突突突”地往海中驶去,与周围扬帆结网的大渔船一比,果然快了好多倍。

    双方满意,就商定由日意格回国,购买机器设备,招募技师。钱款由日意格所在的洋行代收。

    日意格办事很快,八个月后,他已经由法国返回,运来了一船机械。

    这时胡雪岩却有些着急,催促法国技师日夜加班,赶快把机器组装起来,以便早日开工。

    胡雪岩这是用心良苦,目的是让左宗棠能亲眼看到造船。

    因为朝廷已下了调令,任命左宗棠为陕甘总督,催他早日交了闽浙总督的差使,走马上任。

    原来窜入南方的太平军,已经在左宗棠等人的聚迁下基本肃清。这时北方的捻军却声势日隆。

    捻军一直活跃在安徽北部及河南、山东一带。太平天国天京陷落,朝廷大松了一口气,以为残留在各地的余部不过是指日之间,就可鸟散的。

    不曾想捻军并没有因为太平天国的失败而受到任何影响。他们分散人马、互相策应。因为捻军大都是骑马作战,忽东忽西,出没无定,所以官兵原本希望四面包围,步步围迁最后却发现每在一地形成一个大包围圈,捻军都能出其不意,从包围圈中跳出,一夜之间又在千里之外作战。这样几年打下来,官军早被拖疲拖垮。捻军则越战越勇,居然打败了僧格林沁王带领的官兵,直逼京师。

    朝廷吃了一惊,慌忙命令各地将领前往保卫京师,并且一步一步把捻军又压向河南。

    这时陕北、甘肃一带回民起义,派人与捻军接头。捻军正苦于没有一个基地,于是做了掩护,佯装东进山东。趁官兵不备,他们又一夜之间穿过河南,经秦川,冲入陕北,与起义的回民会合。

    朝廷见状,心中暗暗叫苦,知道不可再犹豫下去,所以就发了圣旨,调左宗棠入陕甘平贼。

    左宗棠仍然不慌不忙。他一面调集人马,先行入陕,一面上了奏折,奏请湖南巡抚沈葆桢前来福州。

    左宗棠的奏折,现在自然是一请一准儿。不过这普通任命,一来一去,又是几个月过去了。而法国技师也已经调试好机器,一片轰轰隆隆中,船厂开工了。

    左宗棠调沈葆桢来,推荐他为船政大臣,主持福州船政局。他希望自己开创的事业,能够结个花果,不至于半途夭折。

    胡雪岩被任命为船政局提调,兼管浙江转运局。一切安排就绪,左宗棠才迤逦北上,入陕平定捻回。

    五年以后,福州船政局造出轮船十余艘,成为中国第一家新式造船企业。后来在此基础上,组建了南洋水师。中国近代史上著名的铁路工程师詹天佑,甲午海战中牺牲的管带刘步蟾、林日升等,都是福州船政局时期培养出来的人才。窃国大盗袁世凯,也是在这里接受了早期教育。

    大兴洋务

    轮船造了出来,胡雪岩与日意格的关系却日渐疏远,最后终于破裂。

    破裂的责任在日意格。

    日意格对中国的情况很熟悉,所以他了解中国人。尤其是在了解了左宗棠后,他更加确信,中国人学习西方技术的决心不会轻易动摇,他与中国会有长期的合作。

    胡雪岩也希望与日意格的关系能够搞好。在胡雪岩看来,老朋友是可以心照不宣,办起事来也就省劲儿。

    没想到日意格一方面理解了中国人学习西方的决心,另一方面也了解了中国的官场作风。他看得最清楚的,就是中国官场的腐化,“一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这俗语他比哪一个外国人都要理解得透彻。

    于是他动了歪脑筋。他借回法购买机械的机会,私吞了两万两银子。

    此时左宗棠西北平捻正紧,急需军饷。胡雪岩已是左宗棠的左右股肱,一切用度都需要胡雪岩调配。胡雪岩见短了两万银子,自然十分挂心,便询问日意格这两万银子的去向。

    日意格说他托了另一技师购买特需机械,还为他擅自做主向胡雪岩表示道歉。胡雪岩虽然不快,但心想只要你是派做正用,也还作罢。

    一等就等了十个月,两三班法轮来回,该买的机械都已运回,独独不见日意格所说的机械到。

    胡雪岩明白其中必有曲折,就把这事信告了左宗棠。

    左宗棠哪能容许外国鬼子随便坑骗中国人。不过考虑到一切事务都由胡雪岩和沈葆桢主持,便去信告诉他们,若显有隐情,必认真处理。

    胡雪岩也觉着这日意格所开的风气不可姑息助长,就请示了沈葆桢,把这日意格开掉了。

    左宗棠因为福州船政局办出了成绩,感到甚是得意。所以一到了西北,他就有意把外洋的机械也引进到西北,让他辖属的这片疆域也感受一下西洋的坚利技术。

    就在福州船政局造出的十余艘轮船陆续下水时,左宗棠给胡雪岩来信,说要胡雪岩代买织呢机器。

    西北游牧业发达,历代以来的羊驼毛织品就是其大宗贸易产品,西北人靠这养活自己。但是其织作技术很简单,基本上完全是手工操作。

    在福州时期胡雪岩曾经给左宗棠讲过,德国的毛织品特别出名,而且是用了现代利器生产。现在左宗棠管理了这个地方,战争松闲时就考虑,如果用了外国的机器,进行统一生产,制造速度不就大大提高了吗?于是他先拨了银两,在当地找了位官员代理,创办了甘肃织呢总局。

    胡雪岩与德商泰来洋行接洽,对方答应供应五十台机器。当然技术安装还是要聘德国人。

    这一件事办的时间很长,因为机器庞大,船运到上海后又换船运往武汉。在那里又分船沿汉江而上,到了襄樊,水运已不可能,只好换了笨重的牛车,迤逦北上。穿过秦川,因为山路崎岖,只好尽量分卸分装,几百脚夫肩提手扛,马拉人推,到了最为凶险处,只好停下来开山凿路,等运到兰州,离初议织呢局已有十年,离从上海起程运输也已经两年。德国技师的速度相比之下要快得多,第二年春就开机运行。中国最为内陆的心腹之地有了现代机器。

    织呢局试办成功,左宗棠意犹未尽。这时各地方要员,都已经明白了办洋务是怎么一回事。早在左宗棠入陕甘不久,曾国藩就派了我国第一位留美学生荣闳,到英国和美国购买了机器,在上海办起江南制造局,制造枪支弹药。李鸿章也不甘落后,动手筹办上海造船厂。

    左宗棠领了风头,他就想让这风气继续下去。甘肃织呢局筹办的同时,他又让胡雪岩购买开河机器。几乎与织呢局机器开转同时,开河机也运到了陕西。几名德国技师操纵机器,费时三年有余,开凿出了一条长二百里的正渠。

    兴办洋务,胡雪岩出力甚勤,获利甚少。左宗棠也深知胡雪岩的勤勉与克己,进而对胡雪岩的看法又深了一层。胡雪岩倒也不愿在这些事上捞油水,他的钱庄和丝蚕生意已经为他提供了足够的利润。他之所以仍勤恳办洋务,一为知遇之恩,二也为将来的出路奠定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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