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着拿起来撕下一小块吃,干敷敷的吃不出什么来。最近街上很时兴卖这个草庐饼,我说:“去街上都是‘卖草炉饼’的。”姑姑幽幽地说:“现在好些人都吃。”我又尝过一口就扔在那里:“上次胡先生要买来吃吃看,我没让,果然不太好吃。”“怎么还有那么多人来买着吃,现在的人都馋疯了吗?”姑姑仿佛明白了什么,补充说:“哦,你不让他买倒是叫我买。”我不禁笑了,偷瞄她是不是真的生气。这时候,隆隆的飞机声从公寓上空响过。我说:“是不是要打仗了?这些天老有飞机飞来飞去。”姑姑说:“报纸、广播都说要打仗了,满大街的日本兵,日子要苦了,打起来恐怕连草炉饼都没得吃。”姑姑哀叹道。
我想起白天听到的消息,说:“姑姑你听说了吗,日本人现在到处抓人,听说连柯灵也被日本人抓起来了。”她蹙了一下眉头:“什么时候的事儿?我不知道啊!”我说:“听人说的,要是真的也是够受的了,上次舞台剧的事他帮了不少忙呢。”想起这事,我心中就无端的苦闷,他为《倾城之恋》的上演,费了不少心血,现在遇到这么大的一个劫难,我自己力薄势单,实在不能帮得上什么忙,内心很是愧疚。半晌,姑姑突然想到什么,像诗人得到灵感般,说:“你家那位不是和日本人来往得很热络?他难道不知道内幕?”姑姑倒是提醒了我,只是他和我说忙,倒是有好些日子没有来过我这里了。
我想了又想,当天晚上还是去美丽园找他。我没有打电话,想给他一个惊喜。惊喜是没有的,碰巧遇见他不在家,青芸说他吃过晚饭就出去了,我问他去哪里?青芸说:“他没说,说是去会朋友,我还以为去找你了呢。”她说。末了,非要留我下来吃点心,我笑着谢绝了。夜色寂静,弄堂口熙熙攘攘热闹起来,卖馄饨、臭豆腐的小贩已经开始摆摊子,梆子声不绝于耳。三两个大人带着几个孩子坐在那里乘凉,发出叽叽咕咕的笑声。云层稀薄,一轮浅黄色的圆月升起来,照得我心中万千惆怅。我打算走路回家,忽然想去看看苏青,问问她有没有办法,她在我眼里一向是有办法的女人。再说,我想找她聊一聊,我们很长时间没有见面了。我坐上黄包车来到苏青家,还没进门就听到屋内传出来吃吃吃的笑声。苏青开门看到是我,一下子愣住了,脸色骤然变成一片浮白,表情也很不自然:“你怎了?”她问我,我挤出淡淡的笑容:“怎么了?我没怎么了,不能来啊?”她说:“好,好的,欢迎,我请都请不来。”我知道屋子里有人,一直往里走,突然听到熟悉的声音:“谁来了?”同时胡兰成出现在我的视线中,他看到了我,怔了怔,随即又恢复到平常,微笑着说:“爱玲,你也来啦。”我想平静下来,但是顷刻间却无法控制自己的嫉妒之心,同时也竭力压制,不想让自己流露出任何怪异的表情,真是为难了我。
苏青给我倒茶,但是床上的被子被压出一个深坑,一看就看出来胡兰成刚才是半躺在床上,我禁不住满腔怒火。但是还是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坐着,三个人一时找不到话,后来又抢着说话。可能是我们都觉得无聊,坐了不一会儿,我提出告辞。胡兰成送我,我和他一道走出苏青住的小区,三个人各怀心事。我们刚刚走到马路对面,他便从口袋里拿出一根烟点燃了。风吹得火苗整个是斜的,同时还能听见衣领子被风吹响的声音。他猛吸了一口,火星发出明灭的光。“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他停下来拉住我的手腕,我停下脚步。他又说:“你就不能说句话么,沉默是个什么意思?”我轻轻推开他,说:“我没什么要说的,走了。”迎面往前,眼睛下意识地逃避他的目光。他犹豫着,没有上前来叫住我。
第二天,胡兰成没来,后来听说他又到南京去了,他这一段时间有一点神秘,我不知道他的行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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