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入诗词殿堂之门径:忆雪堂讲诗录-无情则诗死 有情则诗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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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论说篇

    ——例说花草诗中的情感寄托

    引言

    诗最本质的特征、最基本的要素是“情”。明人谢榛说:“作诗本乎情景,孤不自成,两不相背……夫情景有异同,模写有难易,诗有二要,莫切于斯者。观则同于外,感则异于内,当自用其力,使内外如一,出入此心而无间也。景乃诗之媒,情乃诗之胚,合而为诗,以数言而统万形,元气浑成,其浩无涯矣。”(《四溟诗话》卷三)。谢榛所讲的“二要”,虽然“孤不自成,两不相背”,但其重心应在后者上。因为“媒”只是连通载体;“胚”才是生命元素。有媒无胚的“诗”,如同净身入宫的太监,即便娶了“对食”,也无法延续生命。

    情是诗的血液,无情之诗,类于失血躯壳,妆化得再漂亮也是僵尸。无情则诗死,有情则诗生。情,从某种意义上说,就是思想。下面,让我们选取一些例证,来分析、感受高手们是如何通过咏物来寄托思想感情、展现内心世界的。由于咏物诗种类繁多,就不一一赘述,本文只就“花草”诗开说。

    一

    梅在中国传统“花草”诗中所占的比重最大,我们的分析就从梅花开始。

    王蛰堪的《水龙吟·梅》,吐露出一种淡淡的幽怀:

    千红一例都休,孤芳恰是春时候。黄昏雪霁,庭前喜见,一枝独秀。占尽风情,无言应笑,夭桃嫩柳。爱绿英镶额,红潮泛靥,经年别,浑依旧。曾幾良宵对酒,伴琼姿岁寒相守。箫残月冷,停杯乍觉,暗香盈袖。可惜流光,伤心唯向,梦边携手。倩玉蕤留夜,幽窗燃烛,共吟魂瘦。

    从“喜见”“伤心”,到“停杯”“留夜”,不凭标新立异争胜负,只在一个“情”字上下功夫。“绿英镶额,红潮泛靥”,梅之形象固可爱也,更难得“经年别,浑依旧”,深情不改。故词人得与“岁寒相守”“共吟魂瘦”。此种“情”,篇中未着一字,却随处可感。正因为如此,梅之标格,也就不言自见了。

    方春阳的《梅花》,则能予人以诗外的启迪:

    浮动横斜续亦难,不妨放笔且凭栏。

    诗家妙句无多少,剩着些儿宠牡丹。

    题曰“梅花”,意旨全在梅外。咏梅诗自林和靖“疏影横斜”“暗香浮动”一出,“续亦难”确已成为事实。然而此事实并非诗人倡导“不妨放笔”的真正原因;他真正忧虑的,是那种追风逐潮现象。后二句委婉地告诫人们:凡事不要盲目追从,一窝蜂拥上,而应留有余地,兼顾其他。这些言外意,值得读者认真发掘。

    陈永正的《钟落潭忆梅》,所寓情怀,更多地展现了智者的哲思:

    十年江国见华枝,过眼如云总自持。

    此夜满潭微月荡,到无寻处始相思。

    通篇围绕一“忆”字做文章,然其着力处只在结句。“到无寻处始相思”,足见这“相思”之“了无益”。作者道此一端,或在警示人们:凡事须珍惜眼前,切勿以“过眼如云总自持”自欺也。此种情,虽亦缠绵,终是冷静。

    失去后才知其珍贵,才开始追忆,是许多人的通病。有此病不可怕,可怕的是不觉悟、不自省。人世间有大量的药,竟无一味可供后悔者服用。诗人通过对梅花的追忆,用切身体会,告诉了人们梅花以外的许多道理。小中见大,平中见奇,非具大情怀者不能如是说,非具大智慧者不能如是观。

    我也写过一首《梅花》诗,因梅及雪,顺说如次:

    与雪偕来自守时,冰怀元不要人知。

    多情柳眼休相觑,属意平生只有诗。

    过去许多人一提到梅花,就是“傲冰霜”“斗风雪”那一套。“与雪偕来自守时”,雪到梅开,能走到一起就是缘分,只宜相互映衬,不可相互斗争;否则百世修来的夫妻,也会斗到死。“冰怀元不要人知”,高洁的情怀,不须要谁知道。凡想要人家知道的“冰怀”,其“高洁”必定有限。转句用一个“多情柳眼”,是从杜审言的“云霞出海曙,梅柳渡江春”生发,写梅花“孤傲”的一面。梅雪同心,所“属意”者除“诗”而外,别无其他。“有梅无雪不精神,有雪无诗俗了人,日暮诗成天又雪,与梅并作十分春”,何曾有个“柳眼”?

    拙诗经内子小梅窗和出后,又有了翻新:

    莫自多情忆旧时,千年难得一相知。

    孤山不遇林和靖,肯把天香嫁与诗?

    这是一曲专属于我的“梅花”,甜言蜜语,类于私房话。诗很朴素,只借梅花抒情,吐露自家心迹。“孤山不遇林和靖,肯把天香嫁与诗”?答案不难想到。“千年难得一相知”,出于妻子之口,每次想起,心中都会生出几分得意来。情,并非像“我爱你”那么简单;真正的情,是从心里流出来的,不是从嘴里喊出来的。

    位居“花中四君子”之列的菊与兰,也常被诗人们用来寄托情怀。历代名篇不在少数,大家耳熟能详,故不多举。这里只简介两首本人的尝试。

    其一是《野菊》:

    尺土维根梦自宽,西风未改旧时欢。

    真堪我友无羁子,不戴谁家定制冠。

    天与片云成隐逸,夜生零露试清寒。

    居身只在寻常处,高格须君俯首看。

    此诗没有太多的晦涩,所寓情理,一看便明。无非以花喻人:强调的是品性,崇尚的是自由,享受的是安闲,鄙夷的是势利,如此而已。骨子里透出来的那一丝丝傲气,算是文人通病吧。

    其二是《野兰》:

    芽箭才抽寸许长,便团清露惜幽芳。

    倘非弱质天娇惯,定是初心雪隐藏。

    斯世已无君子国,旧根元在水云乡。

    周遭不忌红潮染,自守崖阿一角凉。

    同是托物言怀,与《野菊》的以自喻为主不同,此首更多是追慕偶像。“倘非弱质天娇惯,定是初心雪隐藏”“斯世已无君子国,旧根元在水云乡”“周遭不忌红潮染,自守崖阿一角凉”,有赞扬、有怜惜、有慨叹、有认同、有向往……百味交陈,不一而足。“红潮”二字,尤须玩味。

    二

    花,有极品,也有常品。决定花草诗高下的,不是物的品位,而是情的品位。侯孝琼的《临江仙·菜花》,就是一首寓纯情于常品的好词:

    紫玉瓶中罕见,群芳谱内难求。黄金涌浪日华流。愿添山海味,不上玉人头。岂若牡丹富丽,何如桃李风流。但将心露荐珍馐。休言春雨贵,未必贵如油。

    古人写“菜花”的诗句,我们见过许多。如刘禹锡的“百亩庭中半是苔,桃花净尽菜花开”(《再游玄都观》)、齐己的“吹苑野风桃叶碧,压畦春露菜花黄”(《题梁贤巽公房》)、温庭筠的“沃田桑景晚,平野菜花春”(《宿沣曲僧舍》)、杨万里的“儿童急走追黄蝶,飞入菜花无处寻”(《宿新市徐公店》)、王文治的“日暮平原风过处,菜花香杂豆花香”(《安宁道中即事》)等等。在这些诗句里,虽然出现了“菜花”字样,但都只是陪衬而非主角。

    乾隆皇帝倒是写过一首纯正的《菜花》诗:“黄萼裳裳绿叶稠,千村欣卜榨新油。爱他生计资民用,不是闲花野草流。”然而通篇只是主子对臣民的口气,居高临下,除了“钦此”之外,读不出什么亲切感来。

    真正让菜花美到心里的,是侯先生这首《临江仙》。“紫玉瓶中罕见,群芳谱内难求”,大众中的一员,平常身世,和你没有距离感;“黄金涌浪日华流”,小家碧玉,亮丽清纯,其天然姿色风霜难掩;“愿添山海味,不上玉人头”,具仁心,甘奉献,耻于争媚,格调自高。只寥寥数语,便写尽菜花外形内质。下阕从品性上进一步做出肯定,以素心素面示人,着实让富丽的“牡丹”和风流的“桃李”做了一回配角;结语旧事翻新,让“春雨”也竖一回降旗。几招一出,竟使平民化的“菜花”,堂堂正正地自成了一“谱”。

    以常品抒悲情,金定强的《咏丝瓜花》可算一例:

    丝瓜花胜菊花黄,堪赏堪餐压众芳。

    三十年前当此日,乡亲争采塞饥肠。

    首句着一“胜”字,旨在赞美丝瓜花,却又勾起对“三十年前”那一段辛酸历史的回忆,个中滋味,实难言表。宋马清痴咏“蚕豆”诗云:“蚕忙时节豆离离,烂煮堪填老肚皮。却笑牡丹如许大,可能结实济人饥?”今读此诗,殆如姊妹篇也。

    曹长河的《浣溪沙·芦花》,所抒的则是一种豪情:

    野水荒洲暮色深,西风起处近商音。斜阳隐隐对遥岑。宿雁栖鸥非俗态,叶黄头白见秋心。折它一束养胸襟。

    “宿雁栖鸥非俗态,叶黄头白见秋心”,处于“野水荒洲”之中的芦花,到了词人笔下,已经完全人格化了。崇之仰之,故有“折它一束养胸襟”的冲动。然而天下胸襟,磊落者少,自家而外,只恐没几个可以养得。

    花有花格,人有人格,孟依依的《高阳台·法源寺丁香》,将自身融入花中,于淡淡幽怀中表现出了一种高华气质:

    凉鬓吹青,单衣试紫,一年春到空门。悄立听经,维摩花雨缤纷。因缘自结繁华外,背条风、不领春恩。谢东邻、蝶使蜂媒,蜜语殷勤。若教净业真修得,问今生芳树,来世何人?却恐关情,清狂再付沉沦。淡眉细眼深深记,认腮边、一点啼痕。怕红尘、重遇他时,不复花身。

    人耶?花耶?妙在是与不是之间也!法源寺有此一株,不枉为寺;丁香花得此一喻,不枉为花。佛门清净地,宜有此清净花、清净人。

    与上述词中的小女子情怀不同,谢长虹的《水调歌头·石榴树》,所表现的是一种女汉子气概:

    久病人情冷,除药复何求。若非前世盟定,何必苦淹留。不过无遮天地,老树一轮而已,风雨任飕飕。瘢结寒潮后,吐蕊血般稠。叶金玉,枝黑丑,恁难讴。光阴粒粒,皮裂滋味上心头。休问江湖子弟,若有栖身仙府,可使共云鸥。丹火焚山鬼,骨相立清秋。

    描摹石榴形象,倾吐一己衷肠,借物兴怀,凄婉之中别见几分超迈。两结力道千钧,撼人心魄,阳刚之气,非独男儿有也。作者是一位女警官,职业养成,宜吐此语。榴花得此一篇,定当怒放。

    王聪的《海棠》,属于另一类抒怀诗:

    鸣鹤楼空雨又斜,落梅风散到谁家?

    林间忽有胭脂湿,道是春来第二花。

    末二句最为传神,“胭脂湿”三字虽借自前人,然冠以“林间忽有”便掩尽形迹。“第二花”妙,似不曾被人道出过。占得“第二”之名,大是有幸,前有“第一”挡灾,自不必担心成为众矢之的。此意海棠得之矣。

    苏些雩写《八声甘州·水浮莲》的时候,虽已人过中年,但少年时的乐观天性,并未随岁月稍减:

    借东风相送渡长川,摇荡碧帆船。剪春光半缕,云霞几片,浪迹天边。二十四桥明月,一十二回圆。短笛知何处?如雾如烟。

    凝望青山不老,把少年心事,一一重燃。记西湖昨夜,曾伴落花眠。莫回头、回头千里,有声声、啼鸟唤流连。谁知我,梦寻江海,岁岁年年。

    “剪春光半缕,云霞几片,浪迹天边”,随遇而安,自得其乐,洒脱情怀跃然纸上;“二十四桥明月,一十二回圆”,则暗扣着“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意脉,将苏家老祖宗的技法,发挥得淋漓尽致。下阕重燃“少年心事”,一怀淡淡的幽思之外,夹带着几许天真;虽有“莫回头、回头千里,有声声、啼鸟唤流连”之叹,然与生俱来的超然心性,终不能尽掩。“岁岁年年”“梦寻江海”,是不必谁知,也不用人促的。一个乐观向上、百折不挠的词坛“大姐大”的形象,至此已然自行立起。

    三

    前面所说,都是有名之花。黎凤兮的一首《无名花》,可谓花中别格:

    但愿芬芳魂魄在,不求尘世姓名留。

    春来亮艳清风浦,秋老争香白露洲。

    估价敢劳名士笔?知卑羞上美人头。

    纵遭霜雪飘零尽,落拓荒原觅自由。

    借物喻人,殊深寄托。通篇见高格,有自信,有自知,更有自律。名曰赞花,又何尝不是夫子自道?诗中关键点,在结尾的“自由”二字上。有自由,无名何妨?无自由,有名何益?“不自由,毋宁死!”先贤气节,有以见之。

    真花可以寄情,假花如何?阿怀东的《咏绸缎花》回答了这个问题:

    两束绸花四季新,高楼伴我度昏晨。

    纵罹秋肃难凋蕊,倘播清香更诱人。

    绚彩缤纷梁苑景,殊姿绰约洛川神。

    但能怡目休嫌假,世上原多假乱真。

    明知是假而甘受其欺,非自愚,乃自娱也。世间有“真假”,亦有“假真”,“真假”明示在前,于人无欺;“假真”处处掩饰,于人有害。摒弃“假真”,接受“真假”,非智者莫能如是。“世上原多假乱真”,煞尾一笔,其意义超出题外远矣!

    何永沂的堆絮体《苏幕遮·新春遣怀》,虽非专门为某一种花而写,但词中梅骨桃魂,“杂花生树”,有无限感慨供人品味:

    月魂清,梅骨矫。起舞鸡鸣,起舞鸡鸣晓。舟系五湖烟渺渺,依旧桃花,依旧桃花笑。报新春,啼小鸟。回首红尘,回首红尘老。似海苍天长独啸,事到难言,事到难言了。

    作“堆絮”不难,难在堆一字见一番意,如海上波澜,前翻后滚,往复回环,连绵不断也。不然,“堆絮”便成“堆砌”,有何意味?此作伸缩自如,吞吐有致,佳制也。上以“月魂”“梅骨”领起,气格便高,歇拍裁取崔护诗,略去“春风”,春风自见。下两叠尤佳,“回首红尘”添一“老”字,不尽人世沧桑之感;“事到难言,事到难言了”,欲说还休,一波三折,着一“了”字,当真连“天凉好个秋”之类也不屑说了,寄慨之深,宜稼轩引为同道。

    张智深有一首《以望远镜观湖中荷》的小诗,视角独特,读来别有意味:

    绿水眉前漾,红芳眼底开。

    纵堪移影近,无计曳香来。

    首二句描摹,尚属一般铺垫。末二句不愧神来之笔,“纵堪移影近,无计曳香来”,不只是扣住了题目中“以望远镜观荷”的特征,更重要的是暗寓了诗人的惜芳情绪。短章有厚味,浅语见深情,斯为一例。

    四

    真花假花都说过了,已经开过的花有的说吗?有,周燕婷的《小瀛洲海棠已谢》,所寓情怀,当不逊于盛开之蕊:

    陌上寻芳叹已迟,海棠空剩梦边枝。

    好花留作明年看,不负心头一点痴。

    特地寻芳,而繁花已谢,本是煞风景的事,诗人偏能随遇而安,别生出一段“好花留作明年看”的美好预期来,可见其“心头”的那“一点痴”,是何等的执着,又是何等的感人。全诗辞近旨远,语约意丰,柔婉中别具筋骨。

    开过了的花可以追说,未见着的花也可以预说。魏新河一首《戊子春日将有未央万亩桃花园之游预作》,为我们留下了成功之例:

    忽觉春温感岁更,还凭惯例拟游程。

    车从北郭万花入,人与东风一路行。

    云去无心仍本色,山来有意弄新青。

    桃花人面俱都在,只是南庄不可经。

    “游程”依“惯例”而拟,想象“车从北郭万花入,人与东风一路行”的快意,风流倜傥,具足英仪。“桃花人面俱都在,只是南庄不可经”,结语一丝惆怅淡着于纸面,曲水生波,涟漪不尽。

    不问开过还是未开,霍松林先生于《阳台种花》,亦足以宣示胸臆:

    迷茫暗夜鬼喧哗,盼到天明鬓已华。

    怕雾愁阴无好计,檐前遍种太阳花。

    诗当作于“文革”结束后不久,从“迷茫暗夜鬼喧哗,盼到天明鬓已华”可以测知。结二句以幽默语出之,最得风人之旨。种得太阳花,光明自在,鬼物辈何足道哉!无计之计,胜他万计。“太阳花”相对于“暗夜”而言,无须确指。

    作为一个特定时期的记录,刘知白先生的《苦楝当窗朝夕相摩饶有感触因以咏之》,有着诗史般意义:

    入夏花如雪,先秋叶便飞。

    金铃冬满树,不惹蝶蜂围。

    苦楝一名“金铃子”,寻常物也。然是入夏开花,先秋落叶,临冬挂果,个性何其独特!“不惹蝶蜂围”者,正不趋时俗之个性使然也,寻常物大见不寻常处。诗人咏苦楝,何尝不是自咏?彼时公籍列右班,大受时人白眼,故借此以明素志。个中滋味,不难体察。

    熊绪文先生的《含羞草》,则可称警世通言:

    盈盈笑靥一惊收,引得游人把步留。

    到底是羞还是恼,此中真味耐寻求。

    以拟人手法状物,寄托遥深。“羞”“恼”二字最具深意:草犹人也,礼遇之则含羞,轻薄之便着恼。是羞是恼,全在对方态度。为人处世,当以友善为先,爱人者人恒爱之,恶人者人恒恶之,此理万古不易。

    结语

    诗者,文学之精也,难从笔上得来,应自心中流出。心中无激情,不可强作。勉强落笔,恐其画虎不成反类犬耳。纵有千言,何足言价?

    乙未新秋明非熊东遨草于求不是斋北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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