庵院的院门大开着,院子里有几个青衣灰帽的尼姑在打扫着积雪。
这时候,有一头黑驴走进松林,向庵院奔来。
黑驴甚是健壮,浑身油黑的毛发着光亮,四个白蹄,白嘴巴,煞是精神。
在黑驴背上骑着一个模样憨厚的青衣少年,戴着风雪帽,披着一件黑色风氅。
风氅飘动,隐约可见腰间佩着的一把狭鞘长刀。
青衣少年骑驴来到庵门外,跳下驴背,把驴拴在院门外的一棵松树上。
然后他迈步进院,对那几个尼姑道:“静慧呢?她怎么没来扫雪?”
听口气他与这些尼姑像是极熟。
一个中年尼姑抬眼投目青衣少年,道:“可找到小云和孩子了?静慧正惦记着你呢,你快去她房里看看,昨夜里精武门的邹不屈施主来了……”
青衣少年一怔,道:“昨夜不是我邹大哥的新婚之夜吗?”
中年尼姑道:“精武门好像出了事。听说邹施主来时浑身是血……”
青衣少年不待这尼姑说完,已急急向西两厢房一间屋子奔去,到得门前,推门闯进,喊道:“邹大哥!我回来了!”
室内一张木床上静静地昏睡着邹不屈,一个年轻尼姑正熬着中药。
室内弥漫着浓浓的草药味儿。一盆炭火放在床下,室内甚是温暖。
听得青衣少年喊叫,尼姑急忙起身阻止,道:
“他刚睡着。小呆,你可找到了小云和孩子?抑或是找到点什么线索?”
青衣少年赫然就是小呆。
这尼姑也正是法名静慧的李兰。
中秋节快活林一役,武天涯战败了武士杰,小呆舍命以求其母“艳后”放过了中土群雄。
“艳后”带着丈夫武士杰的遗体携百媚、千娇回了波斯国。
小呆怅然若失,先后和李兰返回静月庵,他实在是舍弃不下身怀有孕的妻子贼道名媛燕小云。
就在此前月余,燕小云分娩,为小呆生下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
小呆喜不自胜,视为掌上明珠,十九岁的小爹尝到了天伦之乐。
期间娇妻爱子,其乐融融。
因小呆父亲是东瀛人,母亲是波斯人,故在中土连他自己亦无姓氏,便让儿子随母姓燕,小夫妻绞尽脑汁给儿子起名叫“燕南飞”。
乳名叫“小飞”。
他们原意是在儿子满月后,就搬离静月庵找个幽静优美之所隐居起来,男耕女织,牧羊放鸭,过一种与世无争的田园生活。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小呆一觉儿醒来一切好梦成空。
那日小呆收到邹不屈的喜柬,让他去参加婚宴。
小呆很是高兴,自己把风氅洗净烤干,情知婚宴之上人不会少,总要体面一些。
婚日前晚,小呆和燕小云打开燕小云的“百宝箱”,挑选什么东西作为贺礼更合适。
“百宝箱”中的东西都是燕小云偷窃得来,她曾为贼道名媛,不但出手不凡,而且所偷的东西也极为贵重。
最后夫妻俩选中一面“鸳鸯戏水镜”作为贺礼,以祝福邹不屈夫妇永远恩爱,白头到老。
贺礼齐备,小呆又喝了二两小酒,便倒头睡下。
睡前又亲了儿子,叮嘱妻子天明时早点叫醒他,本意早点赶去帮着邹大哥张罗张罗。可是,等小呆一觉儿醒来,早已天光大亮。
他睁眼一看,身旁不见了燕小云,亦不见了儿子,呼地一下坐起,喊了一声:“老婆”,没人应声。
披上衣服正要下床,游目一瞥,当即怔住。
便见北面墙上赫然有一枚飞镖,镖下钉着一张雪笺。
急忙跳下床,取下雪笺,但见上面写着一行字:“待你杀了邹不屈便会见到妻儿,老妖敬告。”
小呆当即傻了,呆立半晌,便穿好衣裳拿着雪笺来见李兰。
李兰听完亦惊骇不已,催促他外出寻找,精武门的喜酒只好留着以后去喝了。
就这样,小呆离庵骑驴找寻了一天一夜毫无收获,只得失魂落魄而回。
不意一进庵院竟听说邹不屈来到了庵内。
此刻,听李兰问询,小呆便摇了摇头,摘下风雪帽,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叹了口气。然后投目邹不屈,道:“精武门到底出了什么事?他……”
李兰轻声道:“他说是东瀛忍者集团找上他要为岗川四郎复仇,还有一个神秘莫测、歹毒异常的小王子率领异士奇人要问罪中土正义武林。
“结果参加喜宴的中土群雄多数战死,精武门被烧成一片废墟。
“忍者没有杀他,而是砍掉了他右手,废了他武功,夺走了他的刀和刀谱,又给他吃下毒药‘七毒断肠丸’,限他一个月内找到武大侠去崂山‘复仇谷’决战,否则就杀了他们掳走的人质柳风痴、玉珍珠和三名使女……”
小呆道:“东方明月呢?”
李兰道:“听柳风痴说可能是情帝在乱中将她救走了。”
小呆又重重叹了口气道:“似他这样还能找到武大侠吗?”
李兰微喟道:“若非他昨夜赶来,只怕难以活到今日。
“总算抢救及时,他流血太多,两个月若能离床就算不错了……”
刚说到这里,邹不屈大叫一声,挺身坐起,满脸冷汗淋漓,似是从噩梦中惊醒。
小呆急忙扑到床前,关切地道:“邹大哥,你……”
鼻子一酸,声音哽咽,泪水夺眶而出。
邹不屈定住心神,投目小呆,猛的伸出左手握住小呆一只手道:“兄弟,我还能看见你!”
小呆抹了抹泪道:“大哥,适才她已经对我说了……”
邹不屈道:“李兰也告诉了我,你不去喝喜酒的原因。兄弟,是大哥连累了你。
“你现在就杀了我吧,我武功被废,又没了右手,生不如死,况且你还能与妻儿团聚……”
小呆猛的甩掉邹不屈左手,离开床畔,生气地道:“大哥,你把我小呆看成什么人了!”
李兰急忙道:“你别生气,我们知道你不是那种人……”
邹不屈叹道:“兄弟,我话还没说完呢,我愿一死以求你帮我去做一件事情,如果你肯答应,我虽死亦含笑九泉。”
小呆道:“你想让我代你去找到武大侠?”
邹不屈点头道:“正是。为了挽救整座武林,为了搭救落入忍者手中的人质,看来非得武大侠石大侠而不能……
“我残躯薄命死不足惜,而怎忍见武林又起血雨腥风,空前浩劫啊!”
小呆沉声道:“大哥,我答应你。但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
邹不屈道:“说吧,不管什么事我都会答应的!”
小呆道:“你要答应我好好养伤,好好活下去。你一直是我所敬重的铁骨铮铮的好大哥,我不相信你会就此消沉。
“我的老婆孩子你不用放在心上,掳走他们的人并没给我期限,我总会有办法找到他们。”
邹不屈虎目含泪,道:“好兄弟!”
李兰也感动得眼中含泪,道:“小呆,从今天开始我……应该敬重你……”
闻听此言,目睹此景,小呆顿时豪气上涌,把风氅一甩,道:
“事不宜迟,我这就上边关找武大侠!你们照顾点我们的家底和那只猴子。”
难怪小呆这般豪气勃发,昔日小呆在李兰家为小厮时就偷偷爱上了李兰,怎奈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李兰根本连正眼也不瞧他。
时至今日,几经风云变幻,小呆已非昔日小呆,但能博得心仪已久的女人赞誉总是一件十分快慰之事。
邹不屈见小呆说走就走,忽的似想起一事,急道:
“兄弟,一路之上要多加小心,忍者集团正四处寻找你父武士杰的狭锋明月刀,那刀你佩带在身上可能会扎眼招风。”
小呆笑道:“那又怎样,他们要就给了他们。看在我爹的面儿上,他们也不会难为我。大哥,我走了,你们听好信儿吧。”
邹不屈动情地道:“兄弟,多保重!”
小呆遂转身出屋,戴上风雪帽,昂然出了庵院,牵过黑驴骑上,择路向北而来。
骑在驴上,心中那股豪气渐消,方感到此行必千难万险,不由脱口道:
“妈的,这不又混入江湖了吗?自己老婆孩子生死未明,却偏要去管别人的死活,难道这就是侠义之举?”
实则小呆真是迫不得已,他知道江湖风波险,早就厌倦了江湖中的生涯,可命运却偏要把他推上风口浪尖。
一路骑驴北上,心中落寞惆怅,昔日娇妻爱子欢声笑语犹在耳畔,此时却单身独骑游荡在茫茫雪野之上,小呆真想放声大哭一场。
上路两天后的中午,小呆来到了一座集镇。
集镇很大,热闹繁华。
街上各家店铺俱全,叫卖声不绝于耳。
这里虽天气寒冷,而雪很少。
骑驴街上,小呆东瞧西望想找家酒楼充饥。
他已发现这集镇位于三条官道的交汇处,过往客商众多,酒楼客栈自不会少。
终于,他在一家高大的酒楼前勒住黑驴。
酒楼上横着一块大匾,上写“醉仙楼”三个大字。
楼下停着一辆马车,拴着几匹健马,可见酒楼生意兴隆。
小呆下了驴,过来把黑驴拴了。
然后迈步进了酒楼,有酒保迎上殷勤招呼,将他领上二楼雅间,抹桌擦椅让小呆坐下,又问小呆吃点什么。
小呆要了三两白酒,半斤牛肉和一只烤鸡外加四个馒头。
待酒保离去,小呆这才环顾室内,见一桌旁环坐六七个人,锦衣华服,似富贵人家。还有两张桌旁坐着几个武林人,佩刀挂剑,相貌不俗。
这些人兀自吃喝,很少言笑。
目光瞥处,在屋角靠窗处独坐一位翩翩佳公子,竟轻呷着一杯香茗,目光不时望望窗外。
一看这佳公子,小呆心下暗自称奇,论风雅俊美这佳公子堪与“粉面妙郎”沐无名相比,而自己却从未听说过江湖中有哪位美男子可与沐无名齐名。
酒菜端上,小呆便闷头吃喝起来。
等他喝光三两白酒,吃进半个烤鸡和半斤牛肉之后,楼梯一阵震天价大响,涌进九个彪形大汉,随后跟进的酒保赔着笑脸招呼这九个大汉落座。
小呆游目瞥见知道这九个大汉全是武林中人,他们内着武士装,外披玄色风雪大氅,英姿勃勃,气势夺人。
小呆心中暗忖:这么多武林人会聚这个集镇,莫非这里要发生什么事件么?
还是远避为上,别再搅进去无端的赔上性命,耽误了大事。
遂不再偷看,闷头兀自快吃起来。这时那九个大汉要的酒菜也端上来。
为首一人道:“咱们再等片刻,侯爷让咱们中午在此会面,可能也会赶来用餐。”
有人附声道:“九爷说得对,咱们先吃了,便显得对侯爷大不敬了。”
小呆听了心下明白,原来这九个人是朝廷的人。
他剩下两个馒头便也不吃了,喊来酒保付了饭银,然后起身离座,走下楼来,心下暗自庆幸,总算未发生什么事故。
出得酒楼去牵过黑驴,正要骑上,忽见二十余匹龙骏呼啸着来到酒楼跟前,马上人一齐勒住坐骑,纷纷下马。
小呆偷眼一瞥,这些人装束与酒楼中那九个大汉差不多,莫非正是他们要等的侯爷一伙到了?
“小呆!”蓦地有人大喊一声。
小呆一惊循声望去,不由目瞪口呆。
他看见喊他的是个中年人,身披风雪大氅,面貌清秀,目透精光,正对他微笑。
中年人迈近两步,笑道:“你可还认识我吗?”
小呆亡魂皆冒,颤声道:“不说你已经死了吗?”
旁边有人厉喝一声:“小子,你再出言不逊,让你立时横尸地上!”
中年人摆了下手,阻止了那人。
那些人都肃立一旁,冷眼观瞧,显然他们唯这中年人之命是从。
小呆心胆俱寒,浑身战战栗栗:莫非他就是那位侯爷?
中年人阴恻恻一笑,道:“你说得不错,我是死过了一回,但我命不该绝。真是苍天有眼,我正四处找你不到,今日却遇上了你!
“哈哈哈!我有了你这张牌,还愁艳后不乖乖就范么!”
转对身旁两人吩咐道,“请小呆公子一同进去喝酒。”
说完大氅一甩,当先走向酒楼,余者簇拥跟随。
那两个人走过来左右挟持住小呆,右首的人冷道:“走吧。”
小呆心中一喜,故意拖延道:“当然要走,等我把驴拴上。”
话音未落,左首的人沉气发力,猛喝一声,一拳擂在黑驴脑袋上,黑驴一声哀叫,后退数步,一头栽倒,脑袋抬了抬,后腿蹬了蹬便不动了。
小呆惊得魂飞魄散,如果这一拳打在自己身上必然比这黑驴更惨。
但黑驴是他的爱物,日久情深,眼见惨死,气恼已极,大骂一声,抽出腰间狭锋明月刀向那打驴之人一刀劈去,正是那招“飞虹”。
说到小呆的武功并不复杂。
早先他对武学一窍不通。
出生后被母亲弃在普济寺门外,是百善大师收养了他后,又跟随卖艺班子走江湖,在重伤垂死之际被李兰之父神医救回庄当了李兰之兄李烈的贴身小厮。
神医被魏忠贤所害,他跟随李烈出道江湖,几经磨难,机遇巧合得到情帝之物“玲珑刀”和一对“玉玲珑”,经少林寺高僧帮助参悟点破习成“玉玲珑”上的四招刀法:
“昭君投怀”、“西施浣纱”、“贵妃敬酒”、“貂蝉拜月”。
而这招“飞虹”却是忍者刀法中的绝招。
是小呆父亲人称“死刀”的东瀛忍者第一高手武士杰亲传。
另外两个绝顶杀招是“流星”和“落日”。
他恨极了这个施重手击毙自己黑驴的家伙,遂一出刀便施杀招。
当然,他更主要的是想速摆平这两个人脱身离去。
刀出鬼神惊,一声惨叫,那人立即身首异处。
一则小呆攻其不备,二则对手忒也托大。
小呆一刀得手,旋身向旁边的大汉又一刀斩出,乃是那招“流星”。
这大汉早亡魂皆冒,哪里还敢迎敌,飘身避开,发出一声警啸。
小呆刀下一空,正想再攻,忽听警啸,情知不好,酒楼中的那些人出来自己如何敌得!
心思电转,还是走为上策。猛的奔到一匹马前,挥刀斩断缰绳,扳鞍上马。
刚刚坐稳,一股劲风劈面袭到。
小呆本能用刀一划,“呛啷”一声,狭锋明月刀被震掉在马下,同时他身形象被人猛的一推,哎哟一声惊呼,从马鞍上翻身栽掉在地上。
他刀法虽然卓绝霸气,怎奈内功甚弱,偷袭奇袭尚可,真正的临敌厮搏则难以应付了。
那个发出警啸的人一拳虚空打出只想阻拦小呆催马离去,不意一击而致小呆落马,便也一怔。
适才小呆那一刀奇绝无比,而至此竟这般不堪一击,其中缘由匪夷所思,他许是怕小呆使诈便站在那里未再攻上。
小呆吃力地挣扎站起,这下子摔跌不轻,似骨头都在疼,他急奔过去要捡那狭锋明月刀,可人影一闪,那刀已被人抓起。
定睛一看,抓起刀的人赫然就是酒楼内见过的翩翩佳公子。
佳公子目光所及,见有许多人已冲出酒楼,疾身掠来,遂身形一晃抓起小呆跃上马背,猛的磕镫策马向前冲来。
旁边那人再想出手阻拦为时已晚。
他咕哝一句“邪门儿”,浑似不解,看小呆摔落爬起,并不像会武功,怎么能一刀斩了比他武功还高的一位顶尖好手!
众人掠至,正待解马追去,可是那一骑两乘却已踪影皆无。
再看地上的死尸俱惊骇失色,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酒楼里昂然走出那个曾与小呆对话的中年人,他来到众人跟前,瞥了地上的死尸一眼,眉峰一轩道:“邪门儿!他真的有这么高的武功?”
旁边有人急道:“也许还追得上!”
中年人思忖道:“先放那小子一马,别耽误了咱们大事!
乔天啸,刚才你说在精武门遇上了一个神秘莫测的小王子,难道他们也是奔‘归天琴’而来?”
一大汉恭声道:“这个属下不知,可他们与正义武林为敌却是属下亲眼所见。”
中年人阴阴一笑道:“东瀛忍者集团涉足中土,武林免不了掀起血雨腥风。又出来这么一位神秘的小王子,看来好戏还在后兴呢!”
说完一挥手,“咱们回酒楼等候,人到齐了,今夜就行动!”众人遂都返回酒楼。
这些人没有去追小呆和佳公子,算是他们逃过了一劫。
一骑双乘冲出集镇依然不敢停留,继续向前狂奔,待到黄昏时又冲进一座大镇里。
佳公子勒住坐骑,向后瞥了一眼,道:“就算他们追来也不会很快就到。”说完,身形一跃跳下马背。
小呆笨手笨脚地扳鞍下马,对佳公子作了个揖道:“多亏阁下救我!不然今天我就栽了!”
佳公子笑道:“你真的不会武功,还是深藏不露?”
小呆道:“就会几下子,有时灵有时不灵。敢问阁下尊姓大名,此救命之恩容当后报。”
佳公子道:“这里非说话所在,咱们得找个落脚之处。”
两人遂牵着那汗淋淋的马沿街向前走来。走出没多远,便来到一家客栈跟前。
佳公子见一位店小二站在门前正招揽生意,便牵马走近,道:
“小二,你们这里有上等客房吗?”
小二忙不迭应声道:“有、有,包你满意!”
佳公子把马缰递给店小二道:“给我们留一间上等客房,待我们去喝完回来住。这马你好自牵去调喂!回头我们再赏你银子!”
店小二满口应承,牵马进了客栈去了。
小呆道:“咱们真的要住在这里?”
佳公子莞尔一笑道:“当然不会住在这里。有马太扎眼,容易被人找到。你老弟与他们结下了梁子却是难缠!”
两人离开客栈门前向前走来。
小呆道:“你认识那些人吗?”
佳公子道:“认识几个。”
小呆道:“他们似乎在谋划什么事情?”
佳公子瞥了小呆一眼,笑笑没言语。
小呆觉得佳公子笑得怪异,心中猛的升起警兆:
我为何要相信他?
为何要和他捆在一起?
我使命在身,既然脱离了危险就该继续北上完成自己的使命,这般与缠在一起有甚好处?
佳公子停住脚步笑道:“你想离开我?”
小呆一怔,掩饰地嗫嚅道:“你怎么知道?”
心说他好厉害,竟看破了我的心思。又补充道:“我不想再连累你。”
佳公子道:“你是不相信我会成为你的朋友。那好,咱们就此分手吧。”
小呆道:“可是,我的刀……”
佳公子看了一眼始终握在手里的狭锋明月刀,抬眼对小呆笑一下道:“这刀是你的吗?”
小呆心中警兆大增。
他猛的想起临行前邹不屈的叮嘱。
心说,他难道是忍者?
佳公子道:“我不是忍者,可我知道只有忍者才拥有这样的刀。”
小呆心底冒上一股寒意,他觉得佳公子好可怕。
他竟能随时洞悉自己心中所想,和这样的人在一起就像命已被对方捏在了手里,危险极大。
必须尽快摆脱他。
小呆勉强笑一下,道:“你喜欢这把刀就送给你吧。你救了我,我总该有所表示!
“但我不想说出这刀的来历,当然你也没必要知道我是谁。”
说着解下刀鞘递给佳公子。
佳公子接过刀鞘,推刀入鞘,看了小呆一眼,又笑一下道:“我只是随便问问。君子不夺他人之爱物,何况我们应该成为朋友!”
把刀往小呆面前一递,“保管好,这是一把好刀。”小呆伸手把刀接过来。
佳公子道:“我走了,但我相信我们还会见面的!”转身飘然离去。
小呆欲言又止,默默目送佳公子身影远去,心中一阵怅然:
莫非我错怪了他?
他把刀佩好,轻轻叹了口气。
抬头看了看渐渐黑下来的天,心想今夜只好在这镇子里找地方住宿了。
尽管留意提防着被可能追来的人找到,而小呆还是在天黑之后找到了一处他认为可以安全歇身的客栈。
只因这客栈地处偏僻,毫不起眼。
小呆甚至怀疑是一家黑店。
黑店对有银子的人不安全,而对小呆这样避祸的人未必不是一处好所在。
而且他的狭锋明月刀也颇吓人,焉知他不是一位黑道上的人物。
天黑透了,窗外朔风呼号。
而客房内的小呆却守着一盆炭火在喝酒。
一只烤鸡只剩一个鸡头了。
和适才徘徊在街上的寒风里相比,小呆甚至认为此刻他简直就是一种享受了。
但能够使小呆真正感到享受的决不仅仅是这温暖、烤鸡和酒,他随之而来得到的竟然是美女。
尽管在小呆的意识里这美女是出现在他的梦幻里,而他的体验却分明这样的实实在在。
喝完酒,他就合衣倒在了床上,他觉得周身有一种说不出的舒泰,丹田处有一阵火热之后,有一个火球似越来越大。
眼前一阵迷乱,脑海里出现一个美丽女人的幻影。
幻影越来越清晰,直至化成一个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美女。
美女站在床畔正一件件除衣,而她的动作似在舞蹈。
小呆体内的火球此刻已变成熊熊大火,他觉得身上有一丝一缕的东西都是多余的。
于是他学着这美女的动作也一件件脱光了自己。
然后他把面前这一团雪白一团娇柔和一团芳香抱着送到床上,随之他把自己溶化在这一片迷蒙的香雾里。
云绕雾罩、迷迷糊糊,耳畔响起娇滴滴的声音“你是不是叫小呆啊?”
小呆回答道:“是啊?你是谁?是仙女吗?”
美女回答道:“我是你梦中的情人。你只有在梦中才能见到我,并与我相亲相爱。”
小呆道:“可我好像从来未见过你呀!”
美女道:“我是你见过的美女的影子,你想谁我就是谁呀!”
小呆道:“你分明极像白鸽仙子,莫非我很想她吗?”
美女道:“我就是白鸽仙子在你梦里的化身啊!白鸽仙子一定知道你那把狭锋明月刀的来历吧?”
小呆道:“她当然知道,我爹武士杰和武天涯就是在快活林决战的。我爹死后我就得到了这把刀。”
美女道:“那么你一定埋葬了你爹的尸首了?”
小呆道:“我爹死后尸首被我娘带走了。”
美女道:“你娘真的是传说中的那位艳后吗?”
小呆道:“是的。你既然是白鸽仙子的化身你应该知道这些,当初……”
美女道:“白鸽仙子也一定知道你到了床上这么有本事吧?
“看来江湖传言非虚,你果然是一位奇男子。”
小呆没有回答,他的意识模糊了,终至沉沉睡去——好像他的睡穴上吃了一指。
坏事常常在黑夜中发生,而怪事则常常出现在梦里。
等小呆醒来的时候,他依然是和衣躺着——不过,躺着的地方已不再是客栈的那张床,而是在一辆向前疾驶的颠簸的马车上。
小呆看见自己的双手和双脚已经被人用牛筋细索捆住。
他知道一定是在那家黑店里着了道儿。
车门关得很严,车窗的帘子遮挡着,车厢内黑乎乎的。
小呆心中开始发毛:
我这是要被送往哪里?
是哪路仇家找上了我?
心思电转即明白,一定是在醉仙酒楼前遇上的那些人追踪而至找到自己,并在睡梦中将自己擒获了。
那么,等待自己的便是任人割宰。
小呆心中一阵悲哀,他想到了入网的鱼。
很快,小呆感到他的想法错了。
马车不知怎么的停了下来。
车门一开,出现了一位模样猥琐的中年车夫,手里拿着两张烤饼。
小呆急忙挣扎坐起,道:“喂,你们干什么抓我?”
车夫模样的中年人道:“我是车夫,受人雇用把你送到崂山去。”
说着把两个烤饼扔给小呆,“那个人说你要是死了、逃了,他就杀了我和我的全家。”
小呆急道:“那个人啥样儿?他让你把我送到崂山交给谁?”
车夫道:“那个人是个秃顶胖子,一脸横肉。他说我到崂山后他在那里接我,他有急事先走一步了。
“小兄弟,咱们无冤无仇,我不想害你,看在我全家人身家性命,你别找我的麻烦,求你了。”
小呆气恼已极,骂道:“去你妈的吧!”
车夫关上车门,很快马车启动,疾驶向前。
小呆心中憋气又窝火,但他没忘了吃下那两个烤饼充饥。
吃完烤饼小呆已想出些端倪;也许是那恶人发现了自己有狭锋明月刀,想去崂山向隐迹在那里的忍者献刀请赏。
可又一转念,他献刀请赏完全不用带自己同去,而且狭锋明月分明还带在自己身上,他先行一步本应该带走了刀才是。
心中又划了魂儿,莫非不是为了这一节?
再说忍者追索这把刀也不是人人皆知,那恶人也不是忍者……想不明白小呆索性不去想了,他开始想怎么逃走。
他知道自己身陷仇家之手反正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不逃走自己生死事小,岂非耽误了邹大哥托付大事?
但逃走几乎是不可能的,他无法弄断手脚上的牛筋细索。
就算出车厢大小解时,车夫依然不松开他的手,完事后又紧紧把双脚缚住。
手不松开,他知道对付不了这个看上去颇有蛮力的车夫。
终于,小呆泄气了:
他妈的,听天由命吧!
邹大哥,耽误了你的事不是小呆不愿,而是我小呆无能啊!
又走了四天,这天车夫在停车给小呆送烤饼时告诉小呆,前面不远就是毒龙岭了,过了毒龙岭再走一天的路程就到崂山了。
说话时脸带忧色,中呆心中暗笑:毒龙岭据说是“粉衣帮”总舵,这车夫是担心这关不好过。
妈的,我小呆别到不了崂山就命丧毒龙岭,那可糟糕透顶!
到底是谁算计了自己都不知道。
车夫的担心绝非多余,“粉衣帮”以狠绝、淫绝、毒绝“三绝”著称江湖,黑白两道谁到了毒龙岭都得掂掂自己斤两。
但江湖中事就这般千奇百怪,小呆在毒龙岭遭遇到的不是凶险,却是艳福。
这自然要多亏小呆那“奇男子”的名头,而“粉衣帮”又占上了“淫绝”一项。
马车到得山口,便遇上了三十几名“粉衣帮”女子的阻截。
她们让车夫留下买路钱,车夫苦声相求,众女子不由分说挥剑就刺,有的奔过来从车上拖出小呆。
小呆一现身,有几个女子雀跃惊呼叫破小呆的名字。
小呆定睛打量,认出这几个女子竟然是在快活林打过交道的“九大浪女”,一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惶乱中没忘了关照众女子放了车夫。
他遂被除去绑缚,跟众女子进山来见她们的帮主。
“九大浪女”言称她们的帮主“毒手三美”刚刚回帮,早对小呆心仪已久。
小呆知道脱身有望,便也乐得顺水推舟。
“毒手三美”玉枝、玉露和玉珠三姐妹闻报在拥翠山庄的“花厅”接见了小呆。
花厅内弥漫着花香、茶香和女人特有的胭脂香。
小呆乍脱困厄而至此雅室香阁,不啻从地狱步入天堂。
众丽女皆粉衣劲装,外披斗篷,绫帕罩头,丽姿俏容,端的不俗,分列两厢。
“毒手三美”并肩嫣然而坐,犹如三朵牡丹同时绽放,艳光四射。
小呆受到了礼遇,得到一茶一椅,但他的狭锋明月刀不得不交给人家“保管”,进拥翠山庄的武林人要交出兵器,据说这一直是粉衣帮的规矩。
此刻,见小呆落座,“毒手三美”中的玉枝笑道:
“久闻小呆阁下英雄了得,却不知今日因何落得如此狼狈?”
小呆一阵羞愧,叹了口气道:“帮主敢情是在取笑我,我充其量不过一个江湖混混,‘英雄了得’从何谈起?”
玉露道:“你何必太谦。虽然我们与阁下缘悭一面,而阁下大名我们姐妹的耳朵里却早灌得满了。”
玉珠莞尔道:“亏得我们及时赶了回来,不然恐怕要与小呆阁下失之交臂了,看来咱们还是有缘分的。
“你被擒车内,是不是有人想把你送到崂山交给那些忍者?”
小呆一怔,道:“你们也知道崂山之中藏匿着忍者?”
玉枝道:“我们还知道你这狭锋明月刀正是那些忍者要登天入地寻找的东西。
“我们的主人令我们回帮组织人手潜入崂山监视忍者的动向,不意你却把这狭锋明月刀送上门来,这样我们进见忍者却不愁没有见面礼了。”
小呆道:“你们主人?从未听说过你们粉衣帮肯听命何人啊?”
玉枝道:“告诉你也无妨,我们的主人就是小王子。将来朝廷覆灭,他入主中原,说不定还能成为一国之君呢。”
小呆想起李兰对他说过的话,知道粉衣帮已卖身投靠了那个神秘莫测的小王子。
心中暗想;他们别在把我交给那个歹毒的小王子,那一定没好果子吃,还是速脱身为上。
便道:“刀可以给你们,还望三位芳驾放在下一马。”
闻言“三美”相顾而笑。玉露嫣然道:“如果你出得我们‘销魂大阵’我们就放了你,否则也别怪我们姐妹心狠手辣!”
这么惊心的话语,竟能用这么温柔的声音说出,遍观江湖舍“毒手三美”其谁?
一听说要让小呆闯“销魂大阵”,站在一旁的“九大浪女”霎时花容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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