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老朽随团长前往天海之城寻秘宝，可惜，还未进入天海城中，便遭遇狼群巨蟒，一团兄弟就老朽偷生，但也武功尽废。这几年得到你们几个小家伙照顾，是我过得最安心的日子。
我老李没多大本事，早年无意得到断水剑，可惜老朽愚钝，无法练到大成，破那道槛，成为天阶高手。
小玲，你天赋最高，也最刻苦，可是你不能将仇恨一直压在心底，你失去了哥哥，但还有三个哥哥。”李松伸出枯瘦如柴的手掌抚摸在小玲头上，温和道：“小玲，以你的天赋，将来注定会成为天阶高手，过于苦练武功，急功近利，只会适得其反。武道，讲究松弛有度，小玲，记住爷爷的话。”
小玲红着眼，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她抱紧李松的手臂，哭道：“爷爷，你一定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大哥去找大夫了，大夫一定能救你。”
李松摸着她那因营养不良有些枯黄的头发，看向床沿下蹲在地上比小玲高一个脑袋的铁牛，道：“铁牛，你天生神力，将来去参军，成为军中力士，领的军饷顾得大家饱饭。若是能有名师指点，说不定有机会成为天阶高手。我曾看过手持双锤的天阶力士，他舞动双锤，顿时飞沙走石，巨木折断，一击杀死壮年剑齿狼，就是我的团长都自叹不如。”
“俺，俺不去参军，俺也不要成为力士，俺希就望爷爷你能……”高个的孩子话还没有说完，老李头面色一红，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爷爷没事，爷爷没事。”李松无力的说道，他将手抚摸向最后一个瘦小孩子身上，道“耗子，以后偷偷摸摸的事少做些，爷爷再也不能护着你们，我怕啊，我怕你会被他们打死。”耗子连忙点头，眼泪在脸上成了长河。
“孙启，进来吧。”李松扭头看向门外，门外孩子手往眼上一抹，耸着鼻子走进来，他红着眼不敢看老李头，最后实在忍不住，在床沿下哭咽道：“老李头，我，我没能请来大夫。”说着，他狠狠的扇了自己一巴掌，一道红手印出现在脸上。
李松吃力的伸出手，想去摸孙启的头，但乏力的手臂怎么也够不着，孙启连忙蹲下身子将脑袋送到他粗糙的手掌上。
李松扶起他的脸蛋，轻轻擦去额头上的泥垢，笑道：“老朽活了这么多年，也够本了，是时候该下去见我的兄弟们。”
“你是他们的大哥，总把你当小孩子，没想到你已经长这么大了。好好照顾小玲，别让她受到欺负，你们几个都是男子汉，你们都是她的哥哥。
老李头也没什么好送给你们，我这一生也就一把铁剑值几个钱。床下面石头缝里藏着两枚银币，过年的时候给小玲买件新衣裳。我死后，就把我葬在离平安县远远的地方，我是个佣兵，死也得死在野外啊！”
说着说着，老李头再也无力撑住自己的身体，他的面色由红润再度变得苍白起来，嘴巴时不时张合，可惜再也发不出声音。
终于，他闭上了双眼。
他走了，不，他死了！
这个朝着孙启他们灌溉着他佣兵梦想的老人，终于在这昏暗的阴天里，离开了域北。老天似乎也感到了悲哀，沉重的乌云再也忍不住哭泣，豆大的雨粒泛滥着黑色的臭水滚过了草屋门口。
屋内的孩子们终究忍不住眼泪落下，放肆的大声哭泣起来，哭这天，哭着地，哭老李头逝去。
“爷爷，爷爷！”
“爷爷，你醒醒，醒醒啊，呜呜，我再也不偷东西了，爷爷！”
“爷爷，俺，俺不要你走，奶奶走了，你现在也走了，俺不要你走，不要你走！”
孙启闭着嘴，眼泪却不止，都怪我，都怪我，是我没有请到大夫来，都是我没请到大夫来。他心中这样想，手掌狠狠的扇在自己脸上，疼哪有心痛？
“大哥，别打自己了。”铁牛抱紧孙启，不忍看到那手掌在落到扇红的脸上。
孙启握紧拳头，挣脱铁牛的手臂，猛地跑出门外。
“大哥，你干啥去！”铁牛怕孙启想不开，也连忙冲了出去，到了门口又返回来叫道：“你们照顾好爷爷。”
雨，淋透了孙启的衣服，他跑到一个土屋门口，使劲的敲打着木门，边喊道：“老马头，开门，快开门！”
“大哥！”铁牛朝他跑来。
门“吱——”的一声打开，老马头诧异的看着一身湿淋淋的孙启和铁牛，责怪道：“你们两不要命了，浑身都湿了，病了怎么办，快进来烤火。”
孙启摇头，道：“老马头，把你的板车借我。”
老马头问道：“借马车干……老李头走了？”
孙启和铁牛红着眼不答话，看着他们随时都会哭泣的脸，老马头知道自己疑惑成了事实，老李头走了。
“唉。”他叹了口气，摇摇头，走进了里屋，孙启和铁牛躲在屋檐下，身子瑟瑟发抖。
板车拖出来了，老马头塞给孙启一个热烧饼，道：“你们趁热吃，去去寒。”
“用完还你，老马，马爷爷。”孙启接过烧饼，拉着马车和铁牛一起往自家破草屋里赶去。
雨越下越大，风越刮越厉，破草屋成了水帘洞，地上早就化为河流。
耗子和小玲用身子挡在老李头身上，挡住那几个破洞下滴出来水，小手已经通红，身子几乎麻木。
孙启推着马车进来，将烧饼给小玲和耗子道：“你们两趁热吃了，我和铁牛已经吃了。”铁牛忙道：“俺们已经吃了。”说着也不等他俩反应，就上前和孙启抬起老李头的尸体，放在板车上，又往老李头身上盖上厚厚的草。
雨下天寒，不能让老李头走也走的不痛快！
“小玲，你留在家里。铁牛、耗子你们拿好哨棒，我们出城。”孙启走出门外，看着磅礴大雨，回头道：“我们不能在让安保团人看见。”
贫民窟里人死去后，若被安保团看见，都会直接拖去乱葬岗，以免产生瘟疫。孙启自然不想把老李头丢在乱葬岗，所以他必须今夜出城。
“咕。”铁牛的肚子很不争气的第一个回应孙启，孙启瞪了铁牛一眼，铁牛委屈道：“俺也不想。”说着，他背对小玲和耗子，狠狠的拧了下自己的肚子。
“铁牛，给你！”耗子将手中半张饼撕下一半递给铁牛。“你吃，俺已经吃了，不饿。”铁牛摇头，耗子道：“别骗我们了，说好有福同享，这么快就不遵守承诺，还是不是兄弟。”
等看到孙启接过小玲递给的烧饼后，铁牛才咬住耗子放到他嘴边的烧饼，边吃边说道：“俺们走吧！”
“我也要去！”小玲坚持道，孙启盯着她半响，只能点头：“好，你拿好剑。”
“大哥，去哪里？”耗子问道。
“红山坡。”孙启拖着板车，头也不回道。铁牛、耗子和小玲三人连忙跟上。
“等等！”身后，突然传来马爷爷的声音，他抱着一捆蓑衣跑过来骂道：“你们疯了，这么大雨出去想冻死啊！”说着，他将蓑衣递给孙启、铁牛后，道：“你们小心点。”
红山坡位于莽山，在平安县正北方向二十多里。相传数千年前，莽山一头异种赤血莽牛，化为为赤火麒麟，引来天地劫，其血滴落在红山坡，故那里的土数千年来都是火红色，也被称为福瑞之地，葬之，下辈子就能投个好人家。
大雨不息，寒气逼人，安保团的人早就躲在屋内烤火，巡逻的身影一个都没见着。
孙启等人顺利的离开了平安县，拖着板车往着红山坡跑去，脚下的草鞋抵御不住雨水的湿寒，孙启吸了吸鼻子，他那乘凉的大脚趾被碎石划破，流出鲜红。
“大哥，换俺来！”铁牛跑上前，接过板车扶手。
孙启活动了下酸软的肩膀，跑到后面和小玲、耗子一起推板车。
“小玲，你去休息一下，我们来。”孙启关切道，他很关心小玲，一来他真的把小玲当做他的妹妹，二来他的哥哥死亡是因为他。
“对啊，我和大哥推就行。”耗子连忙道。
小玲倔强的摇摇头，和平日一样，依旧不说话。当年她哥哥的意外和青眼事件，给她带来过于沉重打击，让这个原本天真活泼的小女孩，变得格外冷漠。只是裹在身上的尖刺，会刺伤别人，也会刺伤自己。
即便穿着蓑衣，寒意依旧刺入到骨肉，寒冷让孙启和耗子的嘴唇几乎失去颜色，反观小玲，却……没什么大碍，这，这怎么回事？
“小玲，你不冷？”耗子诧异的问道。
小玲摇摇头，沉默了会道：“我已经能炼气。”
“炼气？”孙启眼中闪过一丝欣喜，道：“你达到了地阶二十五道！”
地阶三十六道，天阶十八道乃是武道等级标准，然地阶虽有三十六道，但地阶等阶界线模糊，常人多在十八道和二十四道之间。然地阶二十五道和地阶三十道却明显特征，其中二十五道体内能运气，三十道可飞檐走壁，故一直流传着“二十五炼气，三十轻身。”的说法。
小玲点点头，依旧面无表情。
她收敛住了悲伤，收敛住了欢喜，成了套里人。
“我去换铁牛！”孙启道：“你们小心些。”
“大哥，我去！”耗子道：“你们都换过了，我还没上啊。”
“大哥，耗子，不用了，俺行的！”前面的铁牛大吼道：“大哥，你刚刚说小玲炼出气来，真的吗？”雨声太大，铁牛怕他们听不见，直接开吼。
“真的！”耗子喊道。
“小玲，炼气是啥感觉啊！”铁牛接着吼问。
“小玲，炼气是啥感觉啊？”耗子也好奇的问道。
孙启扭过头，好奇的看着小玲，他也想知道炼气是什么感觉。
小玲沉默，沉默，在沉默中跑了一百多米才说道：“一股暖流，可以流通全身的暖流。”
“小玲，有啥用啊？”铁牛问道。
“可以御寒！”孙启看着小玲，小玲点点头。
“真的啊，那俺们以后岂不是连衣服都不用穿了！”前面传来铁牛欣喜的声音，后面三人却险些跌倒，难不成在铁牛你眼中，衣服只是御寒吗？
“俺，俺好像说错了什么。”铁牛喃喃自语道。
不知走了多久，虽然披着蓑衣，但他们的衣服都已经湿透，也不知是汗水还是雨水浸透所致。
“大哥，是这里吗？”耗子喘着气道，铁牛指着前面山坡道：“大哥，地上的水都是红的，俺看这里就是红山坡。”
“终于到了！”孙启鼻息加重，对铁牛道：“铁牛，耗子我们先去挖坑，小玲你就留在这里看着老李，李爷爷。”
“走！”孙启、铁牛、耗子拿起放在板车上的竹篙，朝着山上走去。
“这地上的水还真是红色的。”孙启道：“难道还真的是赤火麒麟的血，但都过去几千年了？”
铁牛道：“大哥，麒麟可是神兽，神兽的血哪里是山林野兽和荒兽能比？”
耗子没好气道：“你干脆说这水还能喝。”
“对，说不定喝了，我们就直接炼气了。”铁牛眼睛一亮，弯下腰捧起水来就要喝，他眉头一皱。
“你还真喝啊！”耗子张大嘴巴。
“别闹了，赶紧挖坑。”孙启接着往山上走。
“大哥，有，有血腥味！”铁牛站直身子，握紧竹篙，警惕的环顾着四周。
“还真的有！”耗子点了下血水，放到鼻尖一嗅。
孙启眉目凝重起来，莫非有荒兽？
他没有去闻红色的水，这种情况下，耗子和铁牛不会欺骗他。
孙启咬咬牙，道：“就在这里挖吧！”
他必须要将老李头安葬在红山坡，他也必须保护好大家的安全，黑夜的山林充斥着危险，莽山也常有荒兽出没。
“我们去那里，那里地势高，水不会聚集。”孙启指着右手方向一个高地道。那处位置地势平坦，聚集不了雨水，上面又有大树遮阴，算是个好地方吧！
还好下了大雨，不然凭借竹篙和石头，怎么也刨不开个坟坑来。但纵然如此，在一个避水的高处挖好三尺深坑，他们手指也都血肉模糊，却也不知是这红土地还是自己的血。
挖好坟坑，便下山将李松背了上来，孙启先往坑里扑上一层草，把老李头放了进去，又铺上一层草，才盖上泥土。
“好浓的血腥味！”耗子皱耸耸鼻子，往前深嗅道：“大哥，前面会不会有东西？”
“俺们看看去，要是是兔子，咱还能吃兔子肉。”想到兔子肉，铁牛咽了咽口水，似乎兔子肉已经在他面前。
孙启犹豫了会，终究抵御不住兔子肉的诱惑，道：“大家小心点，上前看看去，小玲你就留在这看好李爷爷。”
前面是棵大树以及灌木丛林，再往上是条斜坡，斜坡上面一片山林。
孙启、铁牛、耗子互看一眼，朝着斜坡上面走去。
“大哥，血腥味越来越浓了。”耗子有些害怕，要不我们下去吧。
“是挺浓的，感觉不是兔子，不会是荒兽吧！”铁牛也有些头皮发麻。
“怕什——”孙启口中的“么”字还没有说出口，双眼圆瞪向前方，他的牙齿紧咬，让他的脸上肌肉也跟着抖动，一张脸刹那间苍白。
山坡上，一地的尸体，那血水哪里是麒麟的血，根本就是遍地横尸的血！
耗子“啊——”的一声，响破山林，恐惧让他失去了理智，似滚似爬的朝着山坡下跑去。孙启和铁牛也都吓得疯狂往下跑。
遍地的尸体，如同人间地狱，惨烈的场景，让人不寒而栗。
这定然又是马贼的手笔！
“耗子，铁牛！”孙启大叫道。
“你们在哪？”这是小玲的声音。
“大哥，俺在！”铁牛喊道。
“不，不要杀我！”耗子双手颤抖的看着前方，灌木从里一具头发凌乱面色苍白同他一般大小的尸体，突然睁开了眼！
“鬼啊——”
凄厉的尖叫，撕裂耳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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