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整座沧州城都在这杀气中颤栗。
与其说这冲天的杀气来自这百余名黑衣蒙面人,倒不如说是来自这口棺材。
此刻,这口棺材已经放到了沧州城最大的一家武馆——精武门的庭院里。
而这百余名黑衣蒙面人也在棺材后站定,风雨中形似木桩,一动不动。
他们似乎是在倾听室内传出的喜庆的音乐,他们又像是在等室内的人出来送死。
室内确乎是充满了喜庆的气氛。
只因今天正是精武门的主人、小北侠浪子邹不屈和素有武林第一美女之称的东方明月结婚之日。
邹不屈自然就是“邪剑狂刀”中的“狂刀”,叫他“小北侠”为的是有别于原来精武门的主人、东方明月之养父东方俊。
在此前那场旷古未有的血旗盟屠戮武林的浩劫中,“北侠”东方俊和“南侠”梅无双战死,遵独手大侠石顶峰之意,“邪剑”梅剑痴和“狂刀”邹不屈分别入主九群英会和精武门,成为新的年轻的“南北双侠”。
邹不屈与东方明月今日成婚可谓天作之合,彼此两情相悦,瓜熟蒂落。
此前,东方明月随其母柳风痴和邹不屈之母玉珍珠被石顶峰等人送回精武门安顿,邹不屈与东方明月朝夕相处、情意日增,终成今日秦晋之好。
待到今日夜晚,一代天骄东方明月就会让丈夫邹不屈亲手为她摘除面纱,将真容露示天下了。
人们拭目以待她那堪与明月鲜花比美的绝世仙容,应该是怎样的惊世骇俗!
然而,尚未到夜晚,酒宴尚未结束,却有警报传进:
强敌压境,凶险临头!
在精武门宽阔的练武大厅里摆着二十几张八仙桌,每张桌旁都坐满了前来贺喜的宾客。在这些宾客中武林中人居多数,其中不乏一派之尊、一方霸主、一地雄豪。
邹不屈浪迹江湖多年,横刀向天啸,结交天下,今天喜宴又广撒英雄帖,要借机以壮精武门声威,故前来贺喜的武林精英、江湖豪客俱不同凡响。
更有心存私欲,要一睹东方明月仙容的慕名来访者,皆为座上客。
当真欢聚一堂,好不热闹。
警报传进之际,邹不屈正然挨桌敬酒,觥筹交错,一片艳羡颂喜之声。
然而,传报弟子的慌惧之色和恐怖之声刹那间就冲消了满堂喜气:
“禀师父,外面来了百余名东瀛忍者,抬来一口棺材让您出去……”
传报弟子终于把“送死”两字咽下,抑或觉得实在不好出口。
邹不屈放下了酒杯。
他想到了今天可能会有仇家寻仇,但绝没想到来的是东瀛忍者,而且是百余名齐至。
传报弟子声音甫落,桌旁挺身站起一人,对邹不屈道:
“你怎的和忍者结下了梁子?看来对方来者不善!”
邹不屈轻轻摇头,庄容道:“忍者集团涉足中土此举非同小可,看来武林一场血雨腥风在所难免了!”
环顾满堂,扬声道:“诸位朋友,区区不想连累大家,今日强敌压境,区区恐难自保,望各位从侧门出去,自寻方便!”
适才从桌旁站起的那人截声道:“你这么说分明瞧不起我们!大家既然是朋友,应有难同当,岂能见死不救!”
说着,抽出一对虎头钩道,“咱们这就出去会会那些忍者!我就不信这个邪!”话落,人已当先冲出厅去。
众人有的识得此人,知是衡山派新任掌门“不信邪”屠龙。
邹不屈知道屠龙一向心高气傲,曾经跟随石顶峰在边关久战沙场,石顶峰曾称他为“拼命三郎”。
此君现虽身为一派之尊,而好胜好斗的脾气却丝毫未改。
众人见有人带头遂一哄而起,叫嚷着随屠龙奔出厅去。
邹不屈也不好拦阻,待弟子取来狭锋刀佩好,又与那弟子耳语几句什么,亦昂首走出。
室外,风雪依然。那口棺材和棺材旁的忍者俱都罩上了一层轻雪。
但风雪掩不住忍者们的杀气,杀气似乎令风雪更加冷洌。
忍者都佩着狭锋刀,通身黑衣,黑头套只露双眼,透出怪异凶狠,令人望而生畏。
屠龙竟也怔了一怔。
他从未见过这么多忍者严阵以待。
据传当年两个东瀛忍者岗川四郎和武士杰跨海东来,便搅得中土武林天翻地覆,此际这么多忍者齐至,其摄势自是惊人!
就在他怔立时,身后众人便已涌到,人数比这些忍者还多。
然而,见此阵势无不动容。
见众人涌至身畔,屠龙正欲发话,忽听对面一忍者朗声道:
“哪位是狂刀浪子邹不屈站出来受死!”
汉语说得很流利,内力也充沛,可知非凡夫庸手。
邹不屈站到众人前面,双手胸前一抱拳,道:“在下就是邹不屈!”
说完,便觉无数双利剑寒芒般的目光射向了自己,心中一凛,但面不改色。
那位忍者又道:“我们要让你死个明白。我们此番来中土要做三件事:
“一是杀你为岗川四郎报仇,并索回遗落在你手上的岗川四郎的刀和刀谱。
“因为我们了解到,岗川四郎是死在你父亲、前丐帮帮主邹云手上,当父债子还!
“二是杀武天涯为武士杰报仇。
“我们找不到武天涯,所以要掳走他的妻子和女儿,逼他找我们决战!
“三是找到武士杰遗落的那把狭锋明月刀和武士杰的遗体。
“我们虽无与中土武人为敌之意,然而有谁阻拦我们完成这三件事立杀无赦!”
说得很明月,似乎也很讲道理。
看来对方来中土已非一日,是早就进行过明查暗访了。
否则不会知道柳风痴和东方明月落脚精武门,而对方选择今日来犯难亦非偶然。
邹不屈的脸色沉下来,心也随之沉重了。
他知道毫无回旋的余地,对方志在必得,自己只有以死相拼。
但胜数又能占多少?
众武士豪杰肯舍命相助自己的又能有多少?
面对死亡舍身而取义者有几?
况且,众武士中侠义道中人本不多。
屠龙未等邹不屈答话,右手虎头钩一举对众人道:
“别听他放屁!岂能屈服这些外寇强虏!大家一起上,未必会败!邹不屈在咱们面前被杀,咱们以后还有何颜立足江湖!”
话音未落,但见黑影一闪,忍者阵中已有人袭向屠龙,身形如鬼似魅,身在空中竟已化入一抹刀虹。
屠龙厉喝一声“来得好”,双钩“举火烧天”蓦然迎击刀虹。
铮声大震,双钩应声而断。屠龙骇然一怔,刀虹凌空斩下。
屠龙只得用半截双钩迎击,险之又险又接下这一招。
一招过后,被迫退数步,勉强拿桩站稳。众人见了无不耸然动容,看出这黑衣人武功比屠龙要高许多。
就在众人一惊时,黑影一晃,欺身闪进“刷刷刷”又是三刀。
铮铮两声金铁交鸣,屠龙手中双钩被震飞出手,眼见这最后一刀再难躲过。
蓦地一道鞭影袭向黑影。
黑影只得收刀回封,挡开卷至的软鞭。
随即身形沿鞭欺上,刀虹起处,传出一声惨呼。
邹不屈定睛望去,心头一凛。
看见出软鞭救下屠龙的正是曾经与屠龙并列“七少侠”的“断魂鞭”谷鸣蝉。
而谷鸣蝉已被黑衣人一刀斩下了右手,自腕而断连同手里的软鞭掉在雪地上。
雪白血红,触目惊心。他正待抽刀扑上救护,一抹刀虹乍现,谷鸣蝉已然身首异处,尸横地上。
邹不屈狂啸一声,向那黑影直扑过去。
身在空中,刀虹已凌空斩下,正是他那凌厉无俦的绝招“迎风一刀斩”。
但他的刀虹遇上了两把刀的横截,两把有备而出的狭锋刀在空中与他的“迎风一刀斩”过了一招。
三人身形甫落又起,一派刀光大展,刀风中飞雪四溅,端的凶险万状。
便在这眨眼之间,刀斩谷鸣蝉的黑衣人又扑向了赤手空拳的屠龙。
但他遇上了一柄剑。
剑是华山派掌门人岳靖的剑。
岳靖人称“一剑惊天下”,但这全力递出的一剑却勉强震开了黑衣人的刀。
他随即变招抢攻,与黑衣人斗在一处。
屠龙攻了上来。
他使的也是一柄剑,是情急之下从身旁一名武士腰畔抽出的青钢剑。
他要帮助岳靖战这黑衣人,可是他被急掠过来的一名黑衣人截住了。
他与这个黑衣人快攻五招便处下风,只因剑毕竟不是他的拿手兵器。
见屠龙险象环生,难以自保,旁边恒山剑派掌门“剑不轻出”谭无悔和青城剑派掌门“剑奴”温祖寿双双抽剑抢出扑上施救,但他们同时被掠来的两个黑衣人截住厮杀在一起。
至此,侠义道今日赶来贺喜的五位侠客已全部现身御敌。
可惜谷鸣蝉已遭不幸。
这几个人一捉对厮杀起来,精武门一方众人俱各在心中盘算:
看来邹不屈等人今日是凶多吉少,只因忍者尚有多人虎视在侧,倘他们一拥而上,这几个人焉有命在?
这些人中有的已盘算抽身而退,不想无端赔上性命,有的想上去助战,掂掂自己斤量又恐不敌。
想走的又担心邹不屈等人获救,日后无颜相见,想战的心存观望,迟疑不决。
而忍者之众有这些人旁观亦不好一拥而上,怕引起混战于己方不利。
这样倒惨了场上厮杀的人。
邹不屈以一敌二,勉强迎战,丝毫也无胜算。
只因他的刀法再霸气怎奈与对方同出一门,只是力道火候相异,每刀攻出对方早谙破解之法。
岳靖、谭无悔和温祖寿三人乃剑道名家,与对方相斗尚能应敌,并已占上风,苦的是屠龙兵器不顺手,又一上来就受挫,斗志渐消,只是苦苦支撑,随时都有性命之患。
终于,屠龙在苦拼苦撑了十八招后被对方砍中了一刀,左臂掉在了地上。
他狂吼一声,身剑合一向对方攻去。
黑衣人抢先一刀斩下,掠到身前的屠龙脑袋掉在了地上,与此同时他的剑洞穿了黑衣人的胸膛,两个人拼了个玉石俱焚。
见黑衣人一死,那个用汉语和邹不屈对话的黑衣人突然抽出佩刀,往空中一举厉声喊出一个字:“杀!”。
“杀”声甫落,所有忍者之众齐抽刀扑上,人似云卷刀如虹现,声势骇人心魄。
精武门一方亦齐声呐喊,众人俱奋起神勇,抽出兵器凶这上对敌。
霎时间,双方混战一处,偌大个庭院变成了战场,刀芒闪现,剑影如山,厮杀声、呐喊声响成一片。
邹不屈在险斗间见混战形成,心下陡的一宽。
他知道自己一方亦有百余人,与敌方人数相当,倘众人全力拼杀正如屠龙所言,未必会败,那样自己及精武门便有一线生机。
便很快他又发现,众忍者多而不乱,进退有法,攻守相连,颇似是十人一组的奇门刀阵。
这刀阵把众高手的围功、狙杀、暗器和使毒诸般法门化于无形,变成惊魂噩梦一般。
而且,众忍者攻守有度,众人一心死战,而众武士则多以自保为重,彼此很少顾及,这样就大大的减少了威力。
长此战下去,必败无疑,只能是徒伤性命而已。
作此一想,他更是心如火焚。
蓦然,游目一扫邹不屈心弦剧颤。
他看见有十余名忍者挟持着六七名女子从内院中走来,而那些女子分明是新婚妻子东方明月和柳风痴、玉珍珠以及她们的使女。
自己出厅之前已耳语那位亲信弟子速往内院报警,让东方明月母女和母亲玉珍珠的后门逃离速往静月庵躲避,怎么这么快竟落入敌手?
莫非忍者早就派人守住了后门?
邹不屈心中一慌,刀招一缓,给人抢上先机,左肩被扫中一刀,立时鲜血涌出,急忙摄取心神,全力应敌。
东方明月等人正是要从后门逃走时被守在后门外的忍者擒获的。
此刻,她们已成俎上肉鱼,只能任人割宰了。
饶是东方明月面纱未除,而面对这惨烈混战,她早已花容失色、芳心乱颤。
她看不见邹不屈,能够看见的是风雪中的刀光剑影、激射的鲜血和不断栽倒的人体。
而身旁的柳风痴和玉珍珠等女子亦无不噤若寒蝉、亡魂皆冒。
她们未被点穴,而是被忍者用牛筋细索在背后捆住了双手。
十余名忍者把她们围住,留意看护,却不上去混战。
面对混战,她们只能暗暗祈祷自己一方获胜,那样也许还能获救。
可是谁敢说忍者不会在最后关头杀了她们,忍者凶狠已极,垂败之际还会惜香怜玉吗?
蓦在此刻,一阵马嘶,从院门外冲进来九匹龙骏,马上之人玄色风雪大氅,猎猎飘动,英姿不俗。
一见院内情景,九匹龙骏上的人都勒住坐骑。
为首一人环视全场,忽然仰声豪笑道:“好极!真乃天助我也!”
声音一落,人似巨鸟一飞而起,掠向被围住的东方明月等人。
见此人凌空掠至,两名看护忍者抢身挥刀迎击,但身形甫动,此人早一掌袭至。
掌力挟风雷之声,撼天动地,波及之处两名忍者惨叫着被震飞出去。
此人身形一落地,又连挥两掌把劈面攻上的四个忍者震飞出去。
身形一闪到了众女人跟前,扬声道:“谁是东方明月?”
东方明月不假思索,脱口道:“小女便是!”
定睛细看此人是个神情威猛的中年人。
此人投目过来,豪笑一声:“待某救你!”
说完,伸臂一抓提起东方明月,人如巨鸟向自己的马匹掠回,身形起时单掌又连挥把攻上拦截的三个忍者震飞出去。
忍者惨叫声未落,此人已稳稳坐在了马鞍上。
他把东方明月放落在身前,仰天一声长啸,甚为豪壮。
东方明月急道:“这位英雄,相烦再去救我母亲……”
中年人豪笑道:“那有何难!”
转对旁边八骑上的人道,“锦衣八卫,速去将那几个女子救下,咱们速离为上!”
话音未落,八匹龙骏一齐冲将过去,马上人长剑舞动,将迎击上来的忍者砍翻的砍翻、刺倒的刺倒,有人随即猿臂轻抄,将地上被俘女子提上马鞍,旋风般回到中年人身旁。
杀人救人一气呵成,看似轻描淡写,毫不费力。
其实,这些人武功本高,又乘众忍者混战,守卫空虚,方一击得手。
中年人见八骑奔回,救人得手,便双脚一磕镫,扬声道:“咱们走!”
催马冲向院门。可龙骏刚冲出几步,斜侧里一条白影疾迅掠至,一鹤冲天越过马头,顺手一抓把东方明月提在手中,飞掠向旁边的院墙。
中年人厉吼一声:“哪里走”,身形离鞍凌空追去,一掌袭出。
白影身形前掠,反手一掌回封,脚尖轻轻一点墙头,又弹身而起,凌空飘然而去。后面追来的中年人却一头栽下,勉强站稳,骇然惊道:“摧心掌!凌空步!莫非他是……”
柳风痴脱口惊呼:“他是情帝!”
声音不大,却足以震人心魄。
中年人弹身而起,坐上马鞍,对柳风痴道:“看来乔某败得不冤!能和名满天下的情帝对了一掌,平生亦无憾矣!
“哈哈哈!今日又能得‘风花雪月’、四女之首、夫复何求!”
声落,正要催马当先离去,蓦地一怔。
只见院门处已被堵死,不知何时竟出现一辆华篷马车和十多匹龙骏。
定睛看时,当先两骑已来到跟前。
左首马上一位巨人扬声道:“阁下可是‘五雪追命掌’乔天啸么?你言说和情帝对了一掌,该不会是自吹自擂吧?”
乔天啸豪笑道:“‘塞外双杰’怎么也来趟这浑水了?是有意柳风痴母女,还是来向狂刀复仇?
“适才若非柳风痴亲口惊呼,乔某如何得知那带走东方明月之人便是情帝!”
右首马上的一位冷面人阴恻恻一笑,道:“若那人是情帝你乔老兄此刻焉有命在?况且,他岂能不救老相好柳风痴而只救走东方明月?
“是不是魏忠贤的迷魂汤把你老兄灌迷糊了?连这一点也看不破,真真丢了你们‘东厂九魔’的脸!”
乔天啸冷道:“那请教阁下,遍观天下会‘摧心掌’和‘凌空步’者有几?血魔色魔已死,不是情帝还会是谁?”
冷面人正待回话,后面又有两骑来到跟前。
右首马上的老者对冷面人道:“小王子有令,让他们把这几个女子留下。乔天啸和他的人如果归顺小王子就饶他们不死,否则杀无赦!”
乔天啸定睛一看,冷笑道:“原来是‘害世七煞’中的狠煞、冷煞!你们竟也肯听命于人。
“料想这‘小王子’必非俗辈了!但乔某不知,遍观朝廷,除了皇上何人能和九千岁相比!”
左首马上的狠煞截声道:“你休提那魏忠贤,他给我们小王子提鞋都不配,还能劳驾咱们为他效力!你们且睁大眼睛站在一旁,看我们小王子是怎样的人物!”
转对“塞外双杰”道:“咱们先去把那乱子平息了,让小王子安静些!”
说完催马上前,朝混战中人厉吼一声:“都给我住手!”
但是他的声音掩没在喊杀声中,就算有人听见他喊,又有谁能把他放在眼里。
此时混战双方已杀红了眼,中土群豪死伤惨重,怎会轻易罢手!而忍者更不会听狠煞的喊叫了!
蓦在此刻,一匹龙骏来到混战人群跟前,马上老者一勒坐骑,那龙骏人字而立,一声嘶叫。
嘶叫声未落,马上老者仰首三声长啸。
这啸声一声高于一声,最后一声犹如半空炸响一声惊雷。
啸声一落,再看混战众人已有多半抱头栽倒在地上,有的惨吟,有的慢慢不动了。显然被这啸声震伤,内力强的受到重创,内力弱的一命呜呼。
有一白髯老者见状,脱口惊呼:“‘梵音惊雷’!”
邹不屈刀下一空,两个忍者已抽身退开,显然也惊异于这啸声。
他脑袋一阵嗡嗡乱响,强自运功镇静心神,拄刀站稳,只觉周身无一处不钻心疼痛,低头一看,自己遍体刀伤,如同一个血衣人。
举目环视,暗自惊骇。
忍者尚有七八十人执刀傲立,而自己一方站立的不过二十几人。
奇怪的是刚才这“梵音惊雷”,受重创的中土群豪不下五六十人,而忍者中不过四五个人倒地轻吟,可见这些忍者不仅有头套掩耳,内力也均不弱。
环顾间,又有自己一方五六个人伤重不支,栽倒下去,心下一阵悲怆。
风雪渐小,冷寒陡增,庭院血腥气弥漫。
雪地上血水漫流,尸体横七竖八。
伤者呻吟,死者长逝,触目凄惨,惊心丧胆。邹不屈猛的单膝拄刀跪下,虎目含泪道:“邹某何德何能蒙诸位拼死相救,此义此恩邹某虽九死难报万一!”
适才那叫破“梵音惊雷”的白髯老者道:“狂刀,眼下强敌环伺,虎视眈眈,岂是你谢恩自责之时!咱们就算是玉石俱焚,为了武林道义何憾之有!”
说完,走到发出“梵音惊雷”的老者马前,冷道,“尊驾这‘梵音惊雷’较‘佛门狮子吼’更胜一筹,敢问尊驾与喜玛拉雅山的‘大藏真仙’有何渊源?”
马上老者尚未开口,旁边马上的狠煞冷道:“他是哑巴。就算他会‘密术传音’也不屑与你这无名鼠辈说话。
“让某告诉你,你可知名震天下的‘聋哑二仙’吗?他就是二仙之一。”
白髯老者神色一凛,急忙对马上老者一揖到地,恭声道:
“老朽不知‘哑仙’驾临,冒颜动问,请恕不敬之罪!”
说完,身形一展,飘然而去。
邹不屈一旁见了不由暗自一惊。
他知道这白髯老者是江湖中久负盛名的“天山二老”中的飘萍叟,今日前来贺喜为的是想借此机会拜访石顶峰和武天涯,没想到两位大侠未参加邹不屈的婚礼,他却赶上一场凶恶的厮杀。
凭飘萍叟的资历武学,对这“哑仙”尚如此恭惧,可见此老非同凡响。
邹不屈正欲上前向“哑仙”见礼,便见一辆华篷马车在十余匹龙骏的簇拥下来到近前。
见华篷马车一到,“哑仙”圈马回到马车旁边,立马肃容,神情甚是恭敬。
邹不屈心中又是一阵惊骇:
能令“哑仙”这样的武林宿老如此恭而敬之的人物会是何等人也?
遂定睛投目马车,一见之下认出车旁马上竟有三女赫然是“粉衣帮”的“毒手三美”和“长白五鬼”。
据传“毒手三美”在“巧手仙姑”潘美英死于神州大擂之后已成为“粉衣帮”帮主。
“粉衣帮”皆是年轻美貌女子,以“狠绝、淫绝、毒绝”著称于世,素为正义武林所不齿。
“长白五鬼”曾与“长白七叟”齐名,但行为恶劣,专事旁门左道,很少涉足中土,故鲜为中土武林所知。
邹不屈曾在塞外与“长白五鬼”有过一面之缘,故才识得。
看见“长白五鬼”和狠煞冷煞等人簇拥马车,俯首听命,邹不屈心知这车内的主人绝非善类,如果不是敌,亦绝非是友。
这时,便见“毒手三美”中的玉枝催马来到邹不屈跟前,嫣然一笑道:
“邹公子,可还记得我们姐妹吗?”
邹不屈知道“毒手三美”分别化名为“玉露、玉枝、玉珠”,自己曾经在扬州与她们交过手。
那次她们为得到邹不屈的刀谱,美人计不成恼羞成怒,结果邹不屈险而脱身。
眼下她们强主在后,有恃无恐,自然不会把邹不屈放在眼里了。
邹不屈闻言,冷道:“有话就说吧。”
玉枝道:“我们主人让我传话给你;如果愿意归顺我们主人,这些东瀛忍者我们就帮你们打发了。
“否则,他们不杀你,我们也会杀你!而且精武门从此在江湖除名。”
邹不屈眉峰一轩道:“你们主人是谁?”
玉枝道:“小王子!”
话音刚落,忍者阵中有人朗声道:“我们无意与朝廷和中土武林为敌,来中土只为完成三件事。若有人拦阻,我们将不惜一切与之血战到底!”
马车中有个清朗的声音传出:“阁下所言三件事是什么事?本王子愿闻其详。”
那忍者首领道:“杀武天涯、杀邹不屈、找到武士杰的刀和尸体。”
马车中的清朗声音笑道:“好极!武天涯乃至整个中土正义武林都是我们的仇敌,杀武天涯毁灭中土正义武林是我们的目的。这么说,咱们应该成为朋友。”
乔天啸一催马来到马车跟前,道:“正义武林也是朝廷的敌人,是九千岁的心腹大患,我们恨不能尽早毁灭以后快。如此说我们也是朋友!”
旁边的冷煞厉声喝道:“你闭嘴!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马车中的清朗声音笑道:“若魏忠贤真作此想那再好不过,而你们‘东厂九魔’肯与我们交朋友那我们也欢迎。
“乔天啸,若本王子要见一见魏忠贤你可否愿意引见?”
乔天啸一怔,道:“可小王子到底……?”
马车中的清朗声音道:“该让你知道的,你总会知道,不该让你知道的,你问也无用。”
乔天啸神色一恭,道:“在下知道。”
邹不屈见状,冷冷一笑道:“你们既然都与正义武林为敌,在下决无降顺臣服之理!”
马车中的清朗声音道:“你不怕死,难道也想让你的家人身受其害?我们知道你原非侠义道中人,何必为了一个东方明月执迷不悟?”
邹不屈道:“在下并非为了什么人,只是为了‘侠义’二字!废话少说,要杀要剐,咱们拼个痛快!”
马车中的清朗声音道:“忍者那位朋友,你们要怎样处置他们?”
那位忍者首领道:“杀死邹不屈,索回刀和刀谱,并掳走武天涯妻子女儿,逼武天涯出面决战!”
马车中的清朗声音道:“我们亦有此意。不同的是我们想废了邹不屈的武功,再给他吃进毒药。
“限期让他给武天涯通风报信。只因杀邹不屈就像踩死一只蚂蚁,而武天涯才是真正的对手。”
忍者首领道:“请阁下不要与我们争,武天涯必须由我们亲自杀死!邹不屈也要杀死。
“但你们的主意很好,就暂且让他多活几天,按你们说的办。不过,我们要砍掉他的右手,带走他的刀和刀谱!”
邹不屈听到这里再也遏制不住,一声清啸,展身挥刀向马车扑去。
他本恼羞已极,听他们的话语自己俨然是一只任人宰割的羔羊了,士可杀不可辱!他觉得,这马车中的小王子比忍者更为歹毒,遂展身扑上,心中死志愈坚。
但还未到马车跟前,一股威猛无比的大力当头袭来,犹如平地卷起一股骇浪狂涛。
邹不屈一声惨叫,身形如同一片树叶被震飞回来,砰的一声摔在地上。
他挣扎欲起,张嘴喷出一口血箭。
黑影电闪,两名忍者已近前架起邹不屈,点穴、断脉、砍手一气呵成,手法干净利索。
邹不屈终于轻哼一声昏厥了过去。
那忍者首领迈步来到马车前,深深鞠了一躬,道:
“多谢阁下相助!还请把武天涯的妻子女儿交予我们!”
马车中的清朗声音道:“好吧。乔天啸,让你的人把那几个女子交给他们!”
乔天啸忙点头恭敬地道:“遵命!”转对一旁的“锦衣八卫”道:“把那几个女人交给他们!”
“锦衣八卫”有五匹马近前,把马上的女子扔给众忍者。
女子共五人,柳凤痴、玉珍珠和三位使女。
他们知道凶多吉少,战战栗栗,心胆俱寒。
邹不屈这时被弄得醒转过来,断手处依然血流如注,凄惨之状令人目不忍视。
而剩下的那些人不知何时已逃遁全无,更无一个助他一臂之力。
玉珍珠见儿子如此惨烈,心如刀剜,想上去摸一摸却也不能,只有声泪俱下地骂不绝声。
终于哑穴被封,气恨悲恼一起涌上,立时昏迷。
那忍者首领又让人逼迫邹不屈吃下一丸毒药,冷道:“这‘七毒断肠丸’一个月后便会发作,若无解药神仙无救。
“限你一个月找到武天涯去崂山‘复仇谷’与我们决战,那时你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否则,一个月后,我们就把她们凌迟处死!”
邹不屈目眦欲裂,难置一言。
投目众女,蓦地一怔。
他发现其中并无东方明月。
柳风痴心细如发,看出邹不屈眼中疑惑,遂道:“明月在你们混战时,也许是被情帝救走了……”
她希望救走东方明月的人是情帝,而又怕是情帝。
是情帝东方明月自然安然无恙,可情帝因何置她于危难而不顾?
真的对自己这般寡意薄情么?
情帝是嗔怨自己跟随武天涯而心生醋怨么?
邹不屈心中稍安,投目忍者首领道:
“武大侠现身之日就是你们的死期!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忍者首领冷道:“我们等着!”一挥手,众忍者带着柳风痴五女和死伤同伴缓缓出院离去。
马车中的清朗声音道:“把这里的死者伤者抛入房内,放火烧光这里的一切!”
邹不屈闻言气极,咬牙切齿骂道:“你们这帮禽兽!”
气力不支,一头栽倒,复又昏厥过去。
雪停了。
雪在熊熊的大火中溶化了。
精武门的房舍甚至院子里的一些枯树都在燃烧。
而此刻,这里的主人却孤零零地躺在院子的血泊里。
天上升起一轮皎月,孤独而又同情地照着血泊里昏死过去的邹不屈。
皎月似乎也知道,今夜原本是他的新婚之夜啊!误入迷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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