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花开君不知-情事纷扰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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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原以为卞紫说了那样的话,杨呈壁必然觉得失了面子,继而恼羞成怒大闹一番,却不料他竟然只是黯淡着一张脸,沮丧地垂下头,不再说话。

    我实在无法将现在的他和当时蛮横无理的无赖联想到一起。

    “呈壁,”周卿言突然开口,“我有些饿了。”能在这种时候将这样的话说得如此淡定自然,我想也只有他一人。不过不得不承认,他成功地打破了刚才满屋子的尴尬气氛。

    杨呈壁似乎找到了个台阶,猛地一拍手,懊恼地说:“看看我这脑子,竟然忘了叫人将点心送上来,实在是失礼。你们稍等,我这就叫人去。”他恢复了脸上的笑容,只是那笑多多少少带了些苦涩。

    他出门时,卞紫盯着他的背影瞧了一小会儿,目光幽幽,不知在想些什么。等到她看向周卿言时,眼中又明显地染上几分哀愁:“周公子。”

    周卿言唇畔噙着一抹浅笑:“嗯?”

    卞紫不自觉攥紧了手中锦帕:“今日……是杨公子让你约我出来的……吗?”

    周卿言没有回答,算是默认。

    卞紫眼中闪过一抹受伤:“公子难道对我就……”

    “没看到卞紫姑娘的茶水都冷了吗?还不去换杯热的。”周卿言突然侧首对我这般说道。

    我先是一愣,接着便十分识相地去帮卞紫换了杯茶水。而经他这么一打断,卞紫也停了口,只抿着红唇,默默地看了我一眼。

    我自然看到她眼里的不满,可菩萨娘娘做证,我的存在感薄弱得跟没有一样,分明是周卿言不想让她继续说下去,于是将我推出当了挡箭牌。想到这里我实在有些冒火,看向周卿言时却见他似笑非笑地睨着我,似乎正等着我发怒。

    于是我生生咽下了一口气,万分卑微地退到了他身后,继续沉默。我试图心平气和地告诉自己不要计较,但我发现,即使对着他的后脑勺都能让我联想到他眼里的算计。

    能让好脾气的我如此频繁地想动武,这该是多么欠修理的一个人。

    杨呈壁只去了一小会儿,回来后对着卞紫大献殷勤,似乎忘了不久前她才明明白白地拒绝他。卞紫见此似乎松了口气,但依旧语气疏离,一如之前对他的态度。

    也罢,有些事情还是不记得比较好。

    至于我家主子……他只慢条斯理地拣着糕点品尝,姿态优雅,让人赏心悦目。

    “杨公子。”卞紫破天荒主动叫了声杨呈壁。

    杨呈壁拿茶盏的手抖了抖,脱口而出:“我在!”

    我瞧他那模样哪里是在说“我在”,分明想一口气说:“我在这里你有什么事情找我,是不是后悔方才那么干脆地拒绝了我,没关系我不介意!”

    但显然是他想多了。

    卞紫淡淡地说:“公子可愿意和我对弈一局?”

    比起原来她对杨呈壁的反感和漠视,这样的要求可以说是她极大的示好行为,可杨呈壁却意外地没有欣喜若狂,反而僵住了脸上的笑容,呆呆地问:“你说什么?”

    卞紫重复了一次:“公子可愿意和我对弈一局。”

    杨呈壁没有回答,只缓缓地扫视了屋内一圈,最终停在了搁在一旁矮几上的棋盘,他忽地咬牙切齿,嘴里低声咒骂了几句,也不知是在骂谁。

    卞紫微微皱眉:“杨公子若是不愿意就算了。”

    杨呈壁连忙摇头:“乐意!当然乐意至极!”接着声音又低了下来,弱弱地说,“只是我并不会下棋。”

    我大抵能猜到他刚才骂的是什么了,心里顿时有些幸灾乐祸,我跟着周卿言虽然有些悲惨,但可喜可贺的是还有个他比我更悲惨。

    卞紫了然:“那算了吧。”

    “卿言你肯定会对不对?你陪卞紫下一盘好了!”话刚落下,就见他一脸后悔,恨不得扇自己几个耳光的模样,然后当周卿言点头答应时,他更是一副想死的神情。

    经过杨呈壁的那句多嘴,现下的场面是周卿言和卞紫对面而坐,专心投入对弈,你来我往好不热闹。而杨呈壁坐在卞紫身边抓头挠耳,看得一头雾水外加悔不当初。没过多久他就气恼地起了身,说:“你们俩慢慢下,我去外面吹会儿风。”他对着我说,“你在这里也没事做,跟我一起出去好了。”

    我瞥了眼周卿言,见他仍盯着棋盘看后才点了点头:“好。”

    杨呈壁带我站到了舫头,面色镇定地迎风站了片刻,忽地伸手捂住了脸,悲愤地说:“我方才是不是十分丢脸?”

    呃……这可该怎么回答?能说如果我是他,肯定直接甩根长面条到歪脖子树上了结了自己吗?

    “卞紫好不容易开口要跟我下棋,我却不会!”他愤愤地甩袖,“究竟哪个不长眼的竟然把棋盘给摆了进去!”

    我想大概是某个想要讨好他的下人见他玩起了琴,于是以为他想玩风雅,便自作主张将棋也摆了进去,只是反倒成了画蛇添足。

    他连续拍打着舫栏:“我竟然还让卿言陪她下!我是猪吗?”

    对于这个,我只能说,你是。

    “你倒是说话!”他恼怒地瞪着我,“老是跟木头似的算是怎么回事!”

    看在他比我悲惨的分儿上,我终于开了口:“杨公子方才颇有风度。”

    杨呈壁闻言愣了愣,叹了口气说:“你是不是以为我是个无赖?”

    我瞧他一眼,难道不是?

    “我当然不是!”他似乎看懂了我的眼神,立刻说,“想当初我对卞紫也是十分体贴,可她对我一直冷淡疏离,所以我才……”

    “你才?”

    他唯唯诺诺地说:“有个朋友说兴许她喜欢粗暴点的,所以我才换了种方式……”

    这是什么逻辑……

    “我认识她一年,对她好也罢,对她无赖也罢,她对我一直冷冷淡淡,直到卿言出现。”他苦笑着摇了摇头,“我知道她喜欢卿言的才华,卿言也确实比我优秀,别说卞紫喜欢他,就连我也讨厌不起来。”他看向湖面,淡淡地说,“可我想让卞紫知道,若是比对她的那份心意,卿言是万万比不上我的。”

    我看着他的侧脸,微微感叹。这人明明如孩童一般幼稚粗心,但粗心的外表下却藏着缕缕细腻,并不似面上那般肤浅轻浮,只是不知卞紫何时才能察觉。

    他打量了我几眼,无奈地说:“和你说这么多也没用,你这种人,怕是什么叫作喜欢都不知道。”

    我脑中恍恍惚惚闪过那人的模样,心脏轻微地抽痛了下。

    我自然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滋味,但若那种滋味不好受,又为什么要继续?

    杨呈壁在舫外站了约莫一刻钟,待他吹够冷风回到舫内时,那两人依旧坐在桌前,目不转睛地盯着棋盘。他见状有些气恼,大咧咧地坐到了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后也不说话,只直勾勾地盯着他们,恨不得在他们身上看出朵花来。

    “呈壁,”周卿言眼也不抬,慢悠悠地说,“你要来下一盘吗?”

    杨呈壁语气微酸:“我只认得黑棋白子,哪能在你们这些高手面前丢人现眼。”

    “其实下棋并不像杨公子想得那般复杂,只要明白了其中的规则就简单得很。”卞紫微微侧首,落下一子。

    “哼。”杨呈壁挑眉,明显不悦,“说得轻巧。”

    “我没有消遣公子的意思。”卞紫口气也冷了下来,“杨公子要是没兴趣就算了。”

    “打发时间的玩意儿罢了。”周卿言适时出声,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卞紫姑娘,你输了。”

    卞紫盯着棋盘,叹了口气,说:“公子棋艺高超,卞紫服输。”

    那头两人又开始新的棋局,杨呈壁却一副懊恼模样,似在后悔自己方才的失言。我对此实在无话可说,从某些方面来说,卞紫不喜欢他也的确是有些道理。

    “花开,你坐下。”他突然指了指边上的椅子,对我说道。

    我瞥了他一眼,不予理会。

    “好吧,不坐也行。”他跷着二郎腿,“反正你也没事做,不如我出几个字谜给你猜?”

    我想依他的性格,即使我不搭理他也会继续往下说。

    果然,他兴致勃勃地兀自说:“我问你,‘只’字加一笔,是什么字?”

    我:“……”

    他笑得颇为得意:“怎么样,不知道了吧?”

    说来也怪,我竟十分不习惯他这般嘚瑟的模样,于是淡淡开口说:“冲。”

    他脸上的笑容一瞬间僵住:“什么?”

    我说:“两点水,中字冲。”

    “凑巧而已,凑巧而已。”他喃声低语,“不成不成,再来一个。”他一副不信邪的表情,“我再问你,‘人’字加一笔,除了‘大’和‘个’,还能是哪个字?”

    我连眼都未眨,淡淡地说:“及。”

    他的声音微微颤抖:“哪个‘及’?”

    我说:“‘及第’的‘及’。”

    “再来!”他咬了咬牙,“自古道做事都要用心,若抱着随便的态度便会犯许多错,其实这句话里就有四处错,我问你,错在什么地方?”

    我稍稍思考了一下,说:“你这句话里说到了三个‘错’字,而没有第四个‘错’便是第四个错的地方。”

    这下他的脸色已经是色彩斑斓,眼神复杂地盯着我瞧了一会儿,憋了好一会儿才闷闷地说:“想不到你还挺机灵。”

    我颇有些不以为意,我虽然沉闷,但脑子必定要比他好使得多。

    这时卞紫也被我们这边吸引了注意力,开口夸道:“花开姑娘的反应实在机敏。”

    我微微颔首,表示接受。

    周卿言闻言勾唇一笑,长眸闪了闪,说:“我来说一个,你猜猜可好?”

    我点头,主子开的口,自然不能拒绝。

    他执着一枚棋子,黑色棋子微微泛着冷光,映着他修长的手指,分外黑白分明:“从前有只兔子,”他缓缓地说,“它每往前跳三步便往右跳五步。”他抿了口茶水,“往右跳五步后又会往左跳三步,然后再往后退两步。”

    杨呈壁脱口说:“胡闹,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兔子!”

    周卿言淡笑:“书上写的而已,不用较真。”他看向我,笑得十分优雅,“花开,你可知道它为什么这样?”

    我面色不变,心里却有些犯难,他这出的什么刁钻题目,我怎么从没听过?

    “我知道了!”杨呈壁猛地拍手,兴奋地说,“这是只疯兔子对不对?”

    周卿言似笑非笑地摇了摇头:“不对。”

    “那……”卞紫蹙着眉,“这只兔子生病了,腿脚不舒服?”说完立刻又摇了摇头,“也不对。”

    周卿言长眸微眯,黑眸漾着点点笑意:“花开,你说呢?”

    我皱了皱眉:“花开不知,请公子指教。”

    “其实答案简单得很。”他俊美的脸庞似笑非笑,睨着我不紧不慢地说,“只因为它乐意而已。”

    “……”我的唇角难以克制地抽搐了几下,胸口烧起了一把无名火,我试图说服自己接受这个答案,可实在克制不住地在心底骂了句脏话……

    这答案还能再贱点吗?!

    原本卞紫打算游完湖后便回风月阁,奈何杨呈壁说晚上有灯会,好说歹说将她劝成了看完灯会再回去,只不过就算是要看灯会,也得先把肚子填饱。他熟门熟路地带我们到了他口中的金陵第一酒楼——未央楼。

    一进楼,小二便热情地迎了上来:“杨公子来了,还是老位子吗?”瞧他眼里眉间满是笑意,分明是打心底高兴。

    杨呈壁熟练地从袖中拿出一小块碎银扔给了他:“你说呢?”

    那小厮接过赏钱后“嘿嘿”笑了声,夸张地做了个请的姿势,眉开眼笑地说:“杨公子请跟我来。”

    我原以为像杨呈壁这种娇惯的公子哥,必定喜欢坐在高雅清净的包厢里用膳,谁知他的“老地方”竟然是在喧哗吵闹的四楼,只不过他的位子靠着栏杆,往外看便能将附近一片收入眼内,视线极佳。

    “这样的位子,整个金陵找不出第二个。”杨呈壁丝毫不懂谦虚为何物,得意地说,“我可是找了好久才找到的。”

    隔壁桌此时传来一声:“妈了个巴子的,怕你不成,老子今晚和你拼了!”紧接着便是十分豪迈的喝酒声音。卞紫见状微微蹙眉,似乎有些不适应。杨呈壁立刻引她到了靠边的位子,解释说:“虽然有些吵,但也算有热闹气氛不是?”

    卞紫颔首,落座。杨呈壁又招呼我们坐下,见我站在周卿言身后一动不动之后便一把拉住我的手腕:“你瞧瞧这里有谁是站着的?赶紧给我坐下。”说罢便要按着我坐在他身边的位子上。只是有人却握住了我另一只手,力道大得我手腕微微泛疼。

    “花开,”周卿言浅笑,眼神温和地看着我,“既然呈壁都让你坐了,你就坐下吧。”如此温柔可亲的嗓音,实在和他的动作背道而驰。

    “多谢杨公子。”我识相地挣开杨呈壁的手,走到周卿言那侧坐了下来,边揉着手腕边慢吞吞地说,“自然,也多谢主子。”

    我那不要脸的主子理所当然地说了句:“不谢。”

    我低眉顺眼,一个字,忍。

    杨呈壁伸手招来了小二,熟练地报了一大串菜名,并抽空对我们说:“这里的翡翠珍珠鸡你们一定得尝尝。”说罢继续报菜名。

    等到他报完菜,小二拿着菜单刚要下去时,却有几个人不识相的堵住了小二的去路。为首的那人一身绿色锦袍,配上他肥胖的身躯,隐约有些池塘边青蛙的味道。他身后则跟着两名打手模样的壮汉,满脸横肉,面目凶狠。

    这分明是书里描述的恶霸公子和狗腿奴才。

    再说那青蛙男伸手一把抢过菜单,肥硕的手指上还带着几个艳俗的宝石戒指。“啧啧啧,几天不见,杨公子胃口不错嘛。”他笑了笑,脸上的肥肉跟着颤抖了几下。

    一旁的小二颤巍巍地说:“庞、庞公子,能否将这菜单还……”

    跟在青蛙男身后的打手立刻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叫道:“我们少爷和杨公子说话,你插什么嘴?”

    小二的半边脸立刻红肿了起来,胆怯地看了眼青蛙男后跑了出去。青蛙男满意地笑了笑,一双绿豆眼眯眯地停在了卞紫身上:“哟,这不是风月阁的头牌卞紫姑娘吗?这脸蛋儿长得可真是越来越美啊。”

    卞紫嫌恶地别开了眼,不打算搭理,却不料他越说越过分:“听武夫人说过几日就是你卖身开苞的日子了,到时候我一定会去捧你的场。”说罢淫邪地笑了几声。

    卞紫面色涨红,刚想说话却被杨呈壁打断:“庞公子,真是好久不见啊。”他一副关心的口吻,“你的右手这么快就好了吗?”

    青蛙男脸色一僵,继而阴森森地说:“拖你的福,现在已经可以拽女人上床了。”他意有所指地盯着卞紫,落到周卿言身上时则猥亵地笑了起来,“哟,杨公子艳福不浅啊,有了卞紫姑娘了还要找个貌美的兔儿爷。”

    卞紫早已怒目相瞪,周卿言却似没听到这番侮辱的话一般,浑身散发出一种无害的气息。

    杨呈壁此刻也忍不住起了身,一脸讥笑地说:“庞明,看来我上次给你的教训不够啊,还学不乖吗?”

    青蛙男抚着自己的右手,阴暗地盯着他:“杨公子做的事情,我怕是一辈子也忘不掉,只不过……”他低笑了几声,“上次是我独身一人才被你占了便宜,这次是你那护卫不在……”他往前走了几步,故作好奇地问,“你说今天还有谁会出来救你呢?”

    杨呈壁瞥了我一眼:“庞明,你确定要选在今天教训我?”

    青蛙男狰狞地笑说:“你说呢?”

    “那个,你确定?”

    青蛙男眼中划过一道冷戾:“上次你打断我一只手,今天我要让你断一双腿!”他挥手,对身后的壮汉说,“给我往死里打!”

    话刚落下,那两名壮汉脸上便浮现一种扭曲的兴奋,左边的壮汉先朝我们扑了过来,且第一个目标竟然是周卿言,对此我自然不能无视,随手拿起板凳便对他的脚砸了下去。与此同时,另外一个正冲杨呈壁而去,我只好拿起杯子扔向他的膝盖,让他硬生生跪倒在了地上。顷刻之后原本气势汹汹的两人只能跪在地上,不住哀号。

    场面一时扭转了过来。

    我越过地上那两人,走到已经石化的青蛙男面前,抬手指了指周卿言,慢吞吞地说:“你方才叫错我家主子的名字了。”

    青蛙男额际滚落豆大的汗珠,哆嗦着说:“我、我、我,是我错了!”他看向周卿言,结结巴巴地问,“不、不知、不知这位公子贵姓?”

    周卿言却不理他,只定定地看着我,墨般黑眸深不见底:“花开,你说……要告诉他吗?”

    我想了想,十分认真地说:“还是别了,他还不够资格。”

    未央楼的老板赶到时,青蛙男早已带着两个瘸腿恶奴火速撤离了现场——临走前还不忘阴沉沉地撂下一句:你得意不了多久,我总会让你们好看!

    印象里所有的反派总爱在失败之后来上这么一句话。

    被他这么一闹,这顿饭吃得稍微有些沉默,杨呈壁虽然努力想要活络气氛,奈何卞紫的脸色却很勉强,似乎心事重重。与他们相比,周卿言的心情就显得不错,那张如花似玉的脸上一直带着笑容,并且意外地没有平日那种难以捉摸的诡异感。至于我……方才教训了两个人,自然没空去耍心情,补充下体力才是真。

    饭后杨呈壁领着我们上了街,此时天色已黑,街道却灯火明如昼,来来往往的人络绎不绝,小摊店铺琳琅满目,繁华热闹竟更胜于白日。

    一路逛下来,每个摊上都挤满了人,唯独一家算命摊子前冷清得很,那算命先生坐在桌后闭着眼睛,神情安详,颇有些高深。杨呈壁好奇地拉住一个路人问道:“这先生算得不准吗?怎么没人找他算命?”

    路人摆手:“这人奇怪得很,你上他的门前让他算他反倒不算,你好端端地走过去他却扯着给你算,所以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走过去就是了,说不定他就会叫住你。”

    杨呈壁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然后照着他说的那般,若无其事地经过了算命摊子——嗯,若无其事地来回走动而已。

    等到第十次时,算命先生总算开了口:“这位公子是要算命吗?”

    “算命啊,我不信这个,不过你要是想给我算的话我就勉强算下。”话虽是这么说,人却极快地坐了下来。

    算命先生也不戳破,只淡淡一笑:“公子想要算什么?”

    他十分主动地摊开手掌:“姻缘啊,前途啊,子孙啊,无非就是这些。”

    算命先生仔细地看了看他的掌心,摸了摸山羊胡,说:“公子今日有血光之灾。”

    杨呈壁脸色一黑:“血光之灾?”

    “正是。”算命先生摸了摸山羊胡,“不过幸好公子身边有位贵人,能帮你逢凶化吉。”

    杨呈壁松了口气,指了指我们三个,问:“我这里有三个人在,你能告诉我哪个才是贵人吗?”

    算命先生细细打量着我们,视线在周卿言身上停留得最久。他轻轻地笑了声,又对杨呈壁说:“公子遇对了贵人,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算命先生意味深长地说:“贵人虽贵,却不全是贵。”

    杨呈壁听得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天机不可泄露。”算命先生不再回答,对周卿言说,“这位公子面相尊贵,想必出身于富贵之家。”

    周卿言浅笑,并不说话。

    “公子这面相本该尊贵一生,只是二十四岁那年必有大灾。”算命先生慢悠悠地说,“躲不躲得过,就要看公子的造化了。”

    周卿言眸色一暗,唇边的笑容也渐渐隐去。

    算命先生看着卞紫,笑眯眯地说:“至于这位姑娘……姑娘要记得珍惜眼前人,切莫执着于不该执着之人。”

    卞紫不自觉看了周卿言一眼,继而又移向杨呈壁,红唇轻抿。

    “先生,那她呢?”杨呈壁指着我问。

    算命先生沉默了一会儿,说:“姑娘害人不浅。”

    我皱眉:“此话怎讲?”

    “你周遭之人总要经历些磨难,更甚者……非疯即死。”他缓缓地说,“这些虽非你所愿,但终归是因你而生。”

    “我看你是傻了,说话疯疯癫癫!”杨呈壁睨着他,“各人自有各人的造化,好也罢坏也罢,都是他们自己的人生,哪能出了灾祸就怪别人?常言道,善恶得失皆是上辈子的因果。你这般片面武断,我看你也不过是个骗钱的罢了!”他掏了银子扔在桌上,“我们走。”

    “不论姑娘信不信,我说的都是实话。”算命先生叹气。

    正当我们准备走时,那先生却又喊道:“公子你稍等!”

    杨呈壁不耐烦地回头:“你还想说什么?”

    “公子少安勿躁,我只是想说……你这钱,给得有些少了。”

    杨呈壁的唇角抽搐了几下:“……”

    不知不觉,夜色已深,正当我们离开灯会走到一条偏僻的路上时,前面突然跳出了八个黑衣蒙面男子,他们个个手上拿着一把大刀,眼神凶狠,颇有些屠夫的风采。

    “杨呈壁,”为首的黑衣人开了口,“你平日作恶多端,今天我就要好好教训教训你,替百姓们出口气!”他这话说得道貌岸然,似乎真是什么铲奸除恶的正义之士。

    杨呈壁也不糊涂,嗤笑了几声:“狗屁,你倒是给我说说我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庞明真是个孙子,连报复都不敢明目张胆地来!”

    说实话,我见到他们时也立刻想到青蛙男临走前的那句:你得意不了多久,我总会让你们好看。

    “你尽管耍嘴皮子,恐怕待会儿你就没机会了。”黑衣人不怒反笑,“上!”

    这群人明显商量过计策,只因有六名黑衣人都往我扑了过来,另外两人则冲着其他三人而去。不过即使他们人数众多,武功也只能算一般,所以即使我有些手忙脚忙,但他们还是伤不到我们,只不过要费些时间解决罢了。杨呈壁一直护着惊慌的卞紫,周卿言也一直在闪避,我看他的动作虽机敏却不像有武功的样子,可若说他没武功,面对这样的场面却不显凌乱,反倒有些游刃有余,难不成是因为他经常遇上这样的情况,所以习惯了?

    正在这时屋顶上突然跳下三个拿剑的黑衣人,我本以为他们和庞明那帮是一伙人,却在交手后皱起了眉。若说方才那样的黑衣人来十几个我也不怕,现在的这些来三个却已经叫我全身警惕了起来,这几人武功或许比不上我,但招招狠辣,分明是要置我们于死地——又或者说是置周卿言于死地。

    庞明派来的那些人原先也以为这三个是帮手,却在一人被砍断了手后害怕了起来,一群人火速地逃走,只留下那三人和我纠缠。这三人看也不看杨呈壁和卞紫,只联手对付着我。他们招式狠毒、配合无间,明显是训练有素,我一边挡住他们的攻势,一边对周卿言和杨呈壁使了个眼色,他们也不多言,拉着卞紫便往远处跑。黑衣人见他们跑开出招便有些急了起来,我正暗自欣喜时却听到其中一人说:“你们来对付她,我去追他们。”

    那黑衣人迅速地追了上去,每次挥剑都被周卿言险险躲开,但几招过后他便避得有些吃力,正当黑衣人要刺中他时却被卞紫从身后死死抱住,他想甩开卞紫,奈何卞紫抱得极紧,甩了几次都甩不开,黑衣人眼也不眨,反手就准备将剑送入卞紫身上,只是剑身却被人生生地用手掌握住。

    “卞紫!”杨呈壁咬牙喊道,“你别管我们,赶紧跑!”

    “杨公子……”卞紫眼眶含泪地看着他,“你这是何苦?”

    杨呈壁怒说:“让你走就走!”

    “好一对有情有义的男女。”黑衣人冷笑了一声,“不过放心,你们谁都走不了。”他极慢地抽出剑,故意让剑刃缓缓割开杨呈壁的掌心,鲜血滴滴落下。杨呈壁痛得冷汗直冒,却见黑衣人正举剑对准他的喉咙准备刺下。

    我低声骂了一句,直接握住这边两人的剑身,再将短剑送入了他们胸前。但那边剑尖已经贴到了杨呈壁颈间,点点血红冒出,我正心慌间却见那黑衣人突然停下了动作,双目惊怒,缓缓扭头看向身后。

    不知何时周卿言已经绕到了他身后,手上拿着方才那些人掉落的大刀。刀上一片鲜红,血迹沿着刀刃顺势而下,滴答滴答地落到地上。他脸上溅到几点猩红,映着他雪白的肌肤竟有几分邪魅,却不可思议地……勾魂夺魄。

    “呈壁,”他眯起狭长双眼,伸出舌尖舔去唇上的血迹,任由鲜血染红舌尖,“今日果然是血光之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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