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已成粥-英特纳和雄奈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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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豆蔻回到急旋风公司,第一件事就是交上了各种票据,大大小小,零零碎碎。

    “你先回去吧,我们合算完了,给你开个总条,去财务室领钱。”刘嘉扶一下眼镜,“下个月你就是急旋风的正式员工了,高兴吗?”

    “高兴!”豆蔻兴奋,差点没跳起来。

    走出组长办公室,她掰着手指一算:“不对,等到下个月,试用期不就是三个月吗?跟应聘的时候不一样啊,那时候说的是试用期两个月,姑奶奶就是一个倒霉的孩子。不行,得回去找组长理论理论。”豆蔻急转身往回走,忽地又停住脚步,细想想,“还有11天就下个月啦……这次出差居然一个多月啊,真是意外啊!”看在还有11天就是正式员工的份上,也不去跟组长理论了。如果把他得罪了,说不定会被赶出急旋风呢。

    豆蔻居然变得聪明起来,史无前例。

    豆蔻成为急旋风公司正式职员的第二天晚上,公司举行表彰酒会,没见过世面的她居然成了这次大会的主角。

    “今天,我们举行这次特别的表彰酒会,是为了急旋风的模范员工豆蔻小姐……”组长刘嘉大声宣布,端着酒杯向坐在角落里的豆蔻走过来。

    豆蔻傻了,组长后面说的什么,她根本没听见,只感觉有几十道妒忌的目光“刷刷刷”箭一样射过来。

    草船借箭!她听到军师和士兵在船内饮酒作乐,无数的箭射在自己身上,自己此刻就是稻草人,成了众矢之的。“这是什么年代?树立模范?唾沫星子淹死你!表彰个头啊?不如偷着给点奖金实在。”她禁不住凄惨地想,“这回死定了!”

    “豆蔻,豆蔻……”组长举着酒杯召唤了数声,才把两眼发直的豆蔻叫回魂魄。

    “啊,是,在……”豆蔻不知道该说啥好,是该大声宣誓从今以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呢,还是感激涕零以身相许?她一激动就乱方寸,思维短路或者超速运行,现在属于后者。

    “豆蔻,状态好点,一会儿总裁要来。”组长小声提醒她。

    “我的妈,总裁要来?!”豆蔻惊叫出声,吓得赶紧捂住嘴巴。巡视四周,便见许多漂亮的女员工起身去洗手间。

    豆蔻也想去——小便。

    经过两个服务员的耐心指引,豆蔻才找到金碧辉煌大饭店的洗手间。

    一进卫生间,吓一跳,差点以为走进更衣室化妆间。

    就见一水的美女“前辈”在整理自己的妆容,空气里混飘着各种脂粉和香水的味道。

    “啊,啊——欠——”豆蔻很没控制力地打了个喷嚏。在一帮“前辈”面前打喷嚏,实在没礼貌。她谦卑地微微弯腰点头,像电视里韩国的小女人那样溜进厕所门里。

    以为她们是来方便,却都是来打扮,这是为什么?难道就因为总裁要来?看来只有自己最没出息,听说总裁要光临,吓出尿来。

    等她微弯着腰,低着头推开小门,“前辈们”依然在照镜子。豆蔻做贼一样溜出去,还好,她们都在忙着补妆,没空“围攻”这位后起之秀。

    豆蔻从来没进过这么好的大饭店,出了厕所门,居然迷路了,真倒霉。左转右转,看看哪里都是一样的,她想起刘姥姥进大观园。“唉!”摇头苦叹,这里的厕所比自己居住的那间房子好多了。

    “豆蔻?”有人叫她,带着疑问的声调,仿佛不相信在这里会遇见她。

    豆蔻抬头一看,惊喜万分:“罗星辰!”

    “是啊,又遇见你了。”罗星辰淡笑了一下。他今天特精神帅气,一身黑色暗纹西装,里面是白色暗纹宽角领衬衫,海洋蓝温莎结。这一身明明暗暗的条纹在华丽的灯光下那样彰显魅力。

    豆蔻点点头,别开脸。她有点害怕看到他,看到他就会想起李孟强,想起那天的枪击案。“我,我可以问你件事情吗?”

    “哦?什么事?”他走近她,“不会是迷路了吧?”

    “那天,在挖色镇,那场枪击事件,你知道有人死亡吗?”豆蔻紧张地问,“有没有一个和你个头年龄都差不多的男子?”

    “那是一场大规模的缉毒追捕,新闻上说,死伤人数四五个,其中有警察,有罪犯,还有普通市民,比如你。不过,我不知道有没有你的初恋。”罗星辰安慰似的拍拍她的肩,“没事的,一切都过去了。”

    “我,我迷路了,回不去了。”豆蔻迷惘。

    “跟我走吧。”罗星辰拉起她的手,她木偶一样跟着……

    一直来到宴会厅门口他才放开她的小手:“进去吧,我还有事先走了。”不等豆蔻说句谢谢,已经消失在楼梯的拐角。

    豆蔻回到宴会厅,依然坐在角落里,低着头在桌子上用食指画圆圈:“画个圈圈咒你平安,李孟强,画个圈圈咒你平安,李孟强……”依旧是放不下,在心里念念叼叼。

    “总裁有事来不了了,大家自行吃喝吧。”组长大声说。

    “唉——”不同方位发出女人们失望的轻叹,她们白补妆了。

    豆蔻悄悄起身退出这场名义上专门为她举办的酒会。

    夜色又深又浓,大街上一片灯光晃晃,车灯,路灯,广告霓虹灯……豆蔻孤单地向前走着,脚步凌乱,比脚步更凌乱的是心。

    李孟强是受伤了还是……

    为了平复情绪,豆蔻在心里又开始念经:“不要想他,想他是白痴,白痴才想他……”

    “不要命啦?上车。”声音带着命令。

    豆蔻懵然惊愣在那里,一辆迈巴赫60几乎是擦着衣服边停在身旁,罗星辰从车窗里探出头来:“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都走到路中间了知道吗?”

    豆蔻苦笑了一下:“怎么又是你?”

    “我路过,上来吧,送你回家。”

    豆蔻摇摇头:“我还是坐公交车吧。24路站离这里不远了。”

    “你咋那么多废话,让你上来就上来。”罗星辰依然是命令的口气。

    豆蔻拉开车门上车:“正好可以省两块车票,不省白不省,能省谁不省。”

    罗星辰听了她的话,觉得好笑,简直是财迷一个。伸手帮豆蔻系好安全带,一踩油门,毫无声息地飞驰而去。

    “我为什么总是遇见你?”豆蔻问,“你在这个城市里吗?”

    “是啊,你真聪明。”罗星辰看着后视镜里豆蔻标致的小脸,说不出哪里好看,可是看了一眼就想看第二眼,第三眼……

    “那么在挖色镇?”豆蔻疑惑。

    罗星辰笑笑:“去旅游。被你救了,还真有缘。”

    豆蔻不说话,看着窗外倒流的夜景……

    “你看窗外的时候离我很近,你看我的时候离我很远。”罗星辰瞟一眼身边的女孩。她看自己的时候,目光中有一种疏远。

    “拽什么拽?酸了吧唧的。”豆蔻最听不得咬文嚼字。

    “豆蔻,做我女朋友吧。”

    “哎哟,哈哈哈……”豆蔻捂着嘴笑,差不点笑断气,花枝乱颤,“不带这么开玩笑的。”

    罗星辰也笑了:“我没开玩笑。”

    豆蔻好不容易收住笑容:“365天之后再说吧。”想也没想,顺口回答。

    罗星辰狠狠瞪她一眼,太伤自尊了。他没想到,365天之后,他的身份等同备胎——

    2

    一年,过得飞快。豆蔻埋头苦干,月月都得全勤奖,只是还是个小小的快递员,半点升职的迹象都没有。

    罗星辰在这365天里,请她吃过28次饭,买过一回衣服,结果被原封退回。他坐在办公大楼的最高层,鸟瞰楼下的芸芸美女,禁不住哀叹——多少白骨精都想吃我这唐僧肉,偏偏那丫头,是弱智还是自卑?难道自己魅力不够?

    豆蔻说他可以做她的“备用蓝颜”。这头衔真让人汗颜!

    七月初七,中国情人节。

    豆蔻送货回来,看到路边新开了一家冷饮店,橱窗里,各种各样的冰激凌,不断地诱惑着她的脚步。买一个覆盆子味的双球冰激凌吧,犒劳自己,就是价钱有点贵,20元,够一天饭钱了。

    站在橱窗前,摸着兜里的几张小额人民币,反复做思想斗争,忽然,头顶上方有电视直播的声音:

    “下面宣布,第206届国际艺术品展览会最新锐奖获得者是——李孟强先生——”

    随之出现了故事开头的一幕。

    豆蔻骑着自行车来到飞机场,物是人非,往事依稀呈现。伤心总是难免的,我又何苦一往情深?

    “布谷——布谷——”手机不知主人伤心,响起来没完没了。

    看来不接不行,她不耐烦地接通了:“组长大人,又有何吩咐?”

    “豆蔻啊,今天晚上有时间吗?”

    “有,我有大把大把的时间。”豆蔻想也不想,单身一个人,时间永远花不完,花不完的时间只能兑换寂寞。

    “呵呵,豆蔻啊,加个班吧。”组长口气出奇地好,自从豆蔻从大理回来,组长和她说话就不摆官架子了。

    “加班给钱吗?”

    “给双份。”

    “好,您说吧。”

    “今晚9点,你到名扬花城取99朵玫瑰,送到新世纪大酒店贵宾VIP套房101室。”组长交代。

    “鲜花也快递?”她在心里疑惑,应了一声“嗯”就挂了。

    豆蔻抱着99朵玫瑰,爬上12楼,傻乎乎地居然忘了乘电梯。好不容易找到101贵宾套房。站在门口一边喘气一边想,“真是有钱人啊,玩得多浪漫。等姐找男朋友的时候,一定让他站在东方明珠电视塔上给我献999朵玫瑰,比这个多十倍!”

    这就是没钱人的精神,比有钱人更会梦想未来。

    擦了一把汗,豆蔻敲敲门,等了一会儿没动静,又敲敲门,还是没人理。索性伸手一推,门悄无声息地开了。

    走进去,室内飘着红酒的味道,看看无人,正要离去,忽然听到低喘声,细细碎碎,袅袅娜娜……好不暧昧!

    豆蔻把花移向左边,低头看右边的矮沙发,柔软如棉花堆的沙发里窝着两个如胶似漆正在kiss(吻)的人。

    “嗯,咳咳。”豆蔻干咳两声,脸都红了,长这么大,哪见过如此激烈的真人秀,如此近距离观摩!

    两个纠缠的人听到咳嗽声,才恋恋不舍地分开,抬头看豆蔻。

    “花到了。”豆蔻不好意思看他们,把头转向别处。

    “绮丽,我给你订购了99朵玫瑰。”男子说着起身,想接过鲜花。

    听到说话声,豆蔻惊讶转头,鲜花掉了,散落一地。愣愣地看着面前的男子,嘴唇翕动了好几下,才发出三个字:“李孟强!”

    “呦,原来是阿姨!”李孟强也是一愣,脸上的表情古古怪怪的,由于刚才的吻,双唇闪着魅惑的亮泽,一层水光潋滟。

    听到他叫阿姨,豆蔻真想一拳打塌他那高挺的鼻梁:“李孟强,你,你就真那么黑白不分?”这是个时机,向他说明一切吧。

    “我怎么黑白不分了?”他恢复平静,嘴角勾起一抹迷人的浅笑。

    “你掉到山崖下面是姐救上来的!你那个树根,是姐用了整整四天才挖出来的!你每天夜里喝到的蔻米粥也是姐煮的,一切都是姐做的。你,你干吗说成是她?”豆蔻指着沙发上那个白天在电视里看到过的女人,看来刚才的吻太激烈了,以至于她的眼神依然迷离,嘴唇又红又肿。

    “你是不是看电视里我说的,故意来冒充啊?我相信我的感觉,我相信我的爱人。”李孟强冷下脸来,挖苦加嘲笑地说,“就算哥貌若上仙,你丫头的江湖手段也未免太俗套了吧。”

    豆蔻气得脸色铁青,瞪着水汪汪的一双大眼睛,千言万语道不出一个字。以为就算他看不上自己,最少也说声谢谢啊,天知道这混蛋,太混蛋了!

    “哎哟,还真有人不要脸,找上门骗夫君,你以……”沙发上的女人话还没说完,“啪”的一声,脸上挨了重重一掌。

    豆蔻咬牙切齿,甩甩有些发麻的手掌。贼喊捉贼,恬不知耻!这个女人是怎么知道自己救的李孟强?怎么知道自己给他煮粥的?为什么天亮的时候冒充自己去见他?

    “孟强,她打我!”那女人嗲嗲的无比委屈的可怜相,装得可真逼真。

    李孟强不容分说,往外拖拽豆蔻。

    豆蔻哪里肯善罢甘休:“你这个坏女人,干吗冒充我?”她抓住桌子一角,死也不肯被拉出去。

    “你以为你是美国总统女儿啊,冒充你?”李孟强黑着脸,上前一步,夹起豆蔻,健步如飞,跨进电梯。

    豆蔻不停地捶打着他:“放我下来,放我下来……弄疼我了,放我下来,你个混蛋……”

    李孟强岿然不动,仿佛挨打的不是自己,眼睛盯着电梯上红色的不断变换的数字,冷森森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再乱动一下我立刻扒光你衣服!”

    “算你狠!”豆蔻果然不敢再乱动,乖乖地任其夹在腋下,像只羔羊。

    李孟强夹着豆蔻出了电梯,经过人来人往的一楼大堂,直接来到外面公路边,狠狠往地上一甩,转身走人。

    豆蔻捂着屁股,龇牙咧嘴:“李孟强,你个王八蛋!”

    他停下迈上台阶的脚步,扭着90°转身的英姿,严厉警告:“丫头,希望你永远记得哥的怀抱!”修罗冷面配上怜惜的回眸一顾,复杂,绝了!视线模糊了,鼻涕流了出来,豆蔻爬起来,抱着肩膀往前走,一边走一边用脚尖踢着一朵玫瑰花。不知是谁丢在地上的,被豆蔻当成发泄对象,踢来踢去。花瓣掉了,零零落落,被疾驰而过的车风席卷着飘到路中央,又一辆车驶过,花瓣无影无踪。

    豆蔻回到家已经快11点了,拉亮灯,一眼看到床头柜上摆着的根雕笔架,脸上渐渐退去了悲伤。

    铁证如山,到时候我证明给你看,李孟强,你个糊涂蛋。

    刚想上床睡觉,手机又响,“布谷——布谷——”春天的呼唤,绿了遍野。

    豆蔻看了一下号码,陌生的。想了想,按下接听键。

    “您好,豆蔻小姐是吗?”

    “嗯,是我,您哪位?”

    “我是新世纪大酒店服务部,上次您留了代驾名片,今天正好有喝醉酒的客人,能过来一趟吗?”

    “好好,我马上过去。”豆蔻飞快地蹬上鞋子,一路小跑下楼,骑上电动车直奔新世纪大酒店。

    早知道有人叫代驾,不如不回来了。

    钱难挣,屎难吃。为了每月给远在边陲小镇的生病的妈妈多寄些医药费,她白天当快递员,夜晚在各大酒店和娱乐场所留名片,当代驾司机。

    在急旋风这一年,她虽然没升职,常年奔忙在市县镇之间,却学会了开车。公司出资,让她考了驾照。这一点,她非常感激公司的领导。

    到了新世纪大酒店,服务部的一名负责人领着她来到停车场,指着一辆“Q7”说,“他们叫代驾,去吧,一路平安。”工作人员真是礼貌而又负责。

    豆蔻点点头,走过去,敲敲车窗,“我是你们叫来的代驾司机。”

    车门打开,一股酒气。

    豆蔻向里看了一眼,光线有点暗,看不太清,好像是两个人,歪歪地靠在一起。

    她非常专业地坐到驾驶位置,开了灯,扭回头:“先生,去哪里?”话一出口,人也愣在那里。

    后排座位上,李孟强醉眼惺忪地抬起头,他的怀里横歪着醉得一塌糊涂的女人。

    冤家路窄!豆蔻暗骂,今天走了狗屎运。

    李孟强显然清醒了几分:“我喝酒了,没法开车,麻烦你了。”低哑的嗓音,带着点祈求。

    这话还挺像人话。“去哪里?”她问。

    “生态园七区12号楼。”他的话语简单,多一个字都很吝惜。

    豆蔻点点头,开着车离开新世纪大酒店。路灯,霓虹灯,犹是流萤,纷纷向后飞逝,夜晚比白天更好看一些。

    “嗯……啊……强,我热……”那个女人迷迷糊糊地说,头在李孟强的怀里拱来拱去。

    “空调开一下。”李孟强说。

    豆蔻开了空调,通过后视镜,狠狠蔑视了那女人一眼。

    过了不到一分钟,那女人又哼唧起来,“强,我热……”说完,伸手解李孟强的扣子……

    “绮丽,”他温柔地叫她,“绮丽,别……”或许是顾忌有外人在,李孟强用手挡住那女人乱动的手。

    “吻……吻我……”女人含糊不清,双手缠绕上他的脖子。

    李孟强低头吻她……空调的冷风压制不住骤然升温的暧昧荼靡……

    豆蔻忍无可忍,狠踩油门,猛打方向盘,“Q7”在公路上来回横冲几个惊险的“Z”字形,漂亮,完美,剑走偏锋!

    女人尖声惊叫,仿佛猫被踩了尾巴。

    “你怎么开的车?”李孟强大声质问。

    “你们,你们就不可以忍一下吗?回家去再卿卿我我。”豆蔻面红耳赤,真没想到,世界上还有这么不要脸的人。

    “我们做什么是我们的事,你要遵守职业道德,你现在是我们雇佣的代驾司机,你明白吗?”李孟强生气了,脸色极其难看。

    “好,我现在拒绝做你们的代驾司机,自己开,姑奶奶不侍候!”豆蔻一个急刹车,拉开车门就走。

    “嗤——”李孟强从牙缝里挤出一声轻笑,摇摇头,“小样,脾气还真不小!”要不是看在酒后不允许驾车的法律面子上,让她走就是了,可是现在不行。李孟强急忙下车,三步两步追上甩着马尾辫向前走的豆蔻。

    “丫头,不带这么不讲职业道德的,把我们扔在半路上,算怎么回事?”他一副有话好好说的模样,“如果,如果在车上亲热的不是我和她,你还会像现在这样生气发飙吗?”探究的目光,把豆蔻看得透透彻彻。

    豆蔻赌气:“会,不管是谁!”违心,自己都知道。

    “好,那我们回家再亲热,劳驾继续开车好吗?”他无奈地退让,闭上眼睛,抬手揉揉太阳穴。

    这个动作,让豆蔻心软,他不会是头疼或者头晕吧?夜这么深了,还喝了酒,这样扔下他们也不好。想到这儿,豆蔻转身回去,拉开车门,上车,启动,不再说一句话。

    那个女人仿佛醉得不轻,依然歪靠在李孟强怀里,糊里糊涂,一会儿要亲亲,一会儿要抱抱……

    李孟强低垂着眼帘,老僧坐禅般不动不摇不出声,完全一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样子。

    豆蔻十分满意他的表现,不知不觉嘴角上翘,脸颊上嫣然两朵梨花。

    3

    生态园七区12号楼下。

    “等我一下,马上回来。”李孟强留下一句话,搀扶着神志不清的女人上楼去了。

    豆蔻站在车边等,左等不来,右等还是不来。真生气,她凝眉咬牙,狠狠地照着“Q7”就是一脚。

    “Q7”顿时不干了,报警器叫个不停。

    李孟强,你不会是和那个女人亲热过头了吧?忘记楼下还等着个我。

    李孟强,你不会是故意整姑奶奶,此刻正在窗口偷着乐吧?

    李孟强,你不会是不想给钱,害我白等吧?

    李孟强,你个超级大混蛋!

    越想越生气,豆蔻一脚接一脚,“Q7”的报警声打破了小区夜的宁静。

    李孟强满头大汗地从楼里跑出来,看清是豆蔻在兴风作浪时,烦恼地举了一下拳头。“踢什么踢啊?没看到是新车吗?踢坏了你赔得起吗?”

    “你说马上回来,等到牛上,你也没回来,不踢你能出来吗?”

    “我有点事。”

    “哼,不就是床上那点事儿吗?”

    “你……”李孟强气恼地又举了举拳头。

    “凶什么凶?还没给我钱呢,给完钱再回去办你那点事儿,能憋死你啊?”豆蔻更生气,看看都过了12点了,明天还要上班不能迟到。

    “除了床上那点事儿你还知道什么?”李孟强铁青着脸,幽深的双眸难能可贵地流露出一丝感情,满满都是“你肤浅”的鄙视。

    豆蔻被问得脸红:“我还知道你要给我钱!”气死了,她挥舞着拳头,无处发泄,最后挨打的依然是“Q7”,一拳打在车窗上,报警声再次响起。

    终于,频繁的报警声终于让三楼的一个男子忍不住了,脑袋探出阳台的门,大声吼:“破车,穷叫个啥啊?该报废了吧?”

    豆蔻伸了一下小舌头,赶紧收回举起的拳头,报警声消失,小区里又恢复了平静。

    “对不起,对不起,老婆发火了,惊扰您休息了……呵呵……”

    “呃,两口子吵架啊。那什么,你往你老公身上打,比打车出气!”

    谁是你老婆啊?豆蔻眨眨眼,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上下打量,真想钻进他大脑,看看是不是有错乱或者萎缩的地方。

    “你是不是搞错了,我对于你来说,什么都不是!”

    “不那么说,人家还不得找保安去啊,大半夜发神经,吵得四邻不安。阿姨,拜托你长点脑子好不?”

    得,大道理全让他占去了。豆蔻鼓鼓腮帮子,瞪着一双水眸,愤然:“以后不许叫我阿姨!”

    “那叫你什么?告诉我你名字。”

    “豆蔻。”

    “豆蔻,豆蔻,豆蔻。”他连着念了三遍,仰头看天,若有所思了几秒钟,“送我回家。”说完拉开车门,坐到副驾驶的位置。

    豆蔻不解,一头雾水:“这不是你们的家吗?”

    “这是她家不是我家。”

    “啊?”豆蔻咧咧嘴,心里有那么一小点儿高兴,说不清高兴什么。

    开着车离开生态园,驶上平坦宽阔的公路,路上车辆明显地少了。

    “你们怎么不住一起?”豆蔻实在忍不住,问了不该问的问题。

    李孟强的回答很简单:“我们还没结婚。”

    你们那股热乎劲,比结婚了的还张狂。豆蔻撇撇嘴,没说出来。

    “喂,你家住哪里?”豆蔻直视正前方,懒得再看身边那张骚包脸。

    李孟强此刻倒是来了精神,目不转睛地看着女孩的侧脸,她还真有内秀,越看越觉得有看头,百看不厌。不像有些女人一眼惊艳,越看越俗气。

    “我问你住哪里,睡着了还是没听见?”

    “呃,筑景蓝河湾。”

    “呀,富人贵族居住的地方啊!”豆蔻禁不住用眼角余光再次扫描一下他的全身,想不到一个在挖色小镇摆地摊的艺术小青年也住得起蓝河湾的别墅。

    筑景蓝河湾一水别墅楼,人尽皆知。普通工薪阶层根本买不起。这家伙不会是在挖色镇赚大了吧?

    “你,你那个在挖色镇的精品屋怎么关门了呀?”豆蔻有一肚子疑问,就先从这个问起吧。

    “那个不是我的店,是朋友的,我是去游玩,顺便想体验一下摆地摊的生活。”他回答得很详细,滴水不漏。“你怎么知道我叫李孟强的?”

    豆蔻想说救你那天就知道了,可是一想到白天在酒店遭到他恶语相伤,赌气郁闷,扭头狠狠剜他一眼:“看过第206届国际艺术品颁奖直播的人都知道你叫李孟强,这有什么奇怪的?”

    “嗯,也是,我都忘了。”李孟强又一次抬起食指,在太阳穴上揉了揉,微闭着眼,仿佛很疲惫。

    见他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豆蔻便不再说话,专心开车。

    “蓝河湾6区6号楼。”李孟强眯着眼睛说,声音像梦呓一般。

    豆蔻点点头,然后自觉可笑,点头他也看不到,都快睡着了。

    6号别墅建在蓝河岸边,漂亮的镂花大门正对着河面上那座白色的九曲桥。河岸上是袅娜的杨柳,间隔十米就有一个长长的纳凉椅。河对岸是一望无垠的稻田,盛夏时节,碧浪起伏,连连绵绵。

    长长的河堤,长满蓝色的薰衣草,淡雅的芳香,丝丝入肺。

    楼与楼之间隔着高高的海蓝色铁栅栏,还有二十米宽的绿化带,淡紫色的木槿花,绿茸茸的草坪,美丽而安静。

    豆蔻开着“Q7”过了九曲桥,停在漂亮的镂花大门前。

    “喂,别睡了,到家了。”

    “喔。”他懒懒地伸了一下双臂,拉开车门下车。

    豆蔻也下车:“没什么事我先走了。”说话间,双目四顾,这么好的别墅,真不错。

    “给。”他没等她要,很自觉地拿出两张百元大钞。

    豆蔻从他夹着钱的两根指缝里抽出一张,放进随身的挎包里,又从里面找出一张20元的拍在“Q7”顶盖上。

    “80就够了,祝你好梦。”豆蔻觉得此刻的自己很装蒜。不是很爱财吗?给两百都不要,在他面前穷大方啥?

    李孟强抬头看看天,弯月西沉:“那个,呃,豆蔻,你看天这么晚了,又没有公交车,你怎么回去啊?不如进去休息一下,天亮再走。”

    和你女朋友亲热完了,又留我过夜,什么东西啊?豆蔻本能地摇摇头:“不打扰李先生了,我可以跑回去的,上学的时候,我被誉为田径场上的小金鹿呢!”她很自豪地挺直了小腰板,礼貌地微笑一下,转身跑上白色的九曲桥。

    李孟强望着她甩来甩去的马尾辫,渐去渐远,淡出视线了,依然收不回目光。她是个怎样的女孩啊?特别,真特别。

    4

    豆蔻回到家里,已经是凌晨3点多了。一头扎在床上,鞋子都没脱,呼呼大睡。

    曾经有个很俗的梦想: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

    梦想果然实现了一半,今天她睡到自然醒了——闹钟呼叫居然没听到,醒来一看,太阳偏西了。

    自然醒了,这个月没有全勤奖了!无故翘班,千万不要被赶出急旋风啊!豆蔻气得揪起自己的辫子往高提,使劲地提,做头悬梁状,咬牙切齿,下回再睡迟到,就罚绝食一天。

    无论迟到几个钟头,现在去签到,也不算翘班,她打起勇气和精神,执著地去上班。

    豆蔻一副无颜见江东父老的样子,耷拉着小脑瓜到了公司大门口。要说老天成全人,不需要理由。

    门卫大叔很吃惊:“豆蔻啊,这么晚了,你来干啥?”

    “我,我来上班,今天迟到了。”她红着脸,低着头,心想这“迟到”一词也太牵强了吧?

    门卫大叔“哈哈哈”大笑:“丫头你睡糊涂了吧,今天是周末。”

    豆蔻一听,如赦大罪,高兴地跳了起来,要不是地球有吸引力,一准蹦到冥王星上去得瑟得瑟。

    哇噻,不会扣工资了,全勤状元依然是我!这个兴奋啊,甭提了。

    汽车喇叭声,一声接一声,闯进豆蔻兴奋的脑神经。回头一看,脸上的笑容僵硬了。

    罗星辰三分之一的身躯伸出车窗,正以一副看马戏团猴子表演的神情观摩她,见她突然收住的笑容定格得极其不自然,马上坐回车里。

    “来,小嘎嘣豆,上车。”他不记得啥时候给她起了外号,“小嘎嘣豆”,快乐的小嘎嘣豆,“今天请你看电影。”

    豆蔻咧咧嘴:“看毛电影啊,我一天没吃饭了,看在以前都是你请客的份上,今天我请你。”拉开车门,大大方方地坐进去。

    罗星辰看着豆蔻,足足看了100多秒,一眼不眨,然后像怕听错了一般反问:“你说你请客?”

    “是啊,怎么啦?”豆蔻拢一下刘海,白他一眼,“干吗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哪有啦,能被小嘎嘣豆请客,地球倒转了吧?”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浮现一层婉约的笑。这种冷峻型的男人,笑起来很别致。

    “去‘帝都’还是‘新世纪’?‘海上花园’也可以。”罗星辰开着车,夕阳透过车窗在他脸上大手笔地描绘出一片瑰丽的绯红。

    豆蔻看着他,觉得他痴心妄想的嘴脸简直是倾国倾城。倾我所有也请不起你去那样的五星级饭店。“还是去‘您再来’吃自助餐吧。”

    “啊?‘您再来’?盼星星盼月亮盼到‘您再来’,小嘎嘣豆,你葛朗台啊?”罗星辰就知道她请不起大饭店,可也不至于去吃自助餐啊。

    “‘您再来’的东西都很实惠,价格也便宜,50元一个人。”豆蔻理直气壮,“你别装出一脸没吃过家常菜的太子爷模样,我昨天晚上才挣80块,请你还得搭上20呢,去不去?不去拉倒,我一个人买俩面包一瓶矿泉水就好了。”

    “去。”罗星辰抱着赴汤蹈火的决心,爽快答应。

    豆蔻乱七八糟选了很多吃的放满桌子,看得罗星辰眼花缭乱。“小嘎嘣豆啊,你吃得完吗?吃不完要罚钱的。”

    “我一天没吃东西了,这点东西也许只能垫个底儿。”豆蔻一边吃一边让,“吃啊,吃啊,你怎么不吃啊?吃不完罚钱你掏啊?”

    “我,我看着你吃就饱了。”罗星辰捏着一颗樱桃放在唇边,兴味十足地看着豆蔻。这女孩一向食量惊人,可是她就是不胖,真是个奇迹。

    他哪里知道,豆蔻每次给人家开车,回来的时候多半都赶不上公交车,只能跑步而归。她舍不得打的。

    豆蔻个子不高,却从来不穿高跟鞋,也是有这个原因的。

    “怎么看着我吃你就饱了呀?我吃相有那么恶心吗?”

    “不是不是,你秀色可餐。”罗星辰笑了笑,那神情分明就是看你吃一顿饭,一个月都会茶饭不思。

    “哎哟,别说我啦,你看有多少女人看着你吃不下饭吧。”豆蔻手里拿着鸭子腿指着周围画了一个圈。

    罗星辰不以为然:“拉风的男人走到哪里都有发疯的女人转不动眼球。”

    豆蔻懒得和他磨嘴皮子,有那时间多吃几口不亏本。

    “布谷——布谷——”手机响。

    豆蔻满嘴塞得都是食物,舌头搅拌起来都困难。抓起手机一看,眉开眼笑,又有活了,是新世纪服务部打来的。

    她赶紧囫囵吞枣咽下嘴里的东西,接听电话。

    “您好,豆蔻小姐,有人想要你的联系电话,请问可以给他吗?”

    “可以,可以。”豆蔻想也不想,凡是在酒店要她联系电话的人,都是喝酒了,请代驾。

    放下电话,豆蔻接着吃。

    罗星辰劝说:“小嘎嘣豆,别吃了,再吃就得扶墙出去了,让人笑话。”

    豆蔻拍拍肚子,调皮地一笑:“其实我才八分饱。”

    “你真一天没吃饭吗?”罗星辰怀疑地看着她,她简直就是饭桶的模样,不过曲线比饭桶玲珑多了。

    “骗你我是八爪乌龟。”豆蔻抹一下嘴角的果酱,大眼睛一汪水似的纯澈,语出惊人。

    基因突变也变不出八爪乌龟。罗星辰憋着笑:“小嘎嘣豆,你吃东西能不能淑女点?”

    “噢?你让我像林黛玉似的,一顿饭就吃一只螃蟹脚呀?”豆蔻伸手又去拿基围虾。

    “布谷——布谷——”手机又响。

    豆蔻收回手,接电话:“您好,请问您有什么事?”陌生号码,她礼貌地问。

    对方沉吟片刻:“能来一下海边吗?我在海边喝多了。”一个男子的声音,年轻男子的声音。

    “你在海边什么地方?”豆蔻问。

    “三生石。”

    “哦,那个地方比较远,代驾费用高一些。”

    “多少都行。”

    “等着吧,40分钟我会准时到。”豆蔻挂了电话,非常抱歉加拜托地说,“我有活了,不能陪你了,麻烦你把这些都吃完。”她指着端来还没吃完的食物。

    罗星辰差点没气晕,你贪心拿这么多,让我吃,我吃完了就得呼叫120,大手一挥:“去吧,有事儿哥扛着。”

    “还是蓝颜你最好。”豆蔻虚情假意地夸奖,一听就是玄乎套。

    罗星辰狭长的丹凤眼一下加宽,黑眸闪亮:“我转正啦?不是备用的啦?”

    豆蔻“嘻嘻”一笑:“没转正。我着急,忘说了,转正事宜,以观后效,以观后效。”说完抓起挎包就走。

    5

    豆蔻乘公交车到外环线,又改乘小巴士,到了海边已经是八点多了。

    夏天的八点多还不算黑,海面上灰蓝一片,涛声阵阵,沙滩上零星搭建着情侣帐篷。

    等我老了,和另一半就这样睡在情侣帐篷里,一觉醒来,海葬了,依然手牵着手,不给儿女添麻烦。

    这样想着往三生石走去,忽然笑起来,都海葬了还能醒来吗?

    远远地就看见三生石边上坐着一个人,穿着雪白的衣服,海风吹起他的头发,无比飘逸。

    “喂——是你要代驾司机吗?”豆蔻大声喊着问。

    那个人仿佛没有听到,一动不动。

    豆蔻走过去,站在他身后:“是你叫代驾司机吗?”

    那人站起来,慢慢转身,夜幕低垂,面容犹似带着薄纱,看不太清。可是,你能看清他的眼睛,那种眼神会让你沉溺进去,爬不上来。

    豆蔻一怔,内心惶惶,深呼一口气,大声问:“李孟强,你,是从‘新世纪’那里要的号码吗?”

    “不用大脑都知道,亏你还问?”他嗤之以鼻的样子十分可气,简直侮辱她的智商。

    豆蔻上前几步,嗅了嗅:“你没喝酒!”

    “我现在喝。”他弯腰从脚边拿起一听蓝带,“啪”地一下拉开,仰起脖子一饮而尽,空罐甩手丢进海里,这一连串的动作不超过一分钟。他做这些的时候眼睛一直定在豆蔻脸上。

    那眸光有点狠,像要玩命的架势,看得豆蔻快心律不齐了。

    “李孟强,你神经病啊?”豆蔻气得跺脚,“真崩溃!”

    他嘿嘿一笑:“我就是神经病,你能咋的?”

    “不要以为你有几个臭钱就可以这样耍人玩!”她转身就走。

    李孟强“啪啪啪”连开三听啤酒,拿起第四听的时候,看到豆蔻停下脚步,并没有转身。

    他毫不犹豫地打开第四听,易拉罐特有的开罐声被海风撕裂,飘散,不消几秒。

    她终于转身,跑着回到他身边,没有一句话,颓然地坐在他脚边的礁石上,抱着双膝,下巴抵在两个膝盖中间,一动不动,仿佛融入海天一色的石雕。

    他挨着她坐下,一小口一小口呷着蓝带,不看她不看海闭着双眼,听取涛声一片。

    比海辽阔的是天,比天辽阔的是心。

    心却小得只能装下你。

    今夜,是谁?

    陪我共享一场华丽的孤独?

    是你,够了。

    豆蔻是赌气,懒得理他。

    过了好半天,身边静悄悄,再无一点声响。她偏偏头,吓一跳,那臭小子居然弓着身子躺在沙滩上睡了。

    “喂,李孟强,你醒醒,醒醒啦。”豆蔻拉着他的胳膊摇晃,大声喊叫。

    他突然反手拉她入怀,脑门抵着脑门:“嘘——”指尖点上她张成“O”字型的唇瓣,“别说话。”耳鬓厮磨般暧昧低哑,宁静的双瞳,秋水涟漪……

    秒杀,绝杀!丫头,你还能活吗?

    豆蔻懵了,水眸发直,不知所措。窝在他的臂弯里只剩心跳,呼吸都难,大脑缺氧,思维短路,整个人傻掉了。

    他拥着她,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天在转,地在旋,两个脑瓜抵在一起的人儿就像八卦图上的阴阳鱼,在亘古洪荒的迷阵里,前途茫茫……

    不知过了多久,豆蔻蓦然惊醒,一把推开李孟强,起身就跑,脚步踉跄,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

    昨天,他还和那个女人肆无忌惮地卿卿我我,今天却如此轻浮地勾引自己。李孟强,你个大流氓,大混蛋,大无赖,大色鬼……

    “不测风云暗恋上你,亡羊补牢救自己!”她真恨刚才的豆蔻,那么没出息,任他的手臂紧紧拥抱,半点挣扎都没有,太丢脸,太丢脸!

    “等等——”李孟强追上来,“豆蔻,你怎么啦?”

    豆蔻不理他,一直跑上海边公路,脱下鞋子在路边磕磕,倒掉里面的沙子。鞋底陷进一颗小石子,抠出来,一个蛋黄大的窟窿——鞋底穿透了。

    35元一双旅游鞋,在地摊买的,还不到一个月,居然底子磨透了。鞋厂可真会糊弄人。

    她也不想想,这一个月,跑了多少路,都快赶上二万五千里长征了。

    李孟强站在旁边看着她,可怜,心疼……

    “为什么逃跑?”忍不住,还是问了。他弯腰拿起她的另一只鞋,这只鞋底没有洞,磨得跟豆腐皮差不多,手指一戳,破了,再一戳,又一个洞……

    豆蔻一把夺过来,大声说:“你吃饱了撑的呀,拿我鞋子玩?”急忙蹬在脚上,蹲在那里系鞋带。

    她努力地瞪大眼睛,不让泪水流出来,窘,愤,悲!

    “快点,该走了。”李孟强催促,一副等得不耐烦的样子,和刚才的“和蔼可亲”判若两人。

    豆蔻站直身体,拍拍身上的沙尘,甩了一下马尾辫:“催什么催?等着去投胎吗?”

    他看她一眼,动了动嘴唇,什么也没说。

    依然是她开着“Q7”,他坐在副驾驶的位置。

    沉默,寂静,心照不宣,相对无言。

    他伸手开了音乐。

    “……我一直站在被你伤害的地方,你一直留在让我哭泣的远方,爱一直停在你曾爱我的那晚……什么天荒地老,不到最后不能知道……”

    歌声有点伤感,在两个人的听觉里恣意地飘……煽情,不是时候。

    豆蔻开着“Q7”上了高速公路,加大了油门。

    “刚才为什么要逃?”他依然追问同一个问题。

    “玩不起,”她简单地回答,“也伤不起。”

    他修长的食指刮一下高耸的鼻梁,“嗤——”仿佛是笑,仿佛是叹,仿佛是无奈,然后看向窗外,嘴角微陷,弧度很美,一丝浅笑。

    豆蔻心很乱,总想扭头看他一眼,却始终没有勇气,目不斜视,双手紧握方向盘。

    车子进了城,经过新华路的大影院时,李孟强说:“陪我看场电影吧。”

    她摇摇头,没有任何表情。

    “《山楂树之恋》,你看。”他指着窗外影院贴出来的海报,声音有点兴奋。

    她一踩油门,“Q7”飞出好远。

    李孟强摇头叹息:“去红星路吧,我记得那里有一家韩国拉面馆。”

    豆蔻终于扭过头瞥了他一眼:“哪有韩国拉面馆?”

    “没有吗?那就在红星路附近随便找一家面馆。”

    “嗯。”她点点头,红星路上的一切她太熟悉了,每天从小区里出来进去必经此路。

    她把车停在“香飘飘面馆”前:“这家面馆很不错,台湾风味。”一边介绍一边下车。

    李孟强点点头:“要不要一起吃?”

    “不用了,我吃过饭了。”

    “谢谢你开车载我回来,多少钱?”一本正经,仿佛伪装的迷彩。

    “120元。”她梗着小脖子,模样恁好笑。

    他拿出130元给她:“120紧急救护,不吉利,呵呵。”

    她也不客气,接过钱:“谢谢。”这俩字客套到心虚,转身逃之夭夭。今天真的很幸运,这里离住的地方很近,大约300米的路程,凭着自己健步如飞的速度,5分钟就可以到家了。

    李孟强一直看着她走进红星小区那片楼群,才开着“Q7”离开。他不想吃面,因为她的鞋子坏了……

    6

    第二天,豆蔻上班的时候,接到特殊任务。

    “刚刚有人要求特快专送一份礼物。豆蔻啊,你去正合适。”组长说着把礼盒放到桌上。

    豆蔻一看,晕了。礼品盒上贴的地址是:红星小区4单元4楼404室,豆蔻收。

    寄件人落款是英特纳叔叔。

    英特纳叔叔是谁?她搜肠刮肚也没找到关于这个人的历史影像资料。

    “是送回去,还是现在就拆开?”组长笑呵呵地问。

    豆蔻眨巴眨巴大眼睛:“送快递是我的责任,不管是谁,我自己也不能例外。”她藏着鬼心眼,如果是件好礼物当然高兴,要是什么意外的东西,当着大家的面,岂不丢脸?

    “豆蔻啊,你住的地方忒好啦,4单元4楼404室。”组长摇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放一起四个4,是个死啊,换地方吧。”

    “咋啦?不行啊?全小区就这间房子租金便宜。”豆蔻仰着下巴,据理力争般给组长上课,“怎么是死呢?您学过乐理知识吗?‘4’在音乐简谱里读成‘发’,我住的地方是发不是死。您这么大的人说话还不靠谱?”

    “哈哈……”组长大笑,“这丫头,这丫头!”

    “英特纳,英特纳……”她不停在心里念叨着,“英特纳雄奈尔就一定要实现!呦,《国际歌》啊?”豆蔻禁不住笑了,抱着礼品盒上了四楼,进了她的吉祥如意室。

    她的吉祥如意原则就是租金少,同居的没有。原来三个人同居一室,其他两个女孩子情场、职场屡屡失败,这房子就成了罪魁祸首。正如组长所说,4单元4楼404室,连起来就是死死死死。所以,那两个有远见的女孩子几乎是在同一天搬走了。

    房东怕豆蔻也跑了,所以,租金少得可怜,一个月才500元。空着也是空着,不如租给豆蔻。

    豆蔻把礼品盒放在桌子上,端详了半天。定时炸弹吗?我没有让谁费这个财力物力人力的重要性。迷魂药吗?听说有一种迷魂药闻到就神志不清,不法之徒常常会利用它骗财劫色。我的妈呀,不如在公司打开了。

    想了又想,拿条手巾捂着鼻子,拆开盒子,里面原来是一双耐克女式运动鞋。鞋底鞋里都是浅粉色,太漂亮了!豆蔻把鞋套在双手上,在桌子上来回“走”。

    兴奋了好半天,神情一僵,难道是李孟强送的吗?昨天他看到自己鞋子破洞了。

    拿出手机,找到他的号码,要不是昨天他打来要代驾,时至今日仍无从知晓。

    看着那串陌生的数字,呆愣愣地足有20多分钟,才拨过去。

    对方过了半天才接:“喂,哪位?”

    “请问,请问是英特纳叔叔吗?”豆蔻忐忑地问,声音很小,胆战心惊。

    “说什么我听不清。”对方的声音提高了,带着慵懒没睡醒的腔调儿。随后传来女人朦胧发嗲的挑逗嬉闹声,仿佛一层油腻腻的猪油糊满了扬声器,“哎呀,不要啦,来嘛……”。

    “李孟强,你个超级大混蛋!”豆蔻大声骂了一句,挂断电话。

    看来不是他,他一宿都和那个女人混在一起,听声音好像现在还没起来,哪有时间给我买鞋?豆蔻啊,你真是白日做梦啊,揉揉发酸的鼻子头,哼,姑奶奶再想你管你叫爹!

    豆蔻忽然不想去上班了,没心情。

    上学的时候贪黑起早寒窗苦读,上班了披星戴月风雨兼程,这是一个女孩子该有的青春吗?除了赚钱什么都不知道,甚至是换季了,还穿着上个季节清仓甩卖的衣服。太亏了!

    “组长大人啊,我请假一天可以吗?”她编着不上班的理由,“刚才上楼的时候脚扭了。”

    “扭得严重吗?”组长关切地问。

    豆蔻做出痛苦的声调:“疼死了。”

    “好吧,去医院看一下。”

    “我叫了120,一会儿该到了。组长,我先挂了,哎哟,疼死了。”她的演技不是一流的,可是疼痛的声调蛮像的。

    挂了电话,她高高兴兴穿上耐克鞋,不大不小正合适。英特纳叔叔到底是谁呢?连我穿多大的鞋都知道。“你是英特纳——,我是雄奈尔——,我们一定会相见——”她拉着长声唱着《国际歌》的改版变调曲,心情异常兴奋。

    豆蔻出了家门,逛街去,难得天好心情也不错。

    她在大街上溜达,买了一杯奶茶,一边走一边吸着吸管,吸得吱吱响。

    忽然,“嘎”的一声急刹车,一辆黑色的雪佛兰停在豆蔻身边。车门打开,一个男子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抓住豆蔻的胳膊,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双手已经被反扣在身后,疼得要命。

    豆蔻想回头看看是谁,扭着脖子,努力回转……

    “啪”,她的脸上重重地挨了一巴掌,一个红手印瞬间浮现。

    “你算什么东西?”一个女人恶狠狠地说,甩手又是一个耳光。

    晃了晃,豆蔻站直身子,一缕鲜血刺眼地缓慢流下唇边。看清了打自己的另有其人。那个在第206界国际艺术品展览颁奖典礼上笑得跟蒙娜丽莎似的女人,那个在新世纪大酒店娇滴滴风情万种的女人,指着豆蔻的鼻子厉声叫嚣:“那天你打了我一巴掌,今天涌泉相报。”

    她的眼神让人联想到热带丛林里剧毒蟒蛇的幽瞳,让人不寒而栗,“和我罗绮丽争,下辈子也别想!”甩手又是一掌。

    豆蔻含着一口血沫子“噗——”地喷吐出去,她也冷笑,“下下辈子也不会争你喜欢的贱男人,倒贴老娘都嫌脏。”

    “阿龙,你替我好好招待招待她。”说完,罗绮丽拍拍双手,仿佛怕粘了脏东西,后退几步,靠在雪佛兰上,面带圣母的慈祥,观看着弱肉强食的一幕。

    叫阿龙的男子揪着豆蔻的头发拳脚相加……

    “住手!”一声断喝,声到人也到。阿龙被掀翻在地,连遭数脚,嗷嗷惨叫,没有还手的能力……

    鼻青脸肿的豆蔻抬起头来,禁不住笑了一下:“罗星辰,你来晚了。”

    “不晚。”他上前扶住豆蔻,“不晚,你还活着。”

    “阿龙,我们走。”罗绮丽咬牙切齿,狠瞪一眼半路杀出的“程咬金”,上了雪佛兰,带着阿龙风驰电掣般消失在车流之中。

    罗星辰皱着眉头,仔细检查豆蔻的伤:“你不是脚扭伤了吗?怎么在这里被他们打?”

    “你怎么知道我脚扭伤?”豆蔻仰着发面包似的脸,嘴角血迹斑斑。

    罗星辰打横抱起她,放进迈巴赫60。“我去公司找你,你同事说的。去你家找,门铃按破了也没人,我以为你去医院了。这不,去医院的路上遇到你了。”

    “我脚根本没扭伤,忽然想给自己放一天假,太累了。”她讷讷地说,抹一下嘴角,痛苦地闭上眼睛。

    她是怎样的女孩,这一年里,没少接触,从来没听她说过累,没说过苦,更没有翘过一天班迟过一天到。

    她总是爱笑,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她总是爱财,跳楼甩卖的处理品也讨价还价。

    罗星辰开着车,不时看一眼旁边的女孩,她现在的样子一点也不好看,简直是个烂冬瓜,却让人非常想吻她,吻去她的痛苦,吻去她的疲劳。

    到了医院,罗星辰想抱她去门诊,她拒绝了:“我脚没伤,可以自己走。”

    豆蔻本想拿点消炎止痛药就回家,可是罗星辰不让,押解着她做了全身检查,确定没什么大碍,这才放心,坚持要她留在医院输液。

    “输液?太浪费了吧,我小时候捅马蜂窝脸都肿了也没输液,慢慢就好了。”豆蔻摸着兜里的小票票,面值小,数量少,住院不但要付药费,还得掏床位费。

    “你还捅过马蜂窝?哈哈哈,够淘气的。”罗星辰禁不住大笑,转而忧心忡忡地说:“这一次比捅马蜂窝严重哦。”

    也不知道是说打得比马蜂蛰了严重还是那个罗绮丽比马蜂厉害。

    豆蔻输着液睡着了。

    “布谷——布谷——”她的手机讨厌地响了起来。

    罗星辰怕她惊醒,便拿起来接听。

    “能来一趟吗,我喝酒了。”对方说。

    罗星辰:“她不能代驾了。”

    对方:“啊?她怎么了?”

    罗星辰:“住院了。”

    “她生病了吗?什么病?在哪家医院?”

    罗星辰烦恼,喝醉酒的人真麻烦:“拜托你不要打电话来影响她休息,好不好?”

    “告诉我在哪家医院,我就不打扰了。”对方不依不饶,非要知道。

    “在中医药大学附属医院。”罗星辰不耐烦,随便说了一家医院,不耐烦地挂了。

    过了不到20分钟,“布谷——布谷——”手机又响。

    罗星辰赶紧接听,以为是哪个酒鬼找代驾司机,原来却是个女孩子的声音:“豆蔻,听说你住院了?”

    “呃,豆蔻睡着了,你是哪位?”罗星辰问。

    “我是她好朋友。她在哪家医院啊,我去看看她。”对方女孩十分关切地询问。

    “在第一人民医院外科,11病室。”罗星辰说,“既然你是她朋友,就快过来吧。”

    “嗯,谢谢你。”对方又询问,“豆蔻是怎么受伤的呀?”

    “呃……上班路上被一个抢劫的小流氓打的。”罗星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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