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深处的你-想过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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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敬睡到半夜,迷迷糊糊醒来,看见窗边站着个人影,她换了个姿势,安静地看他。静夜中他的轮廓被勾勒出一股江湖气,让她很自然地想到了古代时的杀手,冷静严肃,很少会笑。

    他察觉到,掀开被子钻进来,将她抱在怀里。

    “你怎么会突然过来?”

    “查到一些事,又看你们迟迟没归,有点不放心。”

    温敬蹭蹭他的下巴:“都没事了,前期耗得太久。”

    “嗯,正好想问你点事,四年前时报广场发生恐怖袭击,当时你在做什么?”

    温敬愣住,往深一想好像明白了些什么,认真回忆道:“那天我和同学一起参加路演,活动还没有结束,突然听见枪声,大家都很慌乱,四下逃窜,我也被人流带着到处跑,后来……后来我好像被一个人撞倒了。”

    “那个人是谁?”

    “我记不清了,是一个男人,年轻男人。”她皱着眉,“当时身边到处都是爆炸声,那个男人拉着我一起趴倒,后来……后来我就在医院里了。”

    周褚阳“嗯”了声,轻轻拍她的后背:“天还没亮,再睡会儿吧。”

    “和这次的事情有关?”

    “可能,等回了B市确认照片之后再说吧。”他的手放在她胸前,轻柔地抚摸了几下,身子又热起来。温敬没有力气追问,躲避着他的攻势,气喘吁吁地问:“不是说睡觉吗?”

    周褚阳笑了:“等会儿再睡。”

    两个人一觉睡到第二天九点,周褚阳去警局办事,温敬简单吃了个早饭,就在酒店周边转悠了两圈。碰巧在教堂看见一场盛大的婚礼,新人经过十年爱情长跑,其间异地多年,如今女方牺牲了优渥的工作来到了男方的城市,背井离乡,为爱孤注一掷。

    当神父说到爱情的宣言时,女方坚定不移地说“我愿意”,男方却犹豫了。

    他犹豫了有一分钟,教堂里所有亲友都屏住呼吸看着他,就在他要开口的时候,女方却突然抢先道:“你不愿意,我放弃了所有逼你来做这个决定,你依旧不愿意,而我早就知道这个答案了。”

    女方流了眼泪,却没有撕心裂肺,一切都好像在她的预料中,平静中带着绝望。

    一场婚礼不欢而散,女方走了之后,所有人都在指责男方。那个年轻英俊的男人看着未婚妻离开的方向,却好像松了一口气。

    “这个结果对谁都好,我们不能为了已经过去的十年,而捆绑对方未来的几十年。”男人发表感言后也离开了现场,女方的母亲哭成了泪人,闺密团大骂这个男人无情。

    说实话,温敬也觉得这个男人太凉薄。即便不爱,这十年也尚未过去。

    别说十年,哪怕十分钟、十小时、十天,对她而言都根本过不去。

    教堂里一下子变得安静,十字架还用白色玫瑰装饰着圣洁,原先热闹欢笑的人群却都相携痛苦离去。她一个人坐在教堂最后面的位置,坐了很久,保持着一个姿势,直到腿麻了,才想到要离开。

    可她刚要起身,一双手突然蒙住她的眼睛。她下意识地挣扎,这个人却附在她耳边低声说:“嘘,不要害怕,我不会伤害你,我只是想跟你说会儿话。”

    是个男人的声音,莫名有点熟悉,可温敬太紧张了,一下子想不起来。

    她被这个男人带到了一个封闭的格子间中,他将她按在一张有靠背的椅子上,然后迅速地退了出去,关上格子间的门。温敬只看到一个颀长的背影,随即就被狭小的空间彻底包围。

    这是教堂的告解亭,是做错事的人用来跟神父忏悔用的。

    隔壁的小亭子里也坐进去一个人,温敬干脆放松下来,她坐在凳子上,舔了舔唇,尝试几次后平静地问:“你要跟我说什么?”

    “我不忏悔,我只想跟你分享一件有趣的事。”男人的声音饱含热烈和激动,“我已经等不了了,我必须要现在告诉你。”

    “好,我听着。”温敬悄悄地伸进衣服口袋里,摸到手机,点开录音。

    “2010年的时候,我参与了一场救援行动,亚特兰大空军部联合西点军校,拯救被困在深山的一批背包客……”

    那场救援被困山里的背包客的行动结束后,一场地下比武方式,决定了华人兵种在异国他乡的地位,同时也让当时行动中自相残杀的三个外兵抹了黑。

    其中一个外兵,就是这个男人。

    “我没有死,上帝不肯收我,所以我又活着回来了。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我竟然会被除去军籍,从学校除名。我的父母因为这样的屈辱饱受流言蜚语,母亲得了抑郁症,父亲被邻里嘲弄,醉酒后驾车出了车祸,到现在还半身不遂地躺在床上。我的小妹被几个男人玩弄,在学校里自杀,可那些人那样冷漠,说她活该,活该有我这样的哥哥!”

    男人声音低冷,蓝色的瞳孔仿佛酝酿着一场海啸,遍布宁静的阴霾,他被告解亭黑色的绸布笼罩着,笼罩在无边的黑暗中。

    “呵……怎么可能?怎么可以?在我拼死拼活回来后,整个世界都仿佛变了。凭什么那个中国人就能享受荣誉和称赞,我就要被踩进地底下,一下不够还要不停地踩?我的家人有什么错,为什么那些人要这样对待他们?”

    温敬咬住唇:“所以你要报复他们?”

    “这不是报复,这是他们为自己做过的错事应该付出的代价。我要让那些曾经冷眼旁观的人都受到惩罚,我杀了那场行动中被救的背包客,我让他们饱受挫折流血至死,我还杀了那些欺负我家人的狗东西们,我用同样的方式让他们出车祸、自杀、得抑郁症,呵……我要让他们也过着和我家人一样的生活。”

    他忍不住低笑起来,不停地低笑:“对了,除了他以外,我还对当初活着走出来的其他五个中国兵都做了安排,我让他们的战友死去,让他们的家人离奇失踪,让他们饱受痛苦的质疑和非议,我发现这个过程比直接杀了他们让我快乐多了!”

    温敬紧紧攥着手机,她的声音惊颤起来:“你到底是谁?你究竟要做什么?”

    男人笑得越发癫狂:“你都知道了不是吗?温敬,喜欢我上次送给你们的礼物吗?”

    温敬想到那个邮件,想到那个音频里的声音,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你疯了吗?你究竟是谁?”温敬豁然一站,开始使劲地捶门。

    旁边的男人却一派淡然,他双手支撑着下巴,不急不缓地说:“我专门为了周褚阳而来,我要让你看看那个顶天立地的男人,被我玩弄于股掌间的样子。我要让他尝一下失去所爱之人的痛苦,让他也尝一尝被这个世界抛弃的滋味。”

    温敬推不开门,心下一急,狠狠地踹了门一脚。她见门闩松动,又一连踹了几脚,好不容易把门踹开了,连忙到旁边的小格子间里察看,人却早已走远了。

    她跑出教堂,入眼是一条车水马龙的街道,行人来来往往。

    她回到酒店后等了大概有五分钟,周褚阳也回来了。温敬把录音给他听,他听完后沉吟了一阵,拍着她的后背说:“我安排人送你们离开。”

    “那些人招供了,阮蔚已经没有招数可以使出来了,我原以为这件事应该可以结束了。”温敬拉住他的手,神情掩不住的失望,“究竟什么时候才是头?”

    周褚阳低下头,目光沉沉地注视着她。

    房间里拉着窗帘,光线很暗,可温敬还是看清了他的眼神。她忍住鼻头上涌的酸涩,钻进他怀里。

    “我不知道他们接下来会对谁动手,我是真的怕了……周褚阳,我真怕我要先放弃了。”

    这不单纯只是他们两个人的战争,越是接近真相中心,她越感觉到无力。这个局就像一张密密麻麻的网,将她罩在网下,密不透风又逃脱不去。最关键的是,敌人的锋矛总对向她的亲人。

    她真的有点累了。

    温敬不敢看他,小声嘟哝着:“如果有一天我坚持不下去了,我们之间是不是就结束了?”

    很长一段时候,周褚阳都没有任何反应,他就这么站着,不抱她,也不离开她。最后他还是先反应过来,把她抱上床,盖上被子。

    “睡会儿吧,机票是晚上的。”他温柔抚摸她的眉眼,再三流连,在离去前捏了下她软软的手掌,轻声说,“就算结束了,也过不去。”

    下了飞机已经十点多,萧紫来接温敬。周褚阳没跟她一块走,出了机场找了家饭馆对付了几口,就接到冯拾音的电话。

    “温敬呢?”冯拾音一开口声音都不对了,“出事了!”

    “什么事?”他放下筷子。

    “之前一直没找到的专家投案自首了,将所有有关928工程的图纸和设计理念在网上公布了,指出东澄实业子公司负责人打着环保的幌子谋不义之财,企图搞恶性研究,现在舆论一片。”

    周褚阳沉默,眉头紧皱。

    “我靠!又被阮蔚抢先!她这是什么意思?我知道了,难怪那几个家伙这么快就招供了,她这是留着后招等咱们呢!”冯拾音大骂了几句,“狗娘养的,她怎么敢!”

    “先去局里等我。”他的声音沉下来,闷闷的。

    B市天气也不好,昏暗阴沉,仿若又有大雪摧城而来。他嘴巴里苦涩干燥,一口饭都吃不下去了。也不知道该不该高兴,敌人再次动手,他和温敬结束不了了。

    温敬上了车,萧紫也一声不吭,温敬直觉有什么不对劲,逼着萧紫停车。萧紫伏在方向盘上泣不成声,终于吞吞吐吐地说:“泾川不见了。”

    温敬心里一突:“什么意思?”

    “今天中午,护士去给他换药的时候发现他不在病房,以为他去散步了,等了一会儿不见他回来才着急去找。他的手机还撂在床上,人却不见了,他父亲就以为是来找你了,还特地到公司来了一趟,结果……已经找了一下午,毫无音信。”

    温敬深吸一口气,抹了抹眼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却还是没忍住,压抑着低吼了几声。她弯下腰,手肘撑在膝盖上,捂着脸,平复因愤怒而激颤的心情。

    她打开手机,拨出电话。

    “喂。”电话那头的女人笑了,并未听见她任何声音,便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嘲笑她,“温敬,喜欢吗?”

    “放了泾川,我可以跟你走。”

    阮蔚的声音软软的:“那可不行,他可不是你身边的那个女人,哦,萧紫,对,他可不是萧紫那样可以交换的人。”

    “你疯了吗?你为什么这么做?你这样是将自己完全地暴露,警方一定会抓到你的!”温敬咆哮。

    “那就快点来抓我啊,这场游戏持续得太久了,一点也不好玩,我不想再玩下去了,我要快点结束。”阮蔚一直盈盈浅笑着,“抓来了顾泾川,这游戏很快就可以结束了。”

    “疯子,神经病!你放了泾川,他已经生病了,你还抓他干什么?”

    “他是国内最具潜力的生物医学工程博士,擅长基因分子研究,你说我抓他做什么?鹤山基地毁了,可里面的实验成果没有毁掉。温敬,你不会傻到真的以为928工程已经结束了吧?”她遗憾地叹了口气,“你难道没有想过为什么方志山会那么容易就落网吗?”

    温敬一瞬间愣住,联想之前方志山疯狂玩弄他们的种种,她忽然意识到他的确是在情绪最高涨的时候,轻而易举地被抓了。

    “你的意思是,方志山故意把我们引到鹤山去,故意投网,就是为了让我们以为928工程的秘密实验都已经结束了?”温敬捋清这些关系后一瞬清明,“难怪那次我们去救裴西,刚到A市不久,方志山也过来了。”

    那次在小叔家里,她提出用自己引方志山上钩,制造实际证据抓捕他入狱。可她中午才提,下午就被绑架了,当时周褚阳还怀疑过这件事的蹊跷性。

    原来真正上钩的,是他们。

    阮蔚知道温敬是个聪明人,一点即通,她也不愿意多说,只道:“顾泾川不会有事的,只要等研究成果出来,你来做第一只小白鼠,我就会放了他。”

    电话挂断,温敬一直难以平复内心跌宕的心情。

    过了很久,萧紫试探地说:“先回家吧,好不好?”

    “好。”她点头,挤出一丝笑容。

    好不容易回到家,一开门却看见满屋子都坐着人。老爷子、徐姨、温崇言和温时琛都在,几个人齐齐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十分严肃。

    温敬当即意识到,可能还有事情发生了。果不其然,温时琛把她叫过去,直接问道:“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她摇摇头,温时琛一字一句地说:“好,你不说我说。在A市你受伤,是为了抓方志山?安和电子科技的事是你做的?方志山自杀了你知道吗?上次的车祸是人为?那么这次的慈善捐助意外也是人为?家里的事情被爆料,泾川被人掳走,都是因为你?”他因为生气整张脸都涨红了,“你告诉我,你到底还想做什么?”

    东澄的失利,接二连三的意外,让温时琛失去了理智,他声嘶力竭地大喊:“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收手?是要看着东澄破产,父亲被调查,爷爷一把年纪去求人才肯停止吗?还是说,非得弄出人命来?”

    “已经弄出人命了。”温敬的指甲嵌入掌心,她努力保持镇定,“早就有人因为救我而死了。”

    她抬起头,倔强地忍着眼底的酸涩:“我告诉你,温时琛,早就有人因为救我而被杀害了,如果没有那个人,我可能已经死在A市了。”

    温时琛跟温敬较劲,两个人谁也不服输地互相看着对方。

    在某一个瞬间,他忽然意识到她还这样年轻,根本不足以背负一条年轻的生命。他忍了忍,还是平静开口:“这事你别管了,从现在开始,公司会由我来接手,总部会直接裁决。”

    她点头同意了。

    这是最好的办法,做合并结业处理能有效保存公司的核心力量,东澄总部全权由温时琛负责,飞希德做得再大,也无法撼动东澄。

    过了会儿,温时琛说:“泾川那边,你也暂时别管了。”

    温敬低下头:“我会救他的。”

    “你怎么救?你告诉我你要怎么救他?”温时琛紧紧攥住拳头,压抑着巴掌挥向她的怒气。

    “他是因为我才被人带走的!我怎么可能置之不理?”温敬咬紧牙关,不容置疑地说,“我一定会救他的,我不会再让自己背上第二条人命。”

    “我也不会同意的,我不会看着你去送死。”温时琛青筋暴出,沉声说,“我告诉你,这一段时间不准出门,不准再跟那个男人联系。”

    她果断摇头,直视面前的众人,简简单单三个字表明立场:“不可能。”

    这时连一直沉默的老爷子也怒了,拍着桌子吼道:“没有你说不的权利!听你哥的安排,断掉和他的一切联系,只要你不和那些人较劲,他们就不会再找你麻烦!”

    温敬没作声,温时琛接着说:“你在商场也打拼过几年,我一直以为你应该已经看清许多商人的本色。是虎是狼要有分寸,不该你查的事情不要好奇,先前我只当你随便玩玩,没想到你会糊涂到这个地步。”

    “随便玩玩?”温敬笑了,眼泪一下子涌出来,“我就是没随便玩玩,才让自己好好活到现在!不然你们凭什么以为,说了这样的话,我还把你们当家人?”

    温时琛浑身一震,拿起桌上的烟灰缸朝她砸过去。温敬没躲,硬生生被砸得往后退了一步。

    萧紫赶紧冲过去拦着温时琛,徐姨抹着泪来护温敬,痛斥温时琛:“好好说话,不准动手。”

    “温敬,你把刚刚的话再说一遍!为了一个男人,你对我们说出那种话!”

    温时琛真的是被气到了,从小到大他一直如兄如父地照顾她的生活起居,这么多年,从未真正把她看成一个大人,始终都还呵护着她,她今天却为了一个外人公然反抗起全家?

    他是真的失望,失望到忍不住红眼。

    徐姨不停地劝,劝温敬服个软,不要跟他们闹,温敬不肯,将徐姨拉到旁边。她忍着痛,深吸了一口气,高高抬起头,没有任何松动地说:“是,因为这个男人,这个我不说他都会懂的男人,我第一次反抗你,我还会因为他反抗很多次。”

    “你反了天了!”温时琛怒吼。

    “这么多年以来,你们各自忙于事业,我所有的心事都只能自己一个人尝。我已经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连跟徐姨说个贴心话的机会都没了。哦,因为那时我被你们送到了全封闭的学校,后来我回家越来越少,你们看我的次数也越来越少,等到了我可以独当一面的时候,我又被送到国外念书。我一直很努力,没让你们失望,我成为很多人羡慕的有钱有颜的女强人。然而谁知道呢?我第一个交往的男朋友说我像条干鱼,非常无趣顽固,不懂得撒娇示弱。是啊,我也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怎么就不能柔弱一点?如果我能柔弱一点,学会哭诉,或许我就不会一直走不出陈初的死……”

    没有人知道她当初有多么痛苦,可是那个男人说了句:“别太逞强。”她就真的愿赌服输了。

    没有在罪海中溺毙,他用他坚硬的情义救赎了她。

    后来她终于明白,所有无法宣之于口的苦,都是因为还在等不善言辞的甜。所以她绝对不允许救过那么多人、受过那么多伤、那么好的一个男人,因为她而被人误解,染上污点。

    “我跟你们说这些,不是因为我委屈,而是不想他委屈。”温敬总结道。

    温时琛看她神色决绝,怒气一下子从头泄到脚,无力地坐在沙发上,几个人都沉默下来。冷静一段时间后,一直隐忍未发的温崇言说:“温敬,先吃点东西吧。”

    温敬被这个爱恨难言的父亲弄得一下子红了眼,站着半天没反应,还是徐姨将她拉着坐到桌边。

    “刚刚过来的时候在路上买的,猜到你还没吃饭。”徐姨又招呼萧紫过来一起吃,给她们两个年轻的丫头让出了位置。温敬吃得慢,一口一口咀嚼,没有一点声音,客厅也安安静静的,三个年岁不一样的男人往那儿一坐,似在审视这些年空空洞洞的过往。

    一个深思,一个低头,一个满鬓白发。

    徐姨转过身,悄悄抹了把眼泪,她握住温敬的手:“你这傻丫头,有什么都憋着藏着,还以为你挺乖顺,没想到发起脾气也这么吓人,跟那几个一模一样,不愧是一家人。”徐姨轻轻拍她的手背,这话权当给他们祖孙三代台阶下了。

    “以前啊,你爷爷还总说这么一大家子,需要个女人来操持,可是你再往深想一想,就该明白没有这个女人,才是对你最大的保护。”

    扪心问一问,老爷子对前妻,温崇言对发妻,当真不够深情吗?

    温敬一瞬明白,又深知戳到了徐姨的痛处,反过来拉住徐姨的手,嘟哝道:“对不起。”

    “傻孩子,说这话做什么?”徐姨笑着擦了擦她的眼泪,“以后好好说话,都别着急,一家人别总这么严肃。时琛你也是,温敬是成年人了,你们应该尊重她。”

    老爷子抹了把脸:“行了行了,就这样吧。”他一开口其他两个人自然没意见,一副全听他安排的态度。温敬又看着他,难得一张脸被气得发红,到现在血色都没褪下去。

    “把他叫过来吧。”老爷子叹了口气,“让我见见他,我看看是什么浑小子,把你迷成这样。”

    温敬“唔”了声,温崇言说:“放心。”

    她一颗心就当真放下去了,又觑了眼温时琛,很显然他被气得不行,斜斜睨了她一眼,没有作声。温敬跑到厨房去打电话,知道他就在楼下的时候愣了会儿,于是赶紧下去接他。

    他还是白天的样子,胡楂有点茂密,脸色看着也很憔悴。

    温敬走过去,张开手臂抱住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东澄出事了,我来看看你。”他握住她的手,揣到口袋里,继续捂着。

    “在这儿多久了?”

    “有一会儿了。”他抬步往前走,温敬不让,仰头看他。

    “你是不是什么都知道了?”

    “差不多。”他看她的眼睛通红,就知道发生了什么,“没事,我应该去见见他们。”

    温敬吸了吸鼻子,紧紧地贴着他的胸膛。

    “我刚刚想明白一个问题,关于我为什么会这么爱你。”

    他的唇角忍不住往上弯:“为什么?”

    “大概是因为,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她说完自己先笑了,在他臂弯下腻歪了一阵,轻轻说道,“我爱你。”

    周褚阳回:“我知道。”

    出了电梯,温敬又拉着他。她不说话,他就一直看着她,耐心十足,这样等待的姿态仿佛可以持续很久。

    温敬心里发酸:“对不起,我想过放弃。”

    周褚阳捏捏她的手,把她揽在怀里,有很多话都不曾真正跟她说过,但他怕再不说的话,她会真的放弃自己。于是他长嘘了一口气,贴着她的耳朵低声说:“温敬,其实我已经习惯了,这条路走来,有很多战友都先说了放弃,也都慢慢离开我了。我唯一的下线,在支撑了四年后也要走了,以后可能就剩我了。说不定走着走着,哪一天我也没了。所以,硬把你留在我身边,才是我自私的举动。我已经自私很久了,你才想要放弃,对我来说已经很奢侈了。”

    温敬的眼眶一下子红了:“你没想过吗?你不累吗?”

    其实从事这一行,从一开始就不该有这方面的考虑。可即便穿上了那身军装,佩上了肩上的勋章,也都是有血有肉的人,时间久了难免会被这艰难的世道为难,考虑到其他的东西,譬如家人、爱人。

    想得越多,越会觉得累。他这几年一直考虑得很少,所以未曾真正地感觉到疲惫,直到鹤山工厂事件爆发。

    那一夜,他从树林里跋涉而出,见她被人拖着,黑暗中划出了长长的血痕。

    那一刻,他真正感觉到来自四肢百骸的倦怠。

    而如今,依旧不太敢细想、深想,不敢想未来。

    他将她拢在怀中,想了很久后慢慢说:“有点累,但也不太累。也想过放弃,特别难的时候就想过,但后来那些难的时候也过去了,剩下的就是想想而已了。”他低头,找到她的唇蹭了蹭,“所以不要说对不起,我知道你不会放弃我。”

    “你又知道了?”温敬破涕为笑。

    “嗯。”他点点头,揉她的头发,“我还知道很多,以后不要为了我跟他们吵架,不能解决的事,我都会解决的。”

    温敬忍了忍,强行把上涌的酸涩咽了回去,踮起脚吻他的下巴。她轻声说:“好,我的将来都交给你来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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