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秘书的难心事-不该看见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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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牛秘书遇上件麻烦事儿,这麻烦事儿与他夜不归宿有关。摊上这桩倒霉事儿,能怨谁呢?怨就怨自己好喝几口,而且贪杯,结果就喝高了。这一喝高折腾得不得了,他疼自己的媳妇,就去办公室将就一晚,大概到了半夜三更时分,他刚吐了几口翻腾起的浊浪,头还没有放稳在枕头上,猛地楼道里传来一声欲盖弥彰的叫喊声,由于是刚建的新楼,钢筋水泥的墙体像一个巨大的音箱,所以那一声叫喊可把牛秘书吓得不轻。他正想要不要报案,又传来了隐隐约约的第二声。这一声似乎放到了弱拍上,听起来有点黏黏糊糊的。这时,他的醉劲儿虽然已惊得怯阵乏力,但还免不了晕晕昏昏,高一脚低一脚地返回楼道。他没有忘记打开壁灯,然后逐个地拉开办公室门察看。当他拉开乡长办公室门时,看到了他不该看到的事儿。直到这时,他才豁然醒悟,原来那是一声女人的叫床声。

    牛秘书在天河坝乡一带可是名人。他人长得不咋样,坐在办公桌前,像一个瘪下去的粮食口袋。他的站相不太受看,就像一张弓,高高的个子,折了三道弯,低头弯腰蹴腿,有点低调做人的样子。在天河坝乡相比较而言,他该排在“夹尾巴”之列,所以一向谨慎做人,小心做事,从此就又有了一个“老好人”的称号。

    牛大秘书自从遭遇那件事后,他对一向钟爱的“烧娃子”白酒产生了一点恨意。第二天回到家,他就把酒柜中积存的各种瓶酒一齐翻腾出来,恨不得砸个稀巴烂。妻子见他举止反常,就问:“咋啦?”

    “没咋的!”他气狠狠地说。

    “没咋是咋的啦?”妻子执着地追问。

    牛大秘书被妻子问笑了,因为他一向严谨缜密,从不失文人风度。听到妻子这样不成文句的问题,就破恼为笑了。其实妻子就是他的开心果。他平生有两大爱好,一是爱他的妻子,二是爱喝一口。由于他的文笔高盖全乡,人们都称他夫子,他也乐于接受,而且越发地文绉绉起来,还自觉不自觉地摆出一副清高的架势。

    当他向妻子说明了昨夜的遭遇后,妻子知道自己的男人是个老好人,不好惹是生非。妻子为他宽心说:“看把你难的,就当没看见,不就没事了吗?”

    牛秘书顿悟:“是啊,就当没看见。”

    妻子说:“要紧的是你的那张嘴,得个铁将军把着。”

    牛秘书说:“嘴长在我的身上,还由不得自己了?”

    妻子说:“就怕你喝高了。”

    牛秘书一时语塞。

    妻子说:“不是一再给你安顿,你就盘了三百克的量,留上五十克的余头……”

    “那不成了二百五了吗?”牛秘书接过话茬。

    妻子笑着回敬:“你以为你是多少?别的我不敢说,你在喝酒上还真是二百五。”

    牛秘书自觉还是把握不住自己,当秘书的,陪场子的任务繁重,而且都是硬任务。为了让客人尽兴,而客人多是上面下来指导检查工作的领导首长,不仅要笑脸陪着喝,还要先干为敬。有时,还要替领导代饮,即使已经喝了很多,也必须装得豪爽一些,一饮而尽,能不喝高吗?如果遇到像他一样好几口的上级,都沾了二两,在那种场合,必然是心花怒放,不亦乐乎。这一开心,就摸不着自己的脑门盖子了,就把妻子教给的数盅盅的事儿全忘了。往往是喝得不省人事,被朋友或是同事们抬到办公室和衣而卧,将就一宿。

    那是一个周末,六月下了一场难得的好雨。下雨天,喝酒天,那是再美不过的事。缺水的新疆农人,忙中偷闲,在这样的时刻,能喝上几口酒,特别的舒心惬意。牛大秘书冒雨爬到天河坝乡的南梁制高点上,放眼远眺,只见一马平川的万亩麦田,在雨水的滋润下绿油油一片,像铺展到天际的一幅硕大无比的绿绒毯。可是谁能知道,十多年前那里还是戈壁加沙丘的不毛之地。只是在改革开放以后,天河坝乡的农民们得益于家庭联产承包制的推行,打井取水、平整土地、精耕细作,改变了家乡的面貌,昔日的穷困农民如今过上了小康生活。作为一个乡秘书,他用自己的笔蘸着鲜亮喷涌的心血,对这一划时代的变化过程做了如实的深情的描摹,包括家乡绮美如画的规划蓝图,激动人心的党代会、人代会工作报告、讴歌新时代新生活的诗歌和散文……

    1985年他高中毕业,被分配到天河坝做乡秘书,如今都快四十岁了,他把近二十年的青春与心血献给了自己的家乡。别的不说,光他陪过的乡长、党委书记,任期或长或短,本事或大或小,算上刚刚明升暗降的一位,已经两巴掌又三个指头了。这中间,他本人也有多次调动和升迁的机会。譬如县委宣传部调过他,他放弃了。广播电视局要他,他没有去。发改委、水电局、农业局也动员他去当秘书,而且还给了些不菲的诱惑,他仍然没有挪动。牛秘书是个大孝子,兄弟六个,他是老小,五个兄长陆续长大娶妻另立门户了,最后,母亲就自然而然落给他了。他和母亲一块儿过活。母亲不愿意离开家乡,因为老头子埋在这里。牛秘书理解母亲的心意,他为母亲想的比为自己想的多。

    人就是怪,牛秘书自打生下来后,他就不让别的女人抱,一抱就哭得嚎天扯地,上气不接下气的。到了青年时期,有好几个情窦初开的年轻女性仰慕于他,他却无动于衷,可是有一次下队,在塘坊门的独松洼生产队里遇上了花花子。初夏的一天,正是野草莓成熟的季节,牛秘书兴之所至,也想去采一下,不过,他只是去采风。初夏的山野,簇簇山花尽情绽放,姹紫嫣红,蜜蜂蝴蝶翻飞其间,采花吸蜜。牛秘书斜卧在花丛中,口中噙着一枝花茎,眯着双眼。正在这时,有位妙龄少女从他跟前走过,不小心在草坡上滑了一跤,挎篮里的野草莓撒了一地。牛秘书忙起身帮女孩捡,突然闻到一股他非常熟悉的淡淡的香味。那香味不是女孩们通常擦的雪花膏之类的香味,跟他母亲留给他记忆中的香味一模一样。那个女孩就是他的妻子花花子。

    牛秘书的麻烦事,不是自己说没看见就算了,他却没有换位思索一下,那两个被看见者是咋想的。一天傍晚,他接到一个电话:“牛大秘书吗?”

    “是的,你是谁?”

    “我是你妹子。”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

    他想我们弟兄六个,都是不穿袈裟的光头和尚,哪来的妹子啊?他立即调动起所有敏感神经,以光年的速度,在脑海的记忆库中搜索了一遍,不论直系亲属还是旁系亲属,都没有这样一个妹子啊。他有点莫名其妙,就问:“你有啥事要我办吗?”

    对方说:“想跟你玩玩。”

    牛秘书还当是熟人呢,听声音也很熟,但就是想不起来是谁,他礼貌婉言谢绝:“你们玩吧,打扑克我不爱,打麻将我不会,也不感兴趣。”

    对方拉长了声音,软绵绵地说:“打麻将是玩吗,我来教你,一教准会,好玩得很呢。”

    牛秘书不常出差,特别是没有机会去乌鲁木齐或关内的大城市,对外面的世界还很陌生,这种打电话约客的现代化时尚他也很懵懂。本来这是件心领神会的事儿,由于两人经历和见识的差异,就叫不到一个板眼里,显得有些话不投机。

    牛秘书心里有点儿害怕。

    对方看牛秘书不回话,怕他把电话放下,紧接着说:“你对喝酒也不感兴趣吗?我这儿存放有十年以上的古城烧酒,还是黑字大曲,我摆场子,能赏光吗?”

    牛秘书这时才猛然把心中的那个“鬼”和这个女人联系起来。他问道:“你是沙枣花吗?”

    对方说:“是的,我是沙智华。我希望你今晚来我家一趟。你从后门进来,家里就我一个人。我有些重要的话想和你说说。”这时女人凄切略带颤抖的话语似在诉求。

    牛秘书放下电话后,呆呆地坐了很久。沙智华他是认识的,这女人长得不赖,在天河坝乡是拔尖的。前几年她丈夫跑运输,家庭生活过得不错,沙枣花穿金戴银,描眉涂唇,打镇上一过,在众多女人中像鸡群中的凤凰。前年冬天,她丈夫被一家商家雇用,去外蒙送货,不幸遇害,牵扯到破案和赔偿问题,乡上免不了要出证明,这些都必须由牛秘书亲手办理。漂亮青春的沙枣花哭得唏嘘可怜,两个幼小的孩子,一男一女,跟了他妈,长得也很稀罕,只是噤若寒蝉般地藏在妈妈怀里,大而圆的眼睛里透着失神和畏惧。沙枣花的落难让怀着嫉妒心的女人们在看笑话。可牛秘书不是那样的人,他心里很不好受。虽然他干这份工作,接触的人和事多了,特别是看到两个孩子的分儿上,他尽量把材料写好,字斟句酌地下了很大功夫。几经周折还是为沙枣花争得了十五万元的赔偿金。沙枣花千恩万谢地在家设便宴答谢帮过忙的人,就牛秘书没去。

    但是,沙枣花凄美的形象还是溜进了他的心里,纵然他的心窝窝都被占着,而那光滑的心壁上还是刻下了深深的痕迹。一晃三年过去了,每每念及要打问一下她们母子的生活情况,特别是当上面拨来民政救济金的时候,那两个孩子失神而畏惧的目光就闪现在他的面前。可是因为忙,三下五除二地就把救济金分光了,还有不少困难户在后面排队呢,所以沙枣花的身影在他的记忆屏上多次出现过,又多次淡淡地消失了。他万万没有想到那天拉开乡长办公室的门,借着偏西的月光,看到的竟是惊惶失措的她。

    牛秘书呆呆坐了一会儿,觉得这事还是难缠。妻子花花子出的主意不行,没看见只能是自说自道,你没跟他们商量,你的心事他们咋能知道?看来,沙枣花打电话约他,是想堵他的嘴。他也想过,其实沙枣花作为一个年轻寡妇,一介平民百姓,顶多名声不好,你能把她咋的?如果说这事传出去,论伤害的话,自然是乡长受伤最重。毫无疑问,沙枣花今日的举动,很大程度上是乡长出的馊主意。

    牛秘书经过仔细分析,打定主意不再理会。过上一段时间,外面依然风平浪静,那两个提心吊胆的人,就会打消对他的担心,就会一切归于往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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