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半响，前面道路疾驰来两匹快马，其中一人双眼紧打量着驾车的楼天城，错身之时，也觉得对方甚是面熟，便勒住马车，探头回望。恰巧那打量他的人也调转马头，朝他驰来。
“楼天城？”
“你是？”
“果然是你个杀千刀的！”方书生翻身下马，将他后背一拍。“你还没被砍头呢？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几年前，京城镇抚司监狱——方书生！”
楼天城这才一拍额头。“原来是你！”
与方书生同行的另一人也折回来问道：“他是何人？”
“小弟与他相识于监狱，颇为投缘，为人极其仗义。楼兄弟，这位就是我曾经给你说过的李自成大哥！”
楼天城这才注意到说话之人，相貌奇异。“‘久仰大名，如雷贯耳’。幸会，幸会！”
此时，车内的燕云霜闻此人声如豺，也悄悄将他探视一番，见他颧骨突出，鹰目，鼻如蝎，身躯雄伟，似有蛮力！
“好说，好说。既是自家兄弟，何必客气！”李自成一双鹰眼，打量到楼天城马车，察觉到有双眼睛正盯着自己。“敢问楼兄弟这是……？”
“这是我的两个同伴，不惯骑马。将去边关办点小事！”
方书生：“去边关？看在以往情面上，劝你还是不要去的好，最近边关可不太安宁！”
“那二位又怎会在此出现？”
李自成：“我二人身为河西驿卒，当然得冒险四处传递公文。如今漠南蒙古四分五裂，察哈尔部大汗只是名义上的宗主，各部对朝廷的态度各有差异，朝廷正在联合他们抗金。我二人送的是鄂尔多斯部的公文！”
“既然如此机密，你怎随便对人讲出？”
李自成有些尴尬！方书生急解释道：“李大哥也是将你看作自己兄弟才说的。”
“既各有要事，就此别过。”
言毕，楼天城便驾车离去。没走多远，便听到车内传出燕云霜的咳嗽声，心喜不已。“燕宫主，你伤势如何？”
“无大碍。你要去山海关？”
楼天城听她言语，似有不愿之意，停下马车，撩开车帘说道：“见你二人未醒，便自作主张。”
燕云霜咳嗽道：“白少侠脊椎已断，急需静养。我也是重伤在身，怕会拖累你。”
“这是哪里话？你二人几番冒死相救，我又岂能不顾你们。”
“我之所以救你，是因为你在辽东救过我的性命。”
“大家同甘共苦过，又何必分得那么清楚！”
燕云霜缓缓走出马车。“实不相瞒，我想回洞窟好好养伤！白少侠也一样，肯定不愿一辈子作为一个废人！”
她的心情，楼天城很理解，只是她的行为太过奇怪，为何会突然要求回洞窟。“并不是我要强留下两位，只是担心你们的安危。那沈玉良已回了京城，你们又重伤未愈，若遇到危险，如何是好？”
“这点，楼公子无须担心，我自有办法应付！”
楼天城见她去意已决，只得叮嘱道：“一切小心。”又瞧了瞧昏迷的白玉惊。“燕宫主，你还记得那无名小镇的董老爷吗？我想，在那里白玉惊会得到最好的照顾。”
“我一定会这样做的。”
楼天城留下马车和照夜狮子，徒步而去，自是不说。另一边的燕云霜则赶着马车往南行了一段路，然后停将下来，静静的盯着照夜狮子，突然仰头嘶吼道：
“我一定要重振绝音宫！”
玲珑身躯倏的窜入车内，看着昏迷不死的白玉惊：“不要怪我心狠。能不能回到无名小镇，就看你的造化了！”
她狠下心来，猛提起白玉惊，扔向照夜狮子背上，快步翻出，用缰绳将他一缠。
“照夜狮子，你若真有灵性，就带你的主人去无名小镇！若无灵性，就是你害死了你的主人，与我无关。”
然后，猛抽了一鞭，照夜狮子撒开四蹄，颠簸着白玉惊，狂奔起来。
此刻，做完这一切，燕云霜感觉浑身充满斗志，踏着豪迈步伐离去。她为毕生心愿踏出了第一步，如释重负，虽是女流，却满身豪气。
夜幕下，京城西边郊外树林，撒出一道火光，破开黑夜。两匹快马嚼着树叶，发绿的大眼珠子印着火堆边两个人影。
“李大哥，算命的说你相貌奇异，绝非池中物，究竟是真是假？”
“我要是知道，还用的着为了生计受这劳累？也许这一辈子就是个驿卒。”
“啊？”方书生有些不甘，憧憬道：“若真有飞黄腾达的一天，你会做什么？”
李自成叼着草枝，转身道：“不给你说！”
“说说呗！”方书生扯着对方手臂不断央求着。李自成似乎也来了兴致，咧嘴一笑。“若真有这么一天，我要抢天下最漂亮的女子做妻妾，抢财宝最多的地方盖宅子。”
“果然够志气！……”
二人正将夜话说得兴起，树林中突的呼声一响，翻来一条人影，将那方书生打晕过去。李自成自幼便好使枪弄棒，虽被一时惊吓，却顺手摸出腰刀，猛的站起，发现来人似乎就是那马车中的女子，呵呵一笑！
“原来是你！姑娘深夜造访我露宿的荒郊野外，是几个意思！”
“找你借样东西！”
“我一个驿卒有什么东西可借？人头又借不得，莫非是公文？”
“不错。”
“你有何用？”
“借还是不借？”
“看姑娘一身胆气，实乃女中豪杰。借了！”他心知，对方口上说借，却毫无归还之意。
燕云霜将白葱玉手伸到他的面前，却被对方一把握住。“只是借了公文，泄露机密，轻则丢失职务，重则杀头。我冒这么大风险，会得到什么好处？”
燕云霜一脸冷静：“你想要什么？”
“你……”李自成抬起另一手，轻轻抚摸着燕云霜后背。“……说呢？”见对方没有反抗，动作更加大胆。
燕云霜知道，踏出一步，就要迈出另一步，忍着屈辱的衣衫，已被他一件一件剥去，裸露的莹白肌肤，在他身下很快变得肮脏。旁边，快马聚精会神的咀嚼着，绿眼珠映出了一堆晃动的白肉。
李自成站起身来，扎好衣带。“我有一事不明，看你一身能耐，何不杀了我或者抢了我？莫非是中意我？”
她面无神情，生硬说道：“从你眼中看到了贪婪，或许对我有利用之处。”
“姑娘说话，果然够直白！即使因你而死，也值得。拿去！”
燕云霜用衣衫遮住了肌肤的肮脏，但留在心里的，却永远恶心着她，借过公文，快步消失在树林中，竟往京城而去。
李自成眼中射出一道凌厉神光，喃喃自语道：“难道算命之言会成真？……看来，我绝不是当驿卒的料！”有此领悟后，他心中胆量便大了起来，别说丢了公文，即使以后杀个把人，也不在乎。
京城，宵禁之后。凌小七从沈玉良房间小心退出，独自一人进了偏院，正欲进门，却听墙角暗处传来声响。
“什么人？”
只见那黑衣人从暗处走出，射来一道别有用意的眼神后，又利落翻走！凌小七当即便明白对方用意，却担心被沈玉良发现，复转回去确认之后，才跟出来。
黑衣人一直在暗处等着，将现身的凌小七引到一个黑暗角落内，才停下脚步，背向他面。
凌小七先于开口：“阁下深夜引凌某人前来此处，必有指教！凌某，洗耳恭听。”
“我是来救你性命的。”
凌小七听对方是个女人，便已明白几分。“我现在活得尚好，燕宫主又何必出此言来吓唬我？”
“哼，事到如今，你还认为和沈玉良所做的一切都天衣无缝吗？遗憾的告诉你，沈玉良隐瞒多年的身份已经被楼天城查出，你和他打过交道，有没有这个能耐，你心里应该清楚的很。他已全都告诉了孙承宗，说不定这会儿皇帝已经知道。”
“所以，沈玉良的阴谋不会得逞，而你为他设计的全部计划都将化为泡影，他失败，你的死期也将不远。”
凌小七确实从沈玉良口中得知到孙承宗救走楼天城，她的话有六分真实，但自己曾设计，灭了她的绝音宫，恨我入骨，如今又怎会来救我性命？
“燕宫主也太小看凌某人了，盟主不仅救过我的命，而且还待我不薄。我也绝不会因为你的这番话，就轻易背叛他！而你又为什么要帮我？”
“好个‘绝不轻易背叛！’。”听到‘轻易’二字，燕云霜不禁暗道：这人确实狡猾，这番话看似是在拒绝，实则在探自己心胸。自己既冒死引他出来，也不怕对他说出：“我要你帮我重振绝音宫，就像你帮沈玉良一样！”
凌小七沉默一番，又道：“可我为什么要帮你？我很想给自己找一个帮你的理由，却苦苦找不到。”
“你死心塌地的帮助沈玉良，是因为他曾救过你。我想，我也可以！完全有这个把握。”
凌小七连连摇头。“这理由不够吸引人，将来的事变化无常，谁也没有把握判断成败。”
“楼天城现在最恨两个人——你和沈玉良。你觉得他会放过你吗？”
此言一出，凌小七的确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所以，如今你只能相信我能救你。若还拿不定主意，或许这份公文能帮你做出决定！大明准备用岁币联盟蒙古各部，共同抵抗后金。只怕等不到后金举兵，朝廷就会将这个假沈玉良除掉！届时，你将如何？”
黑暗中，飞来一封大明朝廷公文，凌小七接下，认得非假，紧紧攥在手心，不看，也不扔。
燕云霜：“你是个厉害的聪明人，应该比一般人看得远~好好思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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