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挺经右手冰鉴-势不同尽,否极泰来——“盈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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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君子但知有悔耳。

    悔者,所以守其缺而不敢求全也。

    小人则时时求全;

    全者既得,而吝与凶随之矣。

    《挺经》原典

    尝观《易》之道,察盈虚消息之理,而知人不可无缺陷也。日中则昃,月盈则亏,天有孤虚,地阙东南,未有常全而不缺者。剥也者,复之几也,君子以为可喜也。夬也者,姤之渐也,君子以为可危也。是故既吉矣,则由吝以趋于凶;既凶矣,则由悔以趋于吉。君子但知有悔耳。悔者,所以守其缺而不敢求全也。小人则时时求全;全者既得,而吝与凶随之矣。众人常缺,而一人常全,天道屈伸之故,岂若是不公乎?

    天下事焉能尽如人意?古来成大事者,半是天缘凑泊,半是勉强迁就。金陵之克,亦本朝之大勋,千古之大名,全凭天意主张,岂尽关乎人力?天于大名,吝之惜之,千靡百折,艰难拂乱而后予之。老氏所谓“不敢为天下先”者,即不敢居第一等大名之意。弟前岁初进金陵,余屡信多危悚敬戒之辞,亦深知大名之不可强求。今少荃二年以来屡立奇功,肃清全苏,吾兄弟名望虽减,尚不致身败名裂,便是家门之福。疲师虽久而朝廷无贬辞,大局无他变,即是吾兄弟之幸。只可畏天知命,不可怨天尤人。所以养身却病在此,所以持盈保泰亦在此。

    谆谆慎守者但有二语,曰“有福不可享尽,有势不可使尽”而已。福不多享,故总以俭字为主,少用仆婢,少花银钱,自然惜福矣;势不多使,则少管闲事,少断是非,无感者亦无怕者,自然悠久矣。余斟酌再三,非开缺不能回籍。平日则嫌其骤,功成身退,愈急愈好。

    原典精译

    我曾研究《易》中讲的道理,考察盈虚升降的原因,才知道人是不可能没有缺陷的。日中则昃,月盈则亏,天有孤虚,地阅东南,没有总是十全十美而没有一点缺陷的。“剥”卦含着相对应的“复”卦,故而君子认为得到“剥”卦是可喜的。“央”卦暗藏着相对应的“姤”卦,所以君子认为得到“姤”卦,也仍然潜伏有危险。所以本来是吉的,由于吝而趋向于凶;本来是凶的,由于改悔而又趋向于吉。君子只知道有悔,知道了悔,所以才忍受得住缺陷而不敢去追求过于完美的东西。小人时时要追求完美,既然得到了完美,则吝和凶也就跟着来了。众人常有不足,而一个人常十全十美,这也是因为天道屈伸转化的缘故,难道真会如此不公平吗?

    天下事怎能尽如人意?自古以来成大业的人,一半是天缘相凑,另一半是勉强迁就。攻克金陵,也是本朝的大功勋,千古的大功名,这全都是凭借上天意旨做主,怎么会完全由人力决定呢?上天对于大功名,吝惜得很,经干百次折磨、艰难动乱之后才能给予。老子所说的“不敢为天下先”这句话,就是说不敢身处天下第一等大功名的意思。弟弟前年刚进入金陵,我写的信中大多是恐惧儆戒之辞,也深深知道大名是不能强求的。少荃(李鸿章)自同治二年以来屡建奇功,肃清江苏全境,我辈兄弟的名誉声望虽然降低,还不致身败名裂,这就是家门的福分。让军队疲惫困顿的时间已经很长久了,而朝廷并没有贬斥之词,全局没有其他变故意外,这就是我们兄弟值得庆幸的事。只应该敬畏上天,认识天命,可不能埋怨上天,归罪别人。这是我们用来保养身体、除却疾病的方法,这是我们用来维持圆满、保持安泰的方法。

    有福气的时候不要过度地贪图享受,有权势的时候不要凭借自己的权势为所欲为,把事情都做绝了;有福气的时候不要过度地贪图享受,要保持节俭。要少用仆婢,少花银钱,有权势的时候要少管闲事,少断是非,自然保持的时间就长。我再三考虑,只有向朝廷主动请求开缺,才能回归乡里。现在我们已经功成名就了,就应及早脱身,越快越好。

    智慧解析

    一、求缺不求全

    花好月圆是一种状态,花未全开月未圆也是一种状态,前者看似圆满,却很短暂;后者有所欠缺,但是常态。前者因处极点,接踵而至的将是凋谢的恐惧与亏虚的沮丧;后者却是处于一种上升的态势,接下来会更好。曾国藩后者把握得最好,他经常在日志和家训中反复强调“花未全开月未圆”,“有福不可享尽,有势不可使尽”,连他的书房都取名叫“求阕斋”,以警示自己。他认为:有损有益,是自然界的规律。然而人们生下来就有欲望,喜欢圆满而不想有所缺憾。为防盈戒满,凡是荣誉,皆使留其阙陷。故以“求阙”名其斋。曾国藩的书斋曾享誉于晚清政坛和文坛。曾氏有《求阙斋读书录》四卷,王定安编有《求阙斋弟子记》三十二卷。曾国藩写此文时,正是事业蒸蒸日上的时候,一般人很容易沾沾自喜,但胸有大志的曾国藩并未满足于此。能够在得意之时谦虚,在名声腾升之时谋求退藏,无怪乎其能成为一代“中兴名将”。

    升任两江总督后,曾国藩更是处处小心,慎之又慎。他还告诫好大喜功的弟弟曾国荃要见好就收、急流勇退、学会求缺。

    天京天京合围之后,李鸿章、左宗棠先后攻下了苏、杭,曾国荃率领五万大军陈兵于天京城外,却难以将天京攻下,来自于朝廷上下的各种议论纷起,湘军内部的矛盾也一天一天尖锐起来,曾国荃十分焦躁,以至生了肝病。曾国藩多次写信相劝。劝他“不要代天主张”,认为凡成大事,人谋居半,天意居半。把功劳退让一些,对于名利二字,要看得淡一些才行。他耐心的劝告曾国荃,想邀请李鸿章来助战,他在信中写道:少荃实际上与兄弟相互亲近、相互护卫,我打算上奏朝廷请求准许少荃亲带开花炮队、洋枪队前来金陵会剿。接到弟弟此次回信后,我即一面上奏朝廷,一面函咨少荃,请他立刻西行。如苏军齐到成功,则弟受其劳,而少荃享其名。则即可以一同接受封赏,又可以为自己增福。盖独享大名为折福之道,则与人分名即受福之道矣。如苏军虽到,而城贼仍坚持不下如故,则谤可稍分,而责亦稍轻。

    紧接着又写信开导曾国荃说:少荃会剿金陵,好处甚多,其不好处不过分占美名而已。后之论者曰:润公克鄂省,迪庵克九江,沅甫克安庆,少荃克苏州,季高克杭州,金陵一城沅与泉各克其半而已。此亦非甚坏之名也。何必全克而后为美名哉?人又何必占天下之第一美名哉?……少荃将到之时,余亦必赶到金陵会剿,一看热闹也。

    李鸿章是不想和曾国荃抢功的,但这时朝廷已经下旨令李鸿章速率军帮助攻打金陵。李鸿章一面上奏朝廷,说曾国藩完全可以平定此次大乱,金陵即日可克。一面请求派他弟弟携带大炮到金陵助攻。

    当然,没有等到淮军到达之前,曾国荃就把金陵攻了下来。并于当天夜里就上奏报捷,满心以为会受几句赞扬,不料挨当头一棒。上谕指责曾国荃破城之日,不应立即返回雨花台大营,以致让千余太平军突围,语气相当严厉。事情发生后,曾国荃部下各将都埋怨赵烈文,以为是他起草的奏折中有不当言词引起的。赵烈文则认为,这与奏折言词无关,而完全是清政府有意苛求,左宗棠在攻破杭州城时陈炳文等十多万人突围而去,而清政府指责。幸好抓住了李秀成,否则曾国荃更无法下台。

    但是,清政府并未就此了结,数日之后,清政府又追查天京金银下落,令曾国藩迅速查清,报明户部,以备拨用。尤其严重的是,上谕中直接点了曾国荃的名,对他提出严重警告。上谕说:"曾国藩以儒臣从戎,历年最久,战功最多,自能慎终如始,永保勋名。惟所部堵将,自曾国荃以下,均应由该大臣随时申儆,勿使骤胜而骄,庶可长承恩眷。"这无疑是说,曾国藩兄弟如不知禁忌,就难以"永保勋名","长承恩眷"了。曾国藩当然能品出这些话的味道,掂出它的分量。何况,曾国荃确实非常骄傲,以为攻陷天京全是他一人的功劳。因而,攻陷天京前后,就成为曾国藩思想上最紧张的时期。他心里很明白,如何处理好同清政府的关系,已成为能否保持其权力和地位的关健,而正确认识并摆脱自己目前的这种政治处境,则是他面临的迫切问题。

    所谓功高震主,当时的清政府,早已经对他和日益强大的湘军产生了戒备之心。曾国藩没有实权地征战了8年。在他的政治生涯里,相当一部分压力来自朝廷的疑忌,这使得他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在湘军攻克武汉时,咸丰皇帝很高兴,立即下旨,封曾国藩为湖北巡抚,并且夸奖曾国藩,说他虽然是一介书生,却能够立下大功。任命下达后又反悔,随即收回成命。咸丰帝仰天长叹:"去了半个洪秀全,来了一个曾国藩。”咸丰皇帝之所以收回成命,正是考虑到曾国藩的号召力和凝聚力。

    曾国藩以其敏锐的洞察力意识到了危机,心中不免有寒心。曾国藩曾对同乡知交刘蓉说过:我浴血奋战,受此猜忌,令人心寒;若被谋害,墓志铭里一定要替我鸣冤,否则死不瞑目。曾国藩深知要想做到精忠报国又要做到功成身退,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古往今来能做到这点的人寥寥无几。曾国藩的想法在他的日记中屡屡表露:“日内因户部奏折似有意与此间为难,寸心抑郁不自得。用事太久,恐人疑我兵权太重、利权太大。意欲解去兵权,引退数年,以息疑谤,故本日具折请病,以明不敢久握童柄之义。”“接奉廷寄,因十二月十八日秦兵之败,霞仙革职。业经告病开缺之员,留办军务,致有此厄,宦途风波,真难测矣!然得回籍安处,脱然无累,犹为乱世居位者不幸中之幸。”

    二、功成身退

    攻下天京后,曾国藩就以"湘军作战年久,暮气已深"为理由,奏请裁湘军归乡里,远在攻克金陵之前,曾国藩就有裁军计划,他在两江总督任内,便已拼命筹钱,两年之间,已筹到500万两。钱筹好了,办法拟好了,战事一告结束,便立即宣告裁兵。不要朝廷一分钱,裁兵费早已筹妥了。

    事实上,湘军并非是全部被裁光,曾国藩的嫡系部队基本上保留下来,一部分由曾国荃统率。光绪十三年,我们还可见曾国荃有关湘军的秦议。一部分由左宗棠带往西北去了。一部分水师由黄翼升统帅。其他中下级干部,转入淮军去了。曾国藩明白如果手中没有兵权得话,只能任人宰割。故此他让李鸿章按淮不动。早在裁湘军之前,曾国藩就写信给李鸿章说:

    惟湘勇强弩之末,锐气全消,力不足以制捻,将来戡定两淮,必须贵部淮勇任之。国藩早持此议,幸阁下为证成此言。兵端未息,自须培养朝气,涤涤暮气。淮勇气方强盛,必不宜裁,而湘勇则宜多裁速裁。

    曾国藩书中之意极深,只有李鸿章才能理解他的苦衷:朝廷疑忌握兵权的湘淮将领,舆论推波助澜,欲杀之而后快,如湘淮并裁,断无还手之力,若留淮裁湘,则对清廷可能采取的功高震主者起到强大的牵制作用。李鸿章即窥见到清廷的用心,又理解了曾国藩的真实意图,因而决定投双方之所好,坐收渔人之利。他深知在专制制度下“兵制尤关天下大计”,淮军兴衰关乎个人宦海浮沉。他致函曾国藩表示支持裁湘留淮的决策,说“吾师暨鸿章当与兵事相终始”,淮军“改隶别部,难收速效”,“惟师门若有征调,威信足以依恃,敬俟卓裁。”由于曾、李达成默契,所以裁湘留淮便成定局。

    曾国藩裁军还有另一个原因,就是防止湘军造反。清政府命令曾国藩,呈报历年经费开支帐目。这等于要湘军的命。打了十多年的仗,朝廷不发军饷,都是曾国藩到处募捐,七扯八揍,勉强开支过去。这一笔帐如何报销?湘军将领听到这一消息,无不义愤填膺,决心造反。曾国荃、左宗棠、彭玉鳞、鲍超四人,召开了玄武湖会议,议决肃清君侧。此议虽被曾国藩压下,而湘军将领反清情绪,仍没有消除。曾国藩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毅然裁兵,这也是一个原因。

    但是,军可裁,官不可不做,曾国藩在领兵作战时,一再请求回家为父母服丧终制,而战事终了后,何以从不提及此事,这点仍和他的忧畏有关。

    曾国藩在削平太平天国之乱后,皇帝封他为一等毅勇侯,世袭罔替。他是事实上的湘军领袖,凡是湘军出身的将领,无论是执掌兵权抑或出征疆场,都视他为精神上思想上的领导者,而湘军在裁遣之后,被藏者多至数万,功名路断,难免有很多人感到心情不满。

    曾国藩如果在此时请求解官回籍终老,皇帝当然不能不接受他的要求。但如他在回到乡间之后,以一个在籍乡绅的地位,忽然为一群图谋不逞之人所挟制,并奉之为领袖人物,即使曾国藩知所自处,而对清朝政府来说,也仍然不是保全功臣之道。如果清政府怀有过人的恐惧,曾国藩之辞卸官职,正表示他有不愿继续为朝廷效力的意愿,那就更容易发生不必要的猜忌了。

    所以,曾国藩在此时一方面自动解除兵柄,一方面更留在两江总督任上继续为清政府效力,决不轻言去留。与此同时,他还劝说弟弟曾国荃主动向清廷奏请开缺,以身体不舒服为理由,请求回家养病。这么做无疑是使清政府绝对感觉放心的最好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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