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的盛唐-凄凉大唐晚景(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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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安史之乱后,为患帝国一百五十多年的“宦官乱政”终于画上了句号。大明宫里,再也看不见那些面白无须,手握生杀废立大权的人了。然而,到了这一刻,大唐帝国距离那个覆灭的终点也已经不远了……

    天复三年二月,昭宗下诏,赐给朱全忠“回天再造竭忠守正功臣”的名号。

    朱全忠命心腹将领朱友伦、朱友谅率步骑一万留守京师,然后回军大梁。随后的日子,朱全忠对东方的残余势力(淄青镇)展开了最后的兼并战争,以雷霆万钧之势先后攻克博昌(今山东博兴县)、临淄、登州(今山东蓬莱市)等地,而后进围青州。

    九月,淄青节度使王师范投降。

    至此,大河南北全部被朱全忠纳入囊中。

    接下来,是不是应该轮到朱全忠挟天子令诸侯了?

    是的。不过在此之前,朱全忠必须先除掉一个人。

    这个人,就是他这些年来最得力的盟友——宰相崔胤。

    自从铲除宦官集团后,崔胤就掌握了朝廷的军政大权,大有一手遮天之势,不但百官进退要以他的好恶为转移,就连天子的一举一动也要向他报告。天复三年五月,崔胤又以禁军兵员严重不足为由,奏请天子招募士兵、扩充军队。他这么做,表面理由当然是为了保护朝廷和天子,其实是为了培植和巩固他的个人势力。

    这一切,当然都没有逃过远在汴州的朱全忠的眼睛。

    朱全忠意识到,这个在朝中日渐坐大的家伙已经不再是自己的盟友了。换句话说,他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道理很简单,当初朱全忠跟崔胤交结,目的无非是想让他在朝中充当内应,随时窥伺天子和朝廷的动静,可现在,长安业已驻留了自己的军队,天子也已完全处于自己的掌控之中,留着这个崔胤还有什么用呢?

    留着他,无异于留着一颗绊脚石。

    天复四年(公元904年)正月,朱全忠秘奏天子,指控崔胤擅权乱政,离间君臣,随后便命心腹将领朱友谅杀了崔胤。

    最后,朱全忠就要“挟天子令诸侯”了。

    正月十三日,朱全忠驻兵河中,强迫昭宗迁都洛阳。二十二日,迁都行动开始,汴州军队强行驱赶长安城中的士民和百官上路,一刻也不准停留。成千上万的百姓们扶老携幼,一路不停地哀叫哭号。二十六日,朱全忠命军队将长安城内的宫殿、民宅及所有建筑全部拆毁,拆除下来的木料全都扔进了渭水。

    绝世繁华的帝京长安,从此沦为一座废墟。

    二十八日,昭宗一行到了华州,当地百姓夹道欢迎,山呼万岁。昭宗不禁泣下,说:“勿呼万岁,朕不复为汝主矣!”(《资治通鉴》二六四)

    当天晚上,昭宗下榻在华州行宫,黯然神伤地对左右说:“民间有句俗语说,‘纥干山头冻杀雀,何不飞去生处乐’,朕如今漂泊流亡,不知道最终要落向何方?”

    言毕已经涕泪沾襟,左右皆陪着天子同声落泪。

    流亡的路上没有方向。但是,肯定会有一个终点。

    洛阳,会是昭宗李晔的终点吗?

    走向终点

    从长安走向洛阳的一路上,昭宗李晔一次次寻找机会派人向诸藩告急,命河东李克用、西川王建、淮南杨行密等节度使火速率兵勤王。朱全忠发现天子始终徘徊不前,知道其中有诈,遂一再催促。昭宗先是推托皇后刚刚生产,不便上路,随后又授意司天监上奏,说星象有变,东行不利。

    然而,不管昭宗找什么借口,朱全忠给他的答复只有一个相同的动作——杀人。

    昭宗说皇后刚刚生产,朱全忠就命人杀了医官。昭宗说星象有变,朱全忠就命人杀了司天监的人。到最后,昭宗终于无可奈何,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上路。

    自从崔胤被杀后,禁卫六军基本上就溃散了,跟随天子东行的,只有两百多个内苑的少年,但也仅是陪伴天子打球,以供差遣而已,根本谈不上保卫天子的安全。

    即便如此,朱全忠还是没有放过他们。

    天复四年闰四月初九,昭宗一行抵达洛阳郊外。朱全忠在营帐中摆设宴席,召集那两百多个少年一同赴宴,然后就在宴席上把他们全部勒死了。

    之所以用绳子勒死,而不是用刀砍,是为了不让鲜血弄脏他们身上的衣服。因为那些衣服,朱全忠有用。事先,朱全忠已经找了两百多个年龄、身材都与他们相仿的少年。事后,他让这些人穿上了死者的衣服,一如往常地侍奉天子。昭宗刚开始毫无察觉,过了好几天才发现,但也只能佯装不知。

    闰四月初十,昭宗李晔进入洛阳,于次日改元“天祐”。

    此时的昭宗,显然对未来还抱有一丝希望。

    然而,此时的李唐之天,已经没有人可以庇佑了。

    历时二百八十多年的大唐帝国,开始进入了倒计时状态……

    随后的几个月里,朱全忠得到耳目奏报,说李克用、李茂贞、王建、杨行密等藩镇之间公文往来异常频繁,文中都是一些振兴社稷、匡复李唐的话。朱全忠随即产生了一种夜长梦多之感。而且,在朱全忠看来,昭宗年长,在位日久,要将他取而代之,相对于幼主无疑要困难得多。思虑及此,朱全忠决定采取最后的行动。

    天祐元年(公元904年)八月,留在洛阳负责监视天子的心腹将领蒋玄晖、朱友恭、氏叔琮接到了朱全忠的行动指令。

    八月十一日深夜,蒋玄晖等人带着几百名士兵敲响了皇帝寝宫的大门,声称有紧急军情要奏,必须面见天子。嫔妃裴贞一刚打开宫门,一眼就看见了杀气腾腾的士兵,不禁脱口而出:“奏事何须带这么多兵?”

    话音未落,蒋玄晖的手下史太已经一刀把裴妃砍倒在了血泊中。

    随后,蒋玄晖等人长驱直入,又撞见了昭仪李渐荣。

    蒋玄晖喝问:“皇上在哪?”

    昭仪李渐荣已经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赶紧高声呼叫:“宁可杀了我们,也不能伤害天子!”

    此时,昭宗正喝得烂醉如泥,倒在床上呼呼大睡,但是李昭仪故意发出的叫喊还是惊醒了他。昭宗慌忙从床上跳起,躲到了寝殿的柱后。然而,蒋玄晖已经带人冲了进来。李昭仪也冲进来挡在了天子身前,史太先把她砍倒,随即一把揪住天子,高高地举起了那把带血的屠刀……

    那一刻,没有人知道唐昭宗李晔的眼前,是否闪过他十五年不堪回首的帝王生涯?是否还会想起,他即位之初那一番拯救社稷、匡扶李唐的雄心壮志?

    没有人知道。

    我们只知道,这一刻的李晔终于可以休息了。这个左冲右突、奋力厮杀的单兵,这个疲惫绝望、无人喝彩的单兵,这个没有同盟、没有援军的单兵,此刻终于可以躺下休息了。

    他太累了,需要一场长眠——一场永不被世人惊扰的长眠。

    昭宗一死,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显得顺理成章了。

    八月十二日,蒋玄晖假传诏书,拥立辉王李祚(昭宗第九子)为太子,改名李柷,并宣布由太子监国。同日,年仅十三岁的李柷在昭宗的灵柩前即位,史称昭宣帝,又称哀帝。

    而上面所有这些事情发生的时候,朱全忠都不在洛阳。也就是说,他拥有“昭宗被弑案”的不在场证明。

    直到十月,朱全忠才“听说”蒋玄晖、朱友恭等人刺杀了昭宗。

    听到消息的这一刻,朱全忠露出痛不欲生的表情,发出如丧考妣的哭泣,然后又作了一个“投身触地”的危险动作。整个过程一气呵成,真实自然,足以令观者悚然动容。表演完毕,朱全忠才不无悲愤地说:“这些奴才辜负了我,害我蒙受万世骂名!”

    十月初三,朱全忠来到洛阳,扑在昭宗的灵柩上痛哭流涕,然后晋见昭宣帝,赌咒发誓说这些事都与他无关。十月初四,朱全忠将朱友恭贬为崖州(今海南琼山市)司户、氏叔琮贬为白州(今广西博白市)司户,随即又命他们自杀。朱友恭临死前大喊:“卖我以塞天下之谤,如鬼神何!行事如此,望有后乎!”(《资治通鉴》卷二六五)

    然而,此刻的朱全忠会畏惧鬼神、担心绝后吗?

    显然不会。

    因为,他要做的事还很多,要杀的人也还很多。

    天祐二年(公元905年)二月初九,朱全忠在洛阳宫的九曲池大摆宴席,盛情邀请昭宗的九个儿子(德王、棣王、虔王、沂王、遂王、景王、祁王、雅王、琼王)赴宴。九王酒酣耳热之际,朱全忠命人把他们全部勒死,然后投尸九曲池。

    六月,朱全忠又将裴枢等颇具时望的三十几名朝臣召集到白马驿,一夜之间全部砍杀。左右对他说:“这群人平时自诩‘清流’,要是把他们投入黄河,岂不成‘浊流’了!”朱全忠纵声大笑,随即将这三十几具尸体全部抛入黄河。

    十一月,朱全忠晋位相国,总揽帝国朝政(总百揆)。

    做完这些,朱全忠就图穷匕见了。

    天祐四年(公元907年)三月,朱全忠逼迫昭宣帝禅位;四月,朱全忠更名朱晃,将汴州改为开封府,即皇帝位,国号“大梁”,改元“开平”;同时废昭宣帝为济阴王,不久后又将其诛杀。

    这位朱晃(朱全忠、朱温),就是历史上的后梁太祖。

    至此,历时二百八十九年的大唐帝国宣告覆亡。

    唐朝虽然覆灭了,但是死亡和裂变却远远没有终结。

    因为,朱温篡唐只不过是完成了中枢政权的转换而已,并没有一统天下。他建立后梁时,十世纪初的中国全境仍然是一个分崩离析、群藩割据的乱世残局。除了朱温建于中原的后梁政权外,遍布四方的主要割据势力还有河东的李克用、李存勖父子,幽州的刘仁恭、刘守光父子,凤翔的李茂贞,淮南的杨行密,西川的王建,浙江的钱鏐,福建的王潮,湖南的马殷,广州的刘隐……

    在十世纪的上半叶,几代乱世军阀轮番入据中原,你方唱罢我登场,先后建立了“后梁、后唐、后晋、后汉、后周”五个中枢政权,史称“五代”;与此同时,散处四方的藩镇也分别建立了“前蜀、后蜀、吴、南唐、吴越、闽、楚、南汉、荆南、北汉”等割据政权,史称“十国”。

    这就是中国历史上著名的乱世之一——五代十国。

    直到公元960年,赵匡胤建立北宋之后,开始南征北讨,一一消灭了散处四方的割据政权,历时半个多世纪的乱世残局才逐步走向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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