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弈-第三章 己所不欲先施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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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邹晓璐倚在窗前,电话声断的时候才觉得自己的右手僵硬不听使唤,侧眼瞥见,自己的手,在颤着、抖着、哆嗦着,一不小心,吧嗒声手机掉地上了,弯腰捡拾时,眼光所及之处,丰乐园商厦下,夏佩兰带着人分乘着几辆轿车疾驰而去,出事了,出大事了!

    这一惊心中无措了,抬步上前,拉开门就要走,却不料外面的保安加班了,四个人成了八个人,八个保安两行把门围得死死的,当先一人丝毫没有点怜香惜玉的眼光直说道:“对不起,你不能走。”

    “你们……想干什么?”邹晓璐瞪着眼,生气地问。

    “不干什么,不过你要不听话,我们就得干点什么了。”保安头头撇撇嘴,不屑道。

    嘭声邹晓璐直接关上了门,知道这些人不可理喻,一甩门心里一沉,第一个念头是:完了。

    电话是徐总的司机打来的,就怕出意外远远地跟着本田商务,却不料无声无息中就出事了,又有大批的警车、救护车围到了现场,邹晓璐知道恐怕事出不小,而真要出点事,真是徐总和黄宗胜出点事,那自己陷在其中恐怕不好脱身了。

    嘿嘿嘎嘎嘎极不和谐的声音响起……有人在奸笑,邹晓璐怒目而视时,只见得帅朗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一副看笑话的神态奸笑着道:“美女,你看不清形势啊,咱俩都是人质,你倒把自个当看守啦?傻了吧?出事了吧?你也走不了吧?”

    “你怎么知道出事了?”邹晓璐瞪了眼,惊讶的成份居多。

    “看你都知道了……呵呵,手机给我,赶紧地啊,该留遗嘱留遗嘱,咱们看来得做苦命鸳鸯了。”帅朗伸着手,讨要着手机,这时候邹晓璐可不敢扣着了,随手掏出来扔到了桌上,帅朗开着机,嘀嘀答答几个短信的声音,边看边摁着键盘发什么了,一会儿发完了,装起手机抬头时,邹晓璐已经站到了桌前,正诧异地盯着他,帅朗还保持着那副脚搭桌面斜躺的姿势,好像根本不急,不过此时对邹晓璐也没有好脸色,翻了一眼不想搭理的样子。

    邹晓璐突然问:“你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想说,说呗。不想说就别说。”帅朗道。

    “救护车、警车围住了,车上的人不知死活。现场传说有人下毒。”邹晓璐放下手机,刚收到的短信,帅朗的眼睛一愣,一讶,一吃惊,一挪腿,不料长时间不动,扑通声摔到了桌下了,貌似真被这消息吓坏了。

    邹晓璐叹了口气,知道这货也指望不上了,要是安安稳稳取到手多少能分点,可连人都出了事,那这报信的恐怕得不上什么好处了,这不,吓得栽桌下了,吃吃嗬嗬的声音,不会被吓哭了吧?

    咦?不对……声音很怪异,邹晓璐悄悄蹙步,伸着脖子,凑上来,一看愣了,那货正盘腿坐在桌底,捂着嘴吃吃嗬嗬的笑着,笑得比哭还难看,像听到了什么忍俊不禁的笑话一样,一霎那间,邹晓璐怒从心头起,一把揪着帅朗的领子叱问着:“你……你知道坟里有问题?”

    “废话不是?天下掉的馅饼太大了,没问题才是骗人呢?”帅朗呲牙笑着,没理会邹晓璐这发飚的动作。

    “你个骗子……你明知道还故意骗他们都去是不是?”邹晓璐被气得无语了。

    “是啊,不是我这个骗子,你不也去了吗?放开……”帅朗瞪着眼,训了句,邹晓璐不自然地觉得帅朗好像瞬间有点威风一般,下意识地放手了,一放手,帅朗一骨碌起身,轻蔑地道着:“光想着拿钱,就没想想这钱是谁的?端木这个人有点变态,就喜欢把别人骗得家破人亡看笑话玩……在我这儿他也就算个阴沟里翻船了,你们这几头货,不管和他玩智商还是耍流氓,都差远了……切!”

    帅朗的小人戚戚之色不见了,很大气,很牛逼着道着,把拦路的邹晓璐拔拉过一边,刚走两步,又回过头来,脸凑上来,邹晓璐惊得却已经不知道闪避了,不料帅朗并非轻薄,只是很拽地翻着白眼反问:“你觉得像男人的都栽了,就我这个不像男人的还站着……有什么感慨吗?”

    翻盘了,颠倒了,这会帅朗有牛逼的资本了,大马金刀的站着,就个子矮,也有如山如岳的气势,只不过没倾倒邹美女,邹美女像傻了样,愣怔着手足无措,或者是还从惊惧中没有清醒过来。

    等了片刻,不见回音,帅朗一扭头,得意洋洋地在黄总这豪华办公室里搜罗着,半天才拎了两瓶矿泉水,拧盖子一掀一倒,敢情是就着水洗脸,一把冷水抹得清醒了,甩甩手,抽着纸巾擦擦脸和手,倒了杯水,又屁股坐不稳地在桌上乱翻,瞅着个橡木盒子一掀是长雪茄,拿手里一剪,划着根火柴点着,呼哧呼哧抽上了,抽了两口味道不错,自言自语着,丫的这不会是传说中的哈瓦那雪茄吧。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掀盒子又把剩下的几根揣兜里了。

    邹晓璐可没注意到这人的下作样子,紧张地思忖着,不时地惊讶地看着帅朗,猛地省悟道:“假的……都是假的,你在会所胡闹是假的,是想找一个说出来的机会。”

    帅朗烟呼声一吐:“当然,我颠儿颠儿跑来告诉他们,谁信呀?不过被逼无奈说出来,他们肯定就信了。”

    “你喝醉了也是假的?”

    “我当然得喝多了,不喝多不得跟着他们一起去呀?”

    “你在这儿胡闹也是假的?”

    “那当然,别他们半路清醒了怎么办?最好一直把我当小流氓……我估计他们回头打电话一问,哟,我在这儿跟你耍流氓呢,得,这么大出息,他们就放心了,呵呵……”

    帅朗压低着声音笑着,得意地奸笑着,邹晓璐看看门外,紧张地问:“不会是你下毒了吧?”

    “嘿嘿,我可没那本事,要是我,我就直接放炸药,谁下毒呀?不过端木真他妈够毒了啊,这那是托付我后事,就是他娘想拉我去跟他作伴啊……也好,省得我去了。哎邹美女,他们伸腿瞪眼了没有……哦,问错了,这个你应该知道不了,现在该警察擦屁股了。这个上面我相信端木界平的水平,以他的手法,整死那几头货应该没问题。”

    “呃……”

    邹晓璐凸眼梗脖,被帅朗好奇的一问直噎了一下子,怕穷怕死的印像被瞬间颠覆了,敢情一切都早有预谋,是明知道有坑,自己不跳,唆导着别人都替他往下跳,有好事就分点赃,有坏事就看笑话,出了这么大事,倒巴不得都伸腿瞪眼了。

    “你是真不懂还是装傻,真要死了人,你好得了吗?连这间屋子也出不去了……”邹晓璐气结地道了句,脸色有点煞白,不料帅朗嗤声一哼道着:“死道友不死贫道,关我鸟事?今天有N个人证明我喝多了,还有N个人证明我在会所调戏小服务员了,还能有N个人证明,我被非法拘禁在这儿了……黄宗胜几个要活着,他刨了端木界平的藏金,自己麻烦都洗不脱呢。他要死了呢,那就一了百了了,这公司我估计得忙着争权夺利,谁顾得我呀?”

    摆活着,仰头呼了一口烟,帅朗再看邹晓璐,邹晓璐表情僵硬地盯着他,像是第一次认识一般,这个人的心思出离惊诧了,似乎有点让他恐惧的感觉。

    却不料帅朗扑声笑了,笑着慎重解释道:“我说我怕死,其实你得正确理解,我是怕自己死,不怕别人死……这个需要你责备我吗?他们要知道我藏着不拿出来,下场比这个还惨。还有啊,这群王八蛋,压根就没准备给我分……那你说,大家都抢着去死,我总不好意思拦着吧?对了,你总不会因为我拦下你,记恨我吧?也就冲你昨天晚上好好跟我说话,虽然是虚情假意,可总比没有强,否则我还懒得拉住你呢。”

    邹晓璐眼神一动,明白帅朗非要留个妞陪他的意思了,一侧面,微微的移动着娇躯,眼神的中心不离帅朗那张黑黑的,痞痞的,一点也不帅气的脸庞,此时复杂的心里,却是不知道该说句什么,想了半晌才憋了句:“那现在怎么出去?”

    “你不是牛逼哄哄业余学过柔道什么来着?”帅朗反诘道。

    “那好,一起冲出去,外面现在八个保安,咱们往两个方向走,走了谁算谁。”邹晓璐准备放手一拼了,挽着袖子,活动着手腕,还是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的好。帅朗看得大眼瞪小眼,可没想到这妞居然敢拼拳脚,嘿嘿笑了笑摇摇头:“少蒙我,我可打不过,你想跑你跑吧,我抽根烟再走。”

    “你……”邹晓璐被气着了,可没料到帅朗能说出这么没骨气的话,狠狠地剜了一眼,腾声起身,不过一转身的霎那,又坐下了,这会开始动脑了,不屑地道:“看来你有办法走。”

    帅朗没吭声,吐着烟摇摇头:“走什么走,有你这么位美女陪着,谁舍得走呀?”

    “哼!既然你料到要出事,那你肯定有准备了,刚才的短信发给谁了?”邹晓璐道,揭底了。

    帅朗诲莫如深地笑了笑,没揭破。不过能这么镇定,邹晓璐知道肯定没事,此时很怪异地对这个人有了一种很莫名的信任,应该是基于事实基础上吧,能把黄宗胜、徐进铤、陈健一干人推坑里,总不至于自己还掉坑里吧。于是她坐下来,等着自己心里的这个印证。

    印证的时间并不长,几分钟而已,楼道里响起了嘈杂的人声之后,帅朗一掐烟头一挥手:“开门。”

    邹晓璐依言上前,一把拉开了门,门外的八名保安防备也似地全部退回了屋里,紧接着涌进来十几人,楼道里还站着不少,个个来势汹汹,当先一马是人高马大,相恶人凶的大牛,两手一叉,带着一伙剽悍的大汉,把几位保安挤到了墙角。邹晓璐明白了,外头出事了,窝里就空了,估计帅朗被带回来时,这几个狐朋狗友早埋伏上了,就等短信召唤随时接走人。

    这时候,帅朗终于起身了,逍逍遥遥地站起来,懒懒洋洋还不忘提着黄宗胜给报销的支出,整整一大纸袋子,一起身一勾手,让大牛、程拐几人退出去,到门口等着,自己却是看着那几位保安出声问着:“兄弟,一个月挣多少钱?”

    没吭声,明显有点惧了,帅朗加大了声音一问,那带头的浑身一激灵道:“一千多。”

    “对嘛,才一千多拼什么命?你们非法拘禁了我一下午,这我要告了你们,少说也得判一年半载,以后违法乱纪的事别干了啊……”

    装模作样训了句,大牛在外头直看笑话,摆了个谱,这才悠悠哉哉往外走着,一手搂着大牛,一手搭着程拐,一群人相携地进电梯,分了三四拔才到了楼底,到了楼底钱往程拐怀里一跺,程拐吓得一个激灵,帅朗笑着劝着:“没事,这是黄总给报销的,合理合法……”

    “你你……你拿着吧,爷我还想多活两天呢。”程拐递回了帅朗手上,帅朗干脆抽了一墩塞在大牛手里,安排着给同来的哥们分分,有了小浪底那趟早轻车熟路了,大牛招呼着,一干了上了几辆面包车,程拐揪着帅朗警告着:“妈的,这是最后一次帮你啊……到底出了什么事,罗嗦说他跟了不大一会儿,几十辆警车都到高速路口了,他现在还被堵着没出来呢。”

    “没事没事……保证以后再不会有事了。走吧。”帅朗揽着胖拐,安慰着。车塞满了,大牛大呼小叫着带着走了,丰乐园大厦不少白领和保安远远地避着这伙人,帅朗大摇大摆地出了公司,正准备挤上最后一辆车时,却不料一辆大众轿车在身侧“嘎”声一刹,车窗一摇,却不知邹晓璐什么时候跟出来,一摆头:“上来吧。你那车有点挤。”

    这帮狐朋狗友一见靓妞起哄了,嗷嗷嗷推着帅朗,帅朗招着手送着人,大大方方地上了邹晓璐的车,一上车,邹晓璐车开得很帅,一加速一个趔趄闪了帅朗一把,尔后是左闪右避,速度飞快地出了胡同,直驶上了大街,过了一条街才放慢了速度,也没问帅朗去哪儿,却是头也不动地道着:“够胆上我的车,不怕我收拾你。”

    “老板丢了,你马上自身难保了,顾得上我?”帅朗不屑道。

    “看来就你赚了啊,一天赚了一百多万。”邹晓璐气忿地道。

    “端木的大钱拿不起,只能拿点小钱了,见笑了啊。”帅朗不以为然拍拍钱袋子。

    “你可真够奸的,你把这么多人埋坑里了,不怕后患?”邹晓璐又问,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问。

    “这事和我就无关,顶多说了几句醉话而已……他们要顺利得手了,我还真怕。不过没得手,还把自己个栽了,不管死的活的,恐怕都麻烦不断了。我就不相信,谁还有空来收拾我,再说,你觉得他们收拾得了我吗?”帅朗大言不惭道。不过这一句在邹晓璐听来不像大话了。

    几句切齿之问接下来就没音了,其实帅朗此时并非一点担心没有,当然,是担心端木不够狠,漏掉一个两个将来倒真有点麻烦,不过再想想担心之虞也不算太大,这些人都自愿去生死圈上旅游了一回,和咱有啥关系。

    驶进了文化路,进了金河区,一拐的功夫,邹晓璐打着方向盘直把车开上了避静的街道上,此时天色已晚,华灯初上,不过这个幽暗的角落有点黑了,车一停,邹晓璐直说着:“那我怎么办?”

    “我还真管不着你……不过我建议你大大方方出来,警察不久就会找上你核实情况,究竟发生了什么,大家都是两眼一抹黑什么也不知道,不过我想,端木是个无毒不丈夫的骗枭,真要着了他的道,能痛痛快快死那都是烧高香了。”帅朗道,那天在十一湾的晚上想了很久,想得最多的就是端木什么人都可能是,就是不会有妇人之仁,即便对他尊敬的对手也会毫不留情。堪堪避开了一块奇祸,其实在帅朗心里也庆幸不已没去刨那个空坟,现在最好奇的是那五个货被折腾成什么样子了。

    “我完了。”邹晓璐咚声一拍方向盘,懊丧不已了,头往车背上一靠叹着气:“徐家是个大家族,兄弟姊妹三男二女,老爷子还健在,儿女两个在国外,三个在国内,都是非富即贵,我和他一起出来,他不明不白栽到这儿,我可惨了。”

    “你是他什么人?老婆?小蜜?情人?还是姘妇……啊!?”帅朗问了几句,愣生生颈后挨了一掌。就听邹晓璐骂着:“也就你个王八蛋一直想在我身上沾便宜,以为我看不出来?”

    “哦哟哟哟……”帅朗揉着后颈火冒三丈地道着:“我沾便宜和他和你的关系有什么关系?早知道就不留你了,让你也跟着伸腿瞪眼拉倒?”

    “你……”邹晓璐扬起手,帅朗一躲,不过那只手并没有落下,半晌才听得邹晓璐幽幽地说道:“你救了我,我也害了我……我父亲是徐总的老部下,他自杀以后,我母亲改嫁了,那时候我还上着学,毕了业连份像样的工作也没找着,后来投奔了徐总,说起来他算是我的长辈,现在让我如何自处?砸饭碗是肯定的了,他的亲戚家人不找我麻烦我就烧高香了……你不是觉得你救了我吗?那你救到底,说说我该怎么办?”

    “自救者天救,作孽者自受,我估计他不会告诉你,他父亲徐泽厚在中州当过官吧?文革时期的事。”帅朗道。

    “什么意思?”邹晓璐猛地一惊,更震惊了。

    “很简单嘛,你们查我的底,我不可能不查你们的底,端木的诈骗手法一般是无选择目标,逮谁是谁,但像这么着直接坑精英公司两个亿我想其中肯定有缘故,徐进铤一出现,就帮我找到原因了,他的父亲当年在中州为任一方,是从部队副师职干部职位上转业的,当时就在中州的军管会任过职……虽然我不知道他和端木家里有什么恩怨,不过我想端木把矛头对准他,肯定有他的理由……说不定当年端木良择和吴姻美被迫害至死,就是徐家老爷子造的孽,我听你说过,这些年你们一直在查找他的下落,恐怕不仅仅是为被骗的两个亿吧?很可惜,你父亲是遭了无妄之灾。”帅朗道,这是父亲查到的结果,虽然不知道真相究竟如何,不过从支离破碎的信息中能窥得一斑。

    半晌,没有声音,帅朗嗒声开门时,邹晓璐才开口了,直说道:“我知道这事……刘义明曾经告诉过我。”

    “那不就得了,既然这样,你还内疚什么?我听你说话的意思早有自立门户的想法,这难道不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帅朗回头道,暗暗称奇,奇就奇在,也许对其中的恩怨,刘义明比自己了解得更清楚,就是不知道他现在是死是活。

    “还可能有机会吗?现在肯定落到警察手里了。”邹晓璐哀叹着。

    “也未必。”帅朗道,邹晓璐一听蹭身动了,惊讶了,就听帅朗说着:“那葬位里好东西肯定有,但绝对不会是债券或者未来得及处理的财产。”

    “你怎么知道?”

    “因为那葬位是一年前买的,碑也是一年前竖的,墓园不远就有碑坊,去会所胡闹前我查了几家,查到了当时的记录,和买葬位时间相差不远,那个时候端木电信诈骗正在风头上,根本不需要考虑跑路的事,所以应该是他早就设好的一个埋伏,没准用来对付谁呢,最后扣我脑袋上了,还好,我没上当……”

    邹晓璐想了想,不信问:“不对呀?如果是一年前购置的葬位,黄宗胜和徐总他们怎么会发现不了有问题?如果是一年前买的,他们肯定不会急于动手。”

    “呵呵……哈哈……”帅朗笑了笑,得意地道着:“忘了告诉你了,我花了五百块钱,让管理处把时间改了下,所以他们去查的时候,电脑系统里就成了两个月前的事了,再说他们早被十亿财富冲昏头了,还不知道注意到了这个细节没有。别奇怪,我不怕告诉你,那地儿连监控也没有,管理处拿黑钱谁敢吭声,就吭声我也能一推二五六什么也不知道。”

    安静了,很安静了,黑黑的车厢里只能看到人影的轮廓,帅朗笑声停了良久,出声又道着:“现在我们是不是该说再见的话了?其实一切都可以到此为止了,我们都可以重新开始……对于下午的非礼吗本来需要道歉的,不过你也没吃亏,所以就免了,我知道你打心眼里就没瞧得起我们这号人,其实是相互的,我也一样……再会了。”

    “等等。”邹晓璐出声喊着,帅朗已经站到了车外,就听邹晓璐道着:“既然可以开始,那我们重新开始,你会帮我吗?”

    “不会。”帅朗摇头道。

    “为什么?我以为你一定会的?”邹晓璐道,几分傲气。

    “你高估你的魅力了,我们之间缺乏信任基础,还是免了吧。”帅朗说道,缩着头,嘭声关上了车门。

    邹晓璐在车里没有动,直看着帅朗大踏着步到了路边,静静地等着,招着拦了辆出租车,上车扬长而去,没有丝毫的留恋。此时,她有一千个一万个心思想拦着,不过偏偏想不到一个能留下他的理由,静默了良久,在黑暗中呆了很长的时间,手机响时才惊省过来,司机的短信来了,是汇报着徐进铤的近况,只是一句让邹晓璐心慌意乱的文字:

    邹副总,徐总可能挺不过来了,赶快来省第一人民医院……

    现场,怵目心惊的现场被封锁着,车上的四个人被加护运到急救车上,进行初步的疫情检验后才向医院驶去。为了防止意外,疫情控制中心出动了两台检疫车,从最担心的空气扩散中并没有检验到病菌。公安的技侦部门甚至现场化验了血液,也没有发现重大疫情的症状,那只有一个解释了:毒杀!

    更直接点,有目标地投毒!这个毒投得瘆人,中毒的四个人七窍流血,偏偏都还有心跳和脉博,肌体的刺激还能引起生理反应,从医学的意义上讲,还有生命迹像,不过运上急救车时,那七窍流血,全身发白的体相看得司机都腿肚子打颤,更直接点形容叫:生不如死!

    最迟调拔来的是省毒物研究所的几位研究员,是必须调拔来的,找不到毒源,连警察的现场勘查都无法进行,来的这拔常和毒物打交道的人就胆大了,车厢内的气体、接触物、甚至空调一样一样检查,足足用了一个多小时,当先一位年纪颇大的才下车卸着口罩面具,对着围上来的技侦和法医讲道:“检验到了有强挥发性的芳烃类化学物质残留,是蓄意投毒。”

    “那个不致命呀?”一位法医道,补充着:“不会引起耳鼻眼口流血的症状。”

    “那仅仅是载体,毒源在画轴中,我们大致看了一下,这个画轴做了个机关,不展开它是封闭的,一展开轴端就开孔了,强挥发性的芳烃类聚脂就把真正的毒挥发到空气中,窗门封闭的空间中,不中毒是不可能的,印鉴上也有,不过是另外一种……还有,在画层面上也涂有某种致幻物,我们检测到了微粒,这个毒投得很下功夫啊,专杀懂画的人,你要根本不懂不展开细看,拿在手里都没事……”

    这位毒物研究员讶异地评论着,摇摇头,奇也怪哉了,似乎在自己的生涯里没有见过这么变态的投毒方式。

    又一队警车驶来了,几辆车泊定,车下跳下来位老头,当先一马带着一队警察直驱现场,大喊着:“谁是现场指挥。”

    “我我我……”一位中年男举着手报上名来,是南郊分局的副局长,事大了,惊动了不少部门,看样这拔的来头也不小,那老警介绍着:“我是省厅刑事侦察处的郑冠群,这位是沈子昂沈督察……这里我们接手了,简要汇报一下进展……”

    “是!十八时时五十五我们接到报警,到现场发现了车里躺着四个人,当时以为四具尸体,刚开始怀疑是个疫情,我们通知了检疫部门……后来确定是投毒,中毒的四个人还有呼吸,现在已经被送往医院,报案的是其中一位的司机,车上发现了大量古玩,未鉴定真假,刚刚确定毒源就在画轴里……”分局的这位汇报着,草草地看着对初发现场的摄像,接了几个电话,边看边问着沈子昂道着:“小沈,你有什么看法?”

    “这是邙山墓园挖走的那些东西吧?”沈子昂判断道。

    “应该是,接到举报后,墓园刚刚确定有人在下午十八时左右进入施工,应该就是车上这几位了……我们的寻赃案情讨论会刚开十分钟,这倒好,赃物全出来了……秦副局长,中毒者的身份确定了吗?”郑冠群说着,随口问了句。那分局的同志好像怕人多眼杂似的,附耳上来说了几句。郑冠群不知道听到了什么,仿佛喉间被卡,重重地呃了声,也像中毒了……

    两天后,省人民第一医院。

    医院里总是那么一副忙忙碌碌的景像,匆匆来去的不管是医者,还是患者、家属,都一脸急色或者忧色,唯独在冬青丛边上蹲着的一位闲适地紧,不时看着门厅的方向,不一会儿,出来了,一位帅帅的半大小伙,做贼似地四下看看喊着:“帅朗……”

    是罗少刚,从医院里出来了,帅朗奔上去差点凑到罗少刚脸上,两眼圆睁急切地问道:“死了吗?”

    “没有。”罗少刚摇摇头,凛然道。

    “一个都没死?”帅朗愕然再问,不相信了。

    “嗯,都活着。”罗少刚点点头,消息确认。

    “我操……”帅朗痛不欲生,一拍脑门哀叹着:“那快死的就是我了。”

    “帅朗,到底怎么了这是?你关心人家死活什么?我可听说都是中毒了,不会是你丫下的毒吧?”罗少刚惊讶地问道,这事干得莫名其妙,那天在坟场老远看着,还跟了一段,之后就发生了这事,直到现在还让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倒想告诉你,就怕你知道的太多了,被人‘嚓’这么一下。”帅朗做着割脖子的动作吓唬,那罗少刚翻着白眼不信地道着:“你是小孩长毛了,越来越吊了。谁吓大的?”

    没吓住罗少刚,帅朗一摆手:“你怕死也不能告诉你……赶紧地,去探探确切消息,活到什么程度了,会吃会喝会说了不。”

    罗少刚一拍手难为道:“哥哥嗳,不行呀,住院部四层好几个警察,我看着怵。挤了好多人,也不知道哪儿的。无关人员人家警察不让通过。”

    “笨死你呀,把你那妞丽丽叫上,找出来的小护士打听打听不就成了……快去。”

    帅朗推搡着,催着不大情愿的罗少刚,罗少刚推脱不得,只得电话叫着在外面车上等着的女友,不一会儿相携进去了,开始二探虚实了。

    帅朗这心里可就越来越虚了,两天啥都没发生,更邪门的是连报上只言片语的消息也没见着,理论上讲要是死是那么几个老总,好歹这大小报唁电总得有一个吧。嘿,邪了,形势一片大好,啥都没有。

    这下子窝在程拐的盗版窝里坐不住了,出来探消息,谁可知道探到了一个他最担心的消息,要是这几个人缓过口气来,那八成自己得咽气了。

    这可咋办?帅朗来回踱着步,不时焦虑地拍着手,一副心下无着的样子,正焦虑着,一声脆生生的“帅朗”喊声响起,帅朗机械地一回头,哎呀妈呀被当面的警服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就要拔腿跑。

    再一定睛,哎哟妈呀居然是方卉婷,登时喜出望外,恬着脸正要问候一句,却不料方卉婷素面如霜,像不认识一般道着:“还真是你呀?”

    “这咋啦?装不认识?”帅朗纳闷了。

    “哦,还真不认识。”方卉婷上上下下打量了几眼,没来由地冷冰冰地回头就走,这下子扰得帅朗郁闷了,追着方卉婷问着:“咋啦、咋啦,不就几天没打电话,怎么就不认识了……”

    “还知道几天没打电话呀?”

    “没几天吧,这两天工作忙呗,元旦晚上我都邀你了,你不理我……”

    “我忙着加班,你忙着干什么?”

    “我也忙着工作呀?马上春检就开始了,很忙的……”

    帅朗正编着瞎话,不料方卉婷乍一回头,把话打断了,就见得方卉婷凤眼剜剜,很揶揄地问:“你是挺忙的,元旦前一天,边跟王雪娜在一块忙,还边给我打电话是不是?”

    “不会吧?这你都知道?”帅朗吓了一跳,不过马上省得不知道什么地方露馅了,尴尬地站着,赶紧地解释着:“是王老师请我吃饭,吃完饭遛达了一会儿。我啥也没干,真的,不信你问王雪娜。”

    “你跟我解释什么?”方卉婷一扬头,瞪上了。

    帅朗糗了,讪讪地侧着脸,有点不敢对视,方卉婷几眼过后,转身准备走时,又有点气不自胜地回来了,拽着帅朗,拉到了门厅的避静处训着:“我警告你啊帅朗,你再跟别人说我和你有什么关系,我饶不了你?不能你不要脸,就觉得大家都不要脸吧?”

    “谁不要脸了?又怎么了?”帅朗迷糊了。

    “你说怎么了?你跟沈子昂说什么了?人家妈说我作风有问题,都传我妈耳朵里了……我质问沈子昂,他反倒说我不知道自重……我,我掐死你,又是你胡扯的。”方卉婷越说越气,羞急之下真动手了,帅朗瞬间明白了在医院看方卉婷的随意的一句搅浑水了,赶紧地拉着方卉婷的劝着:“喂喂喂,别别,这儿人多,没人了再打……我又不嫌你作风不好。”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方卉婷抬腿就是一脚。

    “哦哟……”帅朗揉着腿躲着,讨好地笑着道:“不是不是,诬蔑,他们诬蔑……咱们情投意合,那存在什么作风问题是不是?”

    “和你?情投意合?去死吧你……”方卉婷一剜眼,看来气愤难平,调头就走,帅朗死皮赖脸刚跟上,方卉婷瞬间一停步莫名地说了句:“我妈可知道你什么出身,还有多少案底了……为这事好几天都不跟我说话。”

    “啊!?你妈也受过刑侦教育?这么快就查出来了。”帅朗一苦脸,这才是最担心的了。

    “你……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你。”方卉婷反身一指,气不自胜,叨叨着:“你电工就电工,编什么电力工程师,你看你像么?还经常跟公安打交道,怕别人不知道你经常当嫌疑人是不是?你就不能活得实在点?非要这么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没钱的时候多少还有点人味,现在看里外不像人了,有意思么?”

    方卉婷声声如刺、句句如刀,扎得帅朗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登时有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想法了,连训数句,方卉婷把自己也气得胸前起伏难平,俩人掺杂不清交往的这半年多来,说没点感觉那假的,甚至于有时候还憧憬过两人世界的生活,只不过所有的憧憬被越来越多的现实不如意击得粉碎,如果这个人的过去勉强可以原谅,可他的现在却是勉强也无法接受的。或者更大的心结上,新年第一天就发现,这货居然同时和另一位女人约会。

    相视无言,方卉婷叹了口气,无语了,很失望了。扭头正走,纵是小浪底培养出来的战斗情谊也被他的无耻消磨得丁点不剩了,更何况这样子实在拉不到父母面前。帅朗讷于言辞了,有些事实在解释不出来了。看方卉婷在火头也不敢再死皮赖脸了,却不料乱上添乱的来了,罗少刚得儿得儿奔出来了,一把揪着帅朗喜于形色地说着:“好消息好消息……虽然没死,可和死了差不多,全昏迷着,小护士说,差不多都成植物人了……这叫生不如死……”

    帅朗使着眼色,偏偏罗少刚这货办成件事兴奋得不得了,语速飞快,几句就说完了,看到眼色再回头时,几步之外的方卉婷听到了,瞪着眼,回过头来了。帅朗明显觉得形势不对,悄悄摆头示意着,罗少刚心领神会,俩人两个方向,眨眼撒腿就跑。

    “站住……”方卉婷拔腿就追帅朗,追了几步大喊着:“再不站住,我喊抓贼了。”

    紧跑几步,帅朗生怕方卉婷来真格的,愣生生刹住了,方卉婷上前一把拉着:“你来医院干什么?刚说什么事呢?”

    “这个……没说什么事呀?”帅朗穷于应付了。

    “中陕高速路四个人中毒,是不是和你有关……对了,肯定和你有关,他们刨的是端木界平的藏金坟。到底和你有什么关系?”方卉婷凛然追问着,惊愕了,而且有点吓着了。

    “这么大事和我能有关系吗?”帅朗战战兢兢说着,补充道:“我就好奇,来问问。”

    “这是好奇,是幸灾乐祸的吗?别偷偷摸摸,走,不是想知道吗?”

    方卉婷不客气了,拉着帅朗的胳膊,把不情愿的帅朗直拉着进住院部,几次帅朗不想进去,方卉婷也不客气,直接尖头高跟鞋踹两脚,帅朗倒不怕疼,就怕人多丢人,只得悻悻然跟着进了住院部。

    有警察陪同顺利进来了,透过ICU重症监护的病房,能看到全身扣着氧气面罩的两位,另一间,也静静地躺着俩,只看到了其中一位是光头陈健,这些人睁着眼时不管怎么恶,现在闭着眼,说不出的凄凉,看得帅朗心里那叫不是一个滋味,暗暗的那份恻隐之心泛滥着,有点觉得这事办得不地道了,或者,自己就装个懵然无知根本不晓得藏金下落,也不至于到现在这种境地。

    更凄惨地还在后头,方卉婷带着帅朗到一间大会务室时,里面的警察正在给家属解释,是这些人挖掘藏金不慎中毒,而那些家属却是叫嚣着埋怨着警察不抓凶手,几位女警分别安慰着家属,一眼扫过,倒有十几位老弱妇儒,尚有位抱着懵懂无知的小孩在流泪的女人,哽咽着泪如断线珠子洒着,不时地抹着眼睛,那孩子不知道谁家的,勾着妈妈的脖子,一个劲地哭,看得帅朗脸上肌肉不自然地扭曲着,那叫一个揪心。

    “有感觉了吧?”方卉婷回头看了帅朗一眼,下着逐客令道:“看都看到了,自己走吧。帅朗,我不否认曾经我很喜欢你这种乐观豁达的性子,不过我现在越看你越不像以前的帅朗了……你好自为知吧啊,端木界平的流毒还不知道要害多少人,他害一个,就是害一家,你就忍心还看着这些人幸灾乐祸吗?”

    说着,很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像是和过去的决别,转身进去了,帅朗却是更揪心,要拦,却嘎然而止,没脸拦了。直看着方卉婷进了医务室,和那对哭着母子一起坐着,抱着孩子,哭着妇人依在方卉婷的肩上,方卉婷轻轻安慰着什么。

    帅朗恻然地看着时,蓦地从心底升腾起一团温馨和纯洁的感觉,仿佛看着方卉婷全身闪烁着柔和而圣洁光,仿佛那光亮就纯粹是为了反衬自己的阴暗,让帅朗有一种无地自容的感觉,匆匆地,逃也似地离开了这里。

    不过这个让他怦然心动的画面定格在他的脑海里,下楼梯,想想自己的做的,狠狠地朝自己右脸上扇了一耳光。出门厅,又想起了这些哭得昏天黑地的家属,又朝自己的左脸,狠狠来了一耳光。一个定格的场景让帅朗感觉到了自己心底的阴暗和龌龊,比曾经看到香车美女而染指不得的那份自惭形秽还要强烈,强烈到不时地在自己脸上扇着耳光,自己脸上皮粗肉厚,已经很久没有过发红发烫的感觉了。

    是啊,不管好人,还是坏人,背后都有这许多无辜的人,端木把自己所遭受的罹难加诸到别人头上,那是个变态,可自己呢?在其中是不是也扮演了一个不光彩的角色?帅朗在挣扎着,在给自己的行径找着合适的理由,不过再怎么有力的理由也抵不过那些无辜家属的哭声阵阵、泪水盈盈。

    “妈的,这事不能再干……再干得遭天谴。”

    帅朗边走着,边暗暗下了一个决心,平生无数次下过这样立志要做个好人的决心虽然都没实现,可自问虽不是从善如流,可也不是大奸大恶之辈。这一次,着实有点出格得厉害了。

    “让开……让开……0246,靠边停车……”

    警笛、警车,警示的喇叭声音,喊着罗少刚的车号,帅朗此时刚走到了大院里,一侧头正好看着警车带着车队向医院大门驶来,把正准备倒车的罗少刚给赶得又开回了原地,眨眼警车呼啸而至,还没省过来,医院的保安又列队出来两行十几人,看样是迎接来了,那带头的看帅朗在当中傻站着,挥着撵鸡赶兔一般把帅朗直往一边赶。帅朗正做着好人坏人的心理斗争呢,倒没争执,默默地退过了一边,像这种警车扬威开道的场面,不是有权的领导就是有钱的大佬。

    果真是如此,警车停稳熄火,车上下来几位跑腿的秘书样的西装哥,扶着车门迎车上的人,几辆豪车分别下来七八个年纪不等的男女,帅朗的眼睛蓦地睁圆了,个子最高的那位可不是邹晓璐是谁,可没想到在这儿碰着,赶紧地往后缩,躲开了这行人的视线。当先的一位,看着和徐进铤那阳萎样子有点相像,冷不丁一吃惊让帅朗又往后躲了躲,其实也不用躲,这行人的眼光根本没有斜视,对列队的保安,开道的公安,甚至于身边服伺领路的都不屑旁顾,旁若无人地进了门厅,那没出息的公安和医院方跟奴才样搁前面开着路,把普通人等直往一边打发让路。

    帅朗有点火了,越瞅越不顺眼,当草根久了,最恨的就是这种出个门拽得吊朝天的特权阶级。刚刚心里阳光一现,那孕育的天使情结登时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份敌视,很敌视地朝着这行人的背影呸了口骂着:

    “拽你妈个B呀……撞老子手里,毒死你群孙子……”

    气愤愤出了门,上了罗少刚的车,依然故我的扬长而去,不过无意中撞见的这一拔和只躺下四个的消息,给帅朗的心里覆了层重重的阴影。

    ……

    下午三时,省公安厅刑侦处多功能小会议厅,一位中年女警正播放着整个中毒事件的调查进展,非官方的一次会议,由郑冠群出面主持着,这个消息被省厅下命令压着,等着调查的进展,会开时郑冠群扫了一眼来人,除了现在的调查组成员,还特意地请到了原专案组的大部分人员,除了方卉婷被市局抽调去做家属的安抚工作外,其余的几位都到了,最后一位珊珊来迟的却是帅世才,像是有意一般,只等帅世才进场,郑冠群才示意着开始。

    介绍的这位中年女警是省厅技侦法医鉴证中心的一位副主任研究员,录像一放,与座一看便知,差不多有结果了,就听这位研究员介绍着:

    “……对本月七号中陕高速公路发生的中毒事件现在的调查进展如下:我们从毒源处提取到的成份分析,主要是毒芹素、颠茄碱、天仙子胺以及车莨菪碱等植物性萃取毒素和一种叫尖吻毒蛇的溶血性毒素,六到八种混合成了释放毒,详细的成份构成还没有定论,每一种毒素都够致命,但是通过空气挥发之后效力有所减弱,不过在几种毒素综合性作用下,患者都现在也无法恢复神志……值得一提是这种叫车莨菪碱的毒素,类似犯罪的记录我国已经发生过多例,这种毒素能够穿过皮肤和粘膜被人体吸收,也就是说罪犯只需简单地将含有车莨菪碱的粉末吹到目标人物脸上便可达到目的。汕头曾经发生过一例案件是这样的,一位受伤女子路遇陌生人,她很听话地到银行把卡里的钱提出来拱手交给罪犯,而事后她根本回想不起来自己曾经做了什么……”

    投毒犯罪,是和杀人放火不相上下的恶性犯罪,寥寥几句,听者颇有脊梁发冷的寒意,那研究员接着换着画面介绍着:

    “这个投毒方式也很奇特,大家看屏幕,经过省毒物研究所的处理消毒,我们发现了藏在画轴中的机关,是由四条普通的麻线控制的,麻线很细,被裱糊在画中,只要展开画轴,麻线就会把封闭中空轴的阻隔打开,然后在接触空气的条件下,芳烃类强挥发物质开始起作用了,把混合的毒素挥发到空气中,加之车辆又行驶了一段时间有震荡,更有助于加快挥发过程……于是,车里观摩的人在不知不觉中都中毒了。”

    听者面面相觑着,不少人耸然动容了,这个投毒的方式不但巧妙而且隐敝,而且据传是制作者死后才发生效力的,更让人对那位骗子要刮目相看了。

    接下来是现场分析,那位研究员做着现场还原图,模拟着车里当时的情形,四个人在车厢后部,值得一提的是司机位置上还有一位,空调是向后吹的,所以无形中阻隔着毒素向车前部蔓延,事发之后还没有找到逃逸的司机,推断是很可能他没有中毒或者中毒很轻。据说是受害人徐进铤一起的一位,司机语焉不详,还提供了一个情况是当时挖起盛古玩的箱子时,曾被挖掘的民工抢走几件物品,市刑侦支队已经开始查找嫌疑人的下落。

    这就是整个过程,据市刑侦支队的现场勘察,172号葬位筑成的时间已经超过半年,所以可以排除有目标投毒杀人的可能,这个投毒应该是无选择性的,也就是说,谁动他葬位里的东西谁就遭殃。

    介绍完了,前座的郑冠群回头看着来人,出声道着:“同志们辛苦了啊,周日把大家也通知来,先抱个歉。”

    “郑处长,我以为什么事呢,让我们看这吓人的东西,我都怕回家做恶梦呀……我们经侦上看这有什么用?”李莉蓝嘴快,出声说着,引得一阵笑声。郑冠群笑了笑接着道:“一会儿就知道了,这个事和之前咱们查的端木界平的诈骗案有联系,今天除了小方被市局抽调走,大部分都到场了,不要拘束啊,咱们发扬以前的老传统,畅所欲言,我强调一点啊,非官方的研讨会。会后你们的沈组长要请大家赴宴,这顿饭可欠了不少时间了啊。”

    众人一听这话,哈哈一笑,有人谢着沈子昂,前专案组的几位坐在一起,现在的调查组坐了一拔,老郑催着发言时,范爱国闲不住地出声道着:“郑处,事情不很明了吗?这些人是被死端木赚了一把,再怎么说也是咎由自取,不能因为他们身份尊贵,把端木再拉出来审判一场吧?”

    原组的人都笑了,沈子昂尴尬地笑了笑解释着:“服从上级命令,必要的调查还是要进行的。”

    “进行什么呀?这个人这么毒,别把咱们警察也折几个可划不来了。”李莉蓝大声道着,脸色凛然,看样投毒事件的阴影不浅,大个子续兵点点头到:“厉害,这毒投得确实厉害,现场我去看过了,刨的、运的、拿的、都没事,跑得两个民工也没找着,就这四个有钱人,愣是被整得不死不活了……而且这四个人,恰恰和咱们查的几起案子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是什么毒呀,这么厉害……”胖胖的行双成发言了,实在超出臆想了,以前发愁找地方,现在万幸的是不是警察先找到这个藏金处了。

    “这毒呀,你们得问问老江湖。”童政委道着。

    “谁是老江湖?”众人讶异地问,童政委一指帅世才,行双成这年轻人早对这个传说中的反骗专家兴趣不小了,很尊敬地问着:“帅前辈,你给我们扫扫盲?”

    一众皆笑,倒觉得都是有意在难为这个话不多的老警了,却不料帅世才出声道着:“你要真想听,我还真知道。”

    啊?愣了,新调查组一队拉着椅子往上凑,连那位技侦的研究员也凑着,大致成份虽然出来了,但这毒素的药理和构成还有待研究,现在居然有说知道,岂不怪哉。

    不料原专案组的这些人已经见怪不怪了,都看着帅世才,点着烟,缓缓地说着:“我从八十年代开始就研究江相派,这个毒和江相派传说中的五失散很相似。”

    “什么是五失散?”行双成兴趣来了。

    “五失是指:失言、失聪、失明、失忆、失行……这是江相派对付死仇和本派叛徒的手法,中者不能言、不能看、不能听、不能行、不能想,成废人一个,七孔出血,如遭天谴,这药的目的就是要夺人五识,废人一世,故名五失散。”帅世才侃侃几句,惊得旁边几个人不自然地直耸肩膀。

    “吓死了,老帅,你就搞歪门邪道吧啊?”李莉蓝斥了句,不爱听了,一众人听得凛然,笑都没笑出来。

    “嗯,差不多,应该是江湖手法……”续兵点点头,能接受得了。

    “这都什么年代了,还谈江湖手法。”行双成不相信地道。

    “小伙子,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法律管不着的范围内,也会有它的规则,你比如说,现在湖南那帮南蛮子,不少乡下的大姓之间仇斗,规矩就是挑脚筋……还有咱们省有的偏远村,逮着搞破鞋的知道什么后果吗?一村人,乱棍打死,别看你警官大学毕业,到那种地方,你执不了法……”范爱国笑着逗行双成,李莉蓝推了一把斥着:“得得,别把年轻人教坏了,端木是反社会性格,那能比么?”

    正争执着,老帅又开口了,直说道:“这话不对了,端木这个反社会的性格我觉得值得商榷,如果是纯粹、彻底的反社会性格,他完全不需要用毒,这些毒素的萃取难度很大,耗时、耗费金钱肯定不菲,以他的财力和本事,往那儿拉半吨炸药,轰一下子,你们想想,后果是不是更震憾?”

    愣了,老帅向来语出惊人,却不料今天有点雷人了,愣愣地都看郑冠群,老郑却是笑了笑道:“继续说,我们还正想再做一次端木界平的性格分析。因为他涉及的事情还有很多没有解开……”

    于是眼光又投回了帅世才,盯着屏幕上的画面看了良久才喃喃地又给了一个惊雷:

    “我们一直小觑此人,虽然我们抓住了他,但他用自杀扳回了一局,不得不承认,这一局他赢了……我们仍然没有阻止他达到目标。他的死对于我们来说是结束,可对于他,应该是个开始……”

    开始什么?渐渐地,众人被帅世才磁性而深沉的声音吸引住了……

    “为什么说这是个开始呢?我们就从七号发生的中毒事件说起……”

    帅世才清清嗓嗓,看了看环伺而坐的同行,除了原专案组的几位,省厅调查此事的动用的警力也不少,刑侦、鉴证、技侦各警种也有七八人之多,差不多都是年轻人,也许要说的这些有点让人难以理解,帅世才斟酌道:

    “刚才研究员说这是无选择投毒,我不同意,我认为他的选择性和目标很强……大家注意一下,开坟、挖葬位的民工,甚至于民工还抢走几方印鉴都没什么大事,偏偏这些躲在幕后的人被毒倒了。从投毒犯罪实施的角度考虑,要下毒目标不出纰漏必须满足几个条件:第一,必须懂画,那画那他爱不释手,必须展开足够的时间让毒素充分挥发;第二,必须是一个封闭的环境,否则通风的话毒力就要减弱了;第三,必须是对他身世有所了解的人,否则不会就着他的线索去寻找藏宝……”

    又愣了,众人惴度着老帅的话,面面相觑,不知道老帅要表达的意思,难道端木死前会安排好这一切,如果真是那样,那一切就太过匪夷所思了。

    “不用怀疑,这的的确确是他在死前安排好的,你们这样想……端木仇人遍布,而且身家不菲,假如在他死后而赃款却没有下落,会不会有人动心呢?回答是肯定的,甚至于我们省厅对他藏匿的诈骗赃款也穷追不舍,但是他什么也没有说,坦然地自己了结了……那接下来事,几乎是顺理成章的,我们在找赃款的下落,同样有很多人也在找赃款的下落,端木没有朋友和家人,那除了我们还会有谁对他了解?”帅世才换了个问答的方式。

    续兵一拍桌子一指道着:“没错,肯定是有仇的,或者被他骗过的。”

    肯定没错,原专案组这些人很容易达成一致,那是基于对此人的了解,对他而言,身边的人就是用来出卖,出卖过多少人恐怕不得而知了,肯定不会少,既然不少,在他死后觊觎这些遗财的人肯定就少不了了。

    “这就对了,所以我说他的死对他是个开始……不管是警察还是仇人,我想谁找到东西,他都不介意让找到的人付出点代价,所以我想他在很早以前就对自己的身后事进行安排着,比如这个葬位,以他的身家埋炸药问题不大吧?可那样肯定不行,炸到的很可能是工人;全部放毒问题也不大吧?可那样也不行,受害的可能是无关的人……所以,他就做了这样一个精巧的陷阱,你小心翼翼地开墓没事;你小心翼翼地拿箱子甚至从箱子里拿东西,都没事。一直没事就让夺宝的放松警惕了,肯定会误以为这就是端木的藏宝,他给自己留的,不用设陷阱。到这个时候,他们得手之后要做的事就是:找个僻静的地方,或者是密室,或者是像这样在车里,关好窗,生怕隔墙有眼……再然后,拿出来细细地观摩,恰恰他们这样正中端木的设计,着道了,毒发了,这个毒也如愿以偿地投到了他要达到的目标。”

    哦……声,众人眼神中的凛然之色浓浓的,一欠身,放松了,不过旋即对这个人的缜密心思叹为观止了,如果要这样投毒,那肯定在事前对可能发生的情况每个细节都考虑周到了,只是在生前设下身后才收效的陷阱,不管怎么说,还是足够让大家震惊的。

    “确实有点匪夷所思,这样的案例我们还是头一回接触到。”介绍的技侦研究员惊讶地道了句。

    “不管怎么说,这人也太毒了啊,把人整得不死不活,还不如毒杀了干净呢?”李莉蓝接着道,深悔自己不该到这群变态中来了。众人又是一笑,帅世才道:“江湖恩怨向来如此,你赠我家破人亡,我还你生不如死,这也算一种公平吧。”

    “端木和这些人有仇?”行双成不解地问。

    “这个还用问,你太有钱了,就自然有很多人和你有仇了。”范爱国笑着道。

    “这和泛仇富的心态没有什么直接关系吧?”行双成不相信地道。

    “不不不,没这么简单。这事我知道点。”续兵接茬解释着:“尚银河死后,他的公司是被中铁劝业并购的,这就像一个借壳上市,顺手接了他的生意,中铁的陈健呢,又和远胜贸易公司关系不浅,加上那位和陈健私人关系很好的凌锐锋,不排除他们共同设计拍卖会以及他们合伙搬倒尚银河的可能,这其中的关系恐怕没人揭得破了,但他们之间肯定有什么猫腻,否则就不会巧合到一起栽在端木下的毒里了。”

    续兵解释了几句,这其中的案情随着当事人死伤,恐怕很多要被永远淹没了不过最奇怪的是其中的一位徐姓的受害人,似乎不是中州人,似乎和一切事件都没有什么关系,而且他是中毒最深的那位,这个人的来历有点特殊,被端木骗走了两个亿,现在又被端木毒得生不如死了。

    “其实这才是正主,说不定端木的目标就是他,而不是其他几位。”帅世才说道,众人一讶,正要听其中的玄机,不料老郑插进来了:“喂喂,老帅,你留点口德啊,这事可不能胡说。”

    “呵呵……那好,我就不胡说了,以一句上一代的恩怨代替怎么样?其实有些秘密就在葬位的遗物里……你们注意到那张照片了没有。”

    帅世才指着,沈子昂回放着录像,把那张唯一不是古玩的照片放大,是一男一女,抱着一位小孩,五十年代的照片,看着很土气,还标着“报效祖国”的字样,看来是一个幸福的三口之家。

    “这是端木良择一家吧?”李莉蓝问。

    老郑点点头,有意回避这个话题,不料还是被老帅揭出来了,帅世才指了指:“翻过来。”

    录像把背面的照片放大了,上面清晰可辨几个蝇头小揩几行字,行双成下意识地念着:生为家国、死为国家;国不存家、何以报国。

    有点意思了,专案组的知道的多,明白其中隐含的那层意思了,偏偏那调查组的几位都不明所以,一位诧异地道:“这意思是端木爱国、国不爱他?”

    “不可能吧?他是反社会性格的嫌疑人。”另一位道。

    “帅前辈,这是什么意思呢?”另一位也崇拜地问,这里面好像不会有什么秘密吧?

    “这个我就不赘述了,你们如果有兴趣可以查查他的档案,其实在那个年代像他这样失去父母的人很多……”老帅寥寥几句跳过了历史,直接点评着:“他要表达的意思是,他是个无国无家的人,可他骨子里却脱不掉家国在他身上的印记,本来他可以是一位正正常常甚至可能在某一领域有所建树的人,但是史无前例的浩劫击碎了他的一切,把他拒绝于主流社会之外……当一切过去之后,又把他压榨到社会的最底层……社会的不公平往往会迫使很多人殚精竭智去寻求自己的价值,这也是一个深层次的犯罪动机的形成诱因。端木界平就是在这种情况下,选择了一个达到他人生价值的方式,骗!”

    “但大家注意了,骗只是手段,而不是目的,他的一生是活在对社会不公的极度仇恨中,对家庭被毁、父母惨死的仇恨中,所以他养成反社会的性格倾向顺理成章,他的很多行为也可以解释了,也许骗得别人倾家荡产、家破人亡,会给他带来一种心理上的安慰……我原来是这样想的,不过我见到他以后才发现好像我错了,这个人学识渊博、谈吐儒雅、甚至于我找不到他像其他恶性犯罪人员的那种偏激,是自知将死,其言也善?还是我根本就没有理解了他,我一直想不通,直到现在我看到这些价值连城的古玩重新见世……”

    老帅的眼睛里,不无赞赏,出神地盯着屏幕上的证物,那是个衣冠冢,是端木给父母,给自己、给全家做的一个衣冠冢,在没死之前,他早就已经给自己盖棺定论了。而这些价值连城的东西,又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回到他应在的地方了。

    “那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人?”郑冠群被帅世才的分析吸引着,觉得老帅有点诲莫如深了。

    “他骨子里爱家爱国,现实中却无家无国……我想他在骗到很多人、很多钱后,他很迷茫,会对自己的一生产生质疑,在犯罪的泥沼里沉陷很久之后,我想他一定在试图扩大着心中的光明……但光明的地方只有家庭,只有父母,所以他越试图挣扎,那份仇恨会越让他切齿难忘,这份仇恨成为他的生活支柱,所以他才试图把父亲一生的珍藏试图重新找回来……那,现在都在我们手里了,这些拓片、字画、印鉴,有二十多件可以列为国家一级保护文物,都是他从海外购回来的,用的是骗来的钱,用的是他自己的方式替他父母完成一份心愿,他完全可以不干这些事,或者在他手里完全可以毁掉,不过他还是用曲线的方式让这些东西回归祖国了,因为他同样算准了,只要毒发、只要警察介入,就没人敢再染指这些文物古玩……就冲这一点,我儿子给他当孝子安排后事,值了!”

    老帅啪声一合资料,慷慨了一句,这一句听得众人对人性的复杂又多了一层认识。只不过郑冠群脸色有点扭曲了,讨论讨论,又剑走偏锋了,还没来得及说话,现调查组的几位年轻人其中一人评价着:“如果真相是这样,把国宝卖出国外,和那些在他身后还试图据为己有的人,骗子都比他们高尚得多。”

    “对,有些嫌疑人道德底线并不低,恰恰那些钻法律空子和凌驾于法律之上的人,比他们还要龌龊。”另一位年轻的女警评价道:“我们这次调查就是,明明是他们开坟掘墓找文物,反过来反倒置疑我们不作为,让他们中毒了。”

    “哎对了,帅前辈,如果这些都是端木家里的私人收藏,那这些东西是不是在文革抄家的时候流失的?是不是那个徐姓的受害人和这些莫名流失的文物有关系……”另一位脑筋反应快的道着,问着帅世才了。

    这时候,沈子昂坐不住了,赶紧地做着停的姿势道:“打住打住,与案情无关暂且不予讨论,那可是十年动乱时候的事,郑处,您看是不是……”

    “这样,我就直接说讨论的议题吧,大家考虑一下,这个葬位的藏宝和端木可能存在的赃款有没有联系,他们是一回事呢,还是两回事,这决定到下一步咱们工作的进行啊……大家先讨论讨论,老帅,你跟我来一下。”郑冠群起身叫着帅世才,那些年轻人互挤着眼,知道这谈话有点犯忌,老帅对着大家做了个无可奈何的姿势,随着郑冠群和沈子昂出来了。

    一出门,郑冠群生气地点着正掏烟的帅世才道着:“老帅呀,老帅,你再给我发表反动言论,小心我对你不客气啊。”

    “反动?少扣大帽子啊,我三十年老党员,你居然说我反动?”帅世才笑着道:“这些孩子真可怜,一直了解的是被粉饰过的历史。”

    “打住,你要有颠倒乾坤的本事再扯这个淡,我郑重问你一句,对这个事,你知道多少?”

    “什么事?”

    “就七号邙山墓园的事。”

    “我怎么知道?我还是看刚才的案情通报才知道详细情况的。”

    “你真不知道?”

    “我真不知道,这不明摆着吗?端木下了个香饵,谁找到他的藏宝谁遭殃。”

    “那可不一定。”

    郑冠群隐晦地笑笑,示意着沈子昂说话,沈子昂组织下语句客气地说着:“其实案情通报上没反映出来的东西是那个葬位和一首叫《江城子》的宋词联系在一起的,也就是端木最后见到帅朗时诵的那首词,而江城子同时也是人名,也许是端木或者端木派的人,用江城子这个名字购置了墓地。”

    “这么多弯弯绕啊,嗯,像端木的手法,把隐藏在不起眼的无字碑中,你就知道也无从下手去找。”帅世才道,不过看俩位凛然的眼神盯着,觉乎出里面的问题了,不解地问着:“怎么了?这么看着我,你们怀疑帅朗?就不可能,就他那水平能看懂打油诗就不错了,能解出词来?再说要是他找到的,怎么倒下是那几头货?”

    “老帅,你一直关注端木,可有点忽视你儿子了,别忘了,能抓住端木可都是你儿子的功劳,你怎么知道他就不会是第一个知道的,那次谈话,端木可就和他一个人说了。”郑冠群道。

    “少来了。”帅世才不相信地道:“咱们保密工作从来就是越包越泄密,你们还别瞒我,以为我不知道徐家什么来头?”

    “别别……这个议题不讨论。小沈你直接说。这老顽固不见棺材不掉泪。”郑冠群骂了老帅一句,沈子昂直说着:“帅师傅,可能您确实不太想您儿子,要到墓园掘宝,必须首先了解准确的位置,看守所的最后一次谈话肯定泄露出去了,在找的肯定也不少……不过最早在管理处查到江城子这个人名的,根据管理员的体貌特征描述,应该就是帅朗……这个管理员后来被我们传讯回来了,她说除了帅朗,第二次还有一个民工装束模样的人花了五百块钱,要把江城子的购置日期推迟一年,说是准备出手卖高价,她也照办了……第三拔来了到下午了,这一拔才是受害人……”

    “哦,那他仅仅是打听了打听,没拿吧。”帅世才释然了,也是隐约地传递着一个信息,打听总没罪吧。

    “老帅我现在越看你越不像个警察了。怎么教育的儿子,知道消息不马上汇报给组织,告诉你也行呀?”郑冠群不悦地道,帅世才笑着噎道:“那要是伤上几个警察算谁的?”

    “你……”郑冠群一语结,噎住了,换着口气跟帅世才苦口婆心说着:“老帅,我没针对你的意思啊,我是说要是你们爷俩真要还知道点什么,千万别瞒着组织……千万别私自处理,我知道你很同情端木界平,可他毕竟是罪犯,他手里拿走的都是赃款,现在到咱们省厅、市局要求退还被骗款项的个人和企业早吵翻天了,据我们分析呀,这个墓藏的时间至少在半年前……”

    “也就是说,还有藏匿的赃款。”帅世才接道。

    “对。”老郑一愣,机械地点头,一点头又盯着帅世才。帅世才笑着道:“别这么看着我,你知道我安贫乐道已经穷惯了,那玩意我敢伸手?”

    “你不敢,要是你儿子敢吗?”郑冠群道,又是敲着边鼓说着:“这是给你提个醒挽救他啊,有些细节还需要向他证实,一到这关键时候,这小子就玩失踪。”

    “哦,那这样的话,我还真得操心了,别这小财迷也着了端木的道。那告辞了,我得先走一步……”帅世才说走就走,敢情还真有点担心了,郑冠群要拦没拦着,沈子昂提醒着中午还请客呢,却不料帅世才早有准备,笑着回头道:“这次您二位别费心了,请满汉大席我也不来帮忙……我退二线的报告已经批下来了,以后守着家才是正事……不能我儿子不成材,将来闺女也成不了材吧?”

    声音渐杳,老帅快步走着身影消失在走廊里,郑冠群和沈子昂面面相觑,其实还真有那么层心思,可没想到还没开口倒被帅世才挡回来了……

    晚十八时,徐总一行四辆车队终于回到了这两日下榻的酒店。

    此徐总非彼徐总也,徐进铤是创投公司的总经理兼董事长,和所有家族式产业一样,股东就是老婆儿子以及七姑八姨小舅子,即便是徐老爷子已经失势,可儿女羽翼已丰,一个在某部委挂职,剩下几个不是总经理就是总裁级别的人物,和所有的官富二代家庭模式一样,都是老子英雄一个,儿女好汉一窝。

    于是徐家老二徐中原带着俩个妹妹在中州得到了颇多的破规格招待,医院是院长亲自出迎的、市府是市长同志亲切关怀以及慰问的、市公安局市政法委几位领导专程就徐进铤中毒一事的调查经过向市委做了汇报,下午又去了一趟省府家属院拜访了几位父亲的故旧,就像冥冥中自有天定一样,就像从终点又回到起点,目的地是索菲特国际酒店。

    车上的邹晓璐惴惴不安地想了一路,徐总哥哥徐中原来了,夫人和儿子也来了,俩妹妹带着家人也来了,一大家子坐了四辆车,独独自己一个外人,此时坐的还是徐总留下的车,司机刘义会此时估计和邹晓璐的心情一样慌张,快到酒店时又小声问上了,还是那句:“邹姐,咱们怎么办?”

    怎么办?这坎恐怕不好过,一个司机一个助理带着老总出门,老总整得半死不活了,最怕的就是家人迁怒于他们了,邹晓璐为难地说着:“我也不知道……大不了砸了饭碗呗,还能怎么着?”

    “这两天徐总一直阴着脸,我看着就怵。徐家老二可是当兵出来的,不会因为他弟弟的事收拾咱们吧?”刘司机紧张地道着,对于这些红二代经常把对手整得死去活来的事没少听说,人家要不让你混下去,你还就甭想混下去,地位的极度不对等,对于这些家庭来说,就是一句话的事,当年精英公司财务总监刘义明远赴海外,也和徐家处处的找茬不无关系。邹晓璐的担心看来也正在此处,撇撇嘴道着:“不至于吧?又不是咱们下的毒?”

    “怎么不至于,徐太太见面第一件事就扇了我一耳光。”司机火大地道着,憋得发不出来。

    “没办法……那个泼妇恐怕也饶不了我。”邹晓璐道着,徐进铤的老婆也是个门当户对的官宦之家千金,徐老爷子回京当年排错队,徐家失势之后,余下子女多有依凭这位夫人的地方,在家徐进铤是个出了名的怕老婆,而这位夫人也没少怀疑公司的漂亮邹副总有越位之嫌。

    古话说叫候门深似海,一点没错,邹晓璐隐隐地多了几忧色。

    臆想着,到了宾馆,一家人上房间,邹晓璐此时身份和司机等同了,先把一家人摁着电梯送上去,等了很久俩人才上了十六层,刚出电梯,同来的秘书就通知俩人到徐总房间,俩人等这事等了两天了揣揣不安地进了徐总的房间,一家人都在,围着沙发坐了一圈,还有靠在窗口的,是徐家妹妹的丈夫,徐进铤的儿子都专程从国外赶回来了,徐中原和两个妹妹坐在大沙发上,正小声说着什么,不过投向小刘和邹晓璐的眼神都是带着忿意的眼光。

    “说说吧,把你和我弟弟这些天的行程都说一遍……不要有所隐瞒,我会一一核实的,如果真发现你骗我们家的话,你知道后果。”徐中原稳稳一句,大马金刀地坐着,军旅生涯的印记,背挺得笔直,两眼炯炯有神,带着一股上位者的气势和威压,一指司机:“你先说……那天我弟弟中毒,你干什么去了?”

    小刘战战兢兢地回忆着,都是按徐总安排进行的,那天当家却是黄宗胜和陈健手下的人,他驾车远远地跟着,一直没有接到徐总的电话,最后还是问陈健的司机才知道出事的,听到此处,徐中原眉色一怒,手一扬,杯子应声而出,嘭声碎裂在地上,玻璃碴子碎了一地,司机站着躲也没敢躲,就听徐总训斥着:“培养你这么多年,我弟弟出事你居然都不在身边。来的时候家里怎么安排的?让你有事马上通知回去……你足足过了三个小时才告诉家里。”

    “徐总,当时我也不知道情况,被警察封锁着。”司机难为地道着。

    “胡扯,老三在车里,你如果一直跟着的话,人和物都不会出事,还狡辨。滚出去,外面呆着。”徐中原手叉在胸前,怒目而视,恐怕更愤怒的是兄弟生死不明,而是一无所获。

    司机走了,轮到邹晓璐了,满身贵气的徐夫人和徐公子剜了这个女人一眼,仿佛是这个狐狸精害了家人一般,徐中原一指,面无表情地道着:“你也说说吧……从你们到中州开始。”

    邹晓璐同样战战兢兢开说了,从头开始说的,从知道消息守到黄河景区找人开始,说到索菲特酒店的聚会,说到一行人挨着中州各点转悠,最后才说到那天发生的事,不过说到此处的时候把话拐了个弯,说是那个知情人帅朗喝多了在会所闹事,被黄宗胜、陈健以及徐总几人逼问出了葬位的消息,然后就是五人组联手掘宝,最后纷纷中毒。

    “车上中毒的只有四个人,另一个是谁?”徐中原问。

    “刘义明,也是咱们精英的前财务总监。”邹晓璐道。

    “他!?”徐中原蹙眉了。旁边的徐夫人提醒着:“就是和骗子一起坑咱们那个家贼,在南宁坐了八个月牢。后来溜到国外去了。”

    “那你呢?”徐中原盯着邹晓璐,问道:“出事的时候你在哪儿?”

    “我被黄宗胜当人质扣在丰乐园他们公司。出事以后,这个帅朗打电话叫着朋友把保安惊走了,我趁机溜了出来。”邹晓璐道,不知道为什么撒谎,不过好像觉得撒谎撒得挺舒畅,看着这些人丧夫丧兄之痛,隐隐地让她有份快感在内。

    “好了,你也可以走了……”徐中原道。邹晓璐不知道这个“走”是什么意思,愣了下,徐夫人不客气地说着:“看来你听懂了,辞职报告就不用写了,我懒得批……回北京你就不用回公司了,我们徐家家道中落,养不起你这号又费钱又坏事的高管了。”

    一家人有点仇视的眼光直看得邹晓璐不敢抬头,在这莫大的侮辱面前,也提不起反诘的勇气,默默地出了门,轻轻掩上了。一出门,徐家的大妹妹问着:“二哥,这个人是不是留留,有些情况她跟这么长时间了,毕竟很了解。”

    “不能留,警察已经开始动了,免不了要找她三查五审,留她在身边会坏事的。”徐中原大气地说道,旁边的弟妹颇为欣赏,附合着:“要没她没准都没这事……早该把她开了。”

    “再说这次我带来的人不少,不缺她一个。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麻烦。邙山墓园的葬位藏宝一见光,她知道的恐怕也没有什么价值了。”徐中原又补充道,看来要另起炉灶了。

    “那她不会因怨成恨吧?”另一位妹妹有点不忍,毕竟公司跟了这么多年了。

    “随她的便,离开了徐家这棵大树,她什么都不是……再说也顾不了这么多了。”徐中原道着,给弟妹使了个眼色,两位妹妹带着丈夫起身出去了,就剩下了母子俩人大伯了,徐中原问着年纪尚轻的大侄道:“承贵,你知道二叔带的人住在那儿吧?”

    大侄点点头,就听徐中原安排着:“明天你去把中州所有殡仪馆出售骨灰盒的样式,全部给我找一份。”

    “哎,没问题……二伯,这是干什么呢?”徐承贵问着。

    “那盘录像咱们研究了不少时间了,可没想到最后出在无字碑上,那剩下的东西,说不定这个骗子又玩了个障眼法,没准就在原地设了个伏……别觉得奇怪,咱们越觉得不可能,这个人很可能就偏偏这么干……弟妹,你安排下你手里带来的人,把这个报信的底摸摸,咱们家这两年又是被骗,又是在期货上赔,底子可越来越薄了……”

    徐中原说着,所指自然是端木的藏金了,看来这家子对端木的了解不亚于警察,一家人所说,俱是端木家的原住址、他的活动范围,以及他可能去到的地方,而且似乎很准确的判断着,这个衣冠冢所葬物品,和传说中的债券并无关联,真正的巨额遗财还没有被发现。

    对于有的人是开始,可对于有些人,却是结束了……

    门外,隔着六间,邹晓璐默默地收拾着东西,冷不丁看到箱子里的名片时,嘴唇一哆嗦泪珠子如线似地掉下来了,辛辛苦苦奋斗几年一句话就全部付之东流了,草草收拾了几件随身衣物,正出门时,司机等在门口,苦着脸道:“邹姐,你离开公司以后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走一步算一步吧。”邹晓璐提着行李,掩饰似地往外走,路过司机的身侧,停了停,淡淡地说着:“小刘,你也早作打算吧,以后宁作穷家人,莫作富家犬。你就摇尾乞怜,他们也未必容得下你……”

    邹晓璐轻轻说着,默默地提着行李,进了电梯,走了……

    整二十时,西客站货场。

    老帅揪着大牛的耳朵,直从值班室揪到门外,大牛疼得呲牙咧嘴哀求着:“叔、叔、这咋拉,你当警察也不能随便揪人家耳朵呀?”

    “揪你耳朵是轻的,看我敢不敢揍你。”帅世才二话不说,吧唧一个耳刮子扇在大牛脑袋上,大牛恬着脸嘿嘿笑道:“你打我,我也不知道你儿子在哪儿?干嘛找我涅?老拐不知道?罗嗦总知道吧?哎对了,说不定去那家夜总会给您找儿媳妇去了。”

    “你是欠抽了。”老帅黑着脸又踢了一脚,指着咋唬道:“真不知道?”

    “真不知道。”大牛郑重地点点头。

    “那算了,放过你了……碰见告诉他,让他滚回来。”

    老帅推了一把,看来强逼不成,放过大牛了。从下午找到晚上,当爸的愣是没找着儿子藏哪儿了。

    大牛直看着帅叔走出好远,这才偷偷摸摸回了值班室,赶紧地打电话通知着:“喂喂喂,帅朗,你爸找你来了……你丫躲我这儿算怎么回事,让你爹又揪耳朵又扇耳光收拾了我一顿……啊……哦哦,知道了,不发货……”

    大牛蓦地看到了帅世才去而复返,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摸回值班室了,吓得赶紧改口,却不料帅世才这回表情和霭了,笑到往值班室桌前一靠,又问着大牛道:“牛儿,知道叔什么职业么?”

    “警察呀?怎么了……我真不知道啊,叔,你都刑讯逼供了,还想怎么着?你看不住儿子赖我什么事呀?”大牛又睁眼说瞎话了。

    “叔是警察,不能冤枉你对吧?可叔刚才把手机拉你口袋里了……一不小心,手机上的录音还开着,你掏出来给叔放放你刚才给谁打电话了?”帅世才逗着道,大牛吓得一激灵,一掏大衣口袋,果真一个手机,马上省得上当了,刚才给帅朗打电话肯定录下来了,义愤填膺地说着:“叔你太鬼了吧,给我玩心眼?”

    “你不长心眼,还怨别人玩心眼……再问你最后一遍,人呢?”帅朗蓦地一黑脸,揪着小辫了,大牛知道躲不过去了,一指悻悻地道:“货仓里。27号。”

    “不是说不知道吗?长进了你,学会骗人了。”帅世才拿起自己的手机,捎带着又扇了这货一巴掌,一把揪起来,前面带路了。

    知子莫如父,要是儿子藏起来,这几个害虫总有一个知情的,老帅摸了个遍,终于摸到了。这次藏得不可谓不深,一个货仓上千平米,里面能开进重型卡车去,而这个货仓堆得满满的全是饮料,唯余货跺之间的甬道可通行,仅一人宽窄,到了后仓却是别有洞天,电暧器点着、小MP5放着、枪筒似的大雪茄抽着,正逍遥着的帅朗一见老爸进来了,吓得赶紧往枕头下藏正放着H片的播放器,东西倒藏了,雪茄掉了,直掉到了被子上,急得帅朗一阵拍打,大牛却是嘻嘻哈哈笑着,帅朗一瞪眼,大牛赶紧解释:“不是兄弟不帮你啊,实在是你爸他妈太鬼啦。”

    “出去。”帅世才一瞪,大牛一捂嘴巴,不小心带把了,怕老帅再揍人,一转身溜了。

    好长时候没见着了,帅世才看这地方,差不多就是搬运工休息地方,藏这地方话说还真不好找,看儿子有点躲躲闪闪,帅世才一伸手,蹭声抽出了儿子扔床上的裤子皮带,在手里一撑一拉,叭叭作响,帅朗猛地觉得身上有点痒痒,从小养成的条件反射起作用了,惊讶地看着老爸,可不知道老爸咋啦,又回到以前了,帅世才瞪着斥道:“你说我该不该抽你几皮带?”

    “多少给点理由呗?这咋拉这是?”帅朗稍显紧张,无辜地大眼看着老爸,老帅提醒着:“七号在邙山公墓发生了什么事?”

    帅朗一听,脸上表情一动,一骨碌来了个撅屁股前蹲式,没说发生了什么事,直接说:“来吧!”

    “哟,这是第一次主动啊,看来你还有点记性,知道我为什么想抽你吗?”帅世才冷声说着,手里玩着皮带,第一次见儿子这么主动挨打。

    “不就是邙山墓园那点事吗?爱抽抽呗。”帅朗支着身爬在床上,样子很拽。有点理直气壮,而且觉得老爸有点虚张声势了,这些年连嫌疑人都不动手打了,总不能还像小屁孩时候打儿子吧?迟迟没落,帅朗悄悄一回头,估计老爸下不了手了,讨好地笑着道:“爸,你总不至于为那些人还想伸张正义吧?他们缠了我好久了,我索性大方都告诉他们了……这叫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活该!说实话,要不是看到家属可怜,我还真没有一点愧疚感……”

    真是儿子干的,微微地让帅世才吃惊了一下下,也许父子离心的时间太长了,已经有点看不懂儿子了,能把端木的藏宝处找出来,就这一件事都够让他当父亲的吃惊了。

    帅世才在吃惊,帅朗呢,悄悄瞥眼看看父亲,以为老爸下不了手了,笑着说道:“爸,您可有些年没打人了,还会打不?”

    不料刺激起反作用了,帅世才手一扬,帅朗一声惊呼,黑影飞至,跟着叭……声皮带抽响,帅朗“嗷!”一声惨叫,浑身一激灵,全身肉颤,疼到骨子里了,直愣愣的爬在床上,直咬着床单。

    老帅哼了哼生气地道着:“这业务我可没忘,舒服吗?”

    “舒…服。”帅朗目眦俱裂,咬牙切齿地说着。

    “看来你真是皮痒,有些年头没抽你了。”帅世才斥道。

    “你抽随便,不过你别指望我求饶。我郑重告诉你啊,这是最后一次,你想抽多抽两下,下次可没机会了。”帅朗说得同样复杂,那意思仿佛不是不想反抗,而是给你机会。

    对付逆子,悍父有点的办法,啪啪啪又是三皮带,帅世才毫不留情地抽下去了,帅朗疼得直撅屁股,帅朗怒火中烧地骂着:“妈的,雷子没一个好货,包括亲爹……那儿错了,你说明白点?我就告诉他们葬位里可能有,什么地方错了?咝,哦哟……怎么着?你就想把我绳之以法,你都没治,我没犯法。”

    帅朗没想到老爸出手这么狠,有点不忿了,刚刚建立起来的父子情谊坍塌了,怒目相向了,而且准备反抗了,帅朗坐正了,不闪不避地看着老爸的警装黑脸,第一次这么义正言辞,坦然以对。

    “哼…我抽你不是因为你错了。”帅世才缓缓道着,把皮带扔回儿子怀里,看着儿子满是不服的眼光道着:“抽你是因为这么大事居然不告诉你爸……这多危险,稍有闪失,你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是不是?抽你是让你长长记性,别忘了你还有个爸。”

    帅朗全身又是一个激灵,愣了,这夹杂在皮疼肉痛中的亲情滋味还真不好受,悻然道着:“我是怕你着急不是,就没告诉你。我这么大了,还用你指手划脚呀?”

    “你不告诉我,我不更担心吗?”老帅斥道,那份关切溢于言表,这下子帅朗蔫了,无言地侧着头,不知道该说句什么了。

    老帅不理会了,哼了哼,貌似嘱咐地说着:“这事没完,调查组怀疑还有其他的藏匿赃款地点,徐进铤不死不活了,徐家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五个人还漏了一个,还有两个抢走印鉴不知下落的民工,市局正在查找下落……你躲的地方不错,不过你根本不需要躲,明天早上跟我一起去刑侦支队做笔录,你要是犯了罪,我说不定会把你亲手送进去……不过要没犯法,谁敢动我儿子,我跟他死磕到底……歇着吧,你可以不认我这个爸,可你否认不了你是我儿子的事实,再有类似的事,我照抽不误。”

    帅朗咧咧嘴,既有感动,又有疼痛,摊上这么个爹,说起来也确实不好受。那以家长自居的老帅安抚了几句,转身走着,回头还不忘又挑着刺提醒着:“别老看那男女光着屁股的录像,找不上对象,那玩意能管用呀?没出息……”

    走了,抽了几皮带,训了一顿,就这么走了,帅朗的表情有点哭笑不得了,对自己的野蛮老爸那叫一个爱恨交加,多年没有尝过家法的滋味了,偶一尝之,这滋味着实不好受,电话里喊着大牛赶紧来,过了一会儿大牛屁颠屁颠拿着红花油来了,帅朗一掀背后,几个皮带抽起的肉棱看得大牛直咧嘴道着:“我靠,你爸也太黑了吧?这么狠?这那是打儿子,这简直打牲口涅?”

    “少你妈废话,快擦。”帅朗催着,大牛倒着红花油擦着,一想帅朗遭殃,扑哧声又乐了,手摁得重了点,帅朗直痛吟,回头又骂着:“你娘了个腿,轻点,松骨按摩呢?这么重。”

    “骂我?我靠,有本事骂你爹去,活该把你小子揍成这孙子样。”大牛说着,促狭地又加重了,帅朗在呻吟着,不过并未生气,哼了哼道着:“骂什么骂,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早习惯了。”

    “犯贱。”大牛翻着白眼,不以为然了。

    “那有什么办法,犯贱就犯贱呗,谁让他是爹呢……哎大牛,你知道老拐那地下印刷厂在哪儿吗?”帅朗说着,想着老爸说的情况,坏水又开始冒了。

    “知道……你干嘛呢?他不让我告诉别人。”大牛道。

    “我是别人吗?我印点东西。”帅朗道。

    “那简单,只要不是印人民币,熟人去,他们都接活。”大牛道。

    “那就好,印点能换人民币的,一会儿把车开过来,咱们一块去啊。”帅朗安排道。

    大牛自然是惟命是从,哎了声,不一会儿俩人上了车,出了货场,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看来帅世才的皮带教育方式没起什么作用,这逆子又钻到那个犄角旮旯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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