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秘书的难心事-一箱子古城大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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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天,听说自治区有关领导要来考察他们上报的关于修建水库的事,乡干部们大撵小跑地找牛秘书,高书记要他连夜加班写汇报材料。

    总算把牛秘书找着了,可是他却带着伤回来了,头上裹着白纱布,由小通讯员搀扶着。高书记是个急性人,一看这模样,又是跺脚又是叹气的:“怎么搞的,你招了啥祸了?”牛秘书一笑,坐在楼道里的座椅上说开了。原来他媳妇花花子得了乳腺炎,听一些老太婆说,这种病必须用蒲公英砸烂冷敷,他趁中午休息去采蒲公英,结果就走远了。记忆中有的地方都被羊群吃了,最后走到天河坝的榆树林,总算找到了一片蒲公英,一高兴,扑上去采,忘记了自己是个大个子,头撞在树上,就撞昏了过去。高书记查看了一下牛秘书的伤势,大夫已做过处理,没有大碍,就问:“花花子病得严重吗?”

    牛秘书说:“人烧成个火球,整夜疼得头顶被窝满炕转,娃娃也吃不上奶,饿得嗷嗷叫。”高书记说:“你怎么就不吱声呢?”

    牛秘书说:“我寻思这是个人私事,又是个小事。”

    高书记显然有点生气:“什么私事公事的,好了,现在由石主任带上车去把花花子拉到医院,安排几个女同志陪护,告诉丁院长,就说是我说的,一定要把好药用上,尽快治好。”

    凭感觉,牛秘书意识到有重要事情在等着他。他很感激高书记,高书记虽然是个粗人,但特别顾人。

    “该拿啥谢我呢?”妇联主任兼计划生育干事石榴花两手叉腰,对着刚从厕所出来的牛秘书说:“花花子我给你治好了,刚送到你家里,还是一美人儿。不过,你可要规矩些,决不能怀孕。”

    牛秘书平素和她们开惯了玩笑,就说:“好说好说……”

    提起石榴花,天河坝乡人说啥话的人都有,特别是婆姨们那嘴,尖刻得跟刀子一样,说她断子绝孙的,说她杀牲害命的都有。石榴花是关内某畜牧专科学校兽医系毕业的,原籍河南郑州。1990年毕业后,她听说新疆是畜牧大区,便响应党的号召,来到天山北麓半农半牧区的天河坝乡当了一名兽医。

    石榴花的真名叫石秋华,上幼儿园时,她爸因她生在秋季,按当地人喜欢为女孩子起个带花名字的习俗,约定俗成,报名时,很不费劲地报上了石菊花这个名字。负责报名的老师犯愁了,因为班上已经有三个菊花了。那老师语文学得不错,遂有了以“秋华”替代“菊花”的想法,征得秋华爸的同意,就叫石秋华了。

    刚来天河坝乡的时候,她壮实的身子,俊秀的模样,又加上是天河坝乡头份大学毕业生,人们都高看她一眼。那时的牛秘书还未婚,牛秘书是高中毕业,因家庭变故,父亲巡水时,不幸失足落水身亡,哥哥们都已成家另过,留下多病的老母亲无人奉养,他便辍学参加了工作。那时,与他一起参加工作的大都结婚了,孩子都满地跑开了。牛秘书的母亲干着急不来个媳妇,就背地里又求书记又求乡长的,求大家给她儿子撺掇媳妇。可是她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对所有的女孩子都不来电,现在来了石秋华,咋样看都该是天赐的一对儿。石秋华为人泼辣,生来就是个干兽医工作的料子,走戈壁,下湖滩,上山爬洼,没有她不干的。除了给牲口看病打针,她喜欢跟牛秘书对饮,也都喜欢黑字大曲。同事们一看有门,就等着喝他俩的喜酒。可是,牛秘书还是不来电,对面坐着喝酒说事儿都行,就是一挨近了,牛秘书就犯呕,忍不了就呕吐。乡领导为培养他俩的感情,小畜配种的季节,还派牛秘书跟上畜群到秋牧场,配合石秋华抓配种工作。这里的哈萨克牧民很是豪爽,待客一不可没肉,二不能缺酒,这正对了牛秘书和石秋华的脾气。现在生活好了,到谁家都是大锅肉大碗酒的。一个季节下来,感情没有培养起来,倒是两个人吃的变了样,牛秘书吃得高出了一截子,石秋华吃得是高不足却宽有余,吃成个矮墩墩的大胖子。

    配种工作完毕,他回到乡上以后,经过充分酝酿,用他的生花妙笔,饱蘸着发自肺腑的钦佩情感,洋洋洒洒写了篇一万多字的报告文学,题目为《她与青山共翠》,发表在区内一家很有影响力的大报上,从而掀起了一场“石秋华现象效应”,通过层层宣传报道,对社会上大学生择业就业起到了很好的引导作用。

    牛秘书自从和石秋华派对以后不久,也就是翻过年的春末,他去塘坊门的独松洼驻队,就遇上了花花子,一见钟情,然后是张采迎娶,而且很快就有了一个特别稀罕的女儿。不管咋说,牛秘书这一难剃的头,算是剃掉了,他妈高兴了,同事朋友们也尽心了。

    再说石秋华和牛秘书派对共事了一溜十三招,还是被闪下了。不过石秋华看得很开,她说,世上女人剩不下,剩的都是男人。她和牛秘书没有弄成,她一点也不恨牛秘书,他们还成了好朋友,开起玩笑来也没个深浅。自从那天拉花花子到医院治好了乳腺炎后,她就稀罕上了那个长得小鼻子小嘴的丫头,硬性地拴了干女儿,和花花子结了干亲家。

    前几年,天河坝乡的计划生育工作一直排在全县最后,不仅年年挨批评,乡领导还被罚款。关键是乡妇联主任兼计生专干的王桂花软得很,遇到老到一些的大肚子女人就没辙了,往往是哭上一鼻子又哭一鼻子。今年乡党委开会,县计生委孙主任参加了这次会议,专门研究计划生育工作。牛秘书是乡党委常委,也参加了会议。会议研究的结果是换人,换一个攒劲一点的妇联主任兼抓计划生育工作,但是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人选。这时,牛秘书想到了石秋华。其实,他一提到这个名字,大家便不约而同地在天门盖上拍了一掌,啊呀!怎么把她给忘了呢?大家七嘴八舌地嚷嚷着,乡党委书记一下子来了精神,说:好了,好了!就她了,孙主任回县上时,牛秘书写个人事调动报告带上,烦请孙主任到组织部亲自说明情况,我想有关国策的大事,组织部门不会不认真考虑的。

    牛秘书提议石秋华任妇联主任,除了她工作认真负责,性格泼辣,敢作敢为,完全能胜任这项工作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总觉得在心底深处对石秋华怀有一种深深的歉意,觉得很对不起她。他俩派对谈对象,风都扬到全乡了,结果是个塌火,责任在他身上。闹到半途,他把花花子搂到被窝里了。尽管石秋华也能理解,也知道深层里无法言明的原因,但他还是过意不去。再说,他都当上爸爸了,石秋华还在钻山林、走戈壁,也得给她创造个谈恋爱的好条件呀。牛秘书的心意,别人不一定能够领会,但石秋华却被感动得暗暗落泪,她对牛秘书一家更好了。

    石秋华走马上任以后,遇到的第一个绊马索竟是她的干亲家花花子,也就是那个无比亲切而又有知遇之恩的牛秘书一家。

    那天,牛秘书回到家,花花子指着门外的一箱子古城大曲问道:“这是咋回事?”

    牛秘书说:“是哪儿来的?”

    花花子说:“是两个半大孩子,一男一女送来的。”“谁家的孩子?”“没待我问,他们就扭头跑了。”

    牛秘书望着酒箱,动起脑子来了。他在记忆库中快速搜寻了一圈,又习惯性地扬起左手在天门梁上拍了一掌,终没有找出答案来。但可以肯定,无功不受禄,这是哪家送来的礼物?现时这好像成了行情,大事小事,不送礼就办不成,娃娃上学要送礼,当个班干部要送礼,孩子当兵要送礼,老百姓给当官的送,小官给大官送,一级一级往上送。刚开始送瓜送菜送葫芦,捎带送个小板凳,后来送鸡送肉送清油,再后来送烟送酒送野物,再后来送钱送金条送女人。牛秘书望着那箱酒,叹了口气,摇了下头。乡亲们都知道,牛秘书是不收礼的,他给办过事的乡亲们总觉得心上过意不去,也有采取这种方法的,结果找不着下家。有时给提来一兜自产的水果,或者几盒烟一瓶酒的,有时自家宰了猪杀了羊,给提来一只羊腿或者一条猪肉作为答谢。

    一冬天过去了,那一箱不明不白的黑字大曲还原封不动地在门口,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冷落。新疆的冬天纵然天冷得邪乎,但是烧酒不怕冻,怕冻的就不是好烧酒。牛秘书嘱咐花花子,那箱酒不能动。其实花花子就是牛秘书肚子里的蛔虫,牛秘书要干啥想啥,他就是不说,她也知道。牛秘书安顿的事情从不走样。牛秘书一般情况下晚上不喝酒,晚上喝酒,花花子就知道他要干啥脸就红了,又是洗头又是打扮。有一次,花花子到姐姐家去串门,见姐姐的一种擦脸油挺香的,姐姐就送给她拿回了家。她试着擦了些,却不想引起了牛秘书极大的兴趣。那是她例假刚过的第二天,牛秘书那天是天擦黑回来的,一进门就觉得不对劲,他尖起鼻子四处闻,直到闻到她的身上、脸上,而且嘬着鼻子闻了又闻,还表现出异常亢奋的情绪,他就要那个啥。花花子说,例假刚完,危险!他说哪会那么巧。花花子说,天刚擦黑,猛地进来个人咋办呢?他说,那还不好办,把门扣上。花花子没办法,只好提心吊胆地那个啥了一下。所幸的是既没有来人,也没有怀上娃娃。自那次后,花花子就记住了那瓶擦脸霜的牌子。别的人闻了,觉得没有啥,那气味淡淡的,就跟天河坝里长的一簇一簇开着黄花的野蔷薇释放出的香味很相似。花花子是个极聪敏伶俐的年轻女性,她好像就是为牛秘书而生的,她的心事和才智都用在了牛秘书身上。这一切,牛秘书都蒙在鼓里,她不愿意让他知道,知道了就失去了那份柔情的自得其乐的神秘感。花花子自从有了那次发现后,她屡试不爽,只要她需要的时候,睡觉前就先抹上那种擦脸霜,那个夜晚就不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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