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策》

    【解题】

    本文写秦王以强凌弱，欲以换地的方式鲸吞安陵。唐雎临危受命，以小国使者的身份入虎狼之秦，运用个人的机智和勇敢，终不辱使命的事。本文通过对话来表现人物性格，描写颇生动。此外还采用了对比手法，秦王与唐雎相对照，秦王外表的骄横和色厉内荏相对照，人物形象相映生辉。不过，本文的真实性待考，因为秦法规定，侍者不得操兵器，而此云“挺剑而起”，恐是出于辩士虚构。

    【原文】

    秦王使人谓安陵君曰①：“寡人欲以五百里之地易安陵，安陵君其许寡人！”安陵君曰：“大王加惠，以大易小，甚善。虽然，受地于先王，愿终守之，弗敢易。”秦王不说。安陵君因使唐雎使于秦②。

    秦王谓唐雎曰：“寡人以五百里之地易安陵，安陵君不听寡人，何也？且秦灭韩亡魏，而君以五十里之地存者，以君为长者，故不错意也③。今吾以十倍之地，请广于君，而君逆寡人者，轻寡人欤？”唐雎对曰：“否，非若是也。安陵君受地于先王而守之，虽千里不敢易也，岂直五百里哉？”

    秦王怫然怒。谓唐雎曰：“公亦尝闻天子之怒乎？”唐雎对曰：“臣未尝闻也。”秦王曰：“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唐雎曰：“大王尝闻布衣之怒乎？”秦王曰：“布衣之怒，亦免冠徒跣④，以头抢地耳！”唐雎曰：“此庸夫之怒也，非士之怒也。夫专诸之刺王僚也⑤，慧星袭月⑥；聂政之刺韩傀也⑦，白虹贯日；要离之刺庆忌也⑧，苍鹰击于殿上。此三子皆布衣之士也，怀怒未发，休⑨祲降于天⑩，与臣而将四矣。若士必怒，伏尸二人，流血五步，天下缟素。今日是也！”挺剑而起。

    秦王色挠，长跪而谢之，曰B11：“先生坐，何至于此！寡人谕矣：夫韩、魏灭亡，而安陵以五十里之地存者，徒以有先生也。”

    【注释】

    ①秦王：秦始皇嬴政，因当时尚未称帝，故称秦王。安陵君：战国时期魏国一个小封邑的君主。安陵，在今河南鄢陵西北。

    ②唐雎：安陵君之臣，亦作唐且。

    ③错意：不放在心上的意思。错，同“措”，置。

    ④徒跣：赤脚。

    ⑤专诸：人名。春秋时吴国公子光（即阖间）欲夺吴王僚的王位，遂使专诸置匕首于鱼腹中，献鱼时趁机刺杀了吴王僚，专诸亦被吴王的护卫所杀。

    ⑥慧星袭月：慧星，俗称扫帚星。袭，冲向。“慧星袭月”与下文的“白虹贯日”、“仓鹰击于殿上”都是古人的迷信说法。

    ⑦聂政：战国时齐国人。当时韩国大夫严仲子与韩相韩傀（一名侠累）有仇，聂政为严仲子刺杀韩傀，事成后毁面自尽。

    ⑧要离：春秋时吴人，公子光派专诸刺吴王僚后，僚之子庆忌逃往魏国，光怕他日后复仇，又遣要离刺死了庆忌。

    ⑨休：吉祥的预兆。

    ⑩祲：凶兆。

    B11长跪：古人席地而坐，双膝着地，以臀部靠着脚后跟。臀部离开脚后跟，挺身而跪，就是长跪。

    【译文】

    秦王派人对安陵君说：“我想要用五百里的土地来换安陵，安陵君该答应我了吧！”安陵君说：“承蒙大王施恩，拿大面积的土地来换小小的安陵，真是太好了。虽然是这样，可是我从先王那里继承了这块封地，想永远守住它，不敢换。”秦王不高兴。安陵君因此派唐雎出使秦国。

    秦王对唐雎说：“我拿方圆五百里的土地去换安陵，安陵君竟不听从我，这是为什么呢？再说，秦国灭了韩国，亡掉了魏国，安陵君却仅凭着五十里的地方还存在，因为我把安陵君看做忠厚的长者，才没有把他放在心上。现在我以十倍的土地请求安陵君扩大领土，而安陵君却违抗我，这不是看不起我吗？”唐雎回答说：“不，不是像您说的这样。安陵君从先王那里继承了封地就该好好地守住它，即使拿方圆千里的土地他也不敢换，何况只有五百里呢！”

    秦王勃然大怒，对唐雎说：“你曾听说过天子发怒吗？”唐雎回答说：“我没听说过。”秦王说：“天子一发怒，杀死百万人，血流千里。”唐雎说：“大王可曾听说过老百姓发怒吗？”秦王说：“老百姓发怒，也不过是摘下帽子，赤着脚，头往地上撞罢了。”唐雎说：“这是平庸无能的人发怒，不是有勇敢的人发怒啊！从前，专诸刺吴王僚的时候，慧星袭击了月亮；聂政刺韩傀的时候，白色的长虹贯穿太阳；要离刺杀庆忌的时候，苍鹰在殿堂上搏斗。这三位，都是百姓中的勇士，他们郁积的愤怒还未发作的时候，吉凶的兆头就从天而降；加上我在内，将成为四个人了。如果勇士一定要发怒，倒在地上的不过二个人，流血也不会超过五步，可是天下的人都要穿白戴孝。今天就是这样！”说着，就拔出佩剑站了起来。

    秦王吓得脸色都变了，挺直跪着的身子向唐雎道歉说：“先生请坐，哪里要这样！我明白了，那韩、魏两国都灭亡了，而安陵君凭着五十里的领地还能存留下来，只是因为有先生的缘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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