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铃……

    周五下午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声终于响起，对于再好学、再刻苦的高三学生而言，这也是美妙动听的音乐。

    这个铃声和以往的下课铃声没有任何区别，却意味着今晚可以不用上晚自习，意味着不用急着写作业、做试题，可以痛快的打一场球赛、意味着可以和心爱的TA安静地走一段马路……

    老师收好讲台上的东西夹在腋下，拿上保温杯走出了教室，身后的教室中瞬间热闹了起来，谈笑声、挪动桌椅造成的摩擦声此起彼伏……

    “呼延戈，明天周六了，你要来补英语吗？”一个清脆的女声在耳边响起。

    “嗯，这是个悲伤的话题，我还没来得及享受片刻的放松和宁静，你居然聊这么沉重的话题，太扫兴了你。”呼延戈假装唉声叹气，但嘴角没掩饰住的笑意却出卖了他心底的幸灾乐祸的恶趣味，他有些同情明天后天都得来补课的同桌。

    “哼哼，说得你真会来补课一样？不就是想转移话题？早就看穿你了。”女生气呼呼的回应，没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心底难免失意。

    呼延戈的小伎俩这次没骗过古灵精怪的同桌，于是说：“明后两天有事情要做，所以不来了。”呼延戈边收拾课本边说。

    那女生失望的哦了一声，本想就此打住，但奈何旺盛的好奇心终究让她问了出来：“每个周末你都说有事情，你去干吗呀？有啥好玩的不？赶紧和我说说。”

    呼延戈看了一眼同桌，说：“This is a secret.(这是一个秘密)”

    这下更吊起了女生的八卦之火，满眼期待，停止收拾东西，靠近呼延戈小声问：“跟我说说呗，我绝对不会告诉别人的。”

    声音温柔绵软，像是保证，像是撒娇，又像是恳求，配上娇艳如花的笑脸和满脸期待的表情，同龄的男孩子几乎都难以拒绝这个亲近她的好机会，要不是什么大秘密，肯定会毫不犹豫的仔细说给她听。

    可惜呼延戈早已免疫了同桌的魅惑，还差点没笑出来。在他看来，这个活泼的同桌能守诺才是怪事。从她嘴里，不知听了多少其他同学的八卦，诸如谁给谁送了情书，谁送谁回家了之类的。

    不止有班级里的，本校的，甚至还有其他学校的，也不知道她从哪里打听来的。

    所以呼延戈判定：她说绝对不会告诉别人=她一定会嘱咐别人别再告诉下一个人。

    对付这样管不住嘴不过本身没恶意的天真小女生，呼延戈决定使用绝招——不理睬。

    说谎完全没必要，但也不想说实话。

    呼延戈周末从来不参加补课，不是因为他的学习成绩很好，不用补课，也不是他对老师有偏见，或者厌学，而是因为他没钱交补习费。

    他周末得去做兼职挣钱，否则他别说学费了，连吃饭都有问题。谁让他上有老，自己又小还念书呢。

    不说实话，只因他不想把自己的艰难让同学知道，虽然他能承受个别肤浅同学的讥讽，但敏感而倔强的他更害怕善良之人对他投来同情和怜悯的眼神。

    那样的眼神他从邻居那里见过，让他很受伤，很憋屈，偏偏还无法反击。

    所以，他也不会告诉自己八卦的同桌，加速收拾好书包后，拒绝了同学篮球赛的邀请，骑车离开校园。

    半个小时后，呼延戈来到禄城最繁华的地段：财富中心。锁好车后上了五楼，这里有一家健身中心，名字很烂大街：精武搏击俱乐部。

    等他换好练功服服出来，外面已经有十余个孩子在等着他。

    “呼延老师好。”

    “呼延老师今天很帅。”

    孩子们看见他出来，纷纷和他打招呼。呼延戈笑着和这些孩子打招呼，默默的清点着人数，看人来齐了没。在这里，呼延戈由学生变身成了老师，教孩子传统武术套路。

    等孩子们散开后，一个瘦弱的孩子过来拉住呼延戈的手，低声兴奋的说：“呼延老师，你教我的那招真的很管用，老是抢我零花钱，往我书包里塞石头的那个小胖子被我打哭了。”

    他看呼延戈的眼神里充满了狂热和崇拜，在他看来，呼延戈就是传说中身负绝学的大侠，就是教他如来神掌的奇人，就是自己闯入江湖的领路人。

    呼延戈也很享受这种被人尊敬甚至崇拜的感觉，说来可悲，学习成绩一般，家庭条件有些困难的他，和众多普通人一样，很难得到过这种超乎寻常的待遇。

    所以他很喜欢这份兼职工作，很喜欢被孩子称作“呼延老师”，哪怕他清醒的知道自己不是真正意义上老师，也不影响他对这份工作的热爱。

    压下心底的得意洋洋，呼延戈蹲下身问：“小鱼，仔细给呼延老师说说，你怎么打的？你受伤没？没把人家打坏了吧？”

    由不得他不紧张，孩子下手没个轻重，要是两个孩子谁有个好歹，他也得承担责任。

    “呼延老师，我好着呢，你不知道，从那次以后，小胖子见我就躲，同学们现在可崇拜我了……”名叫小鱼的孩子明显很兴奋，没抓住呼延戈问话的重点。

    呼延戈只得再次问：“他呢？没被你打出问题来吧”

    小鱼回答说：“他也没事，哭了一会一瘸一拐的走了，还担心他会告诉老师，幸好没有。”

    停了一下，小鱼接着说：“我就是按照呼延老师你教的，一脚低扫腿踢中小胖子左脚的膝窝，轻松把他踢倒，然后乘着没起来，在他大腿上猛踢了几脚，结果他抱着腿疼哭了，一把鼻涕一把泪。我看他可怜，就放过他了。我厉害吧，呼延老师？”

    语气中充满了骄傲和自豪，仿佛自己化身大英雄，打败了邪恶的反派，拯救了世界。

    在小鱼自己的世界里，战胜了一直欺负自己的同学，战胜了自己的畏惧之心，成就感爆棚很正常。

    “小鱼厉害，打他的脸没？有没打别的地方？”呼延戈松了口气，笑着问。

    “没有打脸，我记着你说的话呢，打脸很容易留下伤痕，会被老师发现，然后叫家长就惨了。踢他大腿最多会疼，但不会留下伤痕，也不会把人踢坏了。”小鱼骄傲的回答说。

    “小鱼真听话，记住了，习武之人，不能欺负同学，这叫武德，懂吗？”呼延戈提醒着孩子。

    “呼延老师，要是还有人来欺负我，我能打他不？”小鱼问。

    “要是有人欺负你，可以还手，但千万别瞎打，打坏了违反了法律，会坐牢的哦。坐牢了，见不到父母，没有玩具，吃不到肯德基、过生日也没蛋糕……代价简直太大，那可是亏本生意呢，对吧？”呼延戈开始用孩子能理解的方式普法，生怕把孩子教坏了。

    “嗯嗯，我记住了，呼延老师。”小鱼看呼延戈面色凝重，于是用心的点头。

    ————

    “人都来齐了，那我们开始吧。”呼延戈招呼孩子们分散站好。

    然后站到前面吩咐说：“来，先做热身，弓箭步准备，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二二三四五六七八……”

    热身完毕，呼延戈按着教程接着教：压腿准备。

    孩子们分散到场地墙边，那里有着横杆，专供压腿拉伸韧带而用。

    “左脚准备，左脚尖回勾，右脚尖冲前，开始，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左腿、右腿，侧压，后压，每一轮四个八拍，呼延戈一边示范完毕，一边数着节拍，一边来回巡视，帮助这些小学员纠正动作。

    呼延戈一边看，一边鼓励说：“冲着自己的脚尖压，终极目标就是能咬到自己的脚指头，像我这样。”

    说着话，呼延戈右腿一提，放到自己面前较高的横杆上，身体正面下俯，嘴离自己的脚尖约莫一厘米的地方停住了。

    引来孩子们羡慕加崇拜的惊呼，然后呼延戈直起身，大声说：“看见了吗？能做到我这样，韧带拉伸才算合格。你们能做到吗？”

    不少孩子大声回应，压腿变得更有动力。

    看着这些孩子随着节拍上下点头，脖子以下的身体俯仰的幅度小的可怜，表情龇牙咧嘴不说，还不断叫着疼。

    呼延戈心底暗笑，却也不点破。在禄城这样三流的小城市，能来上武术班的孩子，都是来自相对富裕的家庭。

    馆主一再叮嘱他：“千万别让孩子太疼，太累，否则几节课后就不来，问谁收学费去？收不来学费，我拿什么给你发工资？”

    呼延戈觉得不以为然，觉得这样做的话，一套课程下来，孩子别说学到传统武术的精髓，连韧带拉伸到位都做不到，这样有些对不起家长们交的学费。

    馆主看出了他的心思，说：“现在你还理解不了，不过你按照我说的做就行，将来你会懂。千万记住了，不是你想教，别人就一定想学。想让这些孩子学点东西，最关键的地方是保持住他们的兴趣。”

    带了一段时间孩子后，呼延戈发现还真是如此，不少孩子因为没了兴趣，交了钱也不来上课，不由得对馆主生出几分佩服来。

    这是呼延戈跨入成人江湖后上的一堂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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