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原来是这样-宋徽宗:皇帝与艺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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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哲宗是短命的皇帝,他十岁当皇帝,在位十五年,二十五岁就死了。哲宗去世后,他的弟弟赵佶被推上皇帝宝座,他就是历史上著名的宋徽宗。宋徽宗之所以著名,有两个原因:其一,他是中国皇帝史上首屈一指的艺术家;其二,他是大宋王朝历史上有名的昏君。

    有些人天生不是当皇帝的料。南唐后主李煜如此,宋徽宗赵佶也是如此。这两人的共同点实在太多了。李煜是大词人,一曲《虞美人》传诵至今,仍旧是诗词史上最动人的篇章;而宋徽宗则是大书法家与大画家,他的瘦金体书法与花鸟画,在艺术史上占据一席重要地位,他对艺术的贡献,要远远多于对国家的贡献。可以说,他们的专业都在于艺术,而不在政治。身为一国之君,沉溺于艺术领域,必顾此而失彼。有一句话说得好:“天才也怕入错行”,李煜与宋徽宗都是天才级的人物,可惜的是,两人都入错行了。他们的生活空间,应该是在书房画室,与琴棋书画为伴,而不是坐在皇帝的宝座上,呆若木鸡。

    历史有时真的会开玩笑。

    宋徽宗赵佶可能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成为皇帝。他与宋哲宗一样,都是宋神宗的儿子,但排名相当靠后,仅仅是第十一个儿子。依照古代立长不立幼的传统,皇位要轮到他,机会可以说小而又小。在宋哲宗即位后,皇帝传给弟弟的可能性就更小了。然而造化弄人,偏偏宋哲宗英年早逝,赵佶居然鬼使神差地被推到前台,当了皇帝。

    其实,很多人对宋徽宗继承大统持反对意见,理由很简单:他不是一个老成持重的人,有着艺术家常有的轻佻与随性。然而群臣的反对敌不过向太后的坚持,向太后的理由也很简单:先帝神宗对这个儿子有良好的评价,认为他有福相,而且仁孝。

    为了使政权平稳交接,向太后采取了一种折中方法,仿元祐年间高太后之例,临朝听政。向太后与高太后一样,在政治上是倾向于保守的,对新法并不太热衷。不过她的做法比较温和,知道倘若尽弃新党,那么无疑“朋党之争”还要无休止地闹下去,因而采取了较为稳妥的处理,起用一部分旧党,留用一部分新党。

    这十几年来,大宋朝廷真是乱得像一锅粥。一会儿新党得势,一会儿旧党复辟,一会儿新党又卷土重来,政策变来变去。在宋哲宗时代被列为罪人的司马光、吕公著等人又恢复名誉了,范纯仁、程颐、苏轼等元祐君子复官或结束流放。曾经迫害旧党的章惇、蔡京、蔡卞等人被罢黜了,但是相对温和的曾布则得以留用。

    经过一番精心的人事调整,向太后以为万无一失了,便放心地把政权移交给宋徽宗,她听政的时间不过才七个月。太后之所以急急归政于皇帝,乃是因为宋徽宗的情况与宋哲宗有所不同,他即位时已经十八岁,若迟迟不放权,难免受到朝臣的议论。徽宗亲政后,出于对太后的尊敬,尚不敢对政策有所更张,然而五个月后,倾向于保守的向太后便去世了。对新党来说,这正是重新崛起的良机。

    新党人士当然不会放弃此良机,于是曾布遂一而再地向皇帝提出,应该重新回到新法的路线。宋徽宗对政治的兴趣显然远远不及对书画艺术的兴趣,但既然父亲与哥哥都是新法的拥护者与执行者,他下意识里也是倾向于新法。于是稍稍受阻后的新法运动又一次占据上风,这一点从年号的更变就可以明显地看出来。公元1101年,即宋徽宗即位后的第二年,改年号为“崇宁”,推崇熙宁变法的思想相当明确。

    在此背景下,被罢官的蔡京又一次被起用。

    蔡京就是一个披着新党外衣的阴谋家。

    他是精明的政客,有独到的政治嗅觉与深藏不露的野心,善于伪装自己,只在乎利益而不在乎原则。步入官场之时,蔡京正好赶上轰轰烈烈的王安石变法。皇帝要变法,宰相要变法,聪明的蔡京当然不会愚蠢到加入守旧党的行列。他的弟弟蔡卞娶了王安石女儿为妻,蔡家与王家成了亲家,蔡京更加理所当然地成为新党中的一员大将。在神宗一朝,他官运亨通,爬到龙图阁侍制、知开封府的地位,当年包公就坐过这个位置,还被称为“包龙图”。

    可世事偏偏难料。宋神宗死后,新党失势,保守派领袖司马光杀回来了。司马光一上台,便大力铲除新法,他下了一道命令,要求各地在五日之内废除“免役法”,全面恢复“差役法”。五天的时间要变更实行已久的法令,这岂非难于上青天。可是令所有人大跌眼镜的是,第一个在限定时间内完成艰巨任务的人,竟然是被当作新党的蔡京。对他来说,什么新法、旧法,保住乌纱帽的才是办法。此举给他带上小人的帽子,毫无抵抗便向旧党投降,算得上正人君子吗?可是蔡京从来就没想过当正人君子。

    尽管蔡京以自己的高效响应司马光的号召,可是他还是栽了跟头。因为不久后司马光死了,掌权的旧党并不认可他的“叛变”,仍然当作新党处理,贬出中央。

    此时的蔡京有理由为自己的“新党”身份而懊恼,重返权力之路似乎变得渺茫而遥不可及了。但是命运又鬼使神差地变化,几年后,亲政后的宋哲宗又一次把国家政策推倒重来。一时间,新党又夺取政权,大获全胜。

    有趣的是,当年在废除“免役法”时,蔡京一马当先;如今在恢复“免役法”时,他又身先士卒。这种反反复复的态度未免有小人之嫌,但蔡京毫不在意,能讨得皇帝的欢心、新党的认可,这才是最重要的。新法对蔡京来说,只是打击异己以求高升的工具罢了,他绍述新法的坚决态度使他俨然成为新党的灵魂人物,除了章惇之外,蔡氏兄弟几乎称得上是最有权势的人了。

    官场仕途的赌局,正如股市中的五浪上升一样,同样很少单边上行,非得再起再落后,才进入波澜壮阔的主升浪。眼看蔡京只差一脚就可跃上巅峰之时,第二次调整开始了。宋哲宗死后,朝政又为之一变,蔡京又一次从云端跌落,被贬去当了一个杭州洞霄宫提举的闲职。

    此番调整虽深,时间却不长。宋徽宗亲政让蔡京看到了机会,而且是前所未有的机会。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他发现了皇帝致命的弱点——皇帝乃是彻头彻尾的艺术家,有了弱点,就可以充分利用,甚至操纵。

    原来这个蔡京非但是政坛的投机分子,也是一个颇有天分的书法家,他的书法在当时也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人物。这岂非与皇帝志趣相投吗?可是皇帝在开封,他在杭州,如何才能把这种志趣相投变成一种资源呢?

    机会总是不期而至。

    徽宗皇帝不仅酷爱艺术,也喜欢收藏艺术品,即位不久后,他就在杭州搞了一个“金明局”,专门搜罗各种书画古玩,为皇帝跑腿的是太监童贯。说起这个童贯,也是个会耍花招的人,不仅长于拍皇帝的马屁,也长于察言观色,处处投皇帝所爱,自然得到徽宗的宠幸。童贯到杭州待了一两个月,蔡京自然不肯放过这个机会,极力巴结。说起来蔡京是有两下子,他自己操笔,画屏风,画纸扇,把自己的作品源源不断地通过童贯之手转交到皇帝手上。不仅如此,他还四处搜罗艺术品,凭借自己高超的艺术鉴赏力,挖掘珍品送入宫中。对此,皇帝岂能不心花怒放呢?不仅仅是因为艺术品,在他眼里,蔡京堪称是懂艺术的同志、知音,真乃难得的人才哩。

    皇帝龙颜大悦,蔡京的好日子还会远吗?

    很快,蔡京东山再起了。

    崇宁元年三月,他被任命为翰林学士承旨;五月,升为尚书左丞;七月,升为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正式登堂入相。

    诏令下达的那天,徽宗皇帝特赐蔡京坐延和殿。皇帝问道:“神宗创法立制,先帝继之,两遭变更,国是未定,朕欲上述父兄之志,卿何以教之?”蔡京当即顿首,慷慨激昂地说了一句话:“敢不尽死?”这一句话,拳拳忠心,掷地有声,皇帝听了岂不感动呢?

    被中断的新法又一次铺开了。对于蔡京来说,权力远比新法来得重要,他重拳出击,把矛头对准曾令他大吃苦头的元祐党人。折腾死人乃是中国古代的政治艺术之一,我们以前常说“盖棺定论”,但对于元祐党人来说,盖了棺,却不能定论。像司马光、吕公著这样的旧党分子,活着时是复辟英雄,死了后成了朝廷罪人,在“绍圣绍述”时被夺去赠谥,在向太后临朝时,又恢复名誉。蔡京当政后,还要把这些死人再折腾几下,让他们永世不得翻身。

    入相两个月后,蔡京把旧党党魁司马光、吕公著、文彦博、吕大防、苏轼等人一概列为奸党。为了达到“盖棺定论”的目的,又请御书把奸党的姓名刻石于端礼门,称为“元祐党人碑”。这个党人碑,就是耻辱柱,是让大家吐口水的地方。奸党的子孙被剥夺政治权利,世代不得为官,这也是宋代规模最大的党锢之祸。

    当然,在打击奸党的同时,蔡京也得表彰新法功臣。崇宁三年,熙宁、元丰年间的新法功臣们被一一画成像,悬于显谟阁,以鼓舞正气。当然,作为变法运动的灵魂与总设计师的王安石得到最尊贵的待遇,得以配享孔子。

    蔡京的打击面如此广,免不了得罪人,反对他的也大有人在。

    崇宁五年(1106),彗星忽然出现。这本是寻常的天文现象,不过在古代,天象被认为是上天的某种启示,宋徽宗居然被上天异象搞得心神不宁,赶紧自我批评,并且下诏让官员直言。中书侍郎刘远把矛头对准蔡京,认为这都是因为打击元祐党人引起的。这种说法当然也是无稽之谈,不过宋徽宗认了。在皇权与宠臣之间,他还是选择了皇权,连夜令人把党人碑给捣毁了,并下令解除党禁,并且废除新法。

    看来宋徽宗对新法旧法也根本不在意,说毁就毁了。彗星的出现,让蔡京丢了官。可是如今的蔡京羽翼丰满,哪里这么容易就认输呢?他不动声色地躲在幕后,指使爪牙向宋徽宗诉冤。说的内容,无非是蔡京搞新法,完完全全是遵承皇上的意旨,并没有任何私心,现在把新法推翻了,有违初衷。宋徽宗原本对蔡京就十分信任,听到这样的辩白后,也稍稍觉得有愧。一年后(1107年),神气活现的蔡京又回来了,又一次登阁拜相,而且他的儿子蔡攸也被任命为龙图阁学士,权力非但没减少,反而更大了。

    在宋徽宗一朝,蔡京先后四次入相,掌大权达二十年之久。这位在皇帝眼中忠心不二的宰相,实际上不过是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弄权者罢了。在此之前,大宋朝政虽然混乱,仍然有像范仲淹、包拯、王安石、司马光这样的正直大权,邪恶的风气并不浓厚。可是到了蔡京把权的时代,朝廷乌烟瘴气,奸佞横行。

    蔡京以新法之名义,打击政敌,结党营私,与太监童贯狼狈为奸,把皇帝玩弄于掌股之间。徽宗一朝,奸臣当道,如王黼、朱勔,以及《水浒传》中所写的高俅,都是这一时期的奸臣。更糟糕的是,为了拍皇帝的马屁,蔡京大兴土木,他有个理论叫“丰亨豫大”,就是说,咱天朝不能小家子气,吝惜财费,应该要大手大脚,极尽繁华才行,这才显得帝国的气派。于是搞了一大堆名堂,置立应奉司、御前生活所、营缮所、苏杭造作局等,名目杂多,主要就是搞一些奇巧的东西,以满足艺术家皇帝对美的追求。

    在这些劳民伤财的事中,以“花石纲”为害最大。艺术家皇帝如果只是写写书法,画画花鸟倒好,但宋徽宗还有一大爱好,喜欢奇木异石。蔡京只怕皇帝没喜欢的东西,有喜欢的东西就容易搞定了。他便指示手下一帮人,搜求奇木异石押送进京,这称为“花石纲”。花石纲折腾到什么地步呢?比如有一回,朱勔在太湖采一巨石,有数丈高,乃是奇石珍品,可是怎么运到开封呢?动用一千人拉大船,水路不通的地方凿河,桥挡住则拆桥,花了好几个月才运到京师。花石纲导致无数百姓家破人亡。

    在宋徽宗眼里,世界很美好,放眼望去,看到的都是层台耸翠,飞阁翔丹,优雅而艺术。可是底层百姓却没活路了,当愤怒的火焰熊熊燃起,大规模的民变已是不可避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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