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武大帝刘秀-后宫惊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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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的使者先是口呼万岁,继而一个箭步蹿到刘秀面前,手持毒匕,向刘秀胸前猛刺过去……刘秀伤心至极,喝问皇后:朕一直奉行仁泽天下,你却如此蛇毒心肠……

    班彪与刘钧的到来使刘秀长长出了一口气,他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刘秀一直担心隗嚣南联合公孙述北结盟窦融,倘若这三人联合一起,他的统一大业只怕终生无望了。对西部地区的征讨不同于东部平原地带作战,这里地广人稀,山河险阻,交通极为不便,行军打仗的辎重难以运进去,不用说打,若地形不熟,硬拖就把一支大军拖垮了。

    为了瓦解这三支势力的联合,刘秀考虑再三,认为最有可能争取的就是窦融。刘秀虽然没有和窦融见过面,但对于窦融他十分了解,此人擅长打仗,而且此人很有主见,做事老练果断。有多大把握争取到窦融刘秀也没有数,他在没有正式征讨隗嚣前就想派人去游说,无奈路途遥远,又必须先穿过隗嚣的辖区,稍不注意会打草惊蛇,势得其反。刘秀派吴汉领兵平叛隗嚣同时,派马援北上就是希望马援能说服为隗嚣驻守北地的耿定,从而打通与窦融河西五郡的往来,再伺机派马援平窦融,力争做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目的。在刘秀看来,只要窦融能够臣服,等于截断了隗嚣的后路。如果窦融能够同意出兵,就等于在隗嚣背后捅上一刀,那么平定隗嚣的战争就胜利在握。谁知马援还没有到达北地,窦融就主动派人前来朝拜了,刘秀怎么不高兴呢!就等于他的后顾之忧云消瓦解。

    刘秀选定吉日,正式在宣德殿里用隆重的礼仪接近了班彪与刘钧。

    刘钧献上礼单及窦融的亲笔信,只见上面写道:

    光武帝陛下:今遣臣长史刘钧随班彪叩拜皇上,口陈肝胆。臣乃汉室外戚之胄,对汉室赤胆忠心。自王莽纂汉以来,臣立誓效命汉室,曾几次东讨贼寇访寻汉室宗祧。无标假冒者众多,臣汉愚钝,不识真伪,随领兵避难河西,等待明主复出。公孙述、隗嚣之流心怀叵测,数次怂恿臣自立,三分鼎立之权。臣思汉心切,惶恐不安。臣融虽无识,犹知利害之际,顺逆之分,岂可背旧主而做奸佞之人,废忠贞之节,倾覆之事,弃已成之基,求无冀之利。幸而陛下登立洛阳,承袭汉室之业,此乃不民之福,臣为明主复出而欣喜,早有归汉之想,无奈山高水长、道路险阻,又有奸人作祟,迟迟没有面圣,甚悔,甚悔。今遣使奉书痛陈心愿,虽死无憾焉。若陛下有收纳臣之意,臣即刻奉旨听命,整顿军容,等待陛下号令,便奋起除奸铲逆,回应王师西征。臣与河西五郡百万之众万分,期盼,期盼。臣融云云,顿首,顿首。

    刘秀合上窦融亲笔帛书,对刘钧说:

    “窦将军以大局为重,心系汉室,率河西五郡民众归顺寡人,寡人焉有不接纳之理?河西距此有千里之遥,窦将军派遣刘长史到此叩拜寡人,此情可嘉,请刘长史在此歇息数日再奉旨回奏窦将军,寡人任其重任更有所封赏。”

    刘秀知道班彪是西州名士,对班彪之名早已熟稔于心,如果班彪能够留下来任职,对于收复西州一定会产生重大影响。为此,刘秀专门在内宫宴请班彪。席间,刘秀问及西州之事,班彪回答说:

    “隗嚣盘踞西州多年,他虽然曾一度臣服陛下,而暗中却手执两端,早有拥兵自立之心,他如今与陛下作对决非偶然,而是早有预谋。因此,陛下如今派兵平叛,必须做好长期作战准备,平定隗嚣不同于中原各路自立为王者,大兵压境蹙而可就。”

    刘秀对班彪的话虽然觉得有些夸大其辞,但嘴上却说:

    “以先生之见朕需要多少兵马用几年光景可以平定叛乱?”

    班彪略一思忖:“动用三十万大军也必须用五年的时间。”

    刘秀暗暗发笑,却不动声色地问:

    “怎样才能以最少的兵力用最短的时间结束这次平叛呢?”

    班彪似乎看出刘秀对他的话并不信服,淡淡地答道:

    “在下愚钝,确实想不出高明的办法能够用最少的兵力在短时间内结束对隗嚣的平叛。不过,在下成长于西州,对那里的山川地形及军事要塞较熟,皇上要想打败隗嚣,必须夺取略阳。”

    略阳在甘肃庄浪西南,城池虽小,却是隗嚣的心腹要地,易守难攻,也是大军西进的必经之关隘,因此,班彪建议刘秀夺取略阳。刘秀也曾听中郎将来歙讲过略阳的战略意义,但他没有引起重视,如今听班彪再次提及略阳,刘秀才真正感到夺取略阳的重要性。

    班彪又补充说:“皇上若想尽快打败隗嚣,从隗嚣军中瓦解隗嚣也很必要,常言说堡垒最容易从内部攻破就是这个道理,皇上可派人到西州军中游说那些有心归汉的将帅,许以高官厚禄,劝说他们弃暗投明。”

    此时,刘秀对班彪的话不能不信服了,点头说道:

    “先生之言正合我意。”

    刘秀想说朕已派马援去办理此事了,到嘴的话又咽了下去,忙改口说道:

    “朕有心挽留先生在身边,早晚讨教,不知可否赏脸?”

    班彪一时不知说什么好,稍稍迟疑片刻说:

    “如果皇上不嫌弃在下愚钝,小民愿为皇上驱驰。”

    刘秀便封班彪为司徒掾,掌握诏书拟定与文史编纂,早晚可以随时讨教。

    不久,前线军中传来捷报,祭遵打败隗嚣大将王元,冯异打败行巡占领枸邑,征西取得首次大捷。

    刘秀接报后立即与文武大臣商定,嘉奖前线将士,并责令吴汉火速派军攻打略阳,抢占西进的关隘,力争年底剿灭隗嚣叛军。

    北地守将耿定刚回到府中,就听到属下回报有一旧友来访,早已等候多时了。耿定走进客厅,蓦地愣住了,吃惊地问道:

    “文渊,你,你怎么来到这里?”

    马援微微一笑:“来看看老朋友么,怎么?不欢迎吗?”

    耿定这才笑道:“欢迎,欢迎,快请坐吧。”

    耿定支退外人,这才小心翼翼地说道:

    “文渊你好大的胆子,你不是在洛阳吗,怎么突然来到此地,若让隗嚣的亲信看见了,你还有命么?”

    马援莞尔一笑:“有耿兄在此,我怕什么,除非耿兄想拿我到隗嚣那里领功请赏。”

    耿定苦笑一下:“我的处境你难道不知,隗嚣若真是信任我,就不会把我派到这荒凉的地方为他守边了。”

    马援哈哈一笑:“边防是国家的根本,隗嚣将你派往此地不正是对你的信任与考验么?”

    “你别拿我开心了,还信任呢,他在我周围安插不少耳目,所以,对你来此地我很不放心,你没见我刚才是支走了他人才同你讲话的么,说不定端茶送水的人都有他的耳目。”

    马援有些气愤了:“那你为何不查出来将他们一一废了。”

    “唉,我也懒得过问这些无聊的事,俗话说:‘心里无事不怕鬼敲门。’随他去吧。隗嚣这人的秉性你比我清楚,对谁都是疑神疑鬼。”

    马援也感慨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可他——就凭这一点就比不上光武帝。”

    耿定似乎明白了马援的来意,装作不知地问:

    “文渊弟冒着这么大的危险,不远千里来此该不会是说这些无聊的话吧?”

    马援不置可否地说:“早饭还没吃呢,我的肚子早已咕咕叫了。”

    耿定这才歉意地说道:“只顾说话了,竟把吃饭的事给忘了,这是为兄的过错,好,我现在就让人摆上筵席,咱们边饮边说。”

    二人入席,三杯酒下肚后,马援这才低声说道:

    “耿兄,实不相瞒,我这次来是奉光武帝之命特来劝说耿兄弃暗投明的。”

    耿定并不吃惊,自饮一杯,然后放下杯子说:

    “文渊弟,我也给你说句心里话,我早有离开隗嚣另投明主的想法,只是苦于找不到明主啊。公孙述虽然在蜀地称王,但此人心胸狭窄,鼠目寸光,反拥有成都一隅之地就不思进取,作威作福,如何能成大事?卢芳距我最近,但他假冒汉室之胄引起天下英雄不满,如今又投靠了匈奴做个傀儡王,更为有识之士所不耻。原打算别无所去之际投靠河西窦融,可他也投靠刘秀了。”

    耿定说到这里,幽幽叹息一声:“唉,论及天下英雄豪杰,有资格有能力并且能威服天下为王的也只有刘秀一人,我纵然有心投靠他,可他会容纳我吗,当初,我曾领兵攻打过他。”

    马援明白了耿定的顾虑。耿定曾是王莽新朝一员战将,在刘秀起兵反莽时,耿定曾奉命镇压刘秀的义军,南阳郡宛城一战曾把刘秀打得丢盔弃甲,仓皇而逃。

    马援为了打消耿定的顾虑,急忙掏出一封帛书说:

    “光武帝向来宽厚待人,怎么与耿将军计较那点小事呢,何况将军只是奉命行事,其过应在王莽身上。耿兄尽管放心,光武帝为收大将军朱鲔,连杀兄一事都既往不纠,将军这点小事算什么。耿兄如果信不过我,这里有光武帝写给你的御书,你看后就明白了。”

    耿定接过帛书一看,只见上面写道:

    刘秀致耿定将军书:久闻耿将军威名,宛城一战对将军战术更加信服,吾虽败无憾也。此事早已如过眼烟云,不足挂齿,提及此正是令将军释前嫌毋存虑。闻将军镇守北地,马精兵强,仓库有蓄,民庶殷富,数次挫败差胡,令其敢南下牧马不敢弯弓而报怨。将军威德流闻,虚心相望,期盼归汉,望眼欲穿。将军若能明大理识大体,率众弃暗投明,乃秀之幸也,更为北地百姓之福。今遣文渊与将军会晤,望汝观书三思,静候佳音。道路隔塞,无以为赠,若能洛阳一见,定当面嘉赐,便宜辄言。

    耿定将帛书揣进怀中,暗自思忖朱鲔与刘秀有杀兄之仇,他曾数次为难刘秀,刘秀都不计前嫌接纳了他,还加封他为平狄将军、扶沟侯,我当年与他的那点小小过节又算什么。想至此,耿定说道:

    “我决定归顺光武帝,但我一郡之兵归顺朝廷影响甚小,我想趁机策动几位领兵守将一同响应,也算是我耿定觐见刘秀的礼物,文渊弟以为如何?”

    马援明白耿定的心意,十分高兴地举起杯:

    “来,耿兄,为你有一个美好的前程干杯!”

    耿定微微一笑:“彼此,彼此,为我获得新生寻到明主干杯,也为举事早日成功干杯!”

    二人豪爽地连干三大杯。

    耿定将与自己交往甚密的几位守将反复琢磨一番,同马援商定后,挑选最有可能反叛隗嚣的几人分别派亲信前去联络,经过一段时间的精心谋划,吴宏、任禹、范逡三位将军与耿定一起举起反叛大旗,一时间震动西州,隗嚣气得大骂不止。刘秀得到奏报后欣喜异常,立即颁旨嘉奖各有封赏,封马援为伏波将军、新息侯,封耿定为北地郡守、扫北将军、忠义侯,封王遵为大中大夫、向义侯。

    马援从北地回到冯异军中,恰逢冯异接到光武帝御旨,要求他相机夺取略阳,以便派大军直插隗嚣腹地,早日取得平叛胜利。

    略阳地处西北崇山峻岭之中,是西州首府西城的门户,为隗嚣心腹要地,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又有重兵把守。如何才能夺取略阳呢?冯异正为此事发愁,一听马援到来,急忙找到他询问计策。

    马援沉思良久才说道:“夺取略阳实在不易,隗嚣为了拥兵自立苦心经营多年,无论是屯粮还是器械,就是略阳被围一年就足够支持的,何况略阳与陇西、天水互成犄角,一地被攻其他二地便会响应,援兵三日之内一定到达,再加上它的地势险要,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险——”

    马援见冯异眉头拧成一把,便没有再说下去,冯异沉思好久才抬头问道:

    “难道就没有攻取略阳的办法吗?”

    “那倒不是。”马援忙答道,“从我对略阳的防御了解,要想占领略阳,不能硬拼硬打,必须出神兵,以奇致胜。我早年从师学习时曾听家师讲过一件事,说略阳东南的山林中有一条小路,是采药人走的路,此路可达略阳东门。”

    冯异眼睛一亮:“马将军能找到此路吗?”

    马援摇摇头:“我只是听家师提及此路,就是家师在世也未必能找到此路,他之所以知道此路据他老人家讲纯属偶然。一次,家师外出,遭到了打劫,结果在山中迷了路,家师在山中三天都没有找到出山的路,后来遇到一位采药老人把他带出了山,他们走出山林的地方恰好在略阳东门附近。”

    马援又补充说:“自从隗嚣把略阳作为军事要塞修建后,就禁止人到这一带的山林中采药打柴,估计那条小路早已被丛林所掩盖,知道它的人就更少了。”

    一直陪坐在旁边的来歙说:“只要它存在就一定能够找到它,只要到那山脚下的百姓那里访一访,总会有人知道的。这条小道可能就是夺取略阳的惟一办法,不论付出多大代价都必须找到它。”

    “冯将军,如果你信得过,就让我去吧。”

    冯异见来歙急切的心情,点头说道:

    “派你去可以,但这事只能秘密进行,一旦被略阳守军发现,不但于夺取略阳的战事不利,还暴露了目标,将来攻打略阳就更难了。”

    来歙坚定地说:“请冯将军放心吧,我决不会令你失望的。”

    来歙与马援扮成江湖郎中来到萧山脚下,马援先找到师父的后人,问及从湃水河谷人萧山出萧关直通略阳的密林小道,根本无人知晓。他俩又走访了许多看林人,也毫无结果,就在他们几近绝望之时,打探出一个孤寡老人早年经常到萧山采药,可能知道山中有这么一条路。二人大喜过望,找到孤寡老人。

    孤寡老人姓张,至于叫什么名字谁也不知道,村里人都喊他张郎中。来歙与马援找到张郎中询问入萧山的小路,老人吃惊地瞪着他们,矢口否认有这么一条路。在二人的真诚恳求下,老人才问道:

    “你们询问这条路干什么?”

    为了取得老人信任,二人便说出了真实用意。老人一听是光武帝派遣的大军来攻打略阳的,老人老泪纵横,好久才说出一句话:

    “应该打,只要你们是打略阳的,拼出我这条老命也要给你们带路。”

    来歙一听老人答应给他们作向导,十分高兴,便问道:

    “老人家,你有把握能找到那条路,把我们带到略阳吗?”

    老人自信地点点头:“能,能!就是闭上眼睛我也能到略阳,只是你们要能经得住山崖密林间穿行的苦。”

    “老人家,只要你能受住这苦,我们再苦再累也是应该的,只是连累了您老让我心里不安呐。”

    马援也插嘴问道:“老人家,刚才见你提及攻打略阳的事十分伤心,莫非那里有你什么悲伤的事发生过?”

    老人难过地点点头:“实不相瞒,我的全家就为这条山中密道而死呀。”

    马援歉意地说:“老人家,没想到触及了你的伤心事,我向您老陪罪了。”

    马援说着,深深一揖。老人连忙摆摆手:“只要能打下略阳,杀死守将金梁,我死也可以瞑目啦。”老人这才讲起他家的伤心事来。

    原来,张郎中早年在略阳行医,时常到略阳正南这一带的山中采药,久而久之发现了有一条常人罕至的小路,可以自由出入略阳,这条小路也许就是古人采药留下的。因为他外出采药一去多日,回来时常常赶在天晚,城门早已关闭,他便不能回家。一个偶然的机会,他发现略阳城东门附近有一个山崖,山崖上有一个洞,顺着洞可以进入城内。对于这个洞,有人说是天然的,也有人说是古人筑城中故意留下的,以防城中发生不测事件时能够逃出城来。但知道这个洞的人极少,张郎中就是这极少人中的一个。

    隗嚣为了拥兵自立,把西城、天水、略阳三地作为军事要塞修建,特别是略阳,更是首府西城的门户,隗嚣便派亲信之人金梁来此做守将。

    金梁来到略阳后,重新修筑了防御工事,加固加高了城墙,并在略阳外围通往四方的各大小关卡上派重兵把守。金梁不知从何处听到消息,也知道略阳有这么一个秘密出口,并得知张郎中知道出口的位置,他便带人来拘捕张郎中全家。恰逢张郎中外出采药未归,金梁一气之下杀了张郎中全家,并设下圈套诱捕张郎中,对所有知道那个出口的人全部杀掉灭口。

    张郎中没有回城就听到全家被杀的消息,他便顺着萧山中的这条小路逃到洐开水河谷外的这个村子,从此隐姓埋名住了下来。

    老人讲到这里,早已声泪俱下,来歙安慰说:

    “老人家,我们一定要打下略阳活捉金梁,让您老人家亲手报了自己的仇。”

    来歙为了不耽搁预定的进军行动,派祭遵率大军驻扎在香须,他和马援一起率三千精锐将士由张郎中带路抄小路偷袭略阳。

    三千多人晓行夜宿,餐风饮露,在密林山崖间穿行。衣服磨破了,身体擦伤了,人也一个个累瘦了,所带的干粮也都吃光了,他们便饮泉水,食野果,吃兽肉,艰难摸索了近一个月才赶到略阳外围。当张郎中找到那个洞口时,发现洞口已经被封上,所幸的是封石并不厚,不知是金梁放松了警惕,估计不到有人会从这里杀进城,还是金梁为自己留条后路,以免城中发生不测时自己从中潜逃。总之,来歙等人仅仅用了一个时辰的时间就把洞口的大石清除了。

    午夜时分,来歙、马援率领三千将士从洞口潜入城中,分头占领各个城门,略阳守军正在睡梦中还没有弄清怎么回事就做了刀下鬼。

    略阳城内火光四起,杀声震天。金梁尚在酣睡中便被属下喊醒,说略阳失守了,光武帝的大军杀入城中。金梁根本不相信,还把报信人臭骂一顿,他估计是军营中争风吃醋引起的内讧,因为最近发生了几起类似的事件。

    起初金梁并未放在心上,待他起来后一听喊叫不对,接连传来消息四个城门失守,并有汉军杀向他的住处,金梁这才惊慌起来,组织手下将士抵抗。兵败如山倒,守军不知有多少汉军杀来,都只顾四散逃命,谁还有心抵抗。金梁自己也弄不清有多少汉军,他估计大势已去,自己也赶紧逃命了,便带着四个亲兵从略阳城那个秘密出口外逃。当他刚爬出洞口,早有几名汉军等候洞外,四名亲兵被立场斩杀,金梁束手就擒。

    金梁被带到张郎中面前,张郎中大喝一声:

    “金梁,你这个狗贼还认得我吗?”

    金梁摇摇头。

    张郎中冷冷一笑:“哼,你不认识我,我却认识你,你就是变成灰烬我也认得,我就是当年你追杀的张郎中!”

    金梁明白了一切。

    张郎中暴喝一声:“血债要用血还!”

    张郎中一刀刺了过去,金梁惨叫一声,倒在血泊中。

    西州首府西城。

    隗嚣对公孙述大骂不止,出使西蜀刚回来的申屠刚垂首站在旁边,耷拉着脑袋,沉默不语。

    隗嚣似乎骂累了,呷一口茶坐了下来,瞅一眼申屠刚,颇为不满地说:

    “你也太没有用了,我派你出使西蜀,并不是让你代我向公孙述称臣的,而是以两国之礼交往,他派兵救援也是互惠互利,唇亡齿寒,没有什么谁保护谁的道理。”

    申屠刚看着隗嚣的脸色比刚才平和多了,大着胆子解释说:

    “主公,向公孙述称臣只是权宜之计,哄他借来援兵,一旦挫败刘秀大军,主公再与他翻脸,自立为王也不迟。何况公孙述封主公为朔宁王,也不比他的蜀王逊色,对外都是个王呀!”

    隗嚣一听这话似乎又来了气:“什么狗屁朔宁王,我与其向他公孙老儿称臣,不如向刘秀称臣了,没有我在此为他挡着道,只怕刘秀的大军早就打到成都了,他如今该向我称臣求援了。哼!公孙老儿就是奸滑,他是看到我孤立无援,故意在这节骨眼上卡我,令我向他臣服,待我打败刘秀——”隗嚣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他向申屠刚挥挥手,“你下去吧,称臣就称臣吧,反正这个时间不会太长,只要他能及时派来援兵就行。”

    申屠刚急忙答道:“请主公放心,公孙述的援兵不日就到,我临来时他就令大将李育、田弁点兵待出了,估计近日就到。”

    隗嚣见申屠刚说得十分肯定,稍稍宽心一些,无论情况如何,申屠刚总比张玄强,张玄与班彪一同出使河西,不仅没有让窦融起兵反叛,反而促使窦融归顺了刘秀,张玄的命也搭上了。一想起此事,隗嚣就对班彪大骂不止,他把一切罪责都推在班彪身上,特别是听说班彪奉窦融之命到了洛阳并成为刘秀的宠臣,隗嚣更是后悔自己没有杀了班彪,不该纵虎归山。现在,窦融归顺了刘秀,等于在自己背后放上一把利剑,对窦融的实力与军事才华隗嚣自然十分清楚,刘秀与窦融合击他是最可怕的。自从窦融归顺刘秀后,隗嚣一直为此事发愁,必须切断他们两军的汇合才能各个击破敌手,从而在西州站稳脚跟。

    隗嚣正在冥思苦想,军师皇甫文匆匆走了进来,颇为惊慌地报告说:

    “主公,大事不好,略阳失守,守将金梁被斩。”

    隗嚣惊得半晌合不上嘴,好久才结结巴巴地问道:

    “消——消息——可靠吗?”

    “绝对可靠,从略阳逃出的将士都回来了,是他们亲口所说,听说偷袭略阳的汉军是中郎将来歙和马援。”

    隗嚣一听有马援配合偷袭略阳,咬牙切齿地骂道:

    “马援,马援,我当初对你不薄,想不到你竟如此待我,我只要抓到他,一定剥他韵皮,抽他的筋。”

    这时,隗嚣的次子隗纯也进来了,他上前说道:

    “父帅,略阳失守,西城的门户已被打开,汉军便可长驱直入这里,西城危在旦夕,必须不惜代价把它夺回来。”

    隗嚣点点头:“对,必须夺回来,我要亲自统帅十万人马去夺略阳,一定要把来歙、马援活捉,我要用马援的尸首点天灯!”

    隗纯见父亲盛怒之下要亲自带兵抢夺略阳,忙劝阻说:

    “父帅不必着急,派一员大将率兵而去就可以了,您老人家年老体衰,又整日操劳军务,怎能再受鞍马之苦,何况,你走之后,这西城的大小事务——”

    皇甫文也附和道:“少主公说得极是,请主公息怒,让高峻领兵去吧。”

    “不,我要亲自去夺略阳,其他人去我不放心。”

    皇甫文见隗嚣语气不容更改,又建议说:

    “略阳失守,能否夺回来尚在两可之间,为防止窦融背后偷袭,必须再派人向卢芳求救,令他也出兵与窦融对阵,这样可以钳制窦融,不至于我西州腹背受敌。”

    隗纯也建议说:“古人有围魏救赵之说,如今我西州担心窦融从背后偷袭,我等何不想办法从背后偷袭刘秀呢?他之所以全力以付出兵我西州,是因为中原平静无后顾之忧,我等何不派人潜人中原,游说那些刚刚被镇压的反王呢?只要他们再次叛乱。刘秀后院起火,中原自顾不暇哪还顾得上西州,必然撤兵而去。”

    皇甫文也认为这是好主意,但西州与中原相距甚远,那些人早已多年不相往来,又能劝说谁冒着诛灭九族的危险出兵造反呢?隗纯提醒说:

    “父帅当年与颖川郡太守张步、河东郡太守刘扬关系密切,父帅皆有恩于二人,何不修书一封,派人悄悄送去,劝说二人一同举事,事成之后共享天下。”

    隗嚣也觉得儿子的提议有道理,能否奏效也不伤大碍,于是赶写两封帛书派心腹之人化装成商人携重金向东,又派人到卢芳那里去请援兵。安排就绪,隗嚣留儿子隗纯坐守西城,自己亲率十万大军来夺略阳。

    来歙、马援早就预料到隗嚣一定会派大军前来抢夺略阳,早已作好了防御准备,但没想到隗嚣会亲自率军来夺略阳,一场生死存亡的争夺战在略阳城外展开了。

    隗嚣知道略阳易守难攻。起初,他并不急于攻城,而是在略阳城外扎下营寨将略阳围住,命令将士挖山筑埋,积水灌城。由于来歙对隗嚣的计谋有所察觉,及时做好了准备,使隗嚣水淹略阳的计划落空。

    隗嚣恼羞成怒,便下令强行攻城。来歙、马援同三千将士同生死共患难,顽强防守,弓箭用尽了,就拆屋断木作为兵器,从山上采来石头作为擂木滚石。尽管隗嚣有十万大军,但由于不占有利地形,军队死伤累累,困顿不堪,略阳城连一个豁口也没有攻开。相反,来歙与马援的军队却斗志高昂,人人抱着与城共存亡的决心等待着救援大军的到来。

    来歙、马援攻占略阳的消息传到洛阳,光武帝喜不自胜,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把二人夸奖一番。

    有人进言说:“略阳被克,犹如一把锋利的尖刀插进隗嚣所占据的西州,此时派大军西征和窦融一起东西夹击,隗嚣必败无疑。请皇上再发大军,一鼓作气攻灭隗嚣,可去西州之患。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请皇上三思。”

    不待刘秀开口,左将军贾复急忙说道:

    “陛下,大司徒之言在理,但当务之急是急令吴汉先派兵救援略阳,然后朝廷再派大军西进夹击。对于略阳的重要性隗嚣比任何人都清楚,如今略阳失守隗嚣一定又急又怒,必然不惜一切抢夺略阳,倘若不及时派兵救援,只怕略阳得而复失。”

    光武帝点点头:“左将军言之有理,不过,吴汉、冯异带兵多年,长期在外征争,怎会不晓得这个道理呢?他们也许派兵救援了。”

    贾复见光武帝对自己的进言没有引起足够重视,又解释说:

    “就是吴汉派人前去救援,一时恐怕也没有足够的兵力,因为冯异大军与隗嚣的大将行巡正在栒邑一带征战,耿弇也被叛军缠住,惟有祭遵所率一支人马驻扎在番须,但最近接到报告,祭遵重病在身,只能在军营料理一些日常事务,已经不能领兵征战。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皇上还是先下一道谕旨督促吴汉先派兵救援略阳,然后再发大军西征也不迟,因为大军行动迟缓,而略阳地处西州腹地,道路艰险,只宜轻锐部队行动。”

    光武帝一听贾复分析得十分有道理,当即口授圣旨,让尚书令韩歆代笺,督促吴汉火速派兵救援略阳。

    刘秀从时下战局似乎看到胜利在望,为了鼓舞士气,督促西征将士一鼓作气攻灭隗嚣,刘秀决定御驾亲征。消息尚未传出,光禄勋郭宪就匆忙入宫劝阻说:

    “陛下万万不可轻意率军西征,因为中原各路叛军虽然平定,但人心仍然不稳,许多人是迫于朝廷大军威慑而降,口服心不服。一旦皇上西征,中原腹地有贰心之人就可能造谣生事,从而图谋不轨,再次引起天下纷争。”

    光武帝微微一笑:“子横言重了吧,如今中原祥瑞迭出,吏治澄明,百姓安居乐业,盗贼较往年也稀少了,朕不敢妄称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但呈现一派圣明景象还不为过吧,卿从何处说再次引起天下大乱呢?”

    郭宪刚要开口讲话,刘秀又说道:

    “相反,朕这次亲征隗嚣,不仅能鼓舞士气,而且也起到震慑西蜀公孙述和陇北卢芳的效用,这是一石三鸟之举,为什么不做呢?”

    “可是——”

    郭宪还要解释,刘秀抬手制止了他:

    “卿不必多言,朕意已决,即日起程西征。”

    郭宪知道不能再说什么,也许自己真的多虑了,只好告退。

    刘秀静养几日,拜岑彭为大将,盖延、马成为副将,留李通、邓禹监国,自己亲率二十万大军西征隗嚣。

    当刘秀所率大军到达略阳时,略阳之战已到了白炽化的程度,双方投入的兵力总共已过三十万人。隗嚣除了所率的原有人马外,又从西城调来五万,再加上西蜀大将李育、田弁带来的八万人马,合在一起约有二十万人,而吴汉与来歙、马援两路人马总共不过十万。众寡悬殊,汉军打得有些吃力,渐渐有些支持不住,略阳危在旦夕。正当这时,河西窦融亲率六万人马与光武帝关东军在高平第一(今宁夏固原)会师,两路大军接到略阳危急的消息后,星夜急驰,直扑略阳。

    当增援大军抵达略阳时,汉军内外夹击,略阳形势急转,隗嚣担心腹背受敌退路被切断,急忙下令撤军,退守西城。西蜀李育、田弁见隗嚣撤退,也退守上鄯(今甘肃天水西南),略阳围解。

    来歙、马援率领所剩无几的众将士亲自出城迎接刘秀、吴汉、盖延、马成等人。刘秀下马扶起二人,一手拉着一个,握着他们的手说:

    “你们率如此少的人马对抗叛军十万贼众,坚守略阳四个月之久,真难为你二位了,寡人一定重奖你们!”

    入城后,刘秀设宴庆贺略阳之战大捷,让来歙与马援坐在自己身边,亲自为他们斟酒慰劳。

    酒宴后,刘秀同众将商讨军情,询问下一步作战方略,马援主张先派大军西进,兵临西城,招降隗嚣手下大将,从而孤立隗嚣,然后再相机劝降隗嚣,这叫“不战屈人之兵”,为兵法上乘用兵之道。

    刘秀接纳马援建议,他听说班彪和隗嚣谋士申屠刚关系密切,而今申屠刚又不受隗嚣重用,如果申屠刚能归顺自己,影响决不在窦融、班彪归顺自己的影响之下。刘秀让班彪写一封密信,自己又亲自拟定一份诏书,派人送给已经暗中归降的西州大将王遵,由王遵入城递交申屠刚,并相机劝降。

    王遵接信后,领命到西城拜会申屠刚。

    申屠刚自从出使西蜀回来后遭到隗嚣的训斥,便称病在家,他早已看出隗嚣的末路到来,但隗嚣始终听不进自己的劝告他也没有办法,对自己的归宿他早有打算,如今称病休养就是为自己的隐退打下基础。如何隐退申屠刚还没有想好借口,现在见隗嚣从略阳败退回来,更坚定了自己隐退的决心。

    这天,申屠刚正在花园内侍养花草,忽然听说王遵求见,他吃惊不小,王遵正驻守在天水防线,如今突然来访,必有要事。申屠刚把王遵请到书房相见,询问天水战事,王遵轻轻叹息一声:

    “冯异兵临城下,天水危机呀。”

    “既然天水形势如此危机,将军不在天水防守来西城有何贵干?”

    “天水有牛邯防守,一时半时尚无大碍,我是受人之托专门给申先生送信来的。”

    王遵边说边把信交给申屠刚,申屠刚接信一看,吃惊地瞪着王遵:

    “你,你见到叔皮了?”

    申屠刚自觉在王遵面前称班彪为叔皮不太好,忙改口说:

    “王将军,你怎么见到班彪,他不是——”

    申屠刚没有说下去,王遵坦然说道:

    “我没有见到班学士,此信也是他人转交的,但我知道班学士如今正随刘秀大军住在略阳,如果先生想见,我可以为先生引荐一下。”

    申屠刚更加吃惊,他不敢相信地盯着王遵:

    “王将军,你——”

    王遵笑了笑:“申先生,人心思汉,这是大势所趋呀。现在人人都在寻找出路,先生也该为自己想想,马援、窦融、班彪、耿定都是理智之人,他们已经为先生作出了表率,先生何不效仿呢?”

    申屠刚一时无语,王遵又说道:

    “实不相瞒,牛邯、杜林、郑兴等人已经作好了归汉准备,隗嚣一意孤行已到了穷途末路,先生再不早下决心,将来后悔都来不及呀,光武帝对先生可是敬慕三分,先生若归汉必定委以重用。”

    申屠刚抬起头,淡淡地说道:

    “我已经这把年纪了,功名利禄早已如过眼烟云,只求平平安安了此一生足矣,还谈什么委以重用?早年没有遇到明主,而今再作二主之臣,我,我——”

    申屠刚没有说下去。王遵明白他的心意,解释说:

    “先生归附光武帝并不是什么背主而事,先生本为汉臣,因为王莽作乱避难西州,如今汉室已兴,先生归汉也是理所当然么。”

    申屠刚摇摇头:“话虽这么说,但他人并不是这么认为的,就是归汉,刘秀对我也会耿耿于怀。与其这样,我不如归隐山林以求终老啦。”

    王遵急忙掏出刘秀的诏书递上前:“先生多虑了,刘秀心胸开阔,惜才珍士,对待属下将士情同手足,正是这样,才使得天下英雄豪杰归之如水流大海,从而得以重建汉室。光武帝思贤若渴,对先生这样的人才更是垂涎已久,怎会介蒂一些芥末之事呢?何况先生是不得已而为之?”

    申屠刚打开刘秀亲手所书谕旨,只见上面写道:

    先生先祖为汉宠臣,龙恩浩荡,泽被子孙,后因汉室赢弱,奸佞篡谋,天下纷乱。先生能于乱世而不阿权贵,放弃事莽避乱西州,足见先生高义也,可敬可仰!秀虽蒙上天之赐承继宗祧,使汉室有续,每自三省而惶恐不安,惟才浅智疏而负先祖之列又愧对黎民百姓。为补才缺,只好求贤若渴,借他人之力济天下苍生。幼闻先生高义大名,如雷贯耳,似月当空,可憾不能得先生之用,令秀寝食不安。今伐无道之人而躍兵西州,更为慕先生东归也。望先生审时度势,早归汉室,秀不胜感激,当奉为上宾,用为权臣。无由会晤,不胜向往之至。

    申屠刚合上谕旨,沉思许久才说道:

    “既然如此,让我再去见一见隗将军,劝他弃暗投明,化于戈为玉帛,也致使西州百姓免受兵戈之灾。”

    王遵急忙劝阻说:“先生不可,一旦消息外泄,先生将死无葬身之地,那就是我的过错了。”

    申屠刚解释说:“让我去试试吧,如果隗嚣愿意归汉,也算我为刘秀尽一点微薄之力,对隗嚣来说,也许是另一番天地,就让我去试试吧,只要隗嚣愿意归汉,就是杀了我也值得,一人之身能换取几百万百姓的安身,何乐而不为呢?”

    王遵见申屠刚执意要去见隗嚣,再三叮嘱后先告辞了。

    申屠刚拜见隗嚣。

    隗嚣从略阳败回来正窝着一肚子火无处发泄,一见申屠刚到来就没好气地说:

    “你们这些人自诩博学多才,而实际上都是徒有虚名,除了读些迂腐无用的经书外,就是说一些无关痛痒的话,大事做不来,小事又不做。即使出点计策,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申屠刚还没开口,就被隗嚣一顿夹七夹八的臭骂训得懵头转向,正要转身告辞,又听隗嚣冷冷地问道:

    “有什么事快说吧,该不会又劝我罢兵休战归降刘秀吧?”

    申屠刚张了张嘴想把到嘴的话咽下去,转念一想还是硬着头皮说道:

    “隗将军,略阳失守,如今刘秀大军又从三面向西城逼来,西城危在旦夕之间,将军如今又新败,士气低落,不可再战。”

    “那你说应该怎么办?”隗嚣十分不满地反问道。

    “将军虽败尚有半壁西州,此时用半壁西州归顺刘秀仍可以封王封侯。而一意孤行与刘秀抗争到底,等待将军的只怕是——”

    “放肆!”隗嚣不容申屠刚说下去就怒不可遏地吼道,“投降,投降,我的好事都是你们这帮无耻文人给搅得的,什么班彪、郑兴之流没有一个好东西!”

    隗嚣似乎余怒未消,过了好久又冲申屠刚斥道:

    “有谁再敢提投降两字我宰了他全家!”

    申屠刚知道隗嚣已经昏庸到听不进一句不同意见的话,什么也不愿说了,拱手告辞了,当他跨出隗嚣府门的刹那间已经打定了主意。

    光武帝驻华略阳,正在军营中与众人商讨进军西城之事,忽然得到奏报,王遵、牛邯与申屠刚三人已经打出归汉反隗的旗号,正式举兵反叛隗嚣。

    刘秀喜不自胜,王遵与牛邯的反叛,天水全城让给汉军,等于打通了兵进西城的最后一道设防,大军可以直抵隗嚣老巢西城。作为西州名士申屠刚的归顺,对隗嚣的打击更胜于王遵与牛邯的反叛。整个西州上自文臣下到将士的心全散了,人人心中的信念动摇了,再加上汉军威猛的气势,隗嚣手下的人都在暗自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刘秀抓住这个大好时机,挥师西进,一举打败公孙述派来的援军,逼退李育和田弁,占领上邽,和王遵、牛邯、申屠刚等人会师一处。刘秀询问申屠刚扫灭叛军主力的策略,申屠刚建议说:

    “目前隗嚣主力军多在西城与翼城两地,领兵大将有王元、行巡、周宗、苘字、赵恢、高峻等人,总兵力不在二十万人之下,皇上要想在短时间内消灭隗嚣只能智取,不可硬拼。”

    “如何智取呢?”刘秀问道。

    申屠刚略一思忖说:“西城守将为隗嚣次子隗纯和大将高峻两人,隗嚣守内城,高峻守城外。自从西州接二连三发生将士反叛的事后,隗嚣疑心更重,对谁都不相信,便把心腹之人皇甫文派到高峻营中作监军,名为军师,实际上是监视高峻,因此,高峻十分不满,但他也只是把不满放在心上,敢怒不敢言,如果能劝降高峻,西城垂手可得。”

    刘秀喜出望外:“先生一定有办法劝降高峻吧?”

    申屠刚为难地摇摇头:“高峻这人十分古怪,并有一股愚忠,尽管对隗嚣不满,但让他反叛隗嚣恐怕不可能,因为隗嚣曾有恩于高峻之父高连城,他之所以如此忠于隗嚣,也许正是为了报恩吧。”

    刘秀一听申屠刚这么说,有些失望地问:

    “难道就没有办法让高峻投降吗?”

    申屠刚认真想了想说:“办法倒有一个,但不知是否可行?”

    刘秀急了:“快快说与朕听一听。”

    申屠刚正要开口,冯异急匆匆走进来粗声说道:

    “皇上,大事不妙,京师送来八百里快奏,颖川暴乱,贼寇大队人马围攻洛阳。”

    刘秀吃惊不小,仍然十分镇静地问道:

    “何处贼寇竟敢如此大胆前去围攻京师,消息可靠吗?”

    冯异答道:“张步、刘扬二人图谋不轨,消息绝对可靠,请皇上明鉴。”

    刘秀一听是张步、刘扬二人,深信不疑,一拍几案,暴喝一声:

    “如此出尔反尔的卑鄙小人,竟敢乘人之危偷袭朕的后方。让朕亲自踏平这帮逆贼!”

    刘秀吩咐冯异与申屠刚一起用计策反高峻,以便尽快平定隗嚣,又责令吴汉全权负责征讨大事,交待完毕,星夜领兵返回京师平叛。

    刘秀回到洛阳,详细了解张步与刘扬的叛乱经过,原来张刘二人受了隗嚣的收买和挑唆,起了邪念。当初,他们二人的归降并不是真心诚服,而是迫于压力。这几年来,他们虽然外表唯命是从,安分守己,内心始终心存叵测,有伺机再起之想。自从收到隗嚣所派遣的密使送去的书信和珠宝器珍后,二人压抑多年的野心随之勃发,趁刘秀西征京师空虚之际,相约同时起兵谋反,一同杀往洛阳。

    刘秀了解真相后,先向全国颁发一道谕旨,怒斥二人叛乱罪行,让各地百姓与将士同二人划清界限,传言天下人人可以诛杀反贼,号令被迫挟从谋反者只要脱离叛贼,一概继往不究,有立功表现者论功行赏,同反叛一起顽抗到底者杀无赦!

    讨逆檄文一出,各地郡守纷纷领兵堵截叛军西进,张步与刘扬叛军中的人也人心惶惶,悄悄逃散无数。

    刘秀为了一鼓作气剪灭张、刘二人,派大司空李通、横野大将军王常、东光侯耿纯、执金吾雍奴侯寇恂和破奸将军侯进五人领五路人马分头围击张步与刘扬的叛军。

    张步归降后被封为安邱侯,任颖川郡守,他这次叛乱就是挟持颖川郡的士兵,再加上两个弟弟张宏与张蓝的残余旧部,共有六七万人,号称十万大军进逼洛阳。自从光武皇帝讨逆檄文晓谕全国后,张步叛军中原有的汉军人马逃跑近半,因此张步叛军虽然来势凶猛,实际上不堪一击。李通与王常的平叛大军刚与张步叛军交锋,叛军就大败,李通与王常乘胜追击,张步只好率领残军逃奔临淮,张宏与张蓝也从徐州败退。

    耿纯与寇恂各率一支人马攻打在东郡叛乱的真定王刘扬。刘扬本是昏腐无能之辈,更不堪一击,很快,刘扬叛军被摧垮。

    张步一听到刘扬兵败被杀的消息,自知孤掌难鸣,便和弟弟张宏、张蓝一起率残余人马准备乘船逃往海上。这时,琅邪太守陈俊得到张步出逃的消息,悄悄率琅邪郡属一万人马堵住退路,配合王常大军把张步等人活捉。张步自思再无生还可能,与其去京师受辱,不如一死了之,便自刎而死,弟弟张宏与张蓝企图反抗,全部被杀。东郡与颖川叛乱大获全胜,刘秀为了弹压两地人心,令寇恂任颖川太守,耿纯为东郡太守。

    刘秀刚刚平定张步、刘扬叛乱,就接到征西前线送回的报告,祭遵于前线军中病逝,冯异老将伤势太重,危在旦夕,请求另派几位大将前去接替二人职务。

    刘秀十分吃惊,祭遵有病他是知道的,本来准备调他回京治病调养,因忙于颖川平叛,把祭遵治病的事给忘记了。如今听到祭遵死于军中的消息,刘秀有些过意不去,便下诏令吴汉派专人护送祭遵灵柩回京,特派使者西出长安持节迎接,加封祭遵为颖阳侯,谥号成侯,令其子补征虏将军职衔。

    令刘秀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冯异为何身受重伤,生命处于垂危之际。

    原来,刘秀东征后,冯异与申屠刚用计诱杀了皇甫文,逼降高峻,吴汉便率大军乘机包围了西城。自从西城被围后,隗嚣又气又怒,他自知西城不能坚守多久,便令王元、周宗、杨广、行巡、茼宇、赵恢等将前来救援。两军在西城外展开一场血战,正当汉军节节取胜之际,西蜀大将赵匡与田弁率援赶到,吴汉轻敌冒进,结果一败涂地。冯异与盖延为了护从大军撤退率一万人马断后,遭到叛军数万人围攻,冯异力战群敌阻挡了叛军东进,但他个人也因浑身多处受伤而病倒。

    刘秀得知西线战事受阻,焦虑不安,思虑再三,决定再次御驾亲征,以马成、刘尚二人为将,率十万大军抄近路赶赴西城前线。

    当刘秀大军到达西城前线时,正值寒冬十月,双方战事正处于相持阶段。

    刘秀安置好所带兵马,先到军营探望老将军冯异。冯异一见光武帝亲率众将来探视自己,想挣扎着坐起来行大礼,刘秀急忙走上前按住他:

    “冯将军不必多礼,你好好躺下吧,身子要紧。你我君臣多年,世俗礼节就免了。”

    冯异握着刘秀的手泪流满面:“皇上,臣有愧圣恩,臣无能没有攻克西城,皇上,您惩罚罪臣吧!”

    冯异说着,早已泣不成声,众将也都陪着暗暗落泪。

    刘秀见冯异已经病入膏肓,不久将离开人世,又听他说得如此恳切,也哽咽道:

    “西城兵败是吴汉对敌力量估计不足,轻敌冒进,将军已经尽力了,并且为了掩护大军撤退将军身受重伤,何罪之有?”

    吴汉急忙俯身下跪,谢罪说:

    “西城惨败是臣的过罪,臣愿受罚,请皇上降旨治罪。”

    刘秀扶起吴汉:“胜败乃兵家常事,上次吃了败仗,下次打个胜仗,将功补过就是,朕不也吃过败仗吗,如今不是照样当了皇帝。大司马知过能改就是上好的将军。”

    刘秀轻轻松松几句话就打消了吴汉心中的顾虑,吴汉十分动情地说:

    “皇上如此待臣,臣愿意舍死再次领兵攻打西城,不攻破西城再不回军营!”

    刘秀捻须含笑说道:“吴将军有此必胜的信心朕就满足了,仗是要打的,但不是现在,你就是犯了急躁的毛病才打了败仗,至于何时出战,朕已经心中有数,回去后再议,先让冯将军休息吧,我等在此久留会耽搁他的静养。”

    刘秀一面命人传唤太医给冯异看病,一面安慰冯异几句,这才率众人离去。

    回到行宫,刘秀不顾长途行军疲痨,又召集众将商讨眼下战事。

    刘秀先从众将口中了解一下敌我双方的情况,听听众将的意见,认真思索后说道:

    “西城易守难攻,又有重兵防守,根据以前攻城失利的教训,不可强行攻城。采取强攻的策略,即使攻破城池,伤亡也太大,必须用诱蛇出洞的办法,把叛军主力引出西城,然后出其不意断其后路,相机集中优势兵力将其包围,进行各个击破,古人云‘伤其十指不如断其肢’就是这个道理。”

    众人都高呼皇上英明,但如何诱蛇出洞呢?刘秀微笑道:

    “如今正处冬令之际,天寒地冻,大雪封山,道路阻断,粮草等军需品运送吃紧。据朕了解到,隗嚣因连年疲于征战,粮食奇缺,辎重补给也十分缺乏,我等可以在这方面做文章。”

    刘秀说到这里,众将似乎明白了许多,光武帝准备设计用粮草等物引诱隗嚣派兵抢劫,从而引诱叛军出城,这确实是一条妙计。

    略阳惨败后隗嚣退守西城,想凭借坚固的城防设施和雄厚的兵马与汉军对峙。谁知城外守将高峻投降,亲信皇甫文也被杀,致使西城处于汉军包围中。好在各路援军及时赶到,不仅解了西城之围,而且打败了吴汉大军,隗嚣的心稍稍安定一些。

    令隗嚣坐卧不安的是汉军败而不退,近日又传来消息,刘秀平定中原张步、刘扬的叛乱后又率军西征到此。可是,迟迟不见刘秀率军攻城令隗嚣十分纳闷。按理数,汉军人数现在超过自己,刘秀又是率大军远道而来,无论胜负如何,刘秀一定会主动攻城的,隗嚣早已重新布置了西城的城防,专门等待刘秀的到来,好让他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可是,刘秀不来攻城,隗嚣的如意算盘落空了。

    隗嚣正在考虑如何主动出击,彻底打败汉军以巩固西城的安全,隗纯进来报告说:

    “父帅,城内的粮草越来越少,必须调集大队人马押运粮草,按眼下的粮草押运速度只怕不能撑到年终就会断粮断草——”

    不等儿子说下去,隗嚣就为难地说道:

    “除了周宗之外,我又派赵恢也去了,他们每次回来我都详细询问了粮草供给的情况,他们也难啊,现在不同过去,大雪封山,粮草很难筹集到。”

    “筹集?”隗纯不解地问,“屯驻在城里的陈粮陈草呢?”

    隗嚣苦笑一下,叹息说:

    “纯儿,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这些年疲于征战,原先存贮的陈粮陈草早就用完了。由于连年作战,百姓不能正常生产,再加上近年天灾,粮食奇缺。为了筹粮,周宗与赵恢几乎是用兵强行到各地搜集,他们能筹集到这些已经不易了。”

    隗纯吃惊地瞪着父亲:“那,那不是抢粮吗?这几年老百姓的负担够重了,几乎把收成的十之八九缴了上来,现在又去抢粮,在这寒冬腊月青黄不接之时,百姓没有了养家糊口之粮还不造反?爹爹,得人心者得天下,等周宗、赵恢回来您必须制止他们这样做。”

    隗嚣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是我让他们这样干的。”

    “爹爹,你,你好糊涂呀,如果西州的百姓也背叛了我隗氏,我们父子如何在西州立足?将来如何同刘秀争夺天下?”

    隗嚣摆摆手:“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先渡过眼前的难关吧,将来,将来,还有没有将来都难说啊!”隗嚣喃喃自语。

    隗纯从父亲沮丧的表情中也理解眼下的处境,哪怕是抢也要多抢一些,以防汉军再次围城,不用说攻打,只要围而不打,困上三五个月,西城只要内部断粮,不攻自破。

    这时,周宗与赵恢恰好赶到,隗嚣便询问这次搜集粮草的情况,他从周宗为难的表情中知道了几分。

    周宗稍稍迟疑片刻,为难地说道:

    “翼城周围的城镇全部搜罗一遍,老百姓确实没有存粮了。”

    “为了抢粮,我们这次与当地百姓发生了冲突,双方动起了武,伤了许多百姓,我们也死了几个士兵。”赵恢补充说。

    隗嚣听了,过了许久才木然说道:

    “今后尽量避免武力冲突,可以向百姓解释清楚,就说借,可以向他们出示借据。”

    周宗与赵恢又汇报一些事,刚要回去,忽然想起了什么,周宗回身说道:

    “主公,我二人最近在押运粮草中打探到一个消息,汉军大队人马来此也需要大批粮草,他们的粮草是马成与岑彭二人负责的,运粮的路线是长安经淠城,沿‘淠水谷运到洛阳,然后由上部转运至此。我军与其搜刮老百姓,还不如——”

    隗纯眼睛一亮:“爹爹,这是个好主意,一旦偷袭成功,不仅解决我军粮草眼下之危,而且可以重创汉军。汉军几十万人马一旦中断了粮草还不乱了套,我军再从后掩杀,一定可以把汉军赶出西州地界。”

    隗嚣沉默不语,思索着这件事。

    隗纯急了:“爹爹,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从汉军如此大规模运粮草看,刘秀是准备长期与我军对垒,以便拖垮我军,爹爹必须当即立断与刘秀决战。拖得太久于我西州不利,我西州毕竟地少人稀,物资匮乏,不能久战呀!”

    隗嚣有所顾虑地说:“据我所知,刘秀一向以善于用兵与用人著称,怎会派有勇无谋的马成与岑彭二人担当运输粮草的这等大事呢?再说,从长安运粮到此完全可以不走这条路,他们为什么选择这条十分危险的运粮道路呢?莫非其中有诈?”

    隗纯解释说:“父亲多虑了。常言说: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更何况刘秀这样的凡夫俗子呢?说刘秀善于用人我相信,说他深谙兵法我是不敢赞成,他用马成与岑彭二人运粮用的是二人的猛劲,再说刘秀向来擅长铤而走险,险中取胜,他选择此运粮路就是尽快屯积粮草,然后对我西城围而不打,困死我西城,他想用持久战拖垮我西城。”

    隗嚣对儿子的分析也认为有一定道理,考虑再三,终于同意悄悄派兵出城偷袭汉军运粮队及屯粮地点。

    经过一番细致侦探和精密布置,隗嚣派王元与行巡领兵二万去洐水河谷埋伏,伺机偷袭汉军运粮队,派周宗、杨广领兵五万到上部西南的水池袭击汉军粮草据点。

    隗嚣派出的两支军队都在汉军的秘密掌握之中,刘秀根据侦探报告的情况得知隗嚣已经中计,立即按原定方略进行,派盖延、耿弇领兵五万去洐水河谷配合马成、岑彭所装扮的运粮军围歼王元与行巡的二万伏兵。又令马援、来歙领兵十万去水池迎击周宗与杨广的偷袭。其实,水池根本不是汉军屯粮据点,那里不过是刘秀布下的迷阵,故意着士兵扎些粮仓、粮屯的形状诱骗叛军耳目。

    一切安排就绪,刘秀与吴汉、景丹及窦融率领十万大军向西城发动突然袭击。

    隗嚣正做着偷袭成功打败刘秀西征大军的美梦,忽然听到隗纯的报告,说汉军铺天盖地而来向西城发动威猛攻势,大有不攻下西城势不罢休的形势,隗嚣知道中了刘秀调虎离山的计谋。

    西城驻守兵马总共不过十万,如今派出七万有余,城中人马不过二万,如何能经得住刘秀十万大军攻击。隗嚣自忖西城难保,便与儿子隗纯一起开西门仓惶逃奔翼城。

    隗嚣一逃,西城守将苟宇、赵匡、田弁无心死守,在汉军的强攻下仅坚守三天,也纷纷溃逃翼城。

    刘秀占领西城后,其他派出的两路大军也传来捷报,叛军死伤无数,残兵败将都逃往翼城了。

    刘秀大军虽然大获全胜,将士伤亡也不少,虎牙大将军盖延受伤。刘秀听说盖延受伤,亲自出城恭迎盖延,并赐太医治伤。

    刘秀知道隗嚣这一惨败,主力丧失殆尽,虽然侥幸逃到翼城,但不足以为患,便犒赏三军,下令在西城周围安营扎寨,休整待命,等到来年春天冰雪融化道路畅通后再派精锐之师进攻翼城。

    众将见天寒地冻无法出兵,又担心光武帝在漠北受了风寒,一致奏请刘秀班师回朝。刘秀考虑再三,便答应了众将的奏请,仍然令吴汉负责征西事务,全权调配征西各路兵马。一切安排妥当,刘秀便率领班彪、郑兴、申屠刚等人回师洛阳。

    就在刘秀刚到洛阳时,便接到吴汉送来的噩耗,征西大将军冯异病逝。刘秀一面派人安慰冯异家属,一面着人责令吴汉派人运送冯异灵柩回京安葬,追封冯异为节侯,令长子冯彰袭冯异的阳夏侯爵位。

    翼城(今甘肃天水西)是西州西部最大的军事重镇,也是隗嚣狡兔三窟所经营的最后一窟。城中虽有大量存粮和军需器械,但西城惨败,隗嚣主力所剩无几。当隗嚣仓惶逃到翼城时,又惊又吓,不久便病倒了。起初,众人以为隗嚣只是受了点风寒,息心调养一些日子就会康复的,谁知隗嚣从此一病不起,弥留之际拉着儿子的手说:

    “纯儿!爹不久就离开人世了,爹最大的心愿就是自立为王,可惜爹未能如愿。本想等西城一仗打败刘秀后就正式称王,没想到如今败得如此惨,不能称王我死不瞑目呀!”

    隗纯拉着父亲的手含泪答道:“儿子现在就拥立你为王。”

    隗嚣摇摇头:“太迟了,爹爹把希望寄托给你了,望你早日称王与刘秀血战到底,爹爹在九泉之下会为你祝福的,祝——福——的——”

    隗嚣喃喃说着,瞪着一双昏暗的眼睛死去了。

    隗纯安葬了父亲,按照父亲留下的遗愿自立为王,以翼城为都邑,封王元为大司空,周宗为大司马,其余众将各有封爵。

    尽管隗纯把封王仪式做得有声有色,但汉军就驻扎在城外,众人心里明白,隗纯自己心里也明白,他这个西州王不过是早晨的露水维持不了多久。

    春暖花开,冰融雪化,道路畅通,吴汉大军正式向翼城发动攻势。在汉军强大的攻击下,翼城的门户重镇落门(今甘肃甘谷县西)很快被攻破。就在吴汉回师攻打翼城时,翼城内部发动了兵变,苟宇同赵恢捆住隗纯开门纳降,翼城不战而得。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隗纯称王后,自知好景不长,不思进取不说,反而自暴自弃,整日沉缅于花天酒地之中,得过且过,把军政大权交给王元与周宗。

    一天,隗纯无意之中遇到一名貌美少妇,便动起了淫心,一打听是大将苟宇的妻子。隗纯为了能得到苟宇的妻子,便借口城防紧急,调任苟宇外出坚守城防不得随便回家。苟宇外出守城后,偶然回到家中,恰好遇到隗纯与自己的妻子在鬼混,他一怒之下回到军营,找到好友赵恢,认真商讨后发动了兵变,捉住隗纯、行巡、周宇等人开门纳降。

    由于翼城内让,隗纯党羽立即树倒猢狲散,王元等人逃奔西蜀,杨广负隅顽抗被杀,其余众将死的死,逃的逃,大部分人随苟宇与赵恢二人投降汉军。至此,西州分裂,势力土崩瓦解,平叛大获全胜。

    消息传到洛阳,光武帝兴奋不已,一面嘉奖平叛将士,一面下令班师回京。刘秀考虑到苟宇、赵恢等降将都是西州强宗大姓,在西州势力大影响深,为了防止再生叛乱,便下令把苟宇、赵恢及隗氏家族迁徙到洛阳一带定居,其余降将也一一疏散到其他地方任职。

    关西大地划归一统版图,光武帝便把目光投向西蜀。

    蜀地七月,正是一年中最炎热的季节,即使是夜晚也热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来歙巡视完军营,回到帅帐对盖延说:

    “河地一战西蜀惨败,王元差点死于乱军之中,我军势气大振,扭转了广都之战的败局,我的心也稍稍安定了,不然,如何向皇上交待呀。”

    盖延点点头:“听说岑彭与臧宫在平阳一仗也打败了蜀将魏虎与延岑,这样,两路大军遥相呼应,很快就会围攻成都了,成都被克光武帝的统一大业就彻底完成了,我们这些长年在外征战的老将也该享几天清福了。”

    来歙颇有感触地说:“是呀,我都有多年没有回乡探视一下老母了,她老人家今年已经八十有四了。常言说: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请自去。作儿子的不能在母亲跟前尽孝,我总感到心中有愧啊。”

    “自古都是忠孝不能两全,待国泰民安之后,你我再解甲归田奉养双亲。”

    来歙叹息一声:“人有情刀箭无情,自古征战几人回,说不定哪一天——”

    来歙没说下去,盖延就打断了他的话:

    “中郎将别说不吉利的话了,早点休息吧,明日还要兵进下辨与蜀将史兴再进行一场大战呢?”

    来歙略一迟疑说道:“多日来将士连续作战已经困顿,再加上这鬼热的天气,士兵实在叫苦连天,我想让将士就地休息两天,调整一下再兵进下辨,你以为如何?”

    盖延忙说道:“我也早有此意,还怕中郎将不答应呢.就没敢提出此事。”

    来歙哈哈一笑:“你我何分彼此,还说什么敢不敢这种见外的话,今后可不许如此,有什么合理的建议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早一天消灭公孙述是我们共同的目标。”

    二人分手后,来歙回到卧室,脱去铠甲洗把脸往床上一躺就进入梦乡。

    下半夜,月挂西天,整个军营一片寂静,只有偶尔传来的更鼓声和疲劳一天的士兵打鼾声。

    就在这时,帅帐后有个黑影一闪躲入帐中,两个哨岗也觉得有动静,急忙回身察看,恰好一只猫蹿了出来,两人这才放松一下走开了。

    过不多久,帅帐里传出一声惨叫,接着传来惊叫声:

    “抓刺客,抓刺客!”

    整个军营一片混乱,最先赶到的两名卫士手持利刃堵住一个黑衣人去路。黑衣人夺路想逃,被及时赶到的盖延一剑刺倒,盖延厉声喝道:

    “先把他拿下好好看押着,我回头亲自审训!”

    盖延跑进来歙卧室,早有两名亲兵扶起倒在血泊中的来歙,只见来歙左胸上正插着一把半尺长的雪亮匕首,殷殷的鲜血染红薄薄的内衣。

    “来将军,来将军!”

    盖延连声喊道,许久,来歙才抬起头,微声说道:

    “快,快扶我入帐,我有书要写。”

    盖延一面命人去喊军医,一面把来歙搀入帅帐中坐下,早有人准备好了绢帛,来歙强忍疼痛擅抖着手写道:

    臣夜入室后,为何人所贼伤,中臣要害。臣不敢自惜,诚恨奉职不称,以为朝廷羞,夫理国以得贤为本,太中大夫段襄,骨鲠可任,愿陛下裁察。又臣兄弟不肖,终恐被罪,陛下哀怜,数赐教督。

    来歙折起帛书,一边递给盖延,一边又说道:

    “臣卿,我命绝在今日这是天意,望你不要因为我耽搁军情,稍稍歇息两日立即兵围下辨,下辨被克,成都将成为一座孤城。不能亲手杀了公孙述我虽死犹憾!”

    来歙边说边伸手拔去胸上利刃,又一股鲜血喷出,来歙大叫一声,倒地而死。

    盖延伏地大哭,许久,才在众将劝扶下站起,他一面命人给来歙成殓,一面派人飞报京师。

    盖延命人把黑衣人押入帐中,满含泪水,两眼充血,拍案斥道:

    “大胆贼子,受何人所使行刺我家主帅?”

    黑衣人供认不讳,他是受公孙述收买特来行刺,以阻挡汉军南下挽回败局。

    盖延一听是公孙述派来的刺客,早已怒不可遏,高声叫道:

    “我先宰了你这贼子,再人成都生擒公孙老儿给中郎将报仇!”

    说罢,不顾士兵拦阻,一剑穿透黑衣人的胸膛,黑衣刺客惨叫一声倒地而亡。

    盖延立即下令三军戴孝,也不再歇息,立即整装出发,兵进下辨与史兴决一死战。

    下辨守将史兴是蜀王公孙述的女婿。

    公孙述,扶风茂陵人,王莽天凤年问曾任蜀郡太守,郡治设在临邛(今四川邛崃)。更始帝即位后,各地豪强便打着光复汉室的旗号攻城掠地割据一方。当时,有南阳人宗成自称虎牙将军领兵领汉中,又有商州人王岑自封为定汉将军,领兵占领益州。公孙述为了扩大自己在蜀地影响,重金邀请二人领兵人蜀。

    宗成占领成都后,依仗自己的军事实力强取豪夺,有驱逐公孙述之意。公孙述后悔引狼人室,便暗中联合当地豪强地主以给宗成过寿的名义请他赴宴,在宴席上设计杀死宗成。这样,宗成手下几万人马全部被公孙述占有。

    随着公孙述武装势力的扩大,他的野心也一天天膨胀,已经不满足做一郡守的职务,于是心生一计,演了一个冒名封赐的丑剧。他派心腹之人装扮成更始帝使节,带来印信绶带,封他为辅汉将军兼蜀郡太守和益州牧。

    事不凑巧,就在公孙述自封为辅汉将军不久,更始帝派大将李宝、张忠二人领兵五万来讨伐公孙述,公孙述借助险要的地势和熟悉的地形在绵竹一带将更始大军打得一败涂地。从此,公孙述之名威震蜀地及关中地区。

    公孙述一仗告捷,从此更加骄横,私欲也一天天上涨,想和更始帝分庭而立。手下有一大将李熊看出公孙述的野心,趁机怂恿他建立汤武一样的霸王之业。李熊的进谏正合公孙述的心意,他召集蜀地文武官吏及名士豪强,让众人讨论李熊的提议,众人当然明白公孙述的用意,都随声附和。于是,公孙述也不客气,便自立为天子,号成家,建立年号为龙兴,以成都为都邑,封李熊为大司徒,弟弟公孙光为大司马、公孙永为大司空。若按称帝的年份来算,他比刘秀还先称帝三个月呢。

    公孙述称帝后,派侯丹北上占领汉中,令任满东下夺取江州、杆关,又逼降任贵,控制了四川、云南、贵州的大部分地区。东向与中原各路割据势力缔结盟约,北向联合隗嚣、卢芳,想凭借四川险要的地势与刘秀分庭抗争。

    刘秀定都洛阳后就有平定公孙述之意,无奈中原战乱未除,不敢轻举妄动。这时,公孙述却看出刘秀无暇西顾,趁机出兵关中,联合割据黎兵的秦丰、延岑、田戎抢夺三辅之地。刘秀不得不抽出部分人马派冯异为征西将军与蜀将李青、程乌等人作战。冯异没有令刘秀失望,三战三捷打败蜀军的入侵,并趁机平定了割据势力吕鲔、延岑和田戎、秦丰,迫使他们兵败逃回蜀郡。

    建武六年,公孙述又派任满、田戎二人领兵东进攻入南郡(今湖北江陵一带),妄图抢占荆州,又被刘秀所派的征南大将军岑彭打败。

    公孙述接连惨败后终于有了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孤掌难鸣,凭实力根本不是刘秀敌手,他也知道刘秀一旦平定中原叛乱,一定把矛头指向自己。为了能保住西南的半壁江山,公孙述不断派使者去西州游说隗嚣谋反,想联合隗嚣共同对抗刘秀,并把隗嚣作为自己的挡箭牌。无奈隗嚣虽有称王割据的野心,但投鼠忌器,儿子隗恂在洛阳为人质。再加上隗嚣也知道自己兵力有限,不是刘秀对手,迟迟不敢举兵谋反。

    公孙述了解到隗嚣的这种心理后,一面派使臣许下派兵增援的诺言,一面根据隗嚣十分迷信的心里,派人装扮成江湖术士称隗嚣有帝王之相,怂恿他谋反,隗嚣终于在公孙述的引诱与操纵下走上与刘秀决裂之路。

    光武帝先后四次派兵二次亲征,终于消灭隗嚣割据势力,并打败公孙述的两次援兵。直到十一年,刘秀才有足够的兵力派来歙、盖延与岑彭、臧宫率领两路大军水陆并进,从东、北两个方向攻入蜀地,企图一举消灭盘据在蜀地的公孙述。两路大军都不负圣望,一东一北如两把大斧砍向蜀郡,公孙述所派的几路人马都不堪一击。公孙述见汉军势如破竹之势攻入蜀地,眼看就要攻到成都老巢,急得抓耳挠腮也无计可施,最后弟弟公孙恢给他出了个馊主意,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只要派人刺杀两路大军的主帅,汉军无主必然大乱,不废一箭一枪就可以解除蜀郡危机。公孙述认为这是一个好主意,派人重金寻访到一些武林奇侠异士,秘密组织了一个敢死队,专门负责刺杀汉军主将。

    公孙述听到刺杀来歙成功的消息后,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派大批高手深入汉军行刺同时,又派人潜入京城洛阳行刺刘秀。

    光武帝刘秀午睡起来已是日头偏西,嚼两口冰镇西瓜随手拈起一份文牍,只见上面写着:

    颍川、弘农不可问,河南、南阳不可问。

    刘秀翻着一下背后,是河南郡守郭伋送来的,不用细看就是有关度田的事。最近一段日子,几乎每天都有来自地方郡县的奏折,所奏之事也不外两件事:一是地方官吏豪绅强烈反对度田,二是不断有百姓暴乱,据说百姓暴乱也与度田有关。

    刘秀十分恼火,也百思不得其解。豪强地方反对度田情有可原,因为重新核查土地丈量田宅损害他们的利益,可百姓为什么也反对度田呢?他下令天下实行度田的目的正是为了百姓着想。

    重新度量土地,把豪强地主的土地丈量出来分给无地少地的百姓,这是他考虑许久为老百姓办的好事呀。

    刘秀又把那折子上的一行字读一遍,他不明白其中的含义,便询问侍立在旁边的大司徒韩歆,韩歆连连摇头:

    “臣也不知,也许是地方郡守随便写的吧,怎么会有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呢?”

    刘秀对韩歆的答复十分不满意:“这又不是蒙生练字,随便写写,上折子陈奏国家大事怎么视作儿戏呢?你身为大司徒负责度田大事却不察下情,妄自推测,成何道理?”

    韩歆被光武帝训得满脸绯红,讪讪地道:

    “臣不能解其详,但臣估计一定是反对度田之事。”

    刘秀一听韩歆又提反对度田的事,更加恼火,斥道:

    “尔等一品朝臣内心对朕的度田不满,却又不敢公开与朕作对,故意假借下层官吏之口反对度田,实在可恶至极。韩歆,你说说朕的度田错在哪里,你们为何极力反对?”

    韩歆急忙争辩说:“皇上明视,臣是支持皇上度田的,但据臣所知,许多大臣反对度田的原由是皇上此举触及到他们的切身利益。”

    韩歆这句话没说错,自秦末以来,由于战争使得百姓流离失所,许多地方豪绅借机兼并土地,从而形成社会中一个特殊的阶层一一豪强地主。这些豪强地主多以宗主为首,一个大家族聚集在一起居住,在地方上颇有势力,成为地方一霸。他们占有庞大的地产,有的兼营地方工商业,拥有家兵等私人武装,通过自己雄厚的资财与势力影响参与当地的各种政权组织。不用说一般地方的官吏惧怕他们,就是各地州牧郡守也怯他们三分,因为许多地方事务需要他们出钱出人才能做成。更有甚者,许多豪强地主与皇亲国戚、朝中大臣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许多朝中权贵之人本身就是地方的豪强地主,像李通、寇恂、邓晨、刘植、祭遵、刘永、张步等人都是豪强地主出身。就连光武帝的外祖父樊重、皇后郭氏、阴氏两大家族也是地方豪绅大姓。

    豪强地主在西汉末年的争战中逐渐形成了自己的经营方式——庄园制,他们在土地兼并中获得大批失去土地的依附人口,为他们从事多种经营,一个庄园就是一个独立的经济实体,可以自给自足,有极强的抵御自然灾害和社会战乱的能力。正因为这样才容易形成地方的割据势力,对于国家的一统专治有离心作用,许多地方百姓因为耕种庄园里的土地,靠地主的土地养活他们,他们可以不听朝廷的,不听地方官吏的,但对豪强地主却惟命是从。许多豪强地主不仅占有大量土地,更占有大批人口。光武帝在多年的平叛中正是看到豪强地主对自己统治的不利才下令度田,一方面重新丈量土地,一方面核查庄园里的依附人口。为此,光武帝连续几次下令禁止杀害奴婢,禁止人口买卖,并颁诏天下要求地主释放占有人口,可这一切做法都是雷声大雨点小,各地官吏与豪强地主置之不理,刘秀怎么不恼火呢?

    刘秀还在训斥韩歆,皇子刘阳走进殿内,他看一眼从父皇手中接来的奏折解释说:

    “河南是帝城所在,多近臣,南阳是帝乡,多皇亲国戚,对于土地占有的豪强地主多与皇上有密切关系。谁敢过问。相比之下,颖川、弘农两郡则相对要好一些。”

    刘秀一听儿子的解释,拉长了脸,半晌也没说一句话,仔细思考儿子的话,也觉得奏折上写得有理。

    就在这时,大司马吴汉捧着一份折子匆匆走进殿内,躬身施礼说道:

    “皇上,平蜀前线送来八百里快报,中郎将来歙被公孙述所派的刺客刺死。”

    刘秀接过奏折,颤抖着双手打开折子,一时无语,两行清泪潸然而下。

    过了许久,刘秀才悲愤地说:

    “想不到公孙老儿在战场上无能,竟然会挖空心思想出这等卑鄙的伎俩,不灭此老贼不足以解朕心头之恨。”

    刘秀为了表达自己的哀悼之情,下诏致哀:

    中郎将来歙,攻战连年,平定羌陇,忧国忘家,忠孝彰著。遭命遇害,呜呼哀哉!

    光武帝命人把来歙灵柩运抵京师,亲自率文武百官赴灵堂祭奠送葬,追谥为节侯,让来歙之子来褒承袭父亲征羌侯爵位,加封来歙弟弟来由为宜西侯。

    来歙丧事还没结束,前线战场又传来噩耗,征南大将军岑彭也遭到毒手,刘秀悲痛不已,宫廷内外笼罩着一片哀伤气愤。刘秀悲伤之余,决定御驾亲征,调大司马吴汉赴前线代替岑彭指挥作战,自己亲率诛虏将军刘隆、骁骑将军刘歆等人,发南阳、武陵、南郡兵入蜀讨伐公孙述,留太子刘疆坐镇京师监国。

    光武帝亲率大军入蜀平叛,三军将士备受感动,士气高昂。刘秀仍按原定的水陆两路大军东、北两面齐头并进,在指挥上稍稍进行了调整:吴汉与刘尚率水路军攻打武阳,进逼广都。令盖延与臧宫率陆路军攻打绵竹,指向涪城。刘秀自己率大军从陆路断后,为两路大军作后应,并负责补给两军的军需供给。

    吴汉率水师乘船沿江西上,所到之处势如破竹,蜀兵一触即溃,一气打到武阳。

    武阳是西蜀扼住长江的一个重要据点,公孙述的弟弟公孙永率五万大军驻扎。当公孙述得知吴汉攻打武阳时,又派女婿史兴领兵二万增援武阳,企图固守武阳阻挡吴汉大军西进。

    吴汉为了鼓舞士气,下令全军将士穿孝服,自己也身着缟素,在将士前面誓师为岑彭报仇。全军将士果然义愤填膺,振臂高呼:

    “打败蜀军,攻占武阳,直取成都,生擒公孙述,为征南大将军报仇!”

    汉军同仇敌忾,猛攻武阳,公孙永与史兴尽管拼命顽抗,终于不能阻挡汉军的威猛攻势,败退广都。

    吴汉占领武阳后,乘胜追击,直取广都。

    公孙永因为武阳惨败,七气低落,蜀军一听汉军攻来纷纷败退,公孙永根本无法维持军纪,惟恐军中有叛将生擒他投降汉军,带着亲信之人逃回成都。将士一听公孙永逃走了,更无心守城,广都很快被汉军占领。

    刘秀听说吴汉占领了广都,十分欣慰,也率兵赶到广都与吴汉会师。

    吴汉立功心切,当刘秀赶到广都时,他率兵直取成都。刘秀听说吴汉攻打成都去了,大吃一惊。尽管蜀军连连败退,但主力之师尚在,成都为公孙述老巢,设防坚固之外,城内老兵足有十五万,加上各路败退的残兵,估计总人马约在二十万之上。吴汉与刘尚两军不过八万人,如何能抵挡蜀军围攻,如果吴汉急功近利,冒险攻城,必然兵败。

    刘秀派人快马飞奔吴汉军中,通知他要么退驻广都,要么就地扎营,等待北路大军抵达成都后再作攻城打算。

    吴汉接到刘秀诏书,只见上面写道:

    成都十余万众,不可轻也。可退而坚据广都,或就地安下营寨,待其来攻,勿与其争锋。若不敢来攻,乃转营迫之,须其力疲,会北路共击也。

    吴汉面对刘秀的诏书只是淡淡一笑,对刘尚说:

    “皇上一直在后方,并不了解敌情,蜀军虽多,都是惊弓之鸟,一触即溃,我军人数虽少,但兵勇将盛,可以一敌三,应该趁热打铁,一鼓作气攻下成都,若等到北路军到来,我军的头功白白让给他人不说,也给蜀军休整喘息的机会,只怕到那时攻打成都更难。兵法上不是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吗?怎能坐失良机让士气败落下来再攻城呢?这是用兵的大忌呀!”

    刘尚告诫说:“皇上征战四方,向来用兵如神,他的建议也有道理,不如等三路大军会齐后再攻城,胜算更大一些。如果我们违旨攻城,胜了还好说,若出了什么差错这个罪责可就大了。”

    吴汉不耐烦地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如果你怕担当责任,这个责任由我一人全权负责,但攻下成都击杀公孙述的头功你可不能与我争抢。”

    刘尚一时也没有了主意,想了想说:

    “那好吧,你我二人各率一支人马在江南江北两地安营,万一事情有变也好有个照应。”

    吴汉领兵四万到江北扎营,刘尚在江南扎营,两营相距足有二十里地。

    吴汉领兵走后,刘尚越想越不放心,急忙把这里的情况及扎营的位置及兵力布署写上折子,绘个草图,着快马送到广都刘秀军中。

    刘秀接到刘尚的折子大吃一惊,拍案叫道:

    “吴汉抢功害我,该杀!该杀!”

    刘秀急忙又下一诏:

    比赦公千条万端,何意临事勃乱,贪功冒进,轻敌深入,又与刘尚别营,事有缓急,不复柑及。贼若出兵缀公,以大众攻尚,尚破,公即败矣。速合兵一处,退还广都待命,切切。

    刘秀派人送出诏书,仍放心不下,又令刘隆、马成领骑兵五万火速赶往成都增援。

    诏书尚未送到,公孙述就派谢丰、袁吉两员大将领兵十万,分作二十多个营盘围攻吴汉。吴汉后悔没有听从刘秀的意见,想派人向刘尚求救,得到的回报是刘尚被蜀将史兴牵制不得脱身。

    两军不能互相救助,危在旦夕,吴汉与蜀军奋战一天也没有打退敌军,只好退入营寨,坚壁不出,等待援军。

    谢丰与袁吉连攻两天,吴汉只是守闭营寨不出战,二人也攻不进去,只好退守军营等待时机。

    吴汉思虑再三,知道在此相持下去凶多吉少,便下令将士在营中多张旗帜,多燃烟火,多点灯盏,让马牛羊打得嗥叫不止,以此迷惑蜀军,然后趁着夜色带兵悄悄潜回江南与刘尚会合。

    当吴汉赶到江南时,刘尚与增援的刘隆、马成正与史兴混战。吴汉趁机率军攻入史兴营中,史兴见汉军突然增多,不知什么原因,也不敢恋战,仓促退回城中,三路大军随后掩杀,蜀军大败而走。

    吴汉与刘尚、刘隆、马成三军汇合一处,在江南扎下营寨,独自赶往广都向刘秀请罪。

    吴汉跪在地上低头不语。

    整个大厅一片寂静,静得掉一根针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刘秀坐在龙椅上,板着脸随便拨弄着手中的笔。过了许久,刘秀才干咳一声说道:

    “好歹没有造成重大损失,还算罢了,万一有什么闪失,朕伐蜀功败垂成之际这个罪责你担当得起吗?”

    “臣罪该万死,不该贪功冒进,险些败坏统一大计,请皇上治罪!”

    刘秀叹息一声:“朕伐蜀已折两员虎将,再将你治罪,朕于心何忍,你将功折罪吧,希望你能吸取教训,重新调整兵力部署,尽快攻克成都。”

    刘秀说到这里,稍稍停顿一下:“当然,如果在大军兵临城下能迫使公孙述出城投降更好,‘不战而屈人之兵’是上上用兵之策啊!”

    吴汉长长松了口气,连连点头说道:

    “当然,当然,只怕公孙老贼利令智昏作垂死挣扎,那只有用武力攻城了。”

    “朕已经草拟一份劝降诏书,你可派人送入城中,看看能否打动公孙述的心,使其迷途知返,出城迎降。”

    吴汉双手接过诏书一看,只见上面写道:

    往年诏书比下,开示恩信,勿以来歙、岑彭受害自疑,只要纳城归顺,联一定重用如常,诏书手记,不可数得,朕不食言……

    吴汉正要读下去,奏事黄门郎急匆匆进来说道:

    “特使从京师赶到,说有要事面奏皇上,见是不见?”

    刘秀不加思索地说:“既然是京师特使,又有要事求见怎能不见,快宣他进来。”

    吴汉急忙插嘴问道:“是哪位特使,受何人之命来此?”

    “来人只说叫刘辑,受太子之命到此。”

    吴汉看看刘秀,刘秀挥挥手,示意传来使入内见驾。

    刘辑手捧一卷帛绢走进厅内,他瞥一眼坐在龙椅上的刘秀,纳头便拜,沙哑着嗓子说道:

    “刘辑奉太子之命叩见皇上,这里有太子奉上的文书请皇上过目。”

    “快呈上来吧。”刘秀点头说道。

    刘辑刚要起身向前走去,吴汉忙说道:

    “慢,让我来呈给皇上吧。”

    吴汉说着,便来到刘辑跟前。刘辑瞟瞟吴汉,又看看刘秀,刘秀这才说道:

    “你就交给大司马吧,由他上来呈递给朕。”

    刘辑略一迟疑,不待吴汉伸手索拿,猛地一抖手中的帛绢抽出一把利剑,只身向刘秀扑去。

    变故来得太突然,两旁的侍卫根本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只说是朝中来的使节,谁会想到大庭广众之下竟有人冒充使节行刺皇上。

    刘秀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呆了。

    就在那把淬了毒的利剑快要刺向刘秀胸膛的刹那间,吴汉飞身一跃,用手中的诏书挡住了那致命的一剑。

    只听哗啦一声,吴汉手中的竹简断了几根,但刘辑手中的那把利剑却给挡住了。刘辑见自己一剑没有刺中刘秀,急忙抽剑来刺吴汉,想先杀死吴汉再行刺刘秀。

    吴汉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了,什么惊险凶恶的场面没见过,他临危不惧,不容刘辑刺出第二剑,一个猕猴倒扣,伸手擒住刘辑持剑的手,另一只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下刘辑手中的剑,随及一个反肘把刘辑打倒在地。

    吴汉一脚跺在刘辑身上,用剑指着刘辑的鼻子喝问道:

    “说,是谁派你来行刺皇上的?”

    刘辑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惨笑一下,凄然说道:

    “我从洛阳一直追赶到这里,没有能刺死你刘秀这是天意,但我也无愧于蜀王和家父了,我死无憾也!”

    刘辑说着,猛一抬头,鼻尖恰好碰在那把利剑上,头一歪,立即身亡。

    几名侍臣这才醒过神来,上前搀起愣愣的刘秀。闻讯赶来的大臣一起跪下谢罪,口称皇上命大福大,是上苍保佑皇上化险为夷。

    刘秀稍稍平静下来,对吴汉说:

    “多亏大司马腿疾手快,不然,朕命再大福再大也要见阎王了,他这把剑是淬了剧毒的,见血封喉。”

    众人这才看清刘辑的尸体,仅仅鼻尖上破了一点皮,浑身却全部变黑了。

    刚才负责通报的那个黄门郎早已吓得魂不附体,跪在地上叩头说道: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奴才没有识破那人的真面目,差点坏了大事……”

    刘秀向他挥挥手:“你下去吧,此人有宫中令牌,浑身衣着也都是宫中装束,包裹那帛绢也都是朝廷专门传递诏书之用,不用说你不识真伪,朕都给他唬住了。”

    小黄门郎退出去后,刘秀问吴汉:

    “吴卿似乎从开始对这刘辑的身份就有所怀疑,莫非你看出了些什么?”

    吴汉如实答道:“因为来歙、岑彭二人被刺,皇上御驾亲征,公孙述能行刺这二人,对皇上更不会放过。臣一听是京师派来的特使,心里就直犯嘀咕。太子若有什么事奏知皇上应该先送折子,为何没有先接到折子就有特使到此呢?这极不符合常理呀。另外,我见这人到来后眼神一直狐疑不定,所以主动要求代他递折子。”

    刘秀赞许地点点头:“许多人都说大司马只懂打仗是个武人,朕以为吴卿粗中有细,临危不乱方寸,可以大用。”

    刺客虽死,但事情并没有结束。因为从他身上搜到除宫中令牌以外的几件随身所带物品都是宫中黄门所用,足见这些能表明身份的东西才使得他一路畅通无阻,径直闯入禁地,差点坏了大事。众人一致追问,这些宫中之物来自何人之手,特别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凶手竟有一份太子亲笔所书的奏折,这份折子从哪里来。尽管没有提及太子的折子,但刘秀心中明白,众人是怕事情扩大,不敢提及罢了。也令刘秀费解的是凶手死前说的那句话,他像是受公孙述所遣,可为何又说对得起“家父”呢?他父亲是谁?这一切的谜团令刘秀坐卧不安。

    这场行刺虽然有惊无险,但刘秀多少也受了些刺激,时常一人凝神沉思不语,众人见刘秀有所消瘦,都一致归劝他班师回京。刘秀考虑到攻陷成都迫在眉睫,想等到消灭西蜀乱军后再回师京城。

    不多久,盖延、臧宫所率的北路大军也拔绵竹、破涪城,斩杀公孙恢的大军而抵达成都。

    三路大军会师后由吴汉统一指挥,在成都城外与蜀军进行了八次交锋,汉军八战八捷,击毙了公孙述的弟弟公孙永、公孙光和女婿史兴等蜀将。

    公孙述又气又恼,亲自出城作战,被吴汉护军高午一箭射伤跌人马下。尽管身边大将舍命把公孙述救入城中,但因伤势严重当天晚上就一命呜呼。

    公孙述一死,成都群雄无首,一时大乱,蜀将延岑自知成都不保,举城投降,吴汉大军占领了成都,杀尽公孙述满门三百多口,又放火烧毁了公孙述的王宫,盘踞西蜀十二年之久的割据势力被彻底摧毁了。

    在全国所有的割据势力中,公孙述势力最大,占地面积最广,割据时间最久,但刘秀仅用不到两年时间就埋葬了它,除了刘秀用兵有方、用人得当、武力占绝对优势之外,人心思汉,大势所趋也是关键的一个方面。

    随着公孙述势力的土崩瓦解,盘踞在漠北的卢芳也看出自己的前景暗淡。

    卢芳自称是汉武帝曾孙刘文伯,在更始政权失败后勾结匈奴,占有五原(今内蒙包头市西北)、朔方(今内蒙杭锦旗北)、云中(今内蒙托克托东北)、定襄(今山西右玉)以及雁门(今山西代县西北)等地。由于光武帝一时无暇北顾,使得卢芳存在至今。卢芳一看公孙述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被彻底打败,思虑再三,也派使节到洛阳觐见称臣。

    至此,光武帝历时十多年的统一大业终于完成。

    刘秀留下吴汉率部分人马留在成都处理善后事宜,自己在众将簇拥下赶回京师,他决心彻底查清行刺事件的真相。

    尽管光武帝下令严加封锁自己被刺的消息,太子刘疆还是在光武帝回到京师之前知道了,他一面上折请安,一面增派沿途的保卫人员。当刘秀来到京畿时,刘疆率朝中文武大臣出城三十里跪迎圣驾。

    一见面,刘疆就叩问圣安,亲自扶父皇走下车辇。刘秀对儿子的殷勤似乎颇为反感,带理不理地嗯啊两声就同其他王宫大臣一起回城了。刘疆以为父皇受到了惊吓,再加上一路鞍马劳顿,休息不好,情绪低落也是难免的,并没有放在心上。

    入宫后,刘疆再次前去问安便被挡驾了。刘疆三天都一大早入宫跪安,刘秀都以龙体不爽免见外人为由不与太子相见。刘疆闷闷不乐,儿子探望父亲是情理之中,何来“外人”之说,他联想一下自从父皇回来对他的种种表现,觉得有点异常,便到后宫拜见母后郭氏,询问缘由。

    郭皇后听完儿子的叙述,也委屈地说:

    “我也正为这事觉得蹊跷呢?你父皇一回来就住进阴贵入宫中,半步也没离开,我几次派人前去问安,想让皇上幸临此宫都被回绝了。”

    刘疆见母后酸溜溜的,索性怂恿说:

    “娘,以儿臣之见,您虽有皇后之名却无皇后之实,如此下去,只怕您的皇后之名也会失去。”

    郭皇后叹息说:“这些娘比你还清楚呢。看你整日不言不语,娘眼里也没揉沙子,我什么不清楚。当初立皇后时,你父皇本来就没打算立娘为皇后,他心中只有阴贵人,他当初娶娘为妻纯粹是一场交易,我倒成了他们交易的物品。”

    说到这里,郭皇后似乎有说不出的委屈,布满皱纹的眼角闪动着泪花,刘疆怕母后伤心,急忙安慰道:

    “无论父皇当初出于什么日的娶了娘,对于娘来说也是值得的,大汉朝皇后之位不就是给娘的补偿吗?”

    郭皇后幽幽叹息一声:“什么补偿不补偿,说起娘能被立为皇后,这个功劳还是我儿你的呢?本来你父皇已经决定立阴贵人为皇后,但朝中许多大臣认为母以子为贵,立后必须以子为标准,按照嫡长子世袭制,作为长子,我当然应该立为皇后。尽管你父皇一百个不情愿,但不能违背祖制,同时,也因为你舅外公真定王刘扬刚刚归附汉室,你父皇也想借着给我立后的份儿拉拢他,为统一大业免除后患。”

    刘疆笑道:“如此说来父皇当初娶娘是一场交易,立娘为皇后又是一场交易。既然如此,舅外公后来为什么又举兵谋反呢?”

    郭皇后长叹一声:“这是男人之间的事,娘也想不通。你舅外公归汉被封为真定王,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可他听信隗嚣谗言起兵谋反,落个兵败被杀的下场。为此,你父皇很长一段时间对此事耿耿于怀,若不是娘两耳不问窗外事,整日只知躲在宫内料理后宫之事,早就会因为真定王的事遭到贬斥了。”

    刘疆立即说道:“娘,正因为你整日对朝中之事不闻不问,对权势不争也不抢,才使得舅家人在朝中无权无势,这样,儿将来承袭大宝后也就少了些靠山。你瞧瞧,朝中封侯拜相的有几个郭家人,而阴家呢,仅封侯的就有三人,其他为将军的也有好多。说不定哪天阴贵人一吹枕边风,父皇耳朵一软,你的皇后之位与我的太子之位就没啦。”

    郭皇后看看儿子:“娘都这把年纪了,这个皇后当不当也没什么,只是你的太子之位——”郭皇后轻轻理一下发白的云鬓,又说道,“你也不必多心,你父皇当初能同意立你为太子,又有众多朝中大臣拥戴你,只要你不犯什么大错,我想他不会轻意废了你的太子之位的,废立大事也不是皇上一人就说了算。”

    刘疆一听母后这么说,又说道:

    “纵使父皇不废我的太子之位,一旦父皇龙驭上宾,我的皇位也未必就坐得牢稳啊。”

    郭皇后惊问道:“我几何出此言?”

    “娘真是对权术一窍不通,目前父皇已有十一个儿子,不用说阴贵人与许美人所生的儿子,就是娘所生的其他几个弟兄哪个不眼巴眼望着这太子之位。就外戚而言,阴氏明显盛过郭氏,一旦朝中有变,阴氏明显占优势。你不见阴氏所生的长子刘阳,人长得像他母亲一样俊美,嘴也跟他母亲一样能说会道,长就一副会讨好人的嘴脸,父皇时不时在众臣面前夸他几句,什么聪明好学、足智多谋、知书达礼、仁义孝悌,呸,哈巴狗一个。哼,父皇还时常提醒我向他学习,在父皇眼中,我这个皇太子算什么,比那小子差远啦,让我学习他什么?学他拍马奉迎、讨好谄媚!”

    刘疆越说越气,似乎满腹有说不完的委屈。

    郭皇后似乎理解儿子的心,也提醒说:

    “他能这样做,你也能这样做么,这许多天来,我听宫女说,皇上不准许其他皇子探望他,但对刘阳似乎例外。”

    刘疆更气了:“这还不是他骚娘的本领,有其母必有其子!”

    郭皇后似乎听出儿子话中有几分责备她之意,喃喃说道: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娘都这把年纪了,性情想改也改不了啦,可你还年轻,可以向刘阳学学如何讨好你父皇——”

    郭皇后刚说到这里,猛然觉得门前有个人影闪动,有人进来,抬眼一看,吓了一跳,皇上正走了进来。郭皇后与刘疆急忙起身跪迎,刘秀摆摆手:

    “这里也没有外人,就免了吧。”

    郭皇后起身瞪了一眼站在门口的宫女,斥道:

    “皇上到此,也不通报一声,这失礼之罪何人担当起?”

    刘秀忙解释说:“是朕不让她入内通报的。”刘秀明白郭皇后的意思,又反问一句,“朕来此难道也要通报不成?”

    郭皇后一时语塞,忙改口说:

    “可是,这国家大礼——”

    刘秀有些不耐烦了:“朕刚才在门外听见皇后在教诲太子,教诲的好呀,继续说下去,让朕也听听。”

    郭皇后听出刘秀话中隐有讽刺之意,加上这多日来的委屈,忘记儿子刚才的话,也尖酸地说道:

    “皇上是不是在南宫呆得憋闷,到此出气来了?有什么气尽管在我母子身上出吧,然后才有好心情倾诉这三月未见的衷肠!”

    刘秀一听平素一向寡言少语的皇后今天突然说出这番话,又气又恼,估计刘疆一定从中说了些什么挑拨的话,瞪了一眼儿子,怒声说道:

    “对,我就是来出气的!”

    刘秀说着,把一份折子啪地一声掷在地上:

    “看看,这都是你们干的好事,差点要了朕的命,朕不仅来出气,还要废了你的皇后之位!”

    郭皇后大惊,刚才还和儿子说起此事呢!没想到这事真的发生了,而且来的如此快。郭皇后嘴上说对皇后之位无所谓,若真要给废了却不愿意,自己皇后之位若废,不仅丧失了宫中之位,也会累及儿子及母亲的声誉和威望。

    郭皇后老泪纵横,一改刚才的尖刻语气,苦诉道:

    “臣妾虽然不才,自思入主后宫以来从来没有做过一件上对不起君下对不起臣的事,也从来没有做过一件有愧于列祖列宗的事。至于皇上说臣妾做出危及皇上安危的事,一定是皇上误听奸人之言错怪了奴婢。”

    “哼,罪证确凿还想抵赖,朕问你,叛贼刘扬全家被杀,为何还有一个孽根活在世上?”

    郭皇后更加吃惊,结结巴巴地问道:

    “皇,皇上怎么知道的,难道行刺皇上之人竟然是他?”

    刘疆早已拾起地上的折子,也气愤地说道:

    “不是他还能是谁!”

    郭后一屁股瘫倒在坐床上,脸色惨白,过了许久才哭喊道:

    “我好糊涂呀,刘豸寸,我好心护着你,为刘氏家族留一条根,你却害了我——”

    真定王刘扬虽然口头上答应归附刘秀,实际上与他若及若离,直到刘秀定都洛阳后派兵征讨彭宠时,逼迫刘扬作出表态,刘扬才不得已归顺了刘秀。刘秀也知刘扬口服心不服,为了不给刘扬留下后路,刘秀调派刘扬到东郡任太守,心里道:让你调离真定离开老巢后看你还能怎样。谁知刘扬到东郡后称帝之心仍不死,当隗嚣挑唆下,他真的趁刘秀西征之际冒然起兵。刘秀一怒之下亲自领兵东征,打败刘扬,索拿刘扬全家。

    郭皇后眼见舅舅全家被抄斩,从此姥姥门上就断了香火。思虑再三,主动开口求情又怕刘秀不答应,便暗自买通大牢狱卒,放出刘扬的小儿子刘豸寸,找一个相貌差不多的死囚补上。后来,刘扬全家被杀,反有刘射一人幸免于难。郭皇后也怕事情暴露遭到刘秀怒斥,便把刘豸寸收在后宫之中做些杂务,早晚也能照看着他。

    刘豸寸亲眼看见父兄全家二百多人被杀回房后偷偷哭了一夜,发誓报仇,他也曾试图几次谋害刘秀均没有得手,便勾结江湖异士企图行刺刘秀。正是通过这些江湖异士,刘豸寸被公孙述重金收买,更坚定了他行刺刘秀的决心。

    刘豸寸本来打算放长线钓大鱼,一举行刺成功。随着刘秀平蜀大军的节节胜利,公孙述无法等待下去了,在公孙述的一再催促下,刘豸寸在宫中窃取了宫廷信使的金牌和太子上疏室上的一份折子等物,冒充太子特使亲自到广都前线行刺。

    郭皇后知道自己被废无疑,痛哭流涕,扑通跪下祈求说:

    “臣妾罪孽在身,被废毫无怨言,臣妾恳求皇上不要因为我的罪责迁怒疆儿,废了他的太子之位,太子是国家的根本,动摇不得。如果皇上能答应这事,就是让臣妾去死,我也知足了。”

    刘疆也跪了下来,搀扶着母亲哭道:

    “娘,常言说母以子荣,子以母贵。巢都倾了,巢中的鸟蛋怎么还会完好如常呢?这种事是祈求不得的。”

    刘秀听了他母子的对话,微微叹息一声,默默地走了。

    刘秀要废皇后的消息不胫而走,满朝大臣哗然,各种议论都有。有人说郭圣通根本就不该立为皇后,刘秀当初是迫于无奈才立她为后,如今事过境迁,刘扬全家被杀,后患已除,当然应该废了她的皇后之位。也有人说郭圣通是咎由自取,不该为私情收留刘扬的孽种。更有人说刘秀与阴丽华是青梅竹马,在很小的时候刘秀就曾向阴丽华求婚,并许下诺言将来做了皇帝一定立她为皇后,如今是刘秀寻找借口履行当年诺言。还有人说刘秀废了郭圣通的皇后位是受阴丽华唆使,阴丽华早有当皇后的野心,她让阴氏家族在朝中占有显赫位置就是为了夺取皇后之位,她不仅自己想当皇后,还想让他的儿子刘阳被立为太子呢。等着瞧吧,只要阴丽华被立为后,刘阳很快就会被立为太子。

    起初大家只是私下议论,渐渐地朝中大臣分为两派,以阴氏家族为首的王大臣当然主动废黜郭圣通的皇后位,而郭氏家族当然反对皇上这样做。河南君守郭伋明知刘秀不允许地方官上书陈述废立皇后见解,仍然上书反对废立皇后。

    刘秀看过折子十分生气,便询问大司徒韩歆,谁知韩歆也反对废立皇后。韩歆和太子刘疆关系密切,他知道郭皇后被废必然危及刘疆的太子之位。

    接着,又有骠骑将军刘隆也从西域送来折子,反对废去郭圣通的皇后位。光禄勋郭宪为郭皇后族弟,更是极力反对废后,在他的鼓动下,京城之中反对废后的人更多,就连刘秀的姐夫邓晨也不赞成废后。

    刘秀十分恼火,回到南宫对阴丽华说:

    “我本来打算废去皇后之位立你为后,可是反对的人太多,我孤掌难鸣,这事也不能做得太过分。如今天下初定,朕正在进行度田,已经有不少地方引起暴乱,如果有人再利用朕废立皇后一事作乱,局面就难收拾了。反正皇后因为行刺一案留下罪责,早晚是要废的,你也不必心急,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何必在乎一年半载呢?”

    阴贵人深知刘秀的脾气,越是紧盯不放越是办不成,她又怕夜长梦多,刘秀更不可能再废皇后,就像当年立后时一年,刘秀当时满口答应立她为后,可后来因为众大臣的参与,她立后的事泡汤了,反而让郭圣通捡了便宜。刘秀当时也答应她一旦平定各地叛乱之后就调整皇后之位,可一耽搁就十七八年,人生有几个十七八年呀!

    阴贵人一听刘秀提到度田的事引起的各种地方动乱,有了主意:

    “皇上,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刘秀笑道:“你我夫妻恩爱多年,可以说无话不讲,朕虽然还没能封你为后,但在朕的心中你比皇后的位子还高,有什么话尽管说吧,还有什么当讲不当讲的。”

    “那好吧,我就直言不讳了。奴婢是女流之辈,头发长见识短,但奴婢也知道长幼卑尊皇权大如天,可如今政令不行,皇权旁落,这样长久下去只怕——”

    阴贵人故意不说下去。

    刘秀微微一愣,挠挠头说:“朕怎么没有感觉出政令不行,大权旁落呢?”

    “皇上推行度田减免赋役,禁止奴婢买卖,恤贫救灾,这些政策都是效法先祖文帝、景帝,稳定大局,增强国力。可是,皇上的这些英明举措推行的怎样呢?尽管奴婢整日呆在这深宫大内里,反从下人们的议论中也了解个八九不离十。奴婢照样买卖,恤贫赈灾钱粮被贪官污吏吞噬,度田推行不动,土地兼并较往年更甚。不用说各郡、县地方官反对度田,就连京城三公、台阁等极品大员也阳奉阴违,根本不把皇上的旨意放在眼里。就拿韩歆来说,他身为大司徒,奉命实行度田,皇上征讨蜀地前就一再告戒他要强行推行度田,可皇上一走他都干了些什么?整日和太子一起酗酒斗牌,寻欢作乐,他眼中只有太子哪里还有皇上,皇上的告诫早已成了耳畔风。”

    阴贵人说到这里,瞟一眼刘秀,见他面色沉重,知道自己话起了作用,又装作没看见地说:

    “奴婢生性快嘴快舌,肚里藏不住话,可不像皇后整日沉默寡言肚里有数,今天索性把知道的一切都说了,说个痛快。奴婢说句不中听的话,韩歆这人鬼着呢,他讨好太子是有目的的。”

    刘秀铁青着脸,冷冷地问道:

    “有什么目的?”

    “皇上已是半百的人了,一旦皇上归天,这大汉的江山还不是太子的,韩歆讨好太子是想做不倒翁。还有刘隆、杜茂、戴涉、朱祐这些开国功臣,他们自以为皇上的江山是他们打下来的,居功自傲,骄奢淫侈,专横跋扈,现在就这样,将来不知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呢?说不定——”

    不待阴贵人说下去,刘秀就一拍案子暴喝道:

    “不要说了!”

    刘秀一甩手走出南宫。

    刘秀知道阴贵人夹七夹八说这些话是针对部分大臣反对废立皇后的事,带有个人的偏见,但阴贵人的话也确实说出某些事实。度田之事实行足有两年,却没有多大进展,土地兼并更甚,特别是这些王公大臣哪个人都有自己的田庄,占地从千亩到万亩不等,田庄内的依附人口也从几百到上千上万。还有,许多开国功臣日渐骄纵,做出违法乱纪之事也时有发生。

    刘秀越想越气,决定借度田之事抓个典型很治一下个别权臣,来个杀一儆百,防微杜渐,以免自己真的皇权旁落,或者闹出什么意想不到的乱子。

    刘秀深思熟虑之后,在宣德殿召集文武大臣,责问大司徒韩歆度田之事,韩歆哪里知道刘秀有拿他开刀的心思,他见刘秀还是征讨西蜀之前不关痛痒地提一提度田的事,从此再没真正过问,估计皇上一定因为朝中众多大臣一致反对产生了取消度田的想法,径直说道:

    “臣以为度田不合我大汉祖制,更何况度田有伤众王公大臣和地主豪绅的利益。我等当年随圣上东征西讨平定叛乱打得天下,就是众人想跟随皇上享荣华富贵,多置些田地家产留给子孙后代。而皇上下令度田,却把我等占有的田地分给普通佃民百姓,违背众人心愿,我想皇上向来视众臣情同手足,该不会得罪这些有功之臣而偏向那些普通百姓吧。臣见皇上对度田一事的态度有所改变,就斗胆作主暂停此事。”

    韩歆说到这里才看见皇上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便硬着头皮说道:

    “此事太子知晓,因皇上忙于征讨大事,臣不便劳烦皇上分心,就私下同太子商量一下决定了。”

    刘秀瞪一眼,垂立旁边的太子:“一切像大司徒所说的这样呢?”

    刘疆虽然感觉出父皇的话冰冷冷的,但也摸不清父皇的真正意图,忙躬身说道:

    “完全如同大司徒所言。”

    刘秀不置可否,又问两旁大臣:

    “众卿以为度田一事是就到此为止还是继续开展下去?”

    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猜不透皇上的真实想法,互相交头接耳议论起来,过了一会儿,几个心直口快的大臣出班说道:

    “大司徒言之有理,度田一事不可再继续推行下去,否则。必然引起天下大乱。”

    刘秀看一眼犀阶下的几位大臣,他们是骠骑大将军杜藏、虎牙大将军盖延和尚书令侯霸、建义大将军朱祐。

    四人正要施礼退下,见刘秀猛地一拍御案站了起来,扫视一下群臣,斥道:

    “尔等身为朝廷命官,拿着朝廷俸禄,食着民脂民膏,不思为百姓办事为朝廷出力,一心想着个人敛财为子孙后代置家产,如此下去,土地兼并,百姓流离失所,卖儿卖女,民不聊生,其后果是盗贼四起,天下大乱,割据者蜂涌而出。”

    刘秀说到这里,似乎很动气,颤抖着手指着耷拉着脑袋的大臣说:

    “你们自以为有功于国就骄横跋扈目无王法了吗?这度田一事必须推行到底,有再敢上书言反对度田者一律交御史台论处!”

    刘秀顿了顿,扫一眼,一直跪在旁边的韩歆,气又不打一处来,怒声说道:

    “韩歆身为大司徒,受命推行度田,阳奉阴违,私自中止朝廷谕旨,有负圣望,革去大司徒职务,贬为庶民,永不续用!骠骑将军杜藏、建义大将军朱祐、虎牙大将军盖延和尚书令侯霸四人罚俸一年,官降一品!”

    刘秀不等其他大臣求情,便宣布退朝。

    刘秀一不做二不休,又接连降职把南郡太守刘隆、河南府伊郭伋,以及青州、徐州、幽州、冀州四州推行度田不力的地方官逮捕下狱。一时间全国哗然。许多人都认为当今皇上向来以宽和仁慈,体恤属下受到众人敬仰,谁也没想到刘秀竟然雷厉风行地惩处了一批位高权重的有功大臣,真是帝王之心深如海。

    大司徒朝歆被免职后又羞又恼,一气之下悬梁自尽,又引起朝臣们议论纷纷,都说自古帝王只可同苦不可同甘,兔死狗烹、鸟尽弓藏是帝王本性。

    对韩歆的死刘秀多少有些内疚,为了震动其他朝臣,刘秀铁了心肠,虽然给韩歆家属一笔抚恤,但仍然下令只准薄葬不能厚葬。

    果然,朝中大臣较往常收敛了许多,刘秀见自己的举措达到一定目的,也十分欣慰。

    韩歆惨死,杜藏、盖延、侯霸、朱事占被降级,刘隆等人被查办,阴贵人暗暗高兴。等到度田事件稍稍平息后,她便支持阴氏家族的人再次提出废立之事,刘秀欣然接受了,其他支持郭皇后的人也都看着刘秀的眼色行事,明哲自保,谁也没有提出异议。

    太子刘疆当然想保住母亲的皇后之位,但因为度田事件他也有责任,又怕父皇再迁怒于他,有心为母亲讲情却不敢轻举妄动,惟恐起到反作用,既救不了母亲又连累了自己。就在太子不知所措之际,废皇后诏书已下。

    郭皇后被废之后不久,便正式颁诏立阴丽华为皇后,阴丽华如愿以偿,刘秀的心也安了,早年的夙愿终于实现。

    郭皇后废弃,太子刘疆的地位也岌岌可危。阴皇后怎会容忍刘疆在太子之位上,她极力为儿子东海王刘阳登上太子之位铺平道路,提供足够的机会让刘阳在父皇面前献殷勤,展示自己的治国才华。

    有一次,公孙述旧部蜀郡守将史歆造反,岩渠、杨伟等人趁机起兵响应,光武帝派吴汉、臧宫率领大队人马赴成都镇压,不仅没有取胜,而且连连遭到挫败。刘秀便召集众大臣商讨对策,听取方略。众人各抒己见,经过一番辩论,大多数人同意用重金收买,惟独刘阳主张武力征服,并要求领兵讨伐。刘阳认为,叛贼占有成都一城不足以成大事,而花重金收买只会助长叛贼气焰,对其他郡守影响恶劣。而派兵讨伐,可先围而不打,用攻心术分裂叛军,动摇叛军营垒,使其内讧,然后诱敌出城,一举歼灭叛军主力。这样,既让城中百姓免遭兵刃之灾,又达到歼灭叛军的目的。

    刘秀对刘阳的分析十分满意,便派刘阳带兵赴蜀地增援吴汉与臧宫,果然一切如刘阳所料,很快取得平叛胜利。刘秀对刘阳大加赞赏,产生了立刘阳为太子的想法。

    太子刘疆见父皇对东海王刘阳十分厚爱,每次与刘阳谈话总是满面春风,谈得融洽投机。可是,父皇和他在一起时总是板着面孔,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刘疆整日惴惴不安,满腹委屈却无处诉说。

    太子太傅郅恽看出刘疆的心思,但他也知道刘疆之位不保,自己无可奈何,私下对刘疆说:

    “太子认为是太子之位重要还是生命重要?”

    刘疆不加思索地说:“当然是生命最要,如果人都死了,什么权力、地位、金钱、美女、名誉一切都化为空有。”

    郅恽点点头,赞许地说:

    “太子明智,也深谙人生之理。既然太子能明白这些道理,为什么做不到这些呢?”

    刘疆恍然大悟:“太傅是劝我主动辞去太子之位吧?”

    “正是这样,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舍鱼而取熊掌,这是智人所为。皇上一向谦和仁义,如果太子能主动请辞,皇上定认为太子有自知之明,会厚爱太子的。同时,太子这样做,也等于给皇上一个台阶,在国人心目中不是皇上废立太子而是太子谦羞承让,父子均有个好名声,皇上一定认为父子情深兄弟重义,即使不让你为太子,也会给你封王的,这就是退而求其次吧。”

    郅恽一番话使刘疆茅塞顿开,纳头就拜。

    “多谢太傅指点,太傅之恩疆终生不忘。”

    其实,郅恽这番话都是阴皇后授意他说的。阴丽华知道刘秀性情,一向心慈手软,废去郭皇后之位都是她一而再再而三撺掇的,更主要的是真定王刘扬谋反和刘豸寸行刺两件事惹恼了刘秀。尽管刘秀废去了郭圣通的后位,但内心总有一丝歉疚,在册封阴丽华为皇后时又封郭圣通为中山太后,在宫中的地位仅次于阴皇后。刘秀对罪责当废的郭圣通都这样不忍伤她的心,更何况自己的亲骨肉呢?阴丽华看出刘秀虽然喜爱刘阳,也偶尔流露出立刘阳为太子的念头,但真让刘秀做出决定时他又不忍,都是自己的儿子呀,更何况刘疆已经为太子二十年之久,在没有大错的情况下将其废黜也难堵天下人的嘴。阴丽华看出刘秀的矛盾心里,才暗中唆使郅恽规劝刘疆主动让位。

    刘疆把郅恽的劝告说给母亲听,证求她的意见,郭太后含泪答道:

    “我儿不是曾经说过倾巢之下无完卵吗?娘已经被废,你的太子之位怎会巩固呢?娘无用斗不过她人,也让我儿跟着你受屈了,娘对不起你呀!”

    郭太后呜呜哭了起来。

    刘疆扶起母亲,一边给她擦去苍老容颜上的混浊泪水,一边安慰说:

    “娘,儿不怪你,这也许就是命,命!不过,儿现在想通了,荣华富贵、皇权至尊不过是过眼烟云,生不能带来,死不能带去,秦始皇不是屡次求仙欲长生不老吗?最终也免不了一死,儿懂得身外之物什么都是假的,只有活生生的生命是真的,正如普通老百姓常说的那句话:平平淡淡才是真。儿不当太子不至于成为平民百姓吧,一般百姓都能和和美美地养家糊口,咱又何偿不能呢?”

    郭太后赞赏地抚摸着儿子憔悴的脸:“我儿真的长大了,比娘还能想得开,这就叫成熟吧。”

    郭太后脸上挤出一丝难得的笑意。

    刘疆主动上折向父皇辞请,要求让出太子之位给贤才的刘阳,大出刘秀意料之外,但他对刘疆的这一做法十分欣慰,大加赞赏,因为刘疆这样做正合了他的心愿,勉强几句也就答应了,于是诏告天下:

    《春秋》之义,立子为贵。东海王阳,皇后之子,宜承大统。皇太子疆,崇执谦退,愿备藩国,行为可嘉。父子之情,重久违之。其以疆为东海王,立阳为皇太子,改名庄。

    刘秀认为刘阳和一度谋反被杀的真定王刘扬同音不吉,特给他改名为刘庄。

    刘秀完成这一心愿,他还有另一个心愿,就是能在有生之年效法高祖皇帝,封禅泰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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