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子建议换家清静素雅的旅馆，一是安全；二是设立中转站咋也得注重点儿脸面，不能只考虑出去售药，紧俏产品还要养成客户上门自取的方式和习惯，这样，既节省时间，又培植奠定出互利互惠、平等相依的概念。守株待兔，也是营销学中一门深奥的功课。他是现学现用，地摊上买的薄册子中记录的几句貌似点石成金的短语信手拈来充充胖子。
蔚然说不可，佳荣旅店虽脏乱差，可是建店日久，住客四海围聚，难得的信息交流中心。价格在三江地区也算是便宜的，而且伙食堪称一流。创业初期，核算成本也是盘活之道。她的意思是不换旅馆换房间，楼层低些，最好是二楼，来来往往少受几分累，客户登门、搬运货物也顺溜。
“你要是男的多好，咱俩住一间，也省下一笔费用。”雷子道。
“女的怎么了，古往今来有多少异性知己同宿一舍的，看着挺朝阳个人，观念却老旧迂腐，要紧跟时代步伐哟。”
“嘻嘻，你若不在意，我求之不得呢，朝夕有美女相伴，美死我了！”
“少往歪处想，吴胖子能开绿灯吗？没有结婚证睡一个房间让查夜的公安抓住准挨罚，钱是小事，你我的名声也完了。”
“你以为吴胖子是贞洁烈夫，五六楼是怎样的状况还用我提醒你吗？跟牲口棚有区别吗？别说天南地北的陌生男女双宿双飞，混交、杂交他也装听不见啊。只要你不介意，剩下的事我去谈。”
“艳艳会同意吗？咱俩是方便了，可她会怎么想？小丫头别一时想不开生出事来。对她，你到底怎么个态度？也不能总这样下去吧？”
“所以我说换旅馆。”
“逃避不是解决方法，除非你跑月球上去，那也悬。”
“唉！说心里话，我不傻，可我真不知该怎么去面对。长痛不如短痛，要不然来个快刀切豆腐？”
“不要……你喜欢艳艳吗？说实话。”
“喜欢是喜欢，只是那种兄妹间的。”雷子道。他此时方能将火车厢中的长吻定性为亲情。
“此事还是从长计议吧，先把管仕搞定再说。”蔚然道。
一周之内，雷子、蔚然跑了五次市医院，近三十个科室加药房转个遍，去过三江名鱼坊的科室主任们依稀还记得他，记忆犹深的当属张淼。雷子对泌尿科主任吉顺的印象是贴了标签的：生殖器长在脸上的男人。而那些在“万马奔腾”中出尽洋相的男男女女，雷子也为他们排上名号。例如，内科为老大，泌尿科自然占据“老二”的位置（千百年来无任何器官敢与之争宠），外科为老三，妇科为老四，骨科为老五，眼科为老六，依此类推。
科室多，准备的材料相应的就重，蔚然说既然是合作伙伴理应分担扛包的义务，好在赵连生已提前为我们铺好了路子，要不然至少还要多背六十几瓶药样。雷子说可不是嘛，因祸得福。蔚然笑道：“不说‘生爷’是狙击手了呀。”“此一时，彼一时。”雷子鼻子眼儿冲天道。
“如果用鲜花来形容女人，我和张淼代表哪两种类型？”从神经内科主任办公室中出来蔚然问雷子。加上这回，几天内她已与市医院美丽的女医生三度会面。毫无疑问，张淼的美无与伦比，一倾国，二倾城，那种倾倒芸芸众生的感性的美，令蔚然这般自视甚高的女孩儿也甘拜下风。
“她是月季，你是玫瑰。”雷子思索了几分钟后回答。
“说下理由，千万不要顾忌我的面子。”蔚然认为雷子一定会说张淼是花中之王、国色天香、芳香浓郁、雍容华贵的牡丹才对。
“月季有花中皇后的美誉，娇柔，含蓄，芳香久久，令人回味无穷。玫瑰，别称刺玫，艳丽、绽放，冲劲十足，令人荡气回肠。据说好的玫瑰精油的价格要超过黄金。”
“你更喜欢哪一种？”蔚然不错眼珠地注视着雷子。
“两个都喜欢。”
“不许模棱两可，只选其一。”
“嗯……我喜欢狗尾巴草。哈哈。”
“好啊，你骂我俩连狗尾巴草都不如，等下回见到张淼看我怎么重复你说的话。”
不吸烟的雷子因与市医院的业务关系兜里见天装有软包中华。他说医院根本不允许吸烟。蔚然说：“所以只揣一包就够了，装样子，百分之九十九的医生会摆手拒绝，但同时也增加了进一步交流的机会，最起码对方会认为你是个明事理、懂应酬，比较谦卑和大方的销售者。当然，这只是销售人员起步阶段行使的不让人生厌的小小花活儿，不适用所有人。随着客户关系网的建立，个人之间的情感逐渐加厚，一些原始的糟粕会慢慢丢弃，应该说是在无形中淘汰、分解，所以某位生物学家才说：‘去伪存真由进化中产生。’社会、市场，有着极强的免疫力。”
“然然，我发现你是一个善于总结的女孩儿，无论是情感还是事业。”
“吃一堑，长一智嘛，参考价值是成功不可分割的因素之一。”
由于赵连生的先入为主，市医院与银杏叶片、消渴丸相关的科室对雷子呈送的产品资料均不陌生，二人用节省出的时间频频光顾管副院长办公室。对于蔚然的主动造访，管仕在百忙中也摆出热烈欢迎的架势，握她手的时间越来越长，拍她香肩的次数越来越多，谈论药品专业知识、购进流程、未来发展趋势的话题越来越少。而他手指缝间始终夹着雷子递上的中华香烟，他回答关于药事委员会审核泰升产品购进一事总是千篇一律：“个别领导提出的异议我们总是要审慎对待。”
“作为一名主管医药的院长，我和雷经理非常理解您的苦衷，端平水碗不是宗旨，悬壶济世、救患者于水火的悲天悯人情怀，是每个医护工作者、每个制药企业、每个医药代表所应具备的基本良知，泰升药业的企业文化与良知挂钩，生产的药品无论在疗效上、质量上、性价比上均高过同类产品。我想，市医院甄别产品的标准应以疗效为主吧，在这一点上，管院长可能已经未卜先知。”蔚然见老狐狸干打雷不下雨，只得将话挑明。在一旁的雷子恨不能拉着管仕去药房看货架上的泰升产品。让你装。
“呵呵，小然同志高抬我了，我能一步步走到今天靠的是踏踏实实、任劳任怨，伪科学是旁门左道，害人害己。周一吧，周一你们再跑一趟，今天嗓子有点哑，我可没有雷经理的运气好，找到这么漂亮性感的女士当代言人。”管仕干笑几声道。
我的妈呀！今天嗓子有点哑？您老人家从出生到现在有不哑的时候吗？蔚然用眼神传递心声。管仕看到了，也读懂了。“管院长过誉了，能有面对面和您交流学习的机会完全依赖雷经理的谦让，他告诉我，实践才能出真知。”
雷子心说，然然，你就别捧我了，说出花来，管仕也拿我当点烟器使唤。
肖爱国发来传呼，问雷子是否在嘉市，如在请回电话，他留的是手机号码。雷子和蔚然回到佳荣旅店，蔚然去食堂打饭，问雷子要酒吗？雷子说少来几瓶啤的，肖爱国找自己说不定什么事，满嘴酒气去了不好。
唐艳艳正在打扫415号房，见雷子回来就去开416号的门，“然然姐呢？”她问道。几日里，雷子、蔚然双进双出她看在眼里，忌在心头。可那是人家的工作，怎好阻拦。她感觉到蔚然对雷子似乎也情有所钟。“食堂打饭。”雷子回道。他进屋抄起电话拨通肖爱国的手机。唐艳艳没有跟进来。
“肖院长吗，我是雷子，我在嘉市，有什么指示？”
肖爱国的声音传过来：“两件事，第一件，五十瓶洛赛克。第二件，省城冰川生物制药的珍珠牌干扰素能搞到吗？”肖爱国的口吻完全是命令式的。
“洛赛克没问题，干扰素需要回省城后才能确定。您能不能将它的进货价格告诉我。”雷子道。五十瓶洛赛克意味着又有两千五百块的进账，至于干扰素他只是听说过药名。
“100万单位的，我不管你多少钱进的，在我这里是每支二十元，不要票。”肖爱国保持他一贯简短明了的行事风格。
“好，多少支？只要是不赔，白跑趟腿也应该应分。多问一句，别的厂家的可以吗？”
“一百支。坚决不行，要是能用其他厂家的替代还用麻烦你吗。这是患者要求的。”
“OK，我明天回省城，一有消息马上通知您。”
“三天内必须给我准信，过期不候，损失你自己承担。”
“放心吧肖院长。再见。”
二十块一支全算雷子赚的也才两千，与洛赛克的利润相差悬殊。
蔚然举着托盘，拎着啤酒筐进来时见雷子在写东西，她问道：“恶补数理化呢，来不及啦。”雷子放下纸笔接过酒菜，“记药名呢，肖爱国下达的任务指标”。
“什么药？”
“五十瓶洛赛克，一百支干扰素，指名道姓的要珍珠牌的。”
“是冰川生物产的吗？”
“然然，没你我可咋活啊？你就是本医药宝典。服了，彻底服了，我磕头拜你为师吧。”雷子装腔作势要下跪。蔚然笑眯眯地瞅着。“也不拦一下，不怕减寿。”雷子的膝盖复又挺直，“那你了解厂价是多少吗？”他有心考考蔚然。
“不太清楚，好像十块左右，每支，含不含票不知道。”蔚然道。
“厂家地址呢？”
“你当我是114，自己查去。烦人。”蔚然坐下身夹菜吃。她要的是酱汁狮子头、鲜蘑肉片、宫保鸡丁、尖椒炒肉丝。下酒没挑。
“然然，时间紧，任务急，肖爱国只给三天时间，我今晚必须走，你跟我去吗？”
“明天是周六，三天时间是不是短了点？”（我国从1995年5月1日开始实施双休日）
“没办法，当孙子时期腿要比驴勤。”
“别说那么悲观，肖院长主动送红包，你居然敢抱怨。你有没有想过，咱先不谈干扰素，一旦洛赛克的销路打开，进入到良性循环，所产生的利润远远超过泰升、葫芦岛的任何一款产品。”
“你的意思是偏离主题，主攻洛赛克。”
“先以奠定良好的客户群体为主，有了人脉关系还担心货源销路吗？”
“然然，进货款欠缺，你那儿……”雷子刚才用笔简单计算了一下。五十瓶洛赛克的本金与利润相同。干扰素是未知数，就按答应肖爱国的白玩儿价一百支要两千块，加在一起去除路费共需四千五百元，雷子兜里连一半也没有。
“五千够吗？”蔚然痛快地问道。
“足矣！”
“吃完饭给你。”
“你还没说跟不跟我去呢？”
“我还是留下来吧，省城、嘉市两相呼应，以免意外情况发生。楼下服务台能订票，虽然还差半天弄张卧铺应该没问题，我让艳艳去办。”
“还是女人心细。”
“我去叫艳艳吃饭。不用面见客户，再要几瓶啤酒，喝完上火车好闷头大睡。”
上火车时意外发生，唐艳艳买了两张卧铺票。她说：“我也要去。”雷子略含愠怒道：“不许胡闹，你不上班了？”唐艳艳平静地说：“串休。”雷子急了，“那也不行，我去是跑厂家的，哪有时间陪你？”唐艳艳说不需要照顾，自己随便溜达溜达，逛逛中央大街、一百、自由市场。还说特想去动物园看猴。
雷子说：“嘉市的动物园不比省城的小哇。”
唐艳艳道：“早些年热火着呢。可是自从有只黑猩猩化装成人类率团逃跑后就关闭了。”
雷子说真的假的，唐艳艳说真的，当时还贴了通缉令呢。
“让艳艳去吧，正好帮你拎药，一百支干扰素，五十瓶洛赛克，一个人弄吃力。”蔚然劝解道。如不然还能怎样？小丫头主意特正，先斩后奏，票都买了。
“然然姐你真好，就是嘛，上赶着当力巴还不要。”唐艳艳接过雷子手中的背包上踏板进车厢，寻找卧铺位。
“真没办法。”雷子摇头。他还想对蔚然说些会与唐艳艳保持距离的话，想想，多此一举，只能是越描越黑。
“回来时注意车次，别又成为臭虫跳蚤的下酒菜，艳艳可是女孩子，细皮嫩肉的不禁咬。”蔚然道。她的话好像有所指，她的惆怅繁杂的心绪溢于言表，雷子心中也平添几许留恋。接触多日，情愫暗生，美丽大方聪明性感的蔚然像一阵暖风徐徐吹进雷子的心田，又像一场滋润温沁的绵绵细雨在尘嚣中洒落。如果没有她的加入，雷子还不知要走多少弯路，市医院之旅也恐怕早早画上失败的句号。
车轮滚动，夜色虚幻，蠕动的厢体载着困倦的旅者在震荡中加速前行，月台上的蔚然飘忽转逝，雷子对唐艳艳说：“是谁在动？”
唐艳艳答道：“你在动。”多么富有哲理的一句话。
唐艳艳托熟关系买到两张下铺，她随身斜挎一只小巧的卡通包，上面的图案似猴非猴，似猫非猫，看来她去动物园的主张是正确的。
雷子在她的对面坐下问道：“搞突然袭击，父母通知了吗？”
“嗯，没说出远门，替班、串班，他们习以为常。”唐艳艳双手枕在脑后舒舒服地躺身。
“真去看猴？”雷子随即也栽倒。
“你说呢？”唐艳艳倏忽坐起。
“到地方别乱跑，小心‘拍花子’。”雷子没正面回答她的反问。
“你倒是想甩开我。哼！然然姐跟你多近，我就离你多近。”
“呵呵，行，我现在去厕所，你去吗？”
“去你的。”
“看好包。”
一夜无话。雷子熟睡。唐艳艳睡熟。
阚瑞敏“事儿妈”，即使没动迁雷子也不敢冒险领陌生女孩子回家。父母节省，租住房面积也许只将够一家六口住，雷丽若不在家，雷子身在嘉市或许会宽敞一些。
“咱俩去旅馆。”出站口，雷子下定决心。
“哎呀，你想气死我啊。工作工作离不开旅店，和你回省城还住旅馆，能不能有点人情味儿？能不能给我点家的感觉？”唐艳艳不干。
下沟子接近蛮荒的地理位置，污水横流、四害横行、臭气熏天、坟丘遍布、恐怖的非人类居住环境，以夸张的手法，经雷子声情并茂地无边渲染，一组惨绝人寰的画面呈现在唐艳艳眼前。她可怜巴巴地说：“我要回家。”
看她那可爱样，雷子又于心不忍，他说下沟子偏远，属近郊，其他地方还是阳光明媚充满现代气息的，特别是动物园的猴儿们，看到女孩子会主动文明地打招呼，不给瓜果梨桃也不和游客翻脸，有的还踊跃抢过照相机为欣赏喜爱它们的“近亲”拍照留念，多么祥和至亲至善的场面啊！
“我咋听说好多酒店都以生吃猴脑儿为招牌菜呢？”
“瞎说，只有旧社会才人吃人，新社会不兴那个。”
雷子和唐艳艳打车去了星星旅馆，那里他熟，离炉具厂有千米左右，他曾经无数次与柳姐在此偷欢，今日携女重来，徒然生出少许伤怀。
雷子要开两个房间，唐艳艳不许，她懂事地说：“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咱是小老百姓，哪有到家门口不见爹娘的，你还是回去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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