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出高原:吐蕃王国传奇-多元共生:神秘的藏族起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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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原文明融合了周边文明,也造就了形态各异的起源传说。穿越千年历史,透过重重迷雾,生活在这片热土上的人们到底来自何方?神秘的大卵,精灵的猕猴,南下的西羌,北上的佛陀,谁能占据藏民的心房?

    一、我自林中来:诞生于本土的“猕猴变人”传说

    历经沧海桑田的青藏高原,最初的居民到底情况如何是个令人感兴趣的话题。在遥远的古代,就有关于这个问题的讨论,猕猴变人说、卵生说、羌族说、鲜卑说、印度说……夹杂着种种神话、传说,一时间使他们的族源扑朔迷离。无论他们来自于哪里,都是一件值得欣喜的事情,因为有了人,青藏高原的历史开始蹒跚起步了。

    藏民族同其他民族一样具有丰富的想象力,善于编织美丽的传说,这些传说给肃穆的历史增添了生动的色彩。“猴子变人”的传说必然被提到,因为这个故事涉及到藏族的起源,因为藏族的一切都要从这里开始。

    相传,在很久很久以前,那时候的高原上只有动物出没,人类还没有出现。当时的西藏山南地区,气候温暖湿润,草木葱茏,丛林茂盛。这里的雅隆河谷中有一个叫穷结的地方,山上住着一只猕猴。后来,这只猕猴遇到了罗刹女,并和她结为夫妇,生了六只小猴崽。为了生计,老猴把小猴崽们送到了树林中,因为那里有丰硕的果实。就这样过了三年,当老猕猴再去看望孩子们时,却意外地发现这里已经有了500多只猴子、猴孙。可是它们一个个面黄肌瘦,原来这里的果实已经不够吃。一见老猴过来,饥肠辘辘的儿孙们纷纷围拢过来,问:“给我们吃什么啊?”老猴心中十分不忍,就领着它们找到一处长满野生谷类的山坡,说:“从此你们就吃这个吧!”于是,这些猴子便又有了食物。由于它们一直吃这些不种自收的野谷,身上的毛渐渐地变短了,尾巴也一点一点地变小,直至消失。不知道又过了多少年,它们有了语言,于是高原上的第一批人类诞生了。

    这则传说一直影响了藏民族上千年,佛教史家对它尤为喜爱。在他们的精心加工下,传说被披上了佛教的外衣,变成了另一个版本。请看《西藏王统记》的记载:

    观音菩萨为一只灵异的猕猴(一说为猕猴是观音菩萨的化身)授戒,使其往藏地修行,于是这只神猴便在扎若波山洞中潜心修行。当地居住着一个罗刹女,她对这只神猴一见倾心(在传说中她同猕猴的缘分是早已注定好的)。为了得到神猴的爱情,她绞尽脑汁,先是作出各种媚态相引诱,但猕猴谨记戒律,不为其所动。引诱不成,她又变成一位身着华服的女子请求猕猴和她结为夫妇,这对猕猴仍然不起作用。不得已,罗刹女使出了最后的招数——以死相逼,她对猕猴说:“如果你不和我结合,我就死在你面前。”出人意料的是,神猴仍然无动于衷,“逼婚”计划又惨遭失败。事情至此,似乎没有什么能改变猕猴一心向佛的决心,但是事情在罗刹女一番声泪俱下的哭诉中有了转机。

    聪明的罗刹女抓住了猕猴的软肋,她知道知道猕猴心怀众生,于是哭诉道:“如果你不与我结合,我日后必定成为妖魔的妻子,一天就可以杀害成千上万生灵,还会产下无尽的妖魔,到时候雪域高原上就会成为妖魔罗刹的世界。”猕猴听闻此言,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如果答应她,便会破坏佛门的戒律;如果不答应,将会造成更大的灾难,伤害更多的生灵。难以抉择的时候,猕猴便去请示。观音菩萨并不反对这一早就注定好的姻缘,于是令他们结为夫妇并承担繁衍人类的重任。

    猕猴与罗刹女结为伉俪后,产下六只猴崽。这六只猴崽是六道有情投胎转世而来,所以性情各异:由有情地狱趣来投生者,面目黧黑,能耐劳苦;由饿鬼趣来投生者,容貌丑陋,贪啖饮食;由畜生趣来投生者,愚蠢冥顽,形色恶劣;由人趣来投生者,聪俊慧敏,内心慈善;由阿修罗趣投生者,粗犷凶暴,而多妒忌;由天趣投生者,温良和蔼,心向善品。

    猕猴将他们放到甲错森林中,那里果实充盈。三年后,这只猕猴才去看望他的子孙,得知此时果实已经吃完,也没有其他可食之物,小猴们生活悲惨。猕猴见状心中不安,于是又去求助观世音菩萨。观世音从须弥山缝间,取出青稞、小麦、豆、荞、大麦,并播种于此,此地立即长满不种自生的谷子。由于这些猴子吃了这些谷子,毛和尾巴都渐渐地变短了,也能够开始说话了。

    很明显,这个传说就是在第一个传说的基础上演绎而来,只不过情节更为详细,猕猴变成了受戒的神猴,甚至直接演变成观音菩萨的化身,神猴和罗刹女的姻缘则被演绎成宿世的姻缘,上天的旨意。而故事也在佛教的光环下得到了延伸,猕猴和罗刹女所生的六只猴崽便是六道有情,代表了人世中各色各样的性情,聪慧、善良、勤奋、暴戾、贪婪、嫉妒……也代表了善和恶两种不同的人性。其中,善良、慈悲、勤奋等完美的人格属于虔诚修行的猕猴的种姓,而贪婪、狭隘等有缺陷的人格则来属于罗刹女的种姓。不种自生的野谷也是观音菩萨的赐予。总之,高原上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佛的慈悲,佛的怜悯。但是被佛教化了的故事显然更加助长了这个传说在藏族人民心目中的地位,以至于藏族史书、布达拉宫及罗布林卡的壁画都对此情有独钟,活灵活现地展示着猕猴变人的过程。

    藏民们对猕猴变人的传说津津乐道,那么藏族的先民,在伟大的吐蕃时代,他们也认为自己的民族来自一只猕猴吗?翻阅史料,我们很少能看得到这则传说在吐蕃时代的影响,于是研究者们开始质疑传说的古老,推测它出现的年代可能在11—12世纪之间。而持反对意见的研究者则认为这一传说非常古老,甚至可以追溯到上古时期,因为在唐朝的时候,吐蕃就用羊、狗和猕猴从事祭祀活动,有一本叫《巴协》的早期藏文史书,也说吐蕃是猕猴的子孙。1990年在拉萨曲贡村发掘的陶器上的猴面贴饰,也见证着猕猴传说历史的久远。那么,如何解释在吐蕃文献里丝毫不提这一说法的问题呢?其实,这种现象并不难理解,在吐蕃的字典里他们的祖先是天神下凡而来,他们的王位和权力是神的旨意,他们是优秀的民族。在政治面前,“君权神授”显然比“猕猴”有用得多。历史的上空因此回荡着的全是对第一位天神赞普的颂歌。

    传说不仅仅是茶余饭后的消遣,在它神秘外衣下隐藏的是一个民族的族源记忆,包含了某一真实的历史事件。经过学者们的剖析,传说被还原了:猕猴是在高原上以农耕为主的部落的象征,可能出自高原东部横断山区,而罗刹女则是相对落后的藏腹心地带的代表,两者的结合是部落之间联姻的结果。猴子地位优于罗刹女是母系氏族向父系氏族转变的表现,至于用猴子作为祖先则是因为这个部族对猕猴的崇拜。

    借助学者的推测,我们可以想象到这样一个场景:在很久很久年以前,高原上有一块地方,气候湿润,森林茂密,草木葱茏,一支以农耕为主的氏族也许是出于天灾或是人祸的原因,离开了这片沃土,到达了高原腹心地带,这个地区相对落后,于是两个氏族相遇并结合了。先进的技术也被带到了那里,他们在这里繁衍了一代又一代。

    其实,传说中是否包含或包含了多少“真实”我们并不能确定,即使学者们的推论是完全正确的,藏族人民对传说是如何形成的,或是其中包含的意义是什么并不会在意。猕猴传说之所以会在藏族民间如此广泛地流传,大概是因为他们愿意相信,在远古的时候,人类的足迹就踏上了西藏高原,他们并不只是由外族迁徙而来。雪域高原孕育了藏民族,他们一开始便属于这片地方,而“猕猴变人”的传说恰恰包含了这样的信息。

    事实证明,藏族起源于本土并非异想天开。西起阿里,东至昌都,北起那曲,南达定日、墨脱等广大地区都发现了人类遗留的痕迹。据考古发现,大概在3万年前,青藏高原就已经有人类出现,而在8000至5000年前的尼洋河流域人类的活动已经十分广泛。那时候的林芝是个森林密布、气候温暖湿润的地方,巧合的是传说中的猕猴洞就位于林芝地区,至今,猕猴仍在林芝的丛林里栖息繁衍。猕猴变人的传说在这里出现不会让人觉得稀奇,高原的人类从这里发源也充满了可能性。

    在为数不多的关于藏族起源的神话传说中,没有任何传说可以代替猴祖传说。猴祖传说并不是藏族特有的,据说藏缅语系的18个民族都有相似的传说,但这个传说在其他民族并不像在藏族一样具有如此的群众基础。也许没有人相信藏族会是猕猴和人结合繁衍而来,但藏民们也许不这么认为,时至今日,他们还能够毫不费力地指出,在泽当的拉日山上猴子修行的山洞、采食野谷的山坡和他们变成人后播种的第一块田、盖的第一间屋,一切看起来都那么若有其事。

    经过了不知道多少代人的口耳相传,神话传说和现实之间的界限消失了,无关科学,无关学术。在藏民的心中,那只从森林深处走来或是虔诚修行的猕猴就是他们的祖先,他们深信不疑。

    二、神秘之卵:苯教信仰背后的“土著”传奇

    除了“猕猴变人”的传说,藏族“卵生说”也是高原上具有一定影响的起源传说。在苯教文献《什巴卓浦》中对这一神话是这样记载的:

    在很早很早以前,有位国王叫南喀东丹,他有木、火、土、铁、水五种物质。法师赤杰曲巴(藏族的创世神)将五种物质放入自己的体内,然后轻轻地发出“哈”的声音,由此出现了风。当风像光轮一样飞速旋转的时候产生了火。风越来越强,而火也越来越旺,这时候热气和冷气相遇产生了露珠。在露珠上产生了微粒,风吹着微粒到处翻转,最后堆积成山。赤杰曲巴就这样创造了世界。后来五种物质的精华凝成两枚卵,一枚发亮,一枚乌黑,发亮的卵呈方形,卵大如牦牛,而发黑的卵形状则像一个锥子,大如公牛。当赤杰曲巴用光轮敲打发亮的卵时产生了光,于是从散布在天空的光中产生了托塞神,而从下射的光线中产生了达塞神。卵的中心则生成了一个白人——斯巴桑波奔赤,他是现实世界之王,有一头青绿色的头发,在苯教文献中他还有一个名字叫“斯巴坚波”,意思是“宇宙之父”。而黑卵被格巴梅木那波放在了黑色王国,黑卵爆炸,黑色的光上升产生了黑暗,黑色的光下沉产生了迟钝。接着从黑卵中跳出了一个满身泛着黑光的人,他的名字叫门巴敦那波,他是虚幻世界之王,他们分别是神和恶魔的法师。雨也从这五种物质中生出,于是大地上有了海洋。风吹过海面,一个蓬状的气泡跳到蓝色光卵的表面,破碎之后,从中生出了一个有着青蓝肤色的女人。桑波奔赤给她取名为曲杰坚谟,意为“宇宙之母”。接着他们结婚了,先是生下了野兽、畜类和鸟类,之后又生下了人类,代代繁衍,形成了高原的先民。

    这一神话传说主要保存在苯教文献中,故事情节大同小异。除了《什巴卓浦》这一版本外,还有另一个版本,载于《朗氏家族史》中:

    高原的最初也是由五种物质组成,这五种物质的精华形成了一枚大卵而非两枚。之后,这枚大卵的蛋壳变成了天界的白色石崖,蛋清变成了白螺海,从卵液中产生了六道有情。卵液又凝结成18枚卵,其中品者系色如海螺的白卵,从中一跃而出一个有希求之心的圆肉团,它虽无五识(眼、耳、鼻、舌、身),却有思维之心,(他)认为应有能观察之眼,遂出现慧眼;思虑到应有能识别香臭之鼻,遂鼓起嗅香味之鼻;想到应具备能闻声之耳,遂耸起听受声音之耳;思忖到应具有牙齿,遂出现断除五毒之齿;认为应具备尝味之舌,遂生出品味之舌;他希望有手,遂长出安定大地之手;他希求有脚,遂出现神变行路之脚。总之,一有希求遂立即实现。后其娶妻生子,“遂为庶民众生之始祖”。

    当人类意识刚刚觉醒,他们就对自身产生了兴趣,天地万物是如何来的?人是从哪里来的?这些至今都说不清楚的问题也困扰着他们。但是那时候,他们没有什么工具和手段可以借助,只有从自己周边的食物中寻找灵感,当他们看到土地能生长出植物,可能就萌发了土地也能生出人类来的想法,于是就有了泥土造人的神话。同样的道理,当高原人民看到鸟的破壳而出,也可能具有了卵可以生出万物的想法。

    不过卵生神话并不是藏族所特有的,藏族的卵生神话很有可能是外族同本民族神话结合的结果。这个被借鉴的对象便是印度。因为在印度,有相似的卵生万物神话。

    在印度的神话里,历史的最初没有太阳,没有月亮,没有星辰,当然也没有土地,有的只是无边无际的水,因为在鸿蒙初开时,最先创造了水,之后从水中生出了火,从炙热的火中形成一个金黄色的蛋。这个蛋开始并没有任何的动静,它一直在水上漂浮了很久很久。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从中生出了大梵天,他是万物的始祖,印度的创世神。接着,大梵天便开始了他的创世工作。他首先将蛋壳一分为二,上半部分是天,下半部分是地。为使天地分开,梵天又在中间充满了大气。其次,他又使水中浮出大陆,确定了东、南、西、北的方向,奠定了年、月、日的概念,宇宙就这么形成了。

    如果我们比较一下,藏族的神话同印度的神话除了都是卵生外,具体的情节并不相同,很明显神话的中间确实又增加了很多内容,当然这些内容也不能简单地认为是本土的或者是外来的。一个神话形成的过程是复杂的,吸收了多少内容也是难以弄清的,据说神话中体现的“善恶二元论”是糅合了波斯祆教的内容。但藏族卵生神话不是只能在苯教的文献中才能看到,它在民间也有一定的影响力,至今在林芝和昌都,藏民们世代传唱的歌谣中就包含着卵生神话,且内容丰富,形式多样,它们在以不同的形式传承着这一神话。代表作有年代十分古老的《打狼歌》及流传于昌都地区的民歌《鸟在树上说世界》:

    世界形成从头说,鸟在树上说起因。

    如挖蕨麻人参果,从边往里无穷尽;

    要问世界怎形成,遥远地方有鸟鸣;

    声声嚷着“无世界”,无世界的太空中,下了三十八个蛋:

    六个金蛋飞上天,从此形成上神界;

    六个金蛋落下地,从此形成下龙界;

    六个金蛋飞中间,从此形成人世间;

    一个蛋出一个人,从此世上有人类。

    另外一首是流传于林芝地区波密县的《四个鹏鸟蛋》:

    世界本无后形成,世界最初形成时,

    世界只有如氅大。在此世界正中央,

    生有一个如镜湖。在此镜湖正中央,

    生有一座箭羽岩。在此箭羽岩之巅,

    长出擎天娑罗树。在此娑罗树之顶,

    形成四个鹏鸟蛋:一是绿色璁玉蛋,

    绿色玉蛋往下滚,滚到底下成了海,

    江河之水由此来;一是白色海螺蛋,

    白色海螺往上滚,滚到上面成了雾,

    绵绵细雨由此来;一是黄色金子蛋,

    黄色金蛋变真金,变了真金成金地,

    神圣佛教由此来,印度佛教由此来;

    一是白色银子蛋,白色银蛋没出窝,

    黑头藏人由此生,由此生来由此盛。

    三、结缘西羌和鲜卑:藏北草原送来的汉地臆想

    羌,中国西部一个古老的民族,可以远溯至三代。古时候的羌族居住的范围很大,后经迁徙,一些部落定居中原,所以这里也分布着大大小小的羌部落。羌与汉,两个不同的民族,两种不同的文化相互吸引,也相互排斥,形成了两者之间既有联合,亦有战争的局面。漫长的融合将两者的冲突消弭殆尽,羌人不再“逐水草而居”,同汉族人一样过着定居的生活,并同他们一道创造了中国灿烂的传统文化。而另外一些处在偏远地方的羌人却被山川河流阻挡在中原的大门之外,他们听不到中原的金戈铁马,看不到中原的风云变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们赶着结队的羊群,追逐着丰美的水草。他们怎么也想象不到,发羌——他们子孙中的一支会成为一个生存在高原上,曾以铁一般的意志征服了周边大大小小的国家,甚至一度强大的唐王朝也不得不对他忌惮三分的民族——吐蕃的祖先。而这一切都源自《新唐书》的记载。

    《新唐书·吐蕃传》记载:“吐蕃本西羌属,盖百有五十种,散处河、湟、江、岷间,有发羌、唐旄等,然未始与中国通。居析支水西。祖曰鹘提悉补野,健武多智,稍并诸羌,据其地。‘蕃’,‘发’发声近,故其子孙曰‘吐蕃’而姓‘勃窣野’。”这里不仅道出了吐蕃的由来,还说出了其名字的由来。这一线索让我们把追寻的目光停留在发羌的身上。

    在更早时候的《后汉书·西羌传》中则明确记录了一则关于“发羌”的史事。大概在公元前5世纪左右,一个叫无弋爰剑的羌人,被秦国所获,他想尽一切办法逃了出来。为了躲避秦兵的追捕,情急之下他藏入了岩穴之中。当秦兵用火焚烧岩洞的时候,一只斑斓猛虎替他抵挡了烈火的焚烧。待秦兵退去,走出洞穴的无弋爰剑与一位劓女(被割掉鼻子的妇女)相遇并结为夫妇,逃入三河间(三河是指黄河、赐支河、湟河)。相传劓女将头发披散以遮蔽脸上的缺陷,而这便是吐蕃披发覆面的由来。远古时代的人们总是期望他们的首领是神的化身,有神的庇护,接下来被猛虎解救的无弋爰剑理所当然地被推选为部族的首领,这支羌部落在他的带领下渐渐壮大,他的后代“世世为豪”。

    约公元前4世纪,当这支部族的世系传到无弋爰剑的曾孙忍时,秦国再一次成为这支部族的噩梦,其“兵临渭首,灭狄獂戎”的军事行动,使忍感受到了威胁。他心里清楚,秦国的下一个目标可能就是他们,如果不采取措施,很快这块土地将沦陷在秦军的铁蹄之下。而在强势的秦面前,他们能做的只有离开。离开的并不是部落的全部,部落这时被分成两部分,作为首领的忍继续留在故土,另一部分则在无弋爰剑的孙子卬的带领下去寻找新的家园。幸运的是秦献公并没有把战火烧到他们的土地上,留守在这里的羌人(据说是在湟中一带)得以保留,而且愈加强盛。另一支经过辗转迁徙,到达了“黄河之西数千里”的地方,其后经过时代的变迁,西徙的羌人形成了许许多多分支,发羌便是其中一支。

    据说发羌发迹的时间大概是在东晋时。这是个特殊的时期,汉人雄踞中原的历史暂告一段落,少数族将他们的智慧与手腕展现得淋漓尽致,匈奴、鲜卑、羯、氐、羌,逐鹿中原,吸收中原的文化,同时也传播自己的文化,在战火中进行着血与血的融合,在分裂中孕育着新的统一。也正是在这时候,一支处于青藏高原边缘地区的羌部族——发羌,经过了多年的发展而日渐壮大。他们的欲望也随着他们的实力膨胀,开疆拓土,增加财源成了最迫切的事情。于是他们迈出了前进的步伐,目光自然而然地锁定了青藏高原这片辽阔而神秘的土地。经过了多年斗争与融合,这支部族终于占据了主导,而其中的一支雅隆部落又经过漫长的发展后崛起,最终统一了诸部,建立了高原上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统一的王国——吐蕃。

    由于史书有载,藏族源于西羌的说法广为流传,史家们更偏爱这一观点,很多由此而生的考证、演绎也应运而生。从读音到习俗,史家们忙得不亦乐乎。他们说在读音上“蕃”、“发”不仅发音相近,在古代甚至可以通转,而藏族则恰好称其民族为Bod(读拨),在古代“发”也读“拨”。至于“吐”则相当于汉语的“大”,是吐蕃的自称,就如同唐朝自称为“大唐”一样(实际上,我们知道“蕃”也有可能源于他们的早期信仰——苯教)。在风俗上,羌、藏的语言相近,《汉书》称春秋末期的羌族首领无弋爰剑的“无弋”为“奴隶”;藏文中,同“无弋”音相似的“乌摇”也是“奴隶”的意思。另外“卬”(带领羌族迁徙的忍之父)就是“我”的意思,在藏文中具有相同的读音和相同的意思。在生活习俗上,羌人火葬同藏族的火葬也有相似。羌人喜欢以彩色涂面,吐蕃也有赭面的习俗。

    多了层层证据的包裹,这一观点有了很多的支持者,当然也不乏质疑者,尤其是现在这一观点已经被越来越多的人质疑。首先,《新唐书·吐蕃传》记载的真实性一直都被人怀疑。其次,研究者提出“忍季父卬畏秦之威,将其种人附落而南,出赐支河曲西数千里,与众羌绝远,不复交通”的不同解释,传统的解释是羌部族的一部分由卬带领,迁徙到赐支河曲以西数千里的地方,这就刚好到达了青藏高原。新的解释却是种落迁徙的方向是向南而不是向西,因为文中明确说到“附种落而南”,至于“出赐支河曲西数千里”则是以河曲西为出发点往南迁徙数千里。如果这一说正确,那么吐蕃源于西羌的说法将失去存在的基础。

    同西羌说并存的还有另一种说法——“鲜卑说”。同西羌说不同,它的由来源于《旧唐书》的记载:“吐蕃,在长安之西八千里,本汉西羌之地,其种落莫知所出也,或云南凉秃发利鹿孤之后也。”

    南凉(397—414年)是由鲜卑族人建立的政权,十六国之一。其建立者秃发乌孤,也曾意气风发,斗志昂扬,一度控制了宁夏和甘肃西部。后来秃发乌孤死,子樊尼年幼,国家由傉檀治理。由于穷兵黩武,南凉走到了尽头,被西秦所灭。迫于无奈,樊尼率众西迁。具体迁徙的地方含糊不清,只知道是渡过黄河,越过积石,到达了羌人的居住地。后来由于樊尼“威惠夙著,为群羌所怀”,周边的羌部族纷纷来降,于是樊尼便以“秃发”为国号重新组织了政权,而别的国家或部族听成了吐蕃,以讹传讹,便有了吐蕃的名号。

    此说一出,随即就引起一片声讨。这一说法确实有太多的漏洞。南凉建国在公元397年,吐蕃的第一位赞普所处的时间大概在秦汉之际,时间不合,地点也不合。按照《旧唐书》的记载,吐蕃来源于鲜卑人的西迁,但樊尼建国的“羌中”往往指河湟地区,而积石山和雅隆河谷也相隔千山万水的距离。况且鲜卑同藏族是完全不同的两种语系。

    四、故乡印度:佛教徒们的一厢情愿

    藏族是个虔诚信仰佛教的民族,他们对佛及跟佛有关的事物心存敬仰,并执著地将自己的一切都镀上佛教的色彩。在早期佛教还没有传入的年代,他们也要同佛祖扯上关系,他们希望自己的民族诞生在一片佛光之下。虔诚的藏族史家为实现这一梦想煞费苦心,于是出现了不同版本的藏族来自印度的传说。

    传说一:

    很久很久以前,当高原还没有人的时候,当时的印度叫天竺,那里早已有了国家,有了自己的国王。在般王统治的时候,他们和12个穷凶极恶的敌国发生了战争。般王的五个王子亲自作为统帅,满载着国民的希望出征了。其中一支由汝巴王带领的军队,遭遇了失败,无奈之下男扮女装,向高原的方向逃亡,藏匿在高峻的雪山之中。之后他们在这里繁衍生息,再也没有离开,并因此成为高原的主人。

    传说二:

    传说在古时的印度有一对孪生兄弟,名字分别叫嘉森巴和马甲巴。这两个名字我们并不熟悉,但是人们肯定不会遗忘的是古印度一位伟大的国王——阿育王,这对孪生兄弟便是阿育王的后裔。古代对于王位、权力的态度,大部分国家都差不多,父子可以反目,兄弟可以成仇,在当时的印度也不例外,于是故事就在意料之中发生了,兄长开始嫌弃弟弟,弟弟开始不满兄长。对于他们勾心斗角的细节,藏族史书上并未细讲,因为这些只是一个引子,真正与藏地有关的却是马甲巴的小儿子。

    马甲巴有三个儿子,最小的儿子是个智慧、贤明的圣人级人物。圣人不仅要有非凡的智慧,也要有异于常人的样貌,这估计是生活在古代的人们不谋而合的观点。随着藏族史家想象力的增大,这位王子的相貌也变得夸张了起来。据说,这位王子出生的时候,下眼睑能盖住上眼睑,脚趾之间有蹼相连。但是有的藏族学者把他的父亲记载成百军王,而不是马甲巴,这两者是不是同一人,不得而知。反正接下来的结果是相同的,不管是在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宫廷斗争中的失败,还是在战场上打了败仗,如此德才兼备之人没有如人们所愿,登上国王的宝座。失之东隅,收之桑榆,遵神的旨意,他被乔装改扮成妇人的模样,前往藏地而成为高原历史的开创者。

    传说三:

    释迦族的释迦钦波、释迦黎扎比、释迦日所巴三支,王位世代相传。至一位叫杰桑的国王时,不知出于何因,他的小儿子率领军队逃往雪山之中,从此便在那里定居,繁衍后代,这就是高原上人类的由来。

    这些版本,最大的不同就是王子的出身,但这并不影响吐蕃王室源于印度的说法。藏族史家也都赋予这个王子一个神圣的名字——聂墀,吐蕃的第一代赞普。他是吐蕃王统的开始,所以,从严格意义上讲,这些传说并不是有关西藏人类起源的传说,而是西藏有“王”的开始,只是人们将这些传说的内涵扩大了。为了宣扬他们的信仰,古印度和藏族历史上颇有影响力的人结合了,于是聂墀变成了第一个踏上高原的人。

    其实关于起源,藏民们有自己的理解,比如“猕猴变人”的传说,比如“卵生说”,所以这一不属于藏族土生土长的南来说不像“猕猴传说”那么深入人心。“南来说”的盛行,少不了佛教的推波助澜,它的流传也始终难脱“爱屋及乌”的嫌疑。尤其是将印度的王子同吐蕃的第一代赞普聂墀扯到一起,更使人难以相信其真实性。有资料为证,在吐蕃王朝时代,人们不会认为聂墀赞普是藏地的第一个人,也不会认为他们的伟大的赞普来自印度,那时候的聂墀是自天而降成为雅隆之王,是神圣的象征。正如学者南喀诺布所言:“藏族史家们普遍将吐蕃王室的起源归溯于几个藏区以外的王统。产生这种现象的主要原因是因为藏族人笃信印度佛法,就对印度其他学科也有一种亲密感,从而对印度悠久的历史文化也进行了比较深刻的探求,同时也开始了将藏族历史文化的起源追溯印度的做法。”

    在没有文字的时代,人们只能用传说来保存他们的记忆,“猕猴说”、“鲜卑说”、“西羌说”、“印度说”……众多的传说让我们如坠云雾,看不清他们到底来自哪里,但妙趣横生的传说注定使藏族的历史一开始便色彩斑斓,引人注目。传说包含了历史的真实,但传说毕竟是传说,传说不能代替真实的历史。考古学家们已经告诉我们,在很早很早的时期,西藏就有人类的存在,他们不是外来的。是他们给了藏族发展的无限可能性,孕育了伟大的吐蕃王朝,“猕猴变人”的传说也许就是隐含了这样的信息,所以才会深埋在人们心中。而事实上,高原历经千年的沧桑变化,文化与文化的交流,国与国的碰撞,血与血的交融,历史的发展已经改变了最初的形态。高原的山水依然是高原的山水,而在高原上,今时之人已非昔日之人。藏民族同汉族以及其他中国少数民族一样,即使是在历史的初始阶段,身体里流淌的绝对不是单一的血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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