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海明威:“迷惘一代”的永恒绝唱-一个人必须是这世界上最坚固的岛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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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当知更鸟正在欢快地歌唱

    这是十九世纪最后的一年,七月的天气热得人心烦。那一天,刚过八点,晴空万里,天上没有一丝云彩,太阳把地面烤得滚烫滚烫;一阵南风刮来,从地上卷起一股热浪,火烧火燎地使人感到窒息。杂草抵不住太阳的暴晒,叶子都卷成细条。

    北奥克大街四百三十九号,一个普通人家的宅子,在这一天迎来了新生命的诞生。婴儿出生时体重九磅半,身长二尺三。头发浓密乌黑,双眸深蓝色,引人注目的两个小酒窝嵌在脸颊两边。

    窗外的天气还是一样的燥热,院子里的大黄狗吐着舌头,疲倦得趴在地上,都懒得享用碗里的美食。不远处的一棵杨树,枝繁叶茂,几只红色的知更鸟停在梢头欢快地歌唱,和热浪下的慵懒与疲乏显得极为不和谐。

    婴儿落地后的第一声叫显得洪亮有力,给夏日的烦躁注入一丝凉意和活力,窗外的知更鸟变得更加兴奋,扑打着五彩的翅膀,不停地在院子里盘旋鸣唱,像是在迎接这个小生命降落人间。

    婴儿的父亲名叫克拉伦斯·埃德蒙·海明威,不过人们习惯称他为埃德。他在芝加哥鲁斯医学院取得硕士学位后,当了一名医生。

    埃德是安森·梯·海明威的大儿子。安森·海明威参加过南北战争,现已两鬓灰白,不过看上去仍然雄壮有力。在芝加哥,他有引以为傲的地产生意,与他的妻子爱德莱德在奥克派克还有一所白色的大房子,他们的孩子都住在那里。

    二十八岁的埃德蒙身高六尺,虎背熊腰,臂力惊人,鹰嘴式的鼻子,锐利深邃的黄褐色眼睛,加上满脸的络腮胡子使他显得更加成熟。他平时喜欢收集动物标本,铜币及邮票。除此之外,钓鱼和打猎尤其令他其乐无穷。

    埃德第一次见葛莱丝的时候就被她一头的褐色长发和白皙的皮肤深深吸引,尤其她开口唱歌的时候,埃德更是心中荡起涟漪,显得无所适从。葛莱丝小时候就长得楚楚动人,艺术天赋出众,后来由于种种原因不得不结束艺术生涯,一八九六年十月一日同海明威医生结婚。婚后,他们同葛莱丝的孤寡父亲霍尔住在北奥克派克大街,也就是婴儿出生的地方。

    婴儿的名字叫厄内斯特·米拉·海明威,海明威的姓是从他母亲葛莱丝家族那儿来的,米拉是他大姨夫的姓,而厄内斯特则是他孤寡外公霍尔的姓。

    海明威丰富的童年是从出生后的第二年夏天开始的,那年,全家搬进了贝尔湖边新建的房子里,新家是用白松木建成的,翻新的油漆味儿混杂着淡淡的松木香,让人身在屋内却有身处自然的想象。屋外好一片青山绿水,郁郁葱葱的山坡上长满了植被,一条明镜的小河蜿蜒其中,不时有鸭群在此地嬉戏。

    夕阳西下,微分徐徐吹过,河面波光粼粼,一边木屋鸭群相伴,一边自然丝竹之乐,惬意的生活,美好的开始。

    海明威人生中的第一个冬天过得平静无趣,那时在伊利诺斯,手里的玩具仅仅几个普通的小娃娃,母亲还兴致勃勃得把他打扮得和姐姐玛斯琳一样,穿着小碎花边儿的连衣裙,戴着镶花宽边儿的小帽。

    比起伊利诺斯,这里简直是梦想的天堂,海明威生来就与自然有解不开的缘分,或许是遗传了他父亲,对动物,植物,自然界的一切都饶有兴趣。这年夏天,海明威与玛斯琳是在水里度过的,他们拿家里的盆作为小船在浅水滩漂流,又唱又跳,模仿着大自然各种动物的叫声,炎热的贝尔湖畔少了一份宁静,却多了那么点生机。

    玩儿累了,俩人仰天躺在“小船”中,望着青山绿树,沐浴着河边小风,伴着知更鸟的歌声进入梦田。

    童年的海明威表现出与其他孩子不一样的兴趣,在他第一个生日的时候,一本名叫《自然界的禽鸟》的图画集月刊令他非常入迷,他喜欢听人讲故事,和动物有关的故事,最喜欢一个给他父亲拉大车的黑马的故事。

    海明威最喜欢给人和物取各种各样的名字。他先给自己取了个名字,叫“奈尼”。这是许多绰号中的一个。他给外祖父取名“阿爸熊”,称祖母为“爱德莱德·阿妈熊”,把女佣人叫做“莉莉熊”,把他那只双头玩具摇摆马唤作“普林斯和查理”。一月份种牛痘的时候,他把皮肤上的斑点说成是“坏了的蓓蕾”。他给母亲取了个绰号叫“菲蒂”。

    他母亲说,海明威两岁的时候,“长得胖乎乎的,看起来像个五岁的孩子。头发淡黄,前额剪成刘海式,发端卷曲,蓬蓬松松搭在头上,皮肤赤褐色,看起来十分健壮。栗色眼睛,眉毛浓黑,一张不大不小的口,脸颊两边各有个酒窝”。当他母亲叫他作“荷兰玩具娃娃”时,他一边跺着脚,一边大声叫嚷,“我不是荷兰玩具娃娃,我是波尼比尔。砰!我要开枪打死菲蒂。”

    那年,海明威随父亲到贝尔湖去钓鱼,度过他的第三个生日。

    “他钓的鱼都是大鱼,”葛莱丝写道,“他掌握鱼吃饵的时机,自个儿把鱼拖上来……他是位自然科学家,对自然界的东西样样都喜欢,诸如:臭虫、石子、贝壳,各种飞鸟和动物,昆虫和花卉。”从那以后,海明威对自然的痴迷就跟着了魔一般。

    父亲的影响深深刻在他的灵魂中。他的第四个生日是在船上度过的,一整天,都跟随父亲在外钓鱼。那天细雨蒙蒙,他却丝毫不觉扫兴,反而朦胧的雨给山间田野增色不。一见到怡人的自然风光,小海明威就心满意足,看到自由灵动的小动物,他手舞足蹈得露出天真的笑容,可爱的脸蛋儿上最明显的,还是那一对甜甜小酒窝。

    每年的夏天对海明威来说都那么的漫长,但时间总是让人不停地追赶。转眼五年过去了,期间发生了很多事情:大家庭又多了两个可爱的妹妹;海明威结识了他最好的玩伴——霍托海湾上蓬头蓝眼的小男孩,威斯雷.迪尔华兹;他还拥有了属于自己的一台显微镜。

    霍尔死了,死于肾病。最后的时光,虽然身体遭受了病痛的摧残,当海明威给他讲述如何驯服烈马的时候,霍尔心里为这勇敢外孙子感到欣慰,微笑恬静地走进天堂。老房子也随着霍尔的死被葛莱丝卖了,一家人在北肯尼沃思大街购置了新宅。

    七岁那年,海明威在贝尔湖边的时光比以往要短得多,但这并不妨碍他浓烈的兴趣,他依然这个样子,一进山林,不知疲倦,一见动物,走了魂儿一样,

    两岁时,“当有人问他害怕什么的时候”,他母亲说,“他大声地回答,他什么也不怕。”他的愿望是要把他当作大人看待。他肩上扛着一枝半新不旧的老式步枪,两眼望着前方,正步前进。他能背诵坦尼生“小分队向前冲”的诗句,并把自己比作士兵,把拾来的木片,木棍比作大口径短枪、长枪、来福枪、左轮和手枪等。他所表现出来的勇敢和坚韧精神给他双亲留下深刻的印象。

    七年过去了,曾经那个童言无忌,口说大话,勇敢无畏的小男孩儿如今还是这个样儿。

    2.在海草和子蟹之间穿梭

    没有川流不息的人群,没有日日尘土飞扬,在自然的原野上,少年快乐地成长着。

    1910年的夏天,对于海明威来说是难忘的一天,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长途旅行,跟随母亲到南塔克特岛去,虽然见惯了山川河流,但大海仍带给他震撼的感觉。

    海明威第一次见到大海,汹涌的波涛就像热血在他体内翻滚,他每天都到海边游泳,享受着阳光的沐浴和海浪的搏击,海草抚摸着他的身体,可小蟹偶尔的“一夹”也让他记忆深刻,他把游泳称之为“在海草和子蟹之间穿梭”。

    自从他们搬到了肯尼沃思的新家,生活不像以前那么平淡,葛莱丝终于有了自己的领地来弥补年轻时未实现的音乐梦,新家有个音乐专用的房间,约35平方米,还有一个小阳台,葛莱丝动用了一切手段使室内的音响效果达到了十分完美的程度。

    当然,尤其令她得意的是屋角一架崭新的三角大钢琴,乌黑锃亮,闪闪发光,海明威医生闲暇时也经常光顾,吹吹短号,可总是跑调。

    房子的另一半却“别有洞天”,那里有病人的候诊室和医生的办公室,走到那,严谨的科学气氛扑面而来。走进海明威医生的书房,最醒目的莫属壁柜上的那副人体骨架,被称之为“他最亲密的朋友”,南边的红木书架上排列着各种古典书籍作品,四周的窗台上到处瓶瓶罐罐,里面用药水浸泡着各种人体器官。

    俩人性格上的截然不同必然造成各种争吵,他们经常为家庭问题,经济问题以及养育孩子的问题发生争执。乔迁新居必然要装修房子,添置家具,这已经花去了葛莱丝一大笔财产。她觉得自己已经作出了很大的牺牲,对家务活儿毫无兴趣,加之生性爱慕虚荣,梦想着成为一名贵妇人,因此,雇用一位佣人迫在眉睫。

    夫妇俩每月的收入在当时来讲,仅够维持家里的正常花销,所以,保姆常常一个月不到即不辞而别,海明威医生被迫只能亲自下厨做饭,料理家务。有一位病人后来回忆道,有一次去海明威医生那儿看肺炎,医生正给家里人打电话,说烤箱里的土司可以拿出来了。

    在管教孩子方面,海明威医生比他的妻子要严格得多。作为一名医生,首先要有严谨的精神,他每天很忙,常常累得直不起腰。此时,孩子如果再表现出懒散的状态,招来的必定是严酷的批评和责骂。此外,海明威医生还制定了多条家规,如每逢主日,静止一切娱乐活动;每周必须去主日学校等等。

    葛莱丝对孩子们宽松许多,她从小就怀有艺术梦,她觉得人生在世,必须要懂得艺术。她希望孩子们每周能唱唱歌,摆弄会儿乐器,听一场交响乐,看一出戏剧......孩子需要充分的自由空间。

    海明威小时候喜欢自己捕猎各种野味,喜欢负鼠、雉、浣熊、鹌鹑、鹧鸪、野鸭野鸽和各种鱼类,并且他还知道每种动物该怎样剥皮,放血,烹饪。

    这与海明威医生的言传身教有很大的关系,他教会孩子最多的就是野外的生存技能及最大自然的窥探欲,尤其对海明威,这个家中唯一的男孩儿。

    他教海明威如何砍伐树木在空地搭建房屋,如何根据子弹的模型制造出新的子弹,如何在野外生火做饭,如何杀鸡,宰鸭等等,海明威长大后对父亲最深刻的回忆就是,父亲带着他在湖面钓鱼,在林间狩猎,在谷厂收割,父亲永远都是一个辛勤劳动的背影。

    当然,海明威医生对海明威最大的影响是教会了他作为一个男人的坚强,挺拔,勇敢无畏的精神。1906年至1907年,海明威从文法学校的第二级逐渐上升,到1912年至1913年通过了第八级。

    每年冬天,他都盼望着夏天快点到来,等得很不耐烦,想念松软的树叶,清澈的湖水,鸣叫的知更鸟,夜里做梦都梦到贝尔湖上钓鱼的情景,以及被太阳晒得冒泡的小泥潭。一天,他从学校回家的路上,口里衔着几片叶子,吹着口哨,兴高采烈,又蹦又跳得走下一个山坡,不慎被树桩绊倒,树棍的尖端插进进了他的喉壁。幸好他父亲在家,立即给他消毒止血,烧灼伤口,幼小的海明威没有掉过一滴眼泪。

    1911年复活节后,海明威写出了他最早的一篇短篇故事,作为他文法学校的作文作业,故事虽然提及他上一年夏天去南塔克特岛的事情,但绝大部分情节来自于他的叔外祖父泰勒.汉科克那里,海明威的短文如下:

    我的第一次海上航行

    海明威·海明威一九一一年四月

    我出生在麻萨诸塞州马萨葡萄园岛上的一所白色房子里。母亲去世的时候我才四岁,后来我的父亲--三桅帆船船长,带着我和小弟弟出海航行,绕过好望角,抵达澳大利亚。去的时候,天气很好,一路上风平浪静。我们常常看见海豚在我们船的周围嬉游,信天翁鼓着双翅飞越海面,一会儿又在方帆双桅船上空盘旋,觅寻食物。

    船上水手把饼干放在铁钩上,结果捕获了一只。但水手们十分迷信,认为信天翁是吉祥之鸟,捉捕它会犯罪孽,于是立即又放了它。

    有一次,几个水手乘坐一只大木桶,木桶用绳索拴

    在船头的斜杠上。水手们手拿鱼叉捕捉海豚(他们称为海猪)。不一会捉住一只大海豚,把它拖上甲板,清除内脏,然后把海豚肉放在锅里煎。吃起来味道有点像猪肉,只是太油腻了一点。

    我们很顺利地到达澳大利亚的悉尼港。回来时也很顺风,平平安安地回到家里。

    海明威根据自己的亲身经历,借用了别人告诉他的故事,加工创作了新的故事,这种特色在他以后的文学创作中非常普遍。他用“我的小弟弟”代替姊姊卡罗琳和安妮。这种对弟弟的渴望,多年来一直充斥着他的内心,从来没有衰减。九年来,他一直希望有一个弟弟。

    这年夏天,海明威九年来的愿望又一次落空了,当时他和母亲在温德米尔度假,葛莱丝在西南边的卧房产下了他第三个妹妹卡露。

    转眼,这是海明威在贝尔湖度过的第十四个夏天,那年,他在屋后的树林里搭了一个帐篷,整个夏天都睡在那里面。

    海明威最大的特点,14年来性格从来没有变过。小时候震天一吼,什么都不怕,至今仍是如此。他有着他父亲一样敏锐的目光和非凡的胆识,同样也遗传着母亲的艺术细胞,特别在书画刻印和油画方面,造诣甚至超过了葛莱丝,这是让葛莱丝万万没有想到的。

    一九一三年九月,他收拾好行装又回奥克派克家中去了。

    这个幸运的少年,他的整个童年,都在远古时代一般的清新空气里度过。雨水冲刷他的一身尘埃,树木张开双臂拥抱他的瘦小身体,雷声像是军队走过整齐的脚步声,花花草草摇曳的笑脸,更是温暖了他人生中最美好的年华。

    天地之间宏大的舞台,让海明威的性格肆意生长。多年后,那个眼神炯炯然的汉子,也会在暗夜里忆起这段完美时光。

    3.尚未成熟的灵格·拉德纳

    有人认为,成熟是一瞬间的顿悟,也有人觉得,成熟是经验的堆积。在时间不动声色的推动过程中,青涩的果实渐渐变幻了颜色。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海明威进入中学读书了,这是他人生中一段重要的经历,他每天从家里步行去上学,还是像个孩子一样,上学路上嘴里叼着树叶,哼着小曲,蹦蹦跳跳的。

    位于奥克派克的里沃斯特市立中学是一所历史比较悠久的学校,站在校门口,就能感觉到这所学校有年头了,建筑宏伟,大楼都是用巨型黄砖砌成的,斑驳的墙体给人一种肃穆的感觉。

    海明威的课程有拉丁文、英语、代数和科普知识,英语对他来说向来不成问题,相比之下,其他科目则逊色不少,葛莱丝为此还请了家庭教师专门为其辅导。

    刚进中学,海明威经常为自己的身高问题而苦闷,他比玛丝琳足足矮了一个头,那时候玛丝琳才16岁,但已有了成熟女性的风韵,海明威渴望像别的男生一样高大,用尽办法,却成效甚微。由于他的体重和身高,足球、篮球、排球等一些主流运动对他关上了大门,为了弥补这一缺陷,海明威疯狂地练习射击,虽然他左眼的视力先天就不好。

    15岁那年的夏天,全家人在瓦伦湖畔给海明威庆祝生日,哈洛德来邀他去步行旅行度假,整个夏天,他们在农场挤牛奶、收割蔬菜,不管狂风暴雨,他们都准时的运送蔬菜,并把新收割的萝卜,生菜,马铃薯卖给沿湖的住户和饭店。

    那个繁忙的夏天过后,奇迹出现了,海明威就像长了弹簧一样,每月平均长高一寸多。伴随着身高的变化,海明威的体型也变得魁梧起来,原先的衣服穿在身上,隐约看到了细嫩的肚皮,裤腿儿也露出了一段脚脖。天渐渐凉了,葛莱丝给他第一次定做了一套衣裤。

    十月十七日,玛丝琳带海明威参加了一个舞蹈俱乐部,这是他人生第一次接触舞蹈,身材魁梧的他跳起舞来总显得生硬,笨拙不灵活。对于他来说,动作的不协调带给他无比的苦恼。一谈起这,海明威总是显得略带自卑。

    但上生物课时,他却取得一次小小的胜利。他写了一篇关于解剖蚱蜢的论文,一共写了六页纸。那时候就显示出了写作的天赋,那篇论文老师给他九十分,并注上“很好”二字的评语。

    转眼,海明威16岁了,他看上去比同龄人成熟,但骨子里还是个孩子。那年夏天,发生了一件令他记忆深刻事儿,后来回想起来,他还是心有余悸。那年暑假,海明威失手打死了私人农场的一只蓝色大苍鹭,为此上了法庭,还差点儿进入劳改学校。这一幕在50年后被他改编成了一则充满孩子气的故事。

    海明威喜欢讲故事,更喜欢听故事,他经常在学校的文学小报上发表文章。《关于颜色的问题》,是他中学时期的得意之作,是一个拳坛老将给年轻人讲的一个幽默故事。

    那个夏天,海明威迷上了拳击运动,他年纪小,但是身材非常强壮魁梧,拳头与拳头的搏斗过程让小小的海明威体会到了生存的残酷。

    在写作短片小说的同时,海明威还给学校《特拉伊兹》周报写通讯报导。相比虚构的小说,生动有力的现实生活更能打动他的心扉。一九一六年春,周报刊登了他的一篇极为出色的报导,文章说,那年五月的一个夜晚,在自来水厂附近的一口塘旁边,有人正要跳水自杀。一个名叫里曼·华盛顿,海明威的一个拳友,见状立即跳入水中将那人救上岸来。“警察局和公共社会福利服务部都高度赞扬里曼·华盛顿救人于危急之中的英勇行为,”海明威写道,“在被接见时,里曼·华盛顿说,如果此事会带来什么不良后果的话,那便是我大衣口袋掉失了为书板报Tabaja撰写的笑话资料。”

    海明威的爱好还有徒步旅行,他与自然难以割舍,每一次的旅行总能让他对自然有新的认识,给他枯燥的学业生活带来些许乐趣。他和劳·克莱拉罕一起出发随身携带帐子、毛毯、步程计,斧子、安全针、饭锅、钓鱼用具、罐头刀、两张地图、卫生纸、一只表、火柴、盐、胡椒、指南针、一叠明信片、胶布、麦乳精、德国出产的甜味朱古力,两支羹匙,两把两用的餐叉刀,备用短袜,一盒虫鱼饵,还有同样重要的东西--咸肉和玉米粉,准备钓到鳟鱼后煮食之用。海明威从银行取了七元钱作为旅途之用。

    海明威升高中的时候,身高已经六尺,体重一百五十磅。就他现在的身体条件可以参加任何一支足球队,可身材的变化没有改变他的笨手笨脚,他的脚出奇的大,没有一双球鞋适合,虽然球技不佳,但海明威也乐在其中。

    和运动比起来,他感到写作容易得多,老师经常把他的文章作为范文让同学诵读。由于之前做了几年的通讯员,海明威这一时期的文章大多故事情节逼真,人物刻画细腻,海明威在读高中时所写的文章绝大部分是刊登在学校的《特拉佩斯》周刊上的游记。在一九一六年十一月和一九一七年五月之间,他每一星期平均写一篇以上的文章,大多数写体育方面的情况。有些文笔随和,有些一本正经。

    他的得意之作是《灵格·拉德纳》,在芝加哥《论坛报》上连载的,受到广泛好评。他在十二月份发表的一篇文章,题目是:《小灵格·拉德纳急于发表文章》。但是他还没有掌握拉德纳这个人的写作风格,尤其是那种没有受过教育写出来的文体。他工作草率,这篇文章是他猫在阁楼上,用一台旧得泛黄的打字机猛敲出来的,没有任何审阅,就送给了主任约翰·盖尔曼看。

    整个初稿拼写错误频出,可与他在文章中所表现出来的横竖不怕的闯劲相比,那些错误就显得十分次要了。后来,他有句口头禅,“你写文章,可请别人替你改正错别字”。

    不成熟的灵格·拉德纳为海明威开启了写作之路。尽管笔触尚且稚嫩,但也树立了自己的风格,文章如流水般呼之欲出,不像绣花般婆婆妈妈。

    一腔热情奔流而出,化作铿锵文字。点点滴滴都流露着作者的情怀,不做作,不虚空,犹如遥远的原生态歌声,粗犷,但是直抵内心。

    4.新闻界罗曼史

    如果说,成长历程中的一切遭遇都源于自然演变。那么,成年后的海明威将面临自己的第一个选择--贴上哪一种职业标签。

    小时候,职业仅仅是一个概念,或是一些生活中的碎影,比如大人们每天忙碌的身影,相似的话语,或是麻木的表情。如今,作为生活方式的一种寄托,海明威也将与其为伴。但他心里依旧乐观,青春在蓬勃发展,他愿以职业为舞台,一步步接近理想。

    自高中毕业以后,对于未来,海明威有好几种选择:上大学继续深造,参加工作或战争,海明威医生希望他到奥伯林学院去念书,那是他姐姐玛丝琳学习的学校,但海明威对此并不感兴趣,考虑到他年龄小,海明威医生也不批准他参军。

    当时海明威并不着急,一来,农场有很多活儿需要他去打理,二来呢,《明星报》的工作要等到十月份才有回应,他可以抓住最后的和自然亲密接触的机会,放慢投身于这个现实社会的脚步。

    《明星报》社的社址在一八零零大道,位于第十八街和第二十街之间,三层楼,在那个街区是比较显眼的建筑,暗红色方砖堆砌的外墙上熙熙攘攘地布着些茎藤。

    出了二楼电梯,一间巨大的工作间出现在海明威的眼前,人头攒动,所有的记者,编辑,美编,评论员忙碌地工作着,办公桌一行一行自然隔出各自的区域,阳光透过老式的小木格窗给整个房间印了个大棋盘。

    去《明星报》之前,医生把海明威介绍给本市新闻编辑乔治.郎根的是亨利哈斯科尔,一位主编作家,哈弗大学毕业。海明威得到了他人生中第一份正式记者工作,每周工资15元。

    海明威对于这份工作极其渴望,他一心想快点摆脱家庭的束缚和父母的管教,想走出奥克派克,去更大的舞台历练自己。他学生时代所发表的故事,随笔只是个人随性的流露,还需要精细的雕琢方能成型。现在这份工作海明威寄予了很大的希望,他想通过记者工作更多得接触现实,丰富社会经验,从而使自己的文章接地气,抵人心。

    繁忙的采访活动让尚且年幼的海明威接触到一些超出他阅历的社会情况,同时城市的黑暗面也逐渐印在他内心。后来他回忆道:“我进行新闻采访,到的地方不多,其中有在第十五号大街的警察局,火车站和医院总院。在十五号大街我采访了犯罪案情况。一般是小案,但也说不定,有时可能会碰上一个大案。火车站人来人往……我认识一些下等人,也结识了一些著名人物。医院总院在火车站那一头的山坡上。那里经常出问题,常常发生暴力事件。在十一月多雾的天气里,医院窗户里的灯光就像在山坡上那杂乱无章的楼房里发出的指示灯一样。有时,甚至还隔得很远,他觉得自己已闻到一种防腐蚀的气味。”

    十月份的一大半时间,海明威都寄宿在外祖叔父泰勒家里。这段时间,他还经历了一小段恋爱光景,经常与隔壁的妙龄女郎雪莱·卡丽华约会,一次,海明威穿着邋里邋遢得陪卡丽华去看喜剧,他的形象让雪莱极其尴尬,大庭广众恨不得钻到地下,戏剧散场后,俩人也就此和平分手。

    之前,已经有种种迹象表明,海明威隐约表露出对他父亲的反抗精神,一次,厄休拉想把省下来的钱买艘独木舟,海明威便带他到瓦伦村货运部去提货,凑巧的是,那天货运部休息,海明威便写了一张纸条留给发货人,然后撬开库门,拖了一艘独木舟就回家。

    令海明威感到奇怪的是,他父亲居然装作不知。其实这不是海明威医生第一次这样了,沉默不语对他来是家常便饭,其实他父亲是非观念相当强烈,说一不二,眼睛里容不得半点沙子,这可能与他做了半辈子医生有关系。

    当孩子们看到他们的父亲脸颊上的酒窝突然消失,和蔼的笑容顿时收敛,随之而来的是紧绷的脸庞,严肃的神情时,孩子们知道他一定被什么触怒了。海明威告诉毕尔,有时候他父亲惩罚他,他忍不住气就拖一支猎枪,坐在棚屋门口对着他父亲的头瞄准。

    刚去《明星报》的这段时间,海明威经常向报社经验丰富的老记者和老编辑请教问题,诸如怎样收集新闻素材,怎样布局写作结构,怎样精炼语句等等。

    他坐不下来,整天整天地溜在外面采访,好几次,新闻编辑室跟他都无法取得联系,有同事形容他就像救护车一样,简直什么地方出了什么事儿,他必须到现场看一看。海明威在那时写出过两篇出色的报道,一是《出天花小插曲》,二是描述“一个妓女站在装饰得美丽幽雅的舞厅门口哭泣,眼看着她爱上的那个士兵正同一位穿着时髦的女舞伴走进舞厅”。

    一九一一年,《明星报》社址从闹市区搬离了,到了一个离市中心很远的地方,许多眼光长远的人在这里买了房子,果然短短六年,这一带的空地被一栋栋新楼房取代,可伴随而来的是犯罪率急剧地增加,正义被埋没,社会道德滑坡。

    《明星报》一位年轻的编辑戴尔·威尔逊回忆说,“有一次十几个黑人被法庭提审,因为有人控告他们玩投骰子赌博。法官龇牙咧嘴地命令他们站成一行。接着判决那些个子高的坐牢五天,个子矮的罚款释放。在特韦斯大街上妓女公开地活动,有人别出心裁地把这个地方取个外号“乌德娄威尔逊大街上的廉价肉欲市场”。尽管公布法令禁止妓女在二流饭店,旅店的餐桌上拉客,但只要有人主动提出要求,便立即成交,旅店也会向他们大开方便之门。”

    海明威在《明星报》的时间虽然不长,可收集的新闻素材可不少。后来他把这些材料加以整理,作为三篇作品的素材。除去写作,海明威最感兴趣的就是谈论战争格局,以及思考如何参加战争。海明威医生也依然坚持对此事的态度,另外,他的眼疾也是一大障碍。

    他搬离了卡尔·埃德加的公寓,住进附近一幢老式房子阁楼上的一间又阴暗又窄小的房间。凌晨四点,同伴们早已睡去,海明威一杯咖啡,一片面包,仍然在工作着,第二天还神采奕奕得照常上班。或许,这就是他和普通人的区别。

    事实证明,虽然他在《明星报》只待了短短六个月,且只是人生阶梯的第一步,但这是非常重要的一步。

    没有人生来就是与众不同的。但是在每一个生活的细枝末节里,踏实迈下去的每一步,和每一个眉头紧锁的思索瞬间,都是成就非凡的推力。此时,海明威还是一个毛头小子,他不知道,自己将成长为一头狮子。

    5.开往战场的火车

    一场暴风雨过后,海明威在甲板上看着夕阳下的海面,波光粼粼,此时的他像一头温柔的狮子,打着盹,不过随时雄狮可能会醒来,卷起惊涛骇浪。

    巨浪拍打着船体,海明威一个踉跄,差点儿摔了一跤,船上伙食不错,但他丝毫没有胃口,一场严重的寒热症侵袭着他的身体,他恨不得马上痊愈,就盼望着立刻投入战争。

    这是一艘样式古老的法国客轮芝加哥号,海明威他们下船后将转乘火车,开赴战场,成为一名真正的美国军人,这也圆了他多年的心愿。

    “我最初一次上战场,完完全全是个麻木不仁的呆子,”一九四二年海明威这样说:“我还记得,当时我认为我们是反抗的一方,奥地利人是侵略的一方。”一九一八年四月末,海明威和赛奥多从《明星报》领了最后一个月的工资,海明威医生答应一收到红十字会总部的通知,就立刻通知他们,他们正在等待应征加入美国的陆和海军。

    没想到几天,好消息就传来,他俩被通知去纽约参加体格检查,全国有七十多名志愿者一同前往,大部分不能参军的原因不是体质不合格就是年龄过小,检查结果,海明威是B级,血压一百二十八,低压七十五,但是视力一向是他的弱项,医生建议他进一步看眼科医生,并配戴眼镜。

    海明威丝毫没有理会医生的建议,花了三十元买了一双崭新的马丁靴,和发给他的那套军服非常相配,他和赛奥多两人穿戴得整整齐齐,满腔热情地参加为期两周的思想教育。

    芝加哥号到达巴黎后,他们迫不及待地登岸,疯狂地喝着法国红酒,狼吞虎咽地吃着法国大餐,为浪漫之都的空气里注入了些许狂野和狂欢。

    最近街上盛传,德国人想用远程炮弹来轰炸巴黎,以此来摧毁士兵士气。炮弹炸裂的巨响时常回荡在巴黎的街头。海明威心里似海浪不能平静。赛奥多说:“好像他是被派遣到国外完成一项年度的写作任务,和海明威一起叫了一部破旧的出租汽车到巴黎街头看被炸弹炸开的弹坑。那真是一次撩人心火的紧张活动。我们听到炮弹爆裂的声音,我们就立刻不要命般地开着车子往那里跑……可是,等到我们到达那里,又听到城里更远的地方有爆炸声。”

    海明威的心思根本就不在巴黎,这种轰炸下的生活慢慢也就习惯了,早就失去了起初的冲击感,对于外面人们的种种反应也呈现出麻木的状态,他希望能快点儿离开这个地方,被送到前线亲临战争去,但是他们还必须等待,还有一支志愿者队伍未到,这批人总共一百五十人。所有人员一到,他们立即被运兵大卡车载着奔赴战场。

    卡车穿过塞尼峰隧道,越过边界,海明威他们好像去旅行一般,双腿在后车门那自然伸出,一路高声唱歌,一路大笑,脸上的表情丝毫没有告诉人们,他们是准备打仗去的。简直好像是“乘着可爱的列车,观赏美景到天涯”。

    他们到达米兰的那一天,军火仓库不慎爆炸了,这是他平生第一次见到那么多尸体,虽然之前也扛起猎枪,射杀过很多大型动物,接触过许多动物血腥的尸体,但这毕竟是人,血肉模糊,层层叠叠的人,许多尸体连容貌都辨认不清,整个事发地点除了火光就剩血腥。

    红十字会志愿服务队队长叫米德·迪特卫拉的,把救援队分成二十五个小组。海明威和赛奥多被分在第四小分队。在军火仓库爆炸后两天,他们便乘火车去维申扎。到了维申扎车站,救护车早在那里等候他们,接着把他们送到多罗米特山麓以西二十四公里的斯奇奥去。

    海明威在四小分队的工作就是·轮着开卡去去运送伤员,这辆车子军绿色的,车身漆着两个大红十字,开起来所有零件都开始吱吱作响,他每天都在这段路上往返,对他来说没有一点儿新鲜劲儿,其实他就是一门心思想去前线。

    奥地利军队开始把注意力转移到维也纳北部的帕维河谷地带。对于海明威来说是个好消息,他的机会终于来了,红十字会准备设立战地小卖部,每个小卖部,由一名红十字会救护队员负责,该队员间隔几个小时就要把香烟,糖果,明信片等送到前线去。

    在那段时间,他每天都往返于前线与小卖部之间,结实了许多前线的战士,当然,他的许多英雄事迹也被广为流传。

    一天夜里,一片漆黑,没有月光,只有照明弹升起的时候才能看见东西,敌军在河对岸不停地投射各种小型炮弹,半夜过后,敌军在河对岸发射了榴霰弹,有五加仑的液体罐那么大,虽然大家都听见了发射榴弹时的沙沙声,但几秒过后,一声巨响伴随着红色火焰随之而来,那响声能让人瞬间失聪。“我没法呼吸,”海明威写道:“可是我感到窒息……地面被炸开了,一根木柱打中我的前额。恍惚中我似乎听到别人的叫喊声。我准备向叫声的方向走去,可一步也挪不动。这时对河的敌军开始用机关枪和步枪向这边阵地射击。”

    午夜之后,奥军在河对岸发射了相当于装五加仑液体的罐子那么大,直径大约四百二十毫米,里面尽是铁片和其它的金属废料。只要碰到硬的物体,榴霰弹便自动爆炸,具有强大的平面杀伤力量。敌军发射榴弹时发出沙沙声,在河这边的人都听得很清楚。“接着火光一闪,宛如炼铁高炉的门一开,一声巨响,只见一阵白光,随之而来的就是红色火焰。”这种霹雳巨响,可震破人们的耳膜,夺人魂魄。“我没法呼吸,”海明威写道:“可是我感到窒息……地面被炸开了,一根木柱打中我的前额。恍惚中我似乎听到别人的叫喊声。我准备向叫声的方向走去,可一步也挪不动。这时对河的敌军开始用机关枪和步枪向这边阵地射击。”

    这一次,强大的海明威倒下了,他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怎么也挪不动,皮靴中隐隐流出了红色液体,但他一点知觉都没有,他望着周遭的横尸,只有默默地祈祷与等待。

    足足几个小时以后,救援车才赶到,车子整整颠簸两天才到米兰。那天是一九一八年七月十七日星期三早晨六点钟,再过四天海明威就满十九岁了。

    6.死亡易如反掌

    人来到这个世界就会接触死亡,就时刻会收到死亡的威胁。死亡是人类不可避免的唯一的结局,人就是在死亡的时刻威胁之下最终走向死亡的。

    死亡是最大的虚无,又是摆脱虚无的最后途径。

    米兰的医院非常现代化,医院的外墙是用小砖和混凝土共同建成的,它不仅有古代建筑的肃穆和凝重,又有现代建筑的简约和奔放,海明威的病房区位置非常幽闭,在一片绿树环绕之中,城市的嘈杂与烟尘在这儿荡然无存。他的房间光线幽暗,通风好,非常凉爽,有利于伤口的愈合。

    再坚强的男子也有倒下的一刻,之前在野战医院,海明威血迹斑斑地躺在手术台上,医生从他腿上取出了二十八个碎弹片,还有一些更细小的弹片暂时取不出来,需要转到医疗条件更好的米兰进行救治。

    医院的生活总是让人觉得非常无聊,每天三点一线的生活方式极其单调。一群美丽的小护士就住在海明威病房的楼下,很快,海明威就和她们打成一片。他经常同她们开玩笑,讲一些有趣的故事,还给每个年轻漂亮的护士起了外号。

    男人总是抵御不了年轻貌美的姑娘,有一名叫阿格妞丝的护士,有着修长的身材,乌黑亮丽的长发,明亮的眼眸,在这些女人中,她就是海明威的白衣天使,超凡脱俗。这些深深地吸引着海明威。他一心想快点把病养好,可以和阿格妞丝约会去。

    海明威动了第二次手术,成功地把残留的弹片取了出来,这个坚强的男人第一次感到死神离他是如此之近,他甚至做好了死后的准备,让别人代领抚恤金和保险费,尤其重要的是收藏那双“沾满鲜血的军靴”。

    自从他倒下后,很多人都非常关心海明威的病情,他每天就像元帅检阅部队一样,正襟端坐在病榻上,他在写给他父母亲的信中说:“我想,要是当初我呆在家里,你们也许不会赞扬我。而且如果我在战场上牺牲了,你们又亲自看到讣告,那就更光荣了。”接着他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他如何抢救那个意大利士兵的经过。“趴在我身上的那个意大利士兵的伤口流血不止。血渗透了我的衣衫,裤子上好像涂上了一层软糊糊的红葡萄酱。……

    成熟男人总是更能吸引女人,曾经的年少轻狂,经过战火的洗礼,如今的海明威看上去增加了几许厚度,加之从小的特立独行和自然的考验让他在一群病友之中鹤立鸡群。

    阿格妞丝也心动了。

    这是海明威第一次真正意义的恋爱,阿格妞丝的爱就像涓涓细流和细腻的小风抚慰着这位受伤的男人,让海明威觉得时刻有一双温柔的小手在胸前和脊背来回轻抚。

    在爱人亲密无间的悉心照料下,海明威病情好得挺快,虽然右脚还穿不了鞋子,但已经可以拄着拐杖到附近的街上去闲逛,他写信给父亲说再也不会穿短裤了,因为右腿在子弹进入的位置被挖了一个孔,这是战争留给他永久的不可磨灭的印记。

    虽然还无法正常行走,但海明威总在唠叨着有人要任命他加入意大利正规军,勿容置疑,这一切都是幻想,当一头雄狮困于沙滩时也会有这样的想法。

    热恋中的日子总是让人感到甜蜜和无限的回味,但是美极一时的东西陨落得也相当迅速,海明威已经隐隐感觉到不幸的到来。阿格妞丝自愿报名到弗洛伦斯的边界医院服务,图书馆亲昵的最后一夜作为她离别时的温存。

    第二天,海明威极不情愿地送她上了一列开往南方的火车。

    阿格妞丝后来给海明威的信中写道“我在弗罗伦斯的医院里很孤单,陪我的只是一个名叫扎米的英国护士”,“因此我将给你写更多的信,这可能是你没有预料到的吧。我将把其中一些信寄到英美俱乐部办公室,因为我不想让人对你产生怀疑。亲爱的,我们彼此分隔得太远了……我一心一意地爱你,加倍地爱你,永远,永远。你的阿格妞丝。”

    同样,思念成灾的海明威也每天给她写信,有时甚至一天写两封,阿格妞丝有时会一次连着收到他五封信,承载着满满的思念和挂念。

    同时,海明威收到他父亲的一封信,延后一个月才收到的,信中他父亲问他准备什么时候回家。他回信说:“他的军人职责要求他等战争结束了才能回家。世界上没有哪一国的军队会接受像他这样脚伤腿残的人,但只要战争还在继续,他就决心留在意大利奉陪到底。”

    渐渐地,海明威与阿格妞丝写信的频率越来越小,两人手头各自的事儿也越来越多。俗话说得好,爱情永远战胜不了距离的考验,那次,他想给阿格妞丝一个惊喜,亲自去她待的地方,但是邋遢的装扮让她在朋友面前丢了面子,两人的关系出现了非常微妙的转化。

    再过几个月,她就要满27岁了而海明威才20岁。后来,她悄悄地告诉他,她不准备在米兰和他一起过圣诞节,并希望他不要为此感到不高兴。

    海明威休养了五个月后,又要回到他熟悉的第四分队了。爱情与事业,是人的一生中密切相关的两个重要方面。他忽然意识到,他对两者都在强烈地渴望着。

    爱情给人以美好的生活感受,事业给人以价值实现的通道。如果把人生比作搏击风浪的航行,那么事业则是只船,爱情则是船上的帆,二者将合力把他推向理想所在的远方。

    7.被关在一只密封大匣子里的人

    男人如果总是沉睡在爱情之中,再坚强的男人也会变得阴柔和迟疑,狮子永远是属于大自然的,一只困于牢笼的猛兽是没有其兽性的,它需要回到属于它的地方。

    一月二十一日,海明威一瘸一拐地从游轮上走下来时,敏感的记者们就从人群中找到了他,滔滔不绝地问了起来。这使海明威感到了英雄的待遇,身上的自豪感油然而生,记者们对他过度的吹捧,海明威也没有加以拒绝。

    第二天,他搭乘火车前往芝加哥,走下火车的一刹那,海明威感到一种重来没有的陌生感。他两腿硬邦邦地走下车,他父亲和姐姐玛丝琳来车站接他,见到海明威平安归来,一向善于掩饰感情的父亲也湿了眼眶。车站前有一排长长的台阶,海明威拄着拐杖,一步一瘸地慢慢走下来。

    家中喜气洋洋,像过节一样隆重,欢迎英雄归来,弟妹们都在等着他,只有厄休拉上课未归,二妹松尼已经上中学了,三妹卡露七岁,四妹也有四岁了,因为等待哥哥,所以揉着疲倦的眼睛没有睡。

    前厅桌上有两封从意大利寄来的信,其中有一封是阿格妞丝寄来的,海明威迫不及待地便爬上三楼到他的卧室独自看信。其中一句她写道:“好了,晚安,亲爱的基德,我多么想知道此刻你在做什么。不过我可以猜到,你这时候一定很好吧……你的俏皮姑娘,阿格妞丝。”

    女人的撒娇总能让男人想起些什么,海明威十分念在意大利疗养的日子,每天可以睡到自然醒,可以等到太阳晒热了屁股才起床。

    《奥克派克报》的一位女记者请他去办公室谈话,她发现海明威不喜欢谈论战争的细节,更不喜欢被人称作英雄,曝光于聚光灯下。海明威自己说:“我身体好,国家需要我。我上战场,做我所应该做的事。在那里所做的一切都是我所应尽的职责。”其实在他心里,做好了随时重返战场的准备。

    自从回家后,海明威突然觉得无所事事,他身边的朋友都在做着自己的工作,父亲每天打理着他的小诊所,妹妹照常上学,姐姐每周日才回家,家中只有海明威闲着。玛丝琳回来,说他就好像是一个“被关在一只密闭的大匣子里的人”一样。

    人在无聊的时候就会回忆,回忆是治疗空虚的最好良药。他很想念阿格妞丝,就写信给她,他在信中告诉她自己目前的无聊状况,很多时候只能靠往天上打照明弹来缓解。

    阿格妞丝那边却是另一片风景,她从特雷维苏调到托雷·迪·摩斯达,每天忙得不可开交。那里的生活仿佛使她变得年轻了,她在回信中如实告诉海明威。

    既然在恋人那得不到安抚,男人只能选择借酒消愁了,他从米兰回来的时候带了不少的酒。有时,海明威会丛恿玛丝琳和他一起麻醉在酒精之中。

    连续两个周末,全家人都去郊外为海明威举行荣誉宴会,一来庆祝他平安凯旋,二来也使得他这段时间沉郁的心情得到了释放。他们准备了大盘大盘美食,还有红葡萄酒和水果。期间,不善歌咏的海明威还用意大利语唱了支歌颂卡多纳将军的歌,稍微有点走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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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奥克派克报》上登了访问海明威的报导之后,每天都有很多人来拜访他,特别是一些小朋友和年轻人,他们被海明威的勇敢和坚强所折服,尤其惊叹于腿上的那些伤疤,他们还特别喜欢听海明威讲战场上的许多小插曲。

    不久,不幸的事发生了。海明威每天都给阿格妞丝写信,许多都是充满爱意的长信,三月的某一天,海明威接到她的一封回信中说,“我接到你寄来很多信,实在太多了,我找不出时间去看。我在医院里要工作,这样多的来信,我应付不了,我不像你所想象的那样完美无缺。不过,过去也许是这样,现在,开始不同了。我今晚感到有点不舒服,那么就此搁笔了。晚安,基德。做什么事不要那么匆匆忙忙,还是好好休息吧,怀念你的阿格。”

    突然的爱情变故让这个壮汉倒下了,他开始发高烧,精神恍惚,待到清醒时,却又怒火中烧,他一想起她的背信弃义,不忠贞,心就跟着颤抖。

    渐渐地,海明威开始频繁喝酒,同时,又搭讪了多名妙龄女子频繁出游,划船、钓鱼等等。如此,他逐渐学会怎样放下对阿格妞丝的感情,他很快对朋友宣布,对阿格妞丝已经淡忘了。

    感情的受伤可以让男人学会如何成熟,怎样练就一颗大心脏,同时,悲愤出诗人,孤独,彷徨,痛苦,忧伤让海明威不得不潜心到小说的创作之中。

    《匹克斯·麦克卡蒂冲过去》这篇小说,是作者意欲把它当作架通他中学时代的创作和现在雄心勃勃的计划的桥梁。他有很多自己的体会,且经历了不少,还经受了死亡的考验,但海明威不懂得写作应注意的基本规律,甚至不明白小说的高潮怎样展开。

    当然,他得从头再写。夏天,他带着一大捆稿子去密执安度假,来到这个地方,海明威精神焕发,钓鱼、收割萝卜子,装马铃薯,打猎,这段日子是他从战场回来后最开心和充实的时候。

    那时,他还结识了一个女服务员。每天晚上下班之后,海明威就和她去田野溜达,有一天晚上,他们忍不住在码头后面的偏僻角落调情,这使他彻底放下了阿格妞丝。

    孤独的男人容易总渴望女性的温柔和怀抱,感情上的伤痛让他更加疯狂地寻觅其他的女性。很难说清楚,这种意乱情迷,究竟是难以克制的荷尔蒙冲动,还是对空虚生活的过激反应。

    7.如果月光照在脸上

    再刚强的汉子,也会有疲惫的时刻,也会在无人时流露出软弱的神情。一个在外拼搏多时的游子,不论取得了多大的成就,总是向往着家庭的温暖,母亲的怀抱。

    海明威也一样,他经历了人生百态的记者生涯和生死诀别的战争场面,他累了,他需要宁静,渴望自然的拥簇。

    刚刚过去的夏天,海明威都在过着愉快的野营生活。那段时间,像是回到了十岁的时候,几个小孩儿肆无忌惮地在山间田野里疯狂。

    十月初,海明威结束了那段梦幻般的日子,回到奥克派克的家中。习惯了海水和泥土腥味的他显得有点不习惯,家里很嘈杂,每天都发生着各种琐碎的杂事儿,海明威想写点东西,但周遭的一切让的心平静不下来。他把想法与家人沟通后,独自去派托斯基租了间屋子住下。

    在那里,生活的一切都由自己掌控,看不见海明威医生冷峻的神情,听不见葛莱丝无休止的唠叨。除了静心写作,海明威经常与伙伴结队出游,或是不定期地举行晚会,品着红酒,生起篝火,高谈阔论,直到微醺。

    惬意宁静的生活总能不经意地激发出许多写作灵感,在那里,海明威写了不少的短篇小说。他每写一篇小说,总会向喜欢听他讲述的伙伴们多讲几个故事,他喜欢讲故事,他总说生活就是由一个个故事的片段拼接而成。在给人讲故事的同时,一个新的创作灵感可能已经闪现出来。

    十二月,公共图书馆请海明威去作一个关于他战争见闻的讲座。那天,他身着帅气的军装,脚踏西班牙高级军靴,在台上侃侃而谈,内容无非还是那些,但考虑到听众是孩子,所以加了些奇幻色彩,尤其是最后身负重伤那段儿,讲得神乎其神。

    在听众中,他认识了一位从多伦多来的杂货店经理康纳,想请海明威去家里陪孩子,顺便照料一下店里的杂务。当时海明威恰巧也快弹尽粮绝了,突如其来的机会当然不可错过。

    一月八日,海明威走下到达多伦多的列车,住进了康纳家。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观、现代化的别墅,四周绿树环抱,房子里有音乐室、弹子室、桌球房,屋外还有露天的滑冰场。

    战场回来,虽然过了许久平静的生活,但心中的野性与斗争欲从未减退。内斯特的腿伤还尚未痊愈,他仍然准备参加冰球比赛,手拿球棒,就好像在战场上扛着大枪的士兵那样威武,有点儿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虽然技术上还不怎么过关。

    海明威在康纳夫妇的印象里是个“谦虚,有头脑,细心精明的人”。来多伦多还不到两个星期,他就求康纳先生介绍他到当地的一家主要报社--《多伦多明星报》。康纳把他介绍给主管这份报纸的负责人杜那松,杜那松又把海明威介绍给了两位年轻的编辑。

    从那以后,海明威几乎每天都往那跑,但过分的热情有时候总是适得其反。起初他并不受到信任,被认为是个“借完钱会溜之大吉的小伙子”。但不懈的努力总是可以换来好的结果,海明威不断地往社里跑,没完没了地提出问题。最终,编辑第一次给他在第一版上留出了版面登文章。

    海明威写文章简洁明快,富有很强的幽默感,他一共写了十来篇一千字左右的小短文。编辑克朗斯顿十分赏识他的文风,高兴之余,便把海明威的名字放进名人栏,同时也提高了他的稿费。

    令海明威感到费解的是,之前在派托斯基写的小说仍然没人接受,他试着投过几个杂志社,但几乎都是石城大海,音信渺无。“从事写作这个行当,其可笑特点就是你根本无法知道行情,”他后来写道,“我写出来了,可就是不知道谁会要。我看到退回来的稿子,可就是不懂人家为什么不要。但是,有一些却不是永远都退。”他一心想成为一名长期为一家报社写特约稿的作家,但对短篇小说的看法始终与编辑的初衷大相径庭,究其原因,可能他始终在为自己创作,没有考虑什么样的小说符合读者的口味。

    海明威在《明星报》的良好表现受到父亲的写信表扬,但他并未被报社所束缚,同康纳签订的合同五月份到期后,就回了奥普派克。

    在家里才没几天,海明威就不耐烦了,伺机准备到霍托海湾进行短暂旅行,他和几个伙伴甚至还计划这个秋天去到中国、印度和日本。

    多年丰富的经历造就了海明威精明能干的特点,他争强好胜,像一头凶猛的野兽。他会为了证明自己的过人之处,光脚走碎玻璃渣。虽然身高六尺,上过战场,负过伤,同阿格妞丝有过一段风流韵事以及在报社工作所取得的成绩等,但是他在很多时候,仍然像个小孩子。

    葛莱丝和海明威医生日渐老去,他们多么希望海明威能扛起这个家庭,多一份责任。但他们失望了。

    一天半夜,海明威和几个朋友私自在夜晚举行了一场野营晚会,其中包括几名女孩子,他们肆无忌惮地搂着女孩儿在角落里亲嘴。

    这件事儿彻底触怒了葛莱丝,她甩给了海明威一封信,信的结尾这样写道:“虽然我们不在一起,愿主耶稣时刻关照着我们,保佑我们,仍然对你怀抱希望,为你祈祷祝福的母亲--葛莱丝·霍尔·海明威。”

    海明威被彻底赶出了家门。这是他出生以来经历的最迷茫的时刻。他经常外出钓鱼,一去就是几天甚至一星期,有时望着河面发呆,鱼儿上钩也浑然不知。

    每到晚上,听着曼陀林琴声,海明威裹着毯子,躺在草地上望着天上的明月,月光照在脸上。月亮有时候看上去那么近。仿佛一伸手就能摘到,但往往一抬手却什么也没有。

    当地人有个迷信的说法,据说男子汉在外露天睡觉时,如果让月光照在脸上,就会神经错乱。

    海明威确实错乱,船已经下水,但他不知道该驶向何方,腿也已经痊愈,但前方的路却不在脚下。敢问路在何方,海明威不知道,心情迷惘,前途吉凶难料,但他坚信一定有一片光明在不远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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