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已成粥-神秘快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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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下面宣布,第206届国际艺术品展览会最新锐奖获得者是——李孟强先生——”

    掌声,镁光灯……

    豆蔻仰着脖子,看着超大屏幕上超high(高,此处指气氛热烈)的场面,不知不觉泪流满面。

    人生的重逢有很多种,唯独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种,隔着薄薄的屏幕,却是名副其实的咫尺天涯!豆蔻伸长了脖子,看着那个帅得祸国殃民的臭小子,哭泣着一边抹眼泪一边说:“害人精,你还活着,你还活着啊……”她喋喋不休,就像个小疯子一样。

    豆蔻不知道,她的身后已经围了很多人,有看电视的,有看她的,还有个无厘头嬉笑着问:“妹子,谁让你哭了,哥替你抽他七七四十九个嘴巴子,打得他牢记一辈子……”

    直接无视他们,豆蔻继续抹眼泪,看着大屏幕。

    “李先生,能不能说说您的作品《天堂鸟》的创作灵感来源……”主持人不失时机地问。

    “其实,天堂鸟这具根雕的原材料是我的女友帮我挖到的。那是个雨后的黄昏,我掉进了山崖,她不仅救了我,还在我灵感枯竭的时候,送来一盆天香豆蔻。还有,更能鼓舞我斗志的是她每天深夜12点准时送到的蔻米粥,不仅治疗了我的食欲不振,还拯救了我萎靡的灵魂……今天,她也陪我一起来了……”

    李孟强充满感激地说着,幸福满满的模样,漫过了获奖的喜悦,那种幸福自然而然地凝结成水雾——他红着眼圈无限柔情地把目光停泊在领奖台下的某一点,再也不想离开。

    镜头切换。

    一位漂亮的女孩子站了起来,短碎梨花发,蓬松俏丽干净,白皮肤,高鼻梁,大眼睛,嘴角挂着蒙娜丽莎式的微笑。

    豆蔻瞪圆了眼睛——

    “我想你想得昏天黑地,你却把我彻彻底底忘记!李孟强,你猪头啊,金鱼脑袋啊?啊——”豆蔻攥紧了小拳头猛挥过去。“呯!”沉闷的声音,撞在加厚玻璃上,玻璃安然无恙,她的心却碎裂了,疼到极点!

    豆蔻挥着拳头又想砸下去,猛地被一只强有力的大手握住了,动弹不得。她红着眼圈回头,看到一张幸灾乐祸的脸,此脸的主人正是自己的“备用蓝颜”罗星辰。

    豆蔻顿时七窍生烟,大声质问:“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呀?!那个在山崖下救他的人,那个送天香豆蔻花的人,那个每夜12点准时送蔻米粥的人明明是我,怎么忽然变成她了?她是谁?凭什么冒充我?”

    罗星辰用气死人的语气慢条斯理地说:“时运不济,莫怪他人。就算人家知道一切都是你做的,也不会把感谢当感情的!”

    豆蔻愤怒地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小脸通红,鼓了鼓腮帮子,吐出一口薄荷清芳,随之落下来的还有一小团再也嚼不出香味的口香糖。

    “随地吐,要罚钱……”罗星辰还想戏逗她几句,撇着嘴咽下后面的话——那块口香糖不偏不倚正好落在自己光亮的皮鞋头上,真是太恶心啦!

    豆蔻看也不看他,忽地转身,远离人群,骑上自行车,拼命地蹬着双腿,恨不得自行车飞离地面,路两边的花花世界、声色犬马统统倒流而去……人肉他,人肉他,上网人肉他,忘恩负义,移情别恋的家伙。

    “李孟强,上天入地我也要找到你,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那女人还真会装哦,姑奶奶绝对不做可悲的小人鱼!就算只能得到你一句谢谢,也得真相大白……”

    豆蔻嘟嘟囔囔地叨念着,却不知不觉来到了飞机场,猛刹车,单腿支着地面,抬头看天,瓦蓝瓦蓝,万里无云,阳光灿烂得有些刺目。

    她低下头,鼻子发酸……

    2

    去年她才只有19岁,离开边陲小镇在大都市里经过百折不挠的艰苦奋斗,终于进了急旋风跨国快递公司谋了个小差事。

    急旋风的口号是:只要有人类的地方就有我们的足迹。

    充分验证这句口号的时刻,是豆蔻上班的第二个月,她就被派遣云南大理的一个小镇送货。

    她很奇怪,快递不用飞机火车和轮船……干吗非要她亲自送去,不就一个包裹吗?

    组长刘嘉扶一下鼻梁上的眼镜,严肃地说:“这是上头的指示,我们不能过问,只能服从。”那神情四个字足可以概括——多说无益!

    第二天,豆蔻高高兴兴地出发了,差旅补贴费,五千啊,做梦也没想到。

    还是跨国公司好!她由衷感叹。背上公司专用的火红色双肩背包,上面印着墨绿的“急旋风”,这是她的身份标签。走到哪里,人们一眼就能知道她是急旋风的快递员。

    候机大厅里,人头攒动,熙来攘往。

    豆蔻穿着背带牛仔裙,扎着两条麻花辫,戴着太阳镜,脚上一双白色旅游鞋,完全一副高中生打扮,自我感觉不错,其实很落伍。

    豆蔻有点口渴,往卖饮料的橱窗走去,忽然想起飞机上有免费的,赶紧折回身——

    “哎哟——”豆蔻惨叫,被后面跑来的人撞倒了。不是她要装得弱不禁风,实在是那个撞上来的人不依不饶,非把她压倒在地……

    她的脸被对方“无意”亲了一口。晕,一股迷迭香香水味!

    “找死啊,还压着我干吗!”豆蔻弱弱地吼叫,那声音听起来绝对像美羊羊。

    她想像红太狼一样大声尖叫来的,可是没敢。

    周围围了很多人,况且那张近在寸许的无辜无害又无良的面容啊,秒杀了豆蔻。0.001秒的时间里,躺在地上的豆蔻心思百转了八九回,谁爹妈制造了这个花样小兽?比韩国的李民浩还漂亮!

    “那个,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那小兽显得很惊恐,眼角眉梢却流露着特写镜头里才有的销魂邪魅……他左眼眨眨,挤个恶趣儿的笑,然后爬起来,捡起豆蔻的背包,非常礼貌地伸手拉起地上愣忡失神的女孩。

    “对不起?你不是故意的吗?”豆蔻整理好衣裙,有点生气。

    小兽用左手食指摸摸自己的直挺如玉雕的鼻梁,叹息地笑了一下,仿佛挺无奈:“阿姨,难不成我是故意吃你豆腐?”

    这话说得,够狠!

    “你,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像阿姨了?”豆蔻咬牙切齿,“你还拿着我的背包,赶紧还我!”

    漂亮的小兽表现出100%的诚恳态度:“不好意思,只有上世纪中期才有人梳您这样的麻花辫。我,我还想叫您婆婆呢……”

    豆蔻实在气得不得了:“你,你,你看我有那么老?”

    “欧巴桑整容了都会像十八岁一样嗲。”小兽甩一下细碎蓬松的头发,眉眼妖冶,唇角勾起一抹奇异的笑,“对不起,我开玩笑呢。”

    “背包还给我。”豆蔻平静了一下心情,淡淡地说。她不想失去淑女的范儿,特别是在这么漂亮的男子面前。

    “我帮你拿着吧,就算赔礼道歉了。”男子换了手,把背包夹在腋下,仿佛怕掉了,用力地夹了夹。

    豆蔻一向迟钝的大脑忽然灵光乍现,难道他知道我这背包里有贵重的东西,故意撞我,然后……不再多想,三步并作一步,一把夺过背包,紧紧地抱在怀里。“不用你费力了,我能拿得动。”

    男子莞尔而笑:“你的鞋子太土了吧?我帮你彩绘一下怎么样?不收费。”

    “搞错没有?这里是候机大厅,你说帮我手绘鞋子图案?”豆蔻偷看一眼身边的高大男子,他怎么看也不像个会画画的。

    “你看我的鞋子,就是我自己画的图案,酷吧?我身边正好带了笔墨,几分钟就可以搞定……”他一副十分愿意为人民服务的样子,如假包换,正宗活雷锋。

    警惕性再次提高。他干吗要帮我彩绘鞋子,莫非有企图?豆蔻看也没看他一眼,赶紧走向排椅,那里有一个穿制服的工作人员。

    狗皮膏药,那个男子也跟了过来……

    豆蔻有点慌,攥着手机的掌心都是汗。还好,救命的广播响了起来:“各位旅客请注意,您乘坐的开往云南大理的CA1376次航班现在开始登机,请您从16号登机口登机。谢谢您的合作,祝您旅途愉快。”

    豆蔻赶紧奔向登机口……直到坐进经济舱,才长长松了一口气。那家伙没有跟来,谢天谢地,差点犯花痴,丢了背包。这包里装的可是我的身家性命啊!

    云南大理挖色镇。

    豆蔻来到这个小镇的时候着实大吃一惊,不是因为它美丽繁荣,也不是因为它特有的建筑格调,而是在同一条街上,看到了不少于10个背着各色特快专递背包的男男女女。

    豆蔻看着他们,难道这里……她想不出为什么。笨蛋,呆瓜,妈妈常常这样骂她。思考太多容易老,她安慰自己。

    打听了一位当地居民,自己要去的花溪村离镇上还很远,看看太阳快落山了,豆蔻找了家旅馆住下。

    旅馆是民宅改建的,在繁华的闹市边上。所谓的闹市就是一条摆满了各种摊位的街道,中间行人、行车,路的两边是商铺、地摊……

    豆蔻住的地方是二楼。店家大嫂很会做生意,不仅房价便宜,还细心送来了蚊香片,表示多住几日还会优惠一些。

    豆蔻客气地送走店家大嫂,关上门,一头扎在床上,懒得动弹。没钱的时候总想坐飞机,坐了飞机才知道,真飞机不如游乐场里的假飞机好玩。

    就在她迷迷糊糊要睡着的时候,组长打来电话:“豆蔻啊,上级有指示,一定要把物品交到主人手里。如果主人不在家,可以在那里等,多留些日子,食宿费全部报销……”

    “嗯,啊,知道了。”豆蔻答应着,睡意忽然没了。既然食宿费报销,干脆偷着去丽江游玩几天……哎呀,莫非是老天可怜我这穷了吧唧的小女子了?

    豆蔻睡不着,爬起来,去市场转转,也许有什么好玩又便宜的宝贝呢。

    夕阳下的小镇,市场也格外热闹,叫买的叫卖的,一片欣欣向荣。豆蔻溜溜达达并没有什么要买的东西。

    突然,她停住脚步。离她不到三米的地摊后面,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漂亮男子正在给顾客打包饰品。

    他看上去比在候机大厅里更有气质了,确切地说,更有艺术气质了,长得帅,气场也与众不同。他虽然温和地说着笑着,细看,你会看到那双眸里远离嚣尘的宁静。那是一种即使有千军万马来到面前也不会慌张的静,那是一种花花世界纷繁错综我独醒的静——

    他的静,是一种能迷人到骨子里的东西,吸引你对淡定的神往,却又感觉艳丽、诡异——这个男人绝对值得细品!

    豆蔻看呆了……

    豆蔻想走过去,犹豫了好久,还是胆怯地转身离开了。

    想起他嘴角有些嘲笑的微翘,想起他眼里邪魅的光影,怦然心动间多了几分气恼。哼,不就是个比李民浩稍微漂亮那么一点点的艺术小青年吗?值得姐这样举步维艰吗?没出息,比他美艳的伪娘都见识过……啊呸,干吗拿偷走自己初吻的人和伪娘比?这不是降低姐的审美层次吗?

    豆蔻摸着自己的左边脸颊,努力回忆着那个突如其来的吻。是在眼角边,酒窝处,还是鼻翼附近?……想起来了,在嘴唇边上,定格了五秒,六秒?该死的烂记性。切,真是的,自己当时要是稍微歪一下头,正好可以四瓣唇儿……脸红,思春!

    心情还真是复杂啊,豆蔻活了整整20年,第一次发现感情是个多么奇怪的东西,来得这么突然,这么措手不及。

    走几步,回回头,总希望他能发现自己。失望啊,那个呆瓜,帅呆了的瓜,从来没有向她这边望一眼。

    回到旅馆,爬上床,反复烙大饼,豆蔻那叫一个孤枕难眠。神经病,简直有毛病,她骂自己。她还很神经病地走到窗前向外张望。这一望,心花怒放,那臭小子就在自己斜对面的地方,大约100米或者更近一些,豆蔻捂着嘴,差点没有兴奋地叫出妈来。

    要是有个望远镜就好了,她傻傻地想……

    第二天,豆蔻早早起来,扒着窗户张望,没有看到那个帅呆瓜。怅然了一小下,忽然想起自己有任务在身——今天要去花溪村。赶紧收拾一下,背起火红的急旋风背包跑下楼去。

    由于起得早,街上人不多,卖早点的小摊位前三三两两的客人。豆蔻来到一个卖煎饼的阿姨身边,笑着问:“煎饼多少钱一份?”

    “两块五,你要几份?”阿姨忙着手里的活,头也不抬。

    豆蔻鼓足勇气问:“给开发票吗?我要一份就好。”

    “发票?你公差啊?”阿姨抬头,像看怪物一样看着豆蔻。

    豆蔻挺起胸脯,笑嘻嘻地说:“对啊,我公差。”人生第一次觉得脸上这么有光彩,出公差,吃喝有报销,只要条子在手,天南海北哪都走。曾经多么羡慕那些人们啊,忽如一夜春风来,好事也轮到自己身上了。

    “给报销还不去大饭店,五星级的大饭店,姑娘你算不开啊?”阿姨点拨她,眼角捎带过一丝讥笑。

    豆蔻转身就走,对啊,去大饭店,吃个煎饼也开发票实在小题大做。要是有八星级,九星级,像天上人间那样的总统套房,姑奶奶一定毫不犹豫地住进去。奈何地方太小,整个一条街也没看到一家有“辉煌”门面的大饭店。

    豆蔻最终还是在超市买了俩面包一根火腿,这个有购物票。她小心地放进兜里,一边吃着一边打听去花溪村的路怎么走。

    去花溪村没有公交车,只有出租的电动三轮。豆蔻好不容易打到车,一路颠颠簸簸,肠子都快颠断了,拧花了,眼看小命要呜呼了的时候,司机粗声大气地宣告花溪村就在眼前——前面路上积水太深,电动三轮过不去。

    豆蔻捂着肚子下车,非常大方地付了钱,而且多给五元,路途这么远,看老人家实在不容易。多亏一路念着阿弥陀佛,要不然,说不定车子早轮胎朝天了。

    开车的老汉连声说谢谢,开车走人了。豆蔻脱了鞋子趟水往前走,深一脚浅一脚,忽然大叫:“老爷爷,您还没给我开发票!”回头一看,这里的山路十八弯,这里的水路九连环,哪还有开车的老汉?

    3

    豆蔻按着地址上写的,找遍整个花溪村,也没有找到这个快递包裹的接收人。打电话给组长,请示怎么办。

    过了一个多小时,组长回电话,让她找个地方先躲起来,最好别被谁给盯上。

    “组长大人,您让我躲起来,我往哪里躲,这里既没旅店也没澡堂子,眼看天就黑了,我孤身一个女孩家……”豆蔻一肚子火气,抱怨起来没完没了。

    组长那边语重心长:“豆蔻啊,想不想继续留在急旋风啊?想不想拿奖金啊?想不想得到丰厚的差旅补贴费啊?想要就自己想办法。中国天下很太平,没谁会把你怎么样,反倒是你,千万别弄丢了包裹。告诉你,那里面可是天价的水胆玛瑙,找个地方好好藏起来,不要轻易抛头露面。等着吧,会有人主动联系你的……”

    “会有人联系我吗?我在哪里等着啊?”豆蔻害怕了,听了半天才明白这包裹的重要性。

    “会有人联系你,别离开花溪村附近就可以了。”组长说完这句话,先挂了。

    豆蔻赶紧向四周做360°紧急目光扫描,真害怕有人听到她的背包里有水胆玛瑙,图财害命。还好,谢天谢地,她的周围除了聒噪的知了,摇曳的杂草,再无其他。

    这个村子树比人多,稀稀落落的几户人家,村头有个小卖店,卖些日用杂物。豆蔻进去想买吃的,可是除了方便面和罐头,别的能挑的食品都过期了。

    豆蔻买了十袋方便面五盒罐头,付了钱,懒得再提开票据的事情了。卖货的胖大嫂也不奇怪这个外乡小妹妹的举动,只是笑眯眯地把东西装进塑料袋递给她。

    “这里,这里有旅店吗?”豆蔻还是禁不住问。

    胖大嫂指着对面山坡说:“那山坡上有个房子,以前来地质考察的,过山送信的,路过卖货的,都住那里。”

    感情人家这里经常来陌生人,所以见怪不怪了。

    豆蔻谢过胖大嫂,提着东西,艰难地上了山坡。雨后的羊肠小路,泥泞不堪,当她找到那间破房子,天已经蒙蒙黑了。

    豆蔻在房子里等了两天,也没有人来联系她。

    第三天黄昏雨后,焦急万分的豆蔻看到山下走来一人。天啊!她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帅帅的小兽怎么上山来啦?

    一定是跟踪而来,她的福尔摩斯细胞一下警惕起来。

    豆蔻提心吊胆,一手抓着背包的带子,一手拿起空罐头瓶。他要是胆敢进屋半步,就让他脑袋开花……

    她的担心是多余的,那个帅帅的男子并没有向房子靠近,而是在离房子不太远的地方,沿着小路上山了。

    只见他在山崖的边上蹲下来,左看右看,伸手抠挖着什么,随后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小铲子,脱了蓝白相间的格子衬衫,挂在树上,弯腰奋力地掘土……

    豆蔻放松警惕,看着夕阳下美男镀金的身躯,飘散的头发。虽然远了点,有那么一瞬间她还是花痴了,想象那是她的牛郎在耕田,自己是守在织布机边的七仙女……

    就在豆蔻看得出神的时候,一个黑衣人从林子里蹿出来,闪电般出手,将弯腰掘土的人推下山崖——

    豆蔻双腿一软,瘫坐在地。那样的一瞬间,她不会叫,不会哭,不会动,不会呼吸,死亡般出现了大约十秒钟的思维短路!

    继而,她不记得自己是怎样爬起来的,狂奔过去,脸上都是泪……

    山崖下,看不出深浅,树木杂草,繁茂丛生,但是,那个掉下去的人却不见了。“主啊,神啊,玉皇大帝,观世音啊,保佑他吧……”豆蔻满嘴乱七八糟,不知该求哪方神圣才好。双唇哆嗦着,口齿不清,两手扒着岩石,脑瓜已经伸进茂密的草丛,一个不留神,大头朝下滑了下去……

    她很幸运,被树枝挂住了衣服,荡悠悠来回几次。一个翻身,她平安地掉在崖下。山崖其实不是很深,多年积攒的枯草落叶,厚厚地铺了一层,她落到地上时,根本没有感觉到疼痛。

    就在离她落地点不到一米的地方,躺着一动不动的帅气小子。

    豆蔻爬过去,沾满泥水的手指在衣襟上擦了擦,放到他的鼻孔边试试。谢天谢地谢佛神,他还活着。“臭小子,你醒醒,你醒醒,臭小子!”大声呼喊着。他闭着眼睛毫无反应。

    豆蔻急了,伸指想掐人中,却停在他的鼻子尖处掐不下去——这小子的嘴唇也太性感了吧,即使是这样死了般地紧抿着,也有一种让人发疯想狂吻下去的冲动。

    “罪过啊罪过。”豆蔻自言自语,仿佛动了春心的尼姑,不得不墨守清规戒律。一狠心,一闭眼,救人要紧,掐他一下,又算得了什么?

    这一掐,还真管用,他仿佛痛苦般地从喉咙里拉出长长的一个“嗯——”

    豆蔻忙松了手:“哎!臭小子,你醒啦?”

    地上的人依旧不睁眼,丝丝缕缕地低吟,蛛网一样黏缠着豆蔻善良的小心灵,她忘了组长的警告,忘了自己还没完成的任务。先扒开他的眼皮,看看眼底,又捏开他紧咬的牙关,看看舌苔,俨然一位医生。检查完毕,得出的结论是,这小子没事,也许只是暂时的意识不清晰。

    “臭小子,看着这么健康帅气,却原来有脾胃气滞的毛病啊。遇到姐,你就有救了。”豆蔻曾经跟着爷爷学过医术,多少也懂些医理常识。

    “主啊,神啊,愚公爷爷,大力水手啊,给我能量吧!”她大声祈祷,连拖带背,硬是把个1.80米还多点的大男子给弄上山崖。沿着湿漉漉的水草拖拽着昏迷不醒的人,一边跪着爬着向前努力,一边喋喋不休嘟嘟囔囔:“臭小子,等你醒了,看我不收拾你。你得给姐买新衣服,姐的衣服都脏了破了,都是因为你,你还得请姑奶奶吃大餐。为了救你,姑奶奶耗费了积攒十几年的能量……”

    好不容易,拼了小命,才把庞然大物般的臭小子弄回房子里,自己也累得虚脱了似的躺在地上再也爬起不来,“呼哧,呼哧”,大口喘气。

    过了好半天,豆蔻恢复了一点体力,缓缓起身,“哎——呦——喂!”浑身散架了一样,除了头发,哪都疼,酸疼!

    艰难地走出去,来到山崖边上,把那小子的背包和衣服拿在手里,往回挪动脚步,一边走一边在他的背包里乱翻——不是找钱,而是想发现身份证或者手机,怎么也得和他家人联系一下吧。

    别的没发现,只有一张类似员工胸卡的破玩意,上面除了相片,还有一行金色的粗体字:中国根雕艺术委员会特别顾问。这是个什么职位?豆蔻挠挠头皮,不过,她还是很高兴,卡上有姓名——李孟强。

    豆蔻回来的时候,李孟强仍在昏睡,眉心紧锁,形成一个深深的“川”字,看来还是哪里不舒服。

    “啧啧啧!!!”豆蔻咂着舌头赞叹,花美男还真是漂亮,情不自禁俯下身去,非常认真地在他的唇上“蜻蜓点水”了一下。心跳加速,晕,真没出息,脸羞得跟红苹果似的。“李孟强,姐可不是占你便宜,来而不往非礼也,你那天在机场还吻了我呢……”

    脸红归脸红,她还没忘了正事,找出豆蔻软膏,在他刮破红肿的肩头轻轻涂抹……

    这种软膏是爷爷的爷爷留下来的祖传秘方,消炎止痛,化风祛邪,还可以预防蚊虫叮咬。豆蔻曾经想开一家药厂,专门生产豆蔻软膏,可是,没有资金。

    除了伤口,还在他的胳膊、胸口、腰肋等处统统抹上软膏,一边抹一边解释:“不要以为看了你这黄金分割比例的身材,想吃你豆腐,姐见过的美男多了。吴尊、冯绍峰、李民浩、金贤重,哪一个摸得着了?嗤嗤嗤……”她发现说走嘴了,禁不住笑出声来,庆幸他是睡着的,没有听见。

    “布谷——布谷——”豆蔻的手机响了起来,她居然吓了一跳,从无边的美好遐想里抽回思绪,急忙按下接听键。

    “豆蔻,你千万要小心,切记切记,别让人给盯梢了……”组长开门见山,语气严肃,仿佛怕丢失了秘密联络图的地下党,千叮咛万嘱咐,警告她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豆蔻一边“嗯、嗯、嗯,是、是、是……”一边冒冷汗,就在组长要挂断的紧急关头,豆蔻憋在肚子里好几天的疑问,冲关而出,“组长大人,我这背包里不会是白粉冰毒或者海洛因吧?怎么感觉跟毒品倒卖差不多呢?”

    “哈哈哈……”组长那边大笑起来,“豆蔻你念过书吗?白粉冰毒海洛因那是同一种东西。放心吧,你的那包裹里绝对没有毒品。但是,可但是,等于毒品,不能掉以轻心哦。”

    “我X你祖宗八代!”豆蔻在心里大放厥词,嘴上却带着哭腔说,“组长,我不干了,我害怕,我要回家,我想我妈……”

    “再坚持一星期,回来给你双倍奖金。”组长安慰,“没有毒品,逗你玩呢,小丫头。”

    “我怕坚持不了一星期就死翘翘了,组长,父母都等我养老呢……”豆蔻继续用哭腔说话,还带着哽咽、抽泣,让人听着,简直脆弱到活不下去的地步了。

    “你这孩子咋这样呢,没脑瓜油啊,包裹里如果有毒品,能过了飞机安检吗?让你干啥就干啥,啰里吧唆,挂了。”组长十分有领导范儿地训斥几句,果断挂掉。

    豆蔻眨眨大眼睛,破涕为笑。对啊,要是有毒品,过不了安检的。不过还是有疑惑,想起小时候,看过一本小人书,写的是抗日战争时期,鬼子阻断根据地盐类输入,许多民兵因为吃不到盐而浑身无力,后来,放牛娃和村姑们就把衣服放到盐水里煮,晾干了穿在身上,带进根据地……

    “我的背包里是什么?不会把白粉也煮了吧?主啊,神啊,齐天大圣,芭芭拉能量沙罗沙罗小魔仙,保佑我这里没有煮了白粉的衣服……”豆蔻又开始嘟嘟囔囔,满嘴乱七八糟。

    这是她的毛病,只要一着急,就语无伦次,开始念经。她的“经”多半都是以“主啊,神啊”开头,后面连带着古今中外,历史传奇,神话动漫……里面的各路英雄,各方神圣。只要豆蔻有难,就会一一求个遍。

    想起包裹,赶紧爬进床底,拿出火红的背包,拉开拉链,里面是一只包着精美彩纸的礼品盒,还贴着胶带。她犹豫半天,告诉自己必须遵守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不能私自拆开、占有客户物品,保护客户隐私,尽职尽责。

    为了安全,豆蔻决定在李孟强醒来之前躲起来。她的任务实在匪夷所思,若是被问起来,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要是引起他人怀疑,报了警,那么,那么……此时相见不如不见。

    豆蔻从墙角找来一个破竹席子,铺在地上,然后躺在上面骨碌一卷,把自己裹在里面,正正好好滚进床底下。不错不错,再来两道草绕,跟电视里演芦席裹死尸差不多,自己想着自己笑,一点也不害怕,因为床上有个做伴儿的。太累了,她眯起眼睛,很快睡着了。

    4

    夜,静了,只有虫儿在窗外的草丛里喁喁私语,耳鬓厮磨着盛夏的浪漫。

    李孟强睁开眼睛,看看四周,泼墨渲染,没有星月。他轻手轻脚下地,摸到身边的背包,从里面摸索出那个“胸卡”,按了一下,发出光亮。原来它不仅仅是个“胸卡”,更是一盏特殊的灯。

    他小心翼翼地从床底下拉出竹席,慢慢打开——里面的豆蔻睡熟了,双手依然抱着那个火红的背包。

    看着疲惫不堪、睡得跟死猪一样的豆蔻,他嘴角露出一抹微笑。还真得感谢这个无知无畏的小丫头,自己摔下山崖,晕了过去,要不是她又喊又叫又掐,不会这么快醒来。

    不过,后来她吻自己,给身体抹药膏,他完全知道,为什么那样老老实实地接受,心安理得?摇摇头,自己也不明白。看来,她和暗算自己的人不是一伙儿的。难道我跟踪她,还有人跟踪我?

    想要抓住她,夺过快递包裹,非常简单,但是,他没有那样做。

    复杂,他此刻真的不希望在她的包裹里发现什么不该发现的东西。

    他轻轻拿起她的胳膊,把背包抽出来,拉开拉链,取出礼品盒,非常专业地一层层打开。盒子里是一只透明的塑料袋,袋子里是一套女人睡衣,还有一根水胆玛瑙项链。

    李孟强把项链放到掌心,用灯光细照,不觉哑然,假的,赝品。

    想了想,他把东西按原样包好,几乎没留下一点痕迹。看看睡得正香的女孩,有那么一瞬间,他失神了。

    她不是那种一眼惊艳的女孩,需要细细打量,却发现越看越觉得好看。

    她不是那种能点燃你“圈圈叉叉”欲望的女孩。但是,“过招”之后,你就想牵她的手,慢慢走,一直到老……

    李孟强很奇怪自己的感觉,说来都可笑,居然那么喜欢听那丫头嘟嘟囔囔的声音。每次她自言自语,他都认真地听,仔细地听,还跟着着急。比如刚才,豆蔻说“主啊,神啊,齐天大圣,芭芭拉能量沙罗沙罗小魔仙”的时候,他就想告诉她还有“犀利哥,铁甲勇士,机器猫……”

    她是一个让你想起来就会笑的女孩。

    长这么大,明星红模、豪门千金、洋妞混血、淑女辣妹……见过的太多太多,没有一个会让他想起来就笑,只有她一个。

    唉,好不纠结!李孟强起身抱起豆蔻,放到床上,又把急旋风背包放进她怀里,再看丫头一眼,拿起剩下的半管豆蔻软膏,转身悄悄离去。

    也许以后都不能这样温柔地对她了……他不愿意想下去,心头好重!

    一觉醒来,豆蔻感觉轻松不少,睁开惺忪的睡眼,四处张望,“人呢?李孟强呢?”她一跃而起,光着脚跑出去,外面淅淅沥沥下着小雨,空荡荡的大山,半坡碧绿半坡白雾。

    她又跑进来,想起快递包,一眼瞧见了,心儿放下又揪起,急忙打开,看到东西都在,这才长出一口气。

    豆蔻坐在床上发呆,怎么也想不明白,为啥睡的时候在床底下醒来的时候在床上?李孟强那臭小子走了,连句谢谢都没留下,真不厚道。

    小小地失望了一下。

    5

    豆蔻吃了一包方便面,干啃。然后开了一盒草莓罐头,咕噜咕噜先喝了鲜红的汤汁,最后用手指捏着软乎乎的草莓,一颗颗,慢慢吃着,全部吃完,用了20分零7秒。这是她盯着手机上的时间计算的,这样打发无聊的时间还是头一回。

    吃完了,便无事做,在地上来回走猫步……走着走着,忽然想起昨天李孟强在山崖边挖东西来的,挖的是什么,还没注意过。

    这样一想,她来了精神,先把背包藏在床底下,然后兴冲冲跑向崖边。

    到了近处一看,原来是一截树根。树根裸露在山崖上,看上去无比遒劲,铮铮瘦骨。手指触摸上去,蓦然有种对话千载光阴,历经沧海桑田的错觉。

    豆蔻拿起李孟强丢在旁边的小铁铲,一下一下,极其认真地挖了起来。“那臭小子是根雕艺术委员会特别顾问,所以他来这个山上根本不是跟踪我的,我却那样提心吊胆,还真可笑……”

    豆蔻整整挖了四天,才把庞大的树根挖掘出来。小手磨起了水泡,胳膊酸疼,抬一下都困难。坐在地上,望着空濛的远山,想象着李孟强看到树根时的惊喜模样,他会因此喜欢上我吗?

    她守株待兔一样坐在树根边,希望美丽的恋情从他再度上山的脚步开始。等待真是件磨人的事情。百无聊赖地数着树根上的年轮,数来数去,总也数不清,数着数着就乱了,迷糊了。太困了,豆蔻不得不离开守候了将近一个星期的树根,回房间睡觉去了。

    躺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她又开始念经:“主啊,神啊,月下老人,白娘子,杨过大侠,小龙女……求求你们保佑我醒来就能看到李孟强。主啊,神啊,七仙女……”

    迷迷糊糊睡得正香,有人推开破门,慢慢地走过来,立在床边,俯下身躯,距离近得都能感受到呼吸的气流,注视着她,那目光好柔,好暖,好魅,好深……“丫头,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帮我?”声音暧昧得要命。

    豆蔻睁开双眼,愣忡在那里,想不到,李孟强出现得这么快。他的黑曜石般的双瞳里,映着自己慌张羞怯的小脸儿。那是怎样的情境啊,心跳得不成个数,乱怦怦,屏住呼吸,不敢眨眼,生怕一眨眼,他就不见了。

    “我,我,我……”豆蔻结巴,女孩心事,想藏起来,又怕错过,恨不得捧出整颗心来给他看,那颗心上刻满了同一个名字,密密麻麻都是——李孟强。

    他笑了,右手食指从她的眉心轻轻划过,一缕刘海跟着他的手指柔顺地拢向耳际。“丫头,你喜欢我是吗?”

    “谁喜欢你啊,臭小子。”她深呼一口气,倔犟地掩饰着真实的感情。

    李孟强从她的耳际收回手,指尖掠过绯红的耳唇。一抹战栗传遍全身,豆蔻别开目光,不敢和他对视。

    “说你喜欢我会死吗?”李孟强大声说。审视的目光,犹如X光射线,逼得她无处躲藏。

    凶什么凶啊?有这样求爱的吗?她的自尊她的灵魂她倔犟得想要保护。

    豆蔻挺直小蛮腰,甩一下头发:“姑娘我喜欢那树根,不是喜欢你,自作多情累不累?”

    “是吗?”他触角一样缠绕在她身上的目光忽然变得疏远,修罗一样诡异妖冶地笑,“是我先看到的,我也喜欢。”

    他抢先开门,奔向树根……

    “姑奶奶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挖出来,你凭什么白捡便宜!”豆蔻在后面紧追不舍,脚下一滑,摔倒在地,“妈妈呀,疼死我了!”她捂着头,凄凄惨惨戚戚……

    阳光刺目的白,脑瓜里嗡嗡作响,豆蔻努力地睁睁眼,发现自己从床上掉了下来。四周很静,只有山风吹进窗口,带来野花野草的芳香。原来是个梦,却那样地清晰,令她惋惜,醒得不是时候。

    呆愣了半天,回忆着梦里的情形,如果梦是真的该有多好。他那么近的情意绵绵地看着自己……

    豆蔻想起树根,急忙爬起来,还是继续守株待兔,说不定下一刻,他就来了呢。

    什么是失望?

    失望就是他来了,你看到了,醒来是个梦。

    什么是很失望?

    很失望就是他来了,你看到了,醒来是个梦。你做梦的时候,他真的来过。

    豆蔻无比颓唐地蹲在山崖边上,那截树根已经被取走了。又深又大的树坑,一如她此刻空落落的心。

    咦?豆蔻眼前一亮,坑穴的中央放着一只小小的铜色根雕。

    她拿起来,禁不住赞叹:“真精美”。这是一个只有30厘米大小的竹根雕笔架,雕刻的是千手观音,栩栩如生,惟妙惟肖。

    “臭小子,一物换一物吗?你也太会捡便宜了吧?我的树根那么大,你这竹根如此小。切,奸商!”豆蔻想起李孟强在市场的情形,没心没肺地叨叨咕咕起来,“不过,你的手艺真不错。这么小,这么精,这么细,啧啧啧,还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姑奶奶就让你捡一回便宜……”

    抱着根雕笔架往回走,仿佛抱着稀世珍宝,小心翼翼,生怕飞了,化了,碎了……“千手观音,千手观音,他为什么留下千手观音?”豆蔻一向懒得思考的大脑要想去掉多年积累的锈迹,灵光起来真不容易。

    不过,得看在哪方面,要是用在感情上,张冠李戴,移花接木,那是百分百地绝顶聪明。豆蔻想起陈星的那首《牵手观音》,心里开了八面窗户一样亮堂起来,美滋滋大声唱:“牵着你的手,跟着我走,不知不觉又过一春秋。多少苦与乐,你常伴我左右。你我这一生,有几多欢愁……”

    醍醐灌顶,豆蔻情怀突然从冬眠中醒来,他是要与我共度一生,白头到老吗?

    回到房中,她把笔架放在床上,托着腮,左看右看,心里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春”啊!

    只有笔架,没有笔,岂不是良辰美景虚设?

    一根筋的豆蔻,孩子一样跑下山去,在花溪村仅有的一家小卖店里挑选了半天,也没有找到合适的笔。不怪她,这小卖店里除了铅笔和圆珠笔,再也找不到其他笔。

    无奈,买了一只圆珠笔。

    “有日记本吗?”豆蔻觉得只买笔,也没啥用,不如再买个本子,写日记。

    胖大嫂满脸是笑:“有,有,有,”结果找了半天,拿出一个巴掌大的硬皮日记本,由于时间久远,严重掉色,“搁这儿摆好几年了,处理给你,便宜。”

    封面上是一对刚出壳儿的小黄鸡,喙对着喙,目光超萌。旁边斜斜地印着一行字:世界那么大,我能做的就是陪在你身边。豆蔻反复看着那封面,抬头问:“哦……那个,便宜了是多少钱?”

    胖大嫂看豆蔻犹豫的样子,就说:“五毛,够便宜了。”

    “给俩,五毛卖吗?”豆蔻举着钱问。

    “卖,卖!”胖大嫂眉开眼笑,接过钱,看看豆蔻,偷偷地摇摇头。

    五毛和五毛可以凑到一块!豆蔻迷信着如此美丽的事情,快乐地往回走。

    回到山上,发现手机里有一条组长的留言:情况有变,速回挖色镇。

    豆蔻哭笑不得,感觉自己像木偶一样被牵来牵去,却看不到幕后黑手。真倒霉!不过,回挖色镇,是霉运里的好运,不用在这堪比原始村落的地方艰难度日了。

    把笔架、圆珠笔、日记本统统放进火红的急旋风双肩背包,怀着刑满释放的心情,哼着“牵着你的手,跟着我走……”一路下山,恨不得肋生双翅,飞回挖色镇。心想,下回就算给老子一万元,也不会再来这鬼地方出公差了。

    豆蔻回到挖色镇,依然住进原来的旅馆,店家大嫂笑眯眯地说:“房子还给你留着呢,不过这几天的费用……”

    “好说,您给开个票据就行。”语气蛮豪爽,“比实际每天多开20元。”豆蔻对这次出公差十分地不满,咬着牙根计算,一天20元,十天200元。这200元留着买猪蹄,犒劳自己。

    脱了脏兮兮的衣服,豆蔻冲了个热水澡,然后舒舒服服地睡了一大觉。

    醒来又是夕阳西下时分,她懒懒地走到窗前,向外观望——

    老天成全人,那个帅小伙李孟强,居然还在那里卖东西,他的摊位前围满了大姑娘小媳妇还有青涩的“小萝莉”。

    豆蔻看着,一肚子气,他咋那么吸引人?不行,这样远观太不属于自己的风格了,姑奶奶要近处“亵玩”焉!

    出了楼门,假装买东西,豆蔻做贼般溜到李孟强的摊位前。其实大可不必,根本没人注意她,街上人来人往,甚至有金发碧眼的老外,他们比豆蔻抢眼多了。

    站在人群后面,看着始终微笑服务的李孟强,越看越生气,买东西的很少,看美男的很多。这些女人,没话找话,寻找各种理由搭讪。

    李孟强好像蛮受用的,眯着双眼,有一句没一句地回答着女人们的话。

    豆蔻挤进去,蹲下身子,在地摊上假装看货物,摸摸这个,看看那个,她想引起他的注意。

    “阿姨,买不买?不买不要随便碰,这些都是精品。”李孟强终于被这位毫无诚意的顾客气着了,出言制止。

    豆蔻仰起头,抛出俩“卫生球”眼:“阿姨眼神不好,没看出来哪件是精品,拜托大外甥给介绍介绍。”

    “哦,阿姨想买什么价位的,我这里高中低档都有。”李孟强很认真地说,完全不认识豆蔻一样。

    豆蔻火气大了:“居然跟姐装驴,你戴眼罩了吗?磨叽个屁!”这是她的心里话,没说出来。“一元钱一件的有吗?”她故意刁难。

    “有,”李孟强拿出一包彩色线绳,“阿姨您看,这是彩线绳,用来穿项链坠、手链珠,系钥匙、小孩长命锁,都可以。”热情服务,绝对敬业。

    “嗯,还挺便宜,一元钱一包吗?”豆蔻赌气问,真想扇他嘴巴,一口一个“阿姨”,听着恁别扭。

    李孟强笑了,笑得那么好看,那么迷人,儒雅而又痞气:“阿姨,您想让我赔本啊,一元一包我连三角裤都得赔进去。一元钱一根,您老听明白了吗?”

    “哈哈哈……”周围的人都笑了。

    豆蔻窘得脸色通红:“笑啥笑?他是我外甥。”咬牙跺脚,“我买一条茄花紫色的,有吗?”

    “没有茄花紫,有茄皮紫。”李孟强板起面孔,有点不耐烦。

    边上的女人们就有议论的了:“这是买东西吗?”

    “看人家漂亮,找话呗。”

    更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出语惊人:“你是传说中的‘年下’吗?”睁着水葡萄的大眼睛,一脸天真地问豆蔻。

    豆蔻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以免吐血了被这些花痴的大女人、小女人还有小小女人笑话。都说统一战线,可是这些女人,没一个站在同性的立场上帮她说话的。

    咬着下唇,抬眸看着李孟强,他的面色不是很好,中医讲究望闻问切,豆蔻凭经验加上那天看过他的舌苔,就知道他消化不好,脾胃欠佳。

    “干吗呀,直勾勾地看人家?人家难为情啊!”李孟强用手挡着脸,十分滑稽地说,“阿姨是星探还是女导演?看上我了吗?事先声明,哥纯洁得很,不接受潜规则。”

    豆蔻转身就走:“拽你大爷啊,恬不知耻,自恋狂!”

    离开李孟强的摊位,她居然鬼使神差地到药店买了白蔻仁、半夏、陈皮,又在杂粮店买了二斤小黄米。更神经病的是,豆蔻还在二手货商店买了一个望远镜,央求人家开发票,写上驴肉火烧和康师傅大碗面。管他呢,只要是吃喝就给报销。

    店员为难了半天,最后建议发票上写斗笠蓑衣和木屐。因为本店没有餐饮公章。

    豆蔻看看晴朗朗的天,想了又想:“就依你吧。”

    店员笑笑,认真地填写,然后盖上章。

    回到旅店,第一件事儿就是去找开店的大嫂。大嫂正在装盒饭,准备出去送外卖。

    豆蔻笑嘻嘻地问:“大嫂,我可以借用一下您的炊具吗?”

    大嫂抬头看着她,笑着问:“姑娘你想干啥?”

    “我想每天夜里您这些炊具用不着的时候借我用用,熬点粥。给您钱的,不白用。”她非常诚恳地说,“求求您了,答应了吧。”说着,拉住店家大嫂的胳膊不放,死乞白赖的嘴脸,逗笑了那位大嫂,只好同意。

    豆蔻一进房间,立刻跑到窗前,用望远镜看李孟强。“真好。”他的音容笑貌,举手投足,尽收眼底,清清晰晰。“姐再也不扮花痴扎堆儿围观美男了,俗!”她得意洋洋,一边欣赏着镜头里的男子一边感叹,人家爸妈造人的时候准是费了一番心思的吧?慢工出精品。自己爹娘一定猴急,弄得自己粗枝大叶,璞玉啊,全靠自己了。

    夜幕降临,李孟强收拾摊位,进了后面的“美艺精品”。

    豆蔻调整方位继续看,这一看,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屋里,地中间摆放着一截树根,正是自己挖的那个大树根,显然是清洗处理过了,放在那里,有点格格不入。

    只见李孟强围着树根转了好几圈,然后坐在地上,面对树根,一副冥思苦想的样子。他思考的样子真深沉,耐看。

    豆蔻看了一会儿,放下望远镜,去厨房煮粥。

    夜里凌晨将近,店家大嫂端着热乎乎的蔻米粥越过马路,来到斜对面的“美艺精品”。

    “先生,外卖到了。”大嫂敲敲门,礼貌地招呼。她实在不愿意惊动对着树根沉思的人。

    “我没有叫外卖。”他开门,满脸狐疑。

    “你姓李吧?”大嫂上下打量,暗暗称赞,难怪那姑娘半夜起来精心煮粥,确实是个难得一见的美貌小白脸。

    “是啊,您怎么知道?”李孟强更加不解。

    大嫂笑眯眯地说:“有人给你煮的粥,说你脾胃不好,需要好好调理。”

    “哦,那个,是谁给我煮的?”他奇怪,自己来这里没几天,怎么就有人如此关心,甚至观察出自己脾胃不好。苦笑,这里的女人啊,总是如此出乎意料地让人感动!

    “你只管喝粥,煮粥的人不想让你知道。”大嫂留下粥,转身离去。

    李孟强端起粥,闻了闻,有股清芳,尝一口,嗯,味道不错,大口大口吃完,吧唧吧唧嘴巴:“要是再来一碗就好了。”

    自从来到这地方,水土不服加上工作压力大,他确实犯了胃病,茶饭不思,胸闷积食。

    端着空空的一次性纸餐盒,自言自语道:“主啊,神啊,梦婆婆,夜游神啊,告诉我这个煮粥的人是谁吧……”忽然住口,拧着眉头,怎么也学起那个臭丫头来了?

    为什么总是想起那个死丫头?真麻烦。

    6

    一连十几天,每天深夜,李孟强都能收到热乎乎的蔻米粥。说来神奇,他的胃病居然好了,吃嘛嘛香。

    “是谁为我煮的粥呢?”李孟强经常吃完粥,胡猜乱想,“要是老婆婆煮的,我就认她做干妈;要是有夫之妇煮的,请她去全球最有名的餐厅——肯德基,随便吃;要是未婚女孩,我就娶她吗?主啊,神啊,花仙子啊,保佑她不要太难看就行啦……靠,又学那个死丫头念经了,这是为什么呢?”

    豆蔻拿着望远镜,看着灯影里握着一次性纸餐盒的李孟强,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全在凝神锁眉的沉思中弥漫开来。他静静地坐在树根前的样子,俨然伟大革命家,举手投足间作出一个英明果断的决策——这个煮粥的女孩我要定了。她总是幻想着这些小儿科的东西,欢欢喜喜地煮粥,用望远镜看他吃粥,再困也不愿意睡去,直到他的灯熄了,才肯抱着枕头上床。

    大嫂之所以愿意帮每天送粥,是看在佛的面子上。中国人都向善,毋庸置疑。五张“红色票子”往面前一放,没有理由拒绝。“那外地的丫头看起来不像富家女,花钱办这种傻事儿,不是疯了就是鬼迷心窍了……”她常这么想。

    某天清晨,豆蔻看到“美艺精品”的窗户上贴了一张大字报:谁为我煮粥,请留下名字。

    豆蔻笑了,心里那么甜,“臭小子,会让你知道我是谁的。”

    这天夜里,她悄悄地送一盆洁白的天香豆蔻花放在他的台阶上。幻想着一场无与伦比的爱情从粥开始,从花绽放,从一刻演绎海枯石烂。

    “主啊,神啊,雷公电母啊,为什么不早点劈醒我?”豆蔻从美梦里醒来,太阳照得屁股滚热。她一骨碌爬起来,抓起望远镜看向斜对面的“美艺精品”,一眼惊,二眼愤,三眼悲剧了!

    她看到一个手拿红色豆蔻花的女人进了“美艺精品”。李孟强有点吃惊地站起来,紧绷的脸上冰泉乍裂般喷涌着奇美的水花——忽然的笑,迷死人。

    她看到两个人一起喝卡布奇诺,李孟强的脚边摆着那盆洁白的天香豆蔻。女人漂亮的桃花眼层层秋波,简直要把李孟强淹死。她像个天仙,更像个比基尼形象代言人,衣不蔽体,春满乾坤。

    她看到李孟强给那女人手腕上戴了一串佛珠,大红的流苏,如火如荼。那女人居然吻了腕上的佛珠,然后天真烂漫地笑了,模样很处女。

    看得豆蔻想吐,扔了望远镜,再也没心情远眺“情郎”。

    “豆蔻啊,今晚还煮粥吗?我把锅都刷干净了。”店家大嫂主动来询问。看着无精打采趴在床上的豆蔻,觉得奇怪,“你生病了吗?”

    “不煮了,他女朋友来了。”豆蔻懒懒地回答,“大嫂,我没病,有点饿,给我做你们白族的菜吧,我想吃。”

    大嫂摇头笑着离开了,不多时,一盆“酸辣洱海鱼”热腾腾地端上来,外加两个蘸糖的糯米糍粑。“这是我们这里过年必吃的两样东西,姑娘你吃了就会好运连连,幸福甜如蜜了。”

    “谢谢您。”她客气地说,“大嫂,永远不要和那个臭小子说是我给他煮的粥。”此时的豆蔻,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护小小的自尊。“伤不起!”她大口大口喝着酸辣的鱼汤,一盆汤喝进去了,留下一条颜色鲜艳的鱼。

    她不吃鱼,不管什么鱼,吃了就过敏。

    李孟强对她来说,无疑就是一条色香味俱全的鱼,过敏,从相遇的那一刻开始。

    她想起小时候看过的一个笑话。

    一个穷爸爸带着两个孩子过日子。一天,爸爸买了一条咸鱼,挂在窗户上,吃饭的时候,让孩子吃一口饭,看一眼鱼。

    吃着吃着,哥哥生气了:“爸爸,弟弟看好几眼鱼,才吃一口饭。”

    爸爸说:“你放心,我看着他,不许他再多看鱼。”

    弟弟突然哭了:“爸爸,鱼被猫叼去了——”

    豆蔻来到窗前,看着对面不远的地方,那里已经摆上摊子了。李孟强和那个女人一起在卖货。“她是他的女朋友吗?真的那么巧,他女朋友也拿着豆蔻花?”

    看着他们,一天,两天,三天……

    日夜看守的鱼被猫叼去了,她只想看几眼,看几眼都不可以吗?猫你来得干吗这么早?

    “目极湖山千里外,人在水天一色中。”挖色镇连接苍山洱海,景色优美。豆蔻却没有心思游玩了。开始的时候还想去丽江,如今哪儿都懒得去,整天守着窗台,看那一对金童玉女,既羡慕又妒忌。

    “本是云该化作雨,投入海的胸襟,却含着泪任孤独地飘零。”豆蔻反复哼着一句伤感的歌词。烦烦烦!压抑着胸中郁闷,第89次给组长打电话,“什么时候有人接货啊,我待不下去了。”

    那边组长沉吟半晌,才说:“继续等待。”

    “还等几天?”豆蔻要疯掉了,“真抑郁。”

    “哈哈哈,”组长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你淡定点儿,好吗?”

    “你……”手机掉了,豆蔻举着望远镜的手哆嗦一下,她看到半个月前偷袭李孟强的黑衣人正从市场入口跑过来。

    “不好!”豆蔻想也不想冲下楼去。外面风很大,轰隆隆,要下雨。大街上混乱一片。

    她跑向李孟强,他正背对着她站在那里,雪白的袖管被风吹起来,扑棱棱如展翅的白鸽。

    “臭小子,快躲——”豆蔻大声喊,李孟强仿佛没有听到,慢悠悠向前踱了几步,手上拎着外套,他甚至停下来,抬头看看天。

    黑衣人离李孟强不到50米的距离,掏出了手枪……

    豆蔻猛扑过去,用尽全身力气把李孟强推开,就在一瞬间,右肩剧烈疼痛,昏厥过去……

    7

    豆蔻再醒过来的时候,是在医院里。

    头疼,身上疼,眼前白茫茫一片,渐渐地有了感觉,李孟强坐在床边上,似乎还拉着自己的手。

    豆蔻喜出望外,努力地睁睁眼,眼前明亮清晰起来。坐在床边的男子在打瞌睡,俊俏的面容,如玉雕琢。这家伙也是人间极品。令豆蔻失望的是,他不是李孟强。

    他穿着和李孟强同一款式的衣服,连发型都一样,只是容貌不同。

    豆蔻感觉他拉着自己的手,用力往外抽。“妈妈呀!”疼得几乎掉眼泪。手背上是输液的针头,还有整个的肩膀连动弹都难,仿佛身体不是自己的,用不上一点劲儿。

    打瞌睡的人激灵一下睁开眼:“别动!”他急忙按住她的小手,“别乱动,输液呢。”声音蛮好听的,有点像电影《追捕》里杜秋的配音。

    豆蔻痛苦地闭上眼睛。舍生忘死,救错人了!

    “你为什么穿得和他一样!啊?为什么要穿一样?”豆蔻忽然愤怒了,大声质问,“谁让你和他穿得一样?”

    男子被她一问,有点莫名其妙,看在她用生命保护了自己的份儿上,宽容地一笑:“我和谁一样啦?小姐不要激动,小心伤口。”

    “小姐?你叫谁小姐?小姐都是鸡!”豆蔻火气大了,一脸的不耐烦,“你,脱了这身皮,姑奶奶看了头疼。”

    男子不愠不火,耐着性子,和颜悦色地说:“好好,不叫小姐,叫大姐,叫大姐总行了吧?”停顿一下,哭笑不得地解释,“那个什么,大姐啊,我这身皮,要是脱了,就剩内裤了。光天化日,乾坤朗朗,我光穿着一点式在病房里,您看着就不头疼了吗?”

    豆蔻憋不住笑,一笑伤口都跟着疼。这家伙油嘴滑舌,绷起脸,冷声说:“有手机吗,借用一下。”她想给组长打电话,告知工伤了。也许能拿到医药报销费。面前的男人还会给医药费,加起来,双份哦。

    男人很大方地拿出手机:“给家里人打电话吗?说号码,我帮你拨过去。”

    豆蔻惨白着小脸,立马用痛苦万分的声调说:“我受伤了,不能告诉爸爸妈妈,他们会担心的。只是想跟单位领导说一声。”

    “哦,那快说一声吧,无故翘班要扣工资的。”男子把手机拿到豆蔻眼前,推开滑盖,准备拨号。

    豆蔻说了一遍组长的手机号。

    男子一愣,按了几下,失望地说:“对不起,大姐,手机没电了。”

    豆蔻闭上眼睛,特无奈。

    “姑娘在哪里上班?”男子问,“听你口音不像本地人。”

    “急旋风国际快递,你听说过吗?”豆蔻一向引以为荣的跨国大公司,“我出差来这里的,当然不是本地人,你也不像本地人啊。”

    “听说过,那公司有五险一金,不错的。”男子话锋一转,“你受伤了也该给报销的。”

    “公司给报销你就不管了吗?”豆蔻怕他逃避责任,忽地睁开大眼睛,“我这伤怕是一天两天好不了,耽误了工作,不但没有奖金说不定丢了饭碗。”完全一副赖上你的模样,既好笑又好看。“姐还没过试用期呢。唉,都怪你!”

    “哦,你还不是正式员工啊?那就难说了,不是正式员工没有五险一金的。”这家伙看来特别熟悉业内情况。

    “所以啊,你不能趁我昏迷或者睡觉的时候跑掉,否则,你死定了。”豆蔻另一只手挥了挥,“哎哟!”扯着骨头连着筋,哪都跟着疼。

    “你看我像要跑掉的样子吗?要跑早跑了,受人滴水须当涌泉相报,何况你用身体替我挡子弹?”男子真诚地表明态度,“如果领导知道你的特殊表现,说不定要提拔你呢。”

    “但愿吧,希望越高失望越大,我不指望升职,当个正式小职员就行了。如果可以,我愿一辈子再也不出差。”豆蔻看着输液瓶,看了半晌,一回头,发现那个男子正在以考古专家的眼神认认真真地研究自己。

    见她回头,男子赶紧收回目光,尴尬地笑了一下。

    豆蔻又一次火起:“你能不能去换套衣服,看见你这身打扮我连头发稍都跟着起鸡皮疙瘩。”每次目光扫过他,如果不抬眼看着脸,就以为是李孟强。

    “那是为什么呢?”男子学着小沈阳的语气,嘴角微翘。

    豆蔻翻白眼,几近歇斯底里:“滚出去!”无名火起,压制不住。

    门外叽叽喳喳围观着小护士,一个居然开门打抱不平:“肃静,肃静,这里是医院。”说完,很有种侠女救美男的成就感,望着帅哥,嫣然一笑。

    男子擦擦额头,一副妻管严软皮蛋形象:“对不起,对不起,内人更年期到了。”

    豆蔻一听,直接背过气去,半天没还阳。

    护士无比垂怜地看了一眼男子,那眼神仿佛在说你怎么娶了个这副德行的老婆?糗大了!

    男子轻叹一声,问护士:“有笔吗,我用一下?”

    护士赶紧说:“有,有,有。”从白大褂的兜里掏出一支圆珠笔递过去。讨好与示爱地堆着妩媚的白衣天使之笑,俨然一有机会,第三者当定了。

    男子在雪白的衣襟下摆写下一行字,“咔嚓”一声撕下来,放在豆蔻枕边,转身潇洒地出了病房。

    这个动作太出乎护士意料了,她也轻叹一声,出了病房。

    病房彻底恢复了平静,豆蔻这才从装死的境界里恢复生命活力。她拿起男子留在枕边的布片,上面是一串手机号,还有名字,罗星辰。

    罗星辰,这名字仿佛在哪里听过,一时又想不起来。不管了,反正他是不会跑的,看来是“滚出去”换衣服了。

    豆蔻再次睡醒的时候,那个叫罗星辰的男子已经神出鬼没地靠在旁边的床上,似睡非睡低垂着眼帘,狭长的丹凤眼,格外有魅力。

    看来还真把豆蔻的话当慈禧老佛爷懿旨了。他换了件黑色的小西服领薄短袖,左边领尖别一枚红色枫叶,画龙点睛般衬托出非凡的气质。他有着一张棱角分明、线条冷硬的容颜,孤傲,不驯。

    “嗯,咳咳。”豆蔻假装咳嗽。

    罗星辰赶紧睁开眼睛,坐直身体,关切地问:“你口渴吗?要不要喝水?”

    “是有点渴。”豆蔻舔着干巴巴的嘴唇,“我是不是失血过多啊,怎么头晕?”

    “医生已经给你输过血了,如果感觉还缺血的话,等出院了,给你买补血口服液。”这位完全好脾气,可是,你细看,他的眸光清冷,深邃,拒人千里之外。

    面对换装之后的他,豆蔻居然生出几许畏惧,没来由地想疏远。

    “你叫什么名字?”

    “豆蔻。”

    “豆蔻,‘婢婢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呵呵,挺美好。不过,你这脾气却不像豆蔻年华该有的。”

    “豆蔻是我的名字,八十岁也改变不了!”豆蔻白他一眼,撇撇嘴。

    “看看,又像更年期了吧?这脾气,忽风忽雨,难以捉摸。”他还她一眼,“女孩子这脾气,怕是要老死闺中了。”

    “姐嫁不出去也不用你操心!”豆蔻气愤,遇到的男人怎么都如此“毒舌”?就算你长得很帅,帅得没天理,也不能总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啊!

    “豆蔻,为什么看到我穿那套衣服就生气?有故事吗?”罗星辰若有所思地问,“可以跟我说说嘛。”

    豆蔻低下头,半天才说:“我要救的人其实不是你,我也没那么伟大,奋不顾身救一个陌生人。我要救的人是我的初恋,刚刚,前几天才有的初恋!”

    “你住院他知道吗?”

    “不知道。”

    “为什么不告诉他?”

    “我连他手机号都不知道。喜欢一个人,却没有勇气说出来。”豆蔻伤感起来,将脸别向一边,柔顺的黑发铺满枕头,衬托出她的小脸更加白,白得没有血色,白得让人心疼。

    罗星辰却很兴奋:“原来把我当成你暗恋的对象啦?哎哟,托他的福噢!”

    “你也差点成了替死鬼。至于那么兴奋吗?”豆蔻皱起眉头。心中纳闷,“为什么总是有人针对他?图财害命吗?”

    罗星辰依旧保持着兴奋的表情:“可是我也因此遇上你。有什么比遇上你这样率真的女孩更值得高兴?你是一个值得珍惜的好女孩!”

    这话一语双关,可惜,缺少分辨细胞的豆蔻,只理解了表面含义。“那当然,好女不愁嫁。”她挺起胸脯,一副我就是好女孩的姿态。

    罗星辰暗笑:“挺什么挺啊,怎么挺胸抬头,罩杯也到不了C。”可他嘴上什么也没说,只是点点头,表示赞同她是个好女孩。

    在医院里住了一个星期,豆蔻重见天日了,回到旅店,她的快递依然没有人来取。

    当她拿着望远镜看向斜对面的“美艺精品”时,那里已经停止营业了。街对面的各种地摊,再也找不到李孟强。

    豆蔻急了,去问店家大嫂。

    大嫂说那天市场发生枪击案,李孟强就不见了。“听说那天死伤好几个人呢,不过,妹子你别担心,他也许是外出进货去了呢。”

    豆蔻在心里念了无数遍:“主啊,神啊,如来佛祖,观世音啊,保佑李孟强安然无恙吧……”

    天天念着,天天盼着,直到她的快递包裹被一个中年妇女取走,也没有见到李孟强的影子。

    离开挖色镇那天,她在美艺精品屋门前站立了好久,傻傻地,像个木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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