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容若-痛击罗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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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纳兰容若向京师发出六百里加急的奏折,请圣上处分。不多日,诏令下来,纳兰容若拆开拜读。原来是皇上御笔朱批:“据该御史对职官之子,先斩后奏,此举依大清律,本应酌情惩处。然念其除暴安民,志尚可嘉,令仍照原旨往东北秘侦敌情。所请处分免议。”再往下看,纳兰容若眉毛一挑,眼睛闪亮,叫道:“郎副都统,圣上还挂记着您呢!”郎坦忙接过诏令看时,只见后面写着几行小字:“郎坦可好,天已及秋,北方渐寒,望一路多加保重。汝二人同心协力,切依朕意行事……”他看完,只觉心里热乎乎的,眼睛湿润了,跪下拜罢诏书,继续朝前进发。

    中秋节刚过,北方的天气渐渐凉起来,莽莽荒原上的杂草开始变黄了。野鸡、野鸭、鹭鸶,在草丛间、水沼处贪婪地啄食,欢快地蹦跳;一大群、一大群的牛羊随处可见,散散落落在开心地戏耍,香甜地嚼着肥美的秋草。

    辽阔的田野上,高粱穗儿红了,玉米缨儿蔫了,黄豆粒儿成了……勤奋的庄稼人都开始收割、打场了。家家户户平坦的场院上,都堆着小丘一般高,扬得千干净净的高粱、大豆……在田间、场院忙活的农民们,个个儿的脸喜笑颜开,乐得嘴都合不拢。甭问,今年准是个丰收年。

    原来,顺治朝,罗刹强盗就侵入了黑龙江北岸。“罗刹”一名是达斡尔族人给取的,因为这些强盗自称是俄罗斯国的哥萨克人。达斡尔族人便取一个“罗”字和一个刹(萨)字,简称为“罗刹”,寓意于佛教中所说的恶神。他们占领了雅克萨和尼布楚两地,在那里构筑城堡,设置工事,作为据点,不时地派几股强盗四处乱窜,肆意抢财物,掠人口,奸侮妇女……他们尝到了甜头,愈来愈得寸进尺地进村骚扰。

    金秋是北方庄户人最忙的季节。早饭后,人们都下地干活去了,没去干活的妇女怕遭大鼻子祸害也多半跑到太平地方走亲戚串门子,躲的躲藏的藏了。那些没亲戚、无朋友可投奔的女人就只好待在村里任凭命运安排。

    一天,盘踞在雅克萨和尼布楚的罗刹,又同时分几股窜入各村屯。日子久了,他们也有了经验,不再像以往那样,一群傻大个儿,愣头愣脑,吵吵嚷嚷地往屯子里闯。这回,他们分两三个一伙或三五个一帮儿,持着鸟枪,悄悄儿地进村,挨门挨户地往屋里窥视。有一伙儿罗刹走进村中一户人家,隔着柴栅往宅里看,瞧见一个身段苗条、穿花袄的妇人,正给下地干活的男人忙着做晌饭。

    这三个大鼻子下面的嘴巴可再也憋不住了,便一边伸手比画着,一边哇啦哇啦地叫喊,意思是要闯进这家宅子,捉住小妇人轮着扑啦扑啦毛式。那妇人一点儿也不惧怕,一会儿大大方方地出来从柴垛上抱柴生火,一会儿从从容容地出来摇辘轳打水和玉米面儿蒸饽饽。

    这三个老毛子站在柴门外,眼看着漂亮的妇人,心里痒得难熬,口上垂涎三尺,互相挤挤眼儿,破门而入。却不料,“咕咚”、“咕咚”随着声音,两个老毛子栽进陷阱里。脚步慢的那个老毛子见势不妙,迅急地往后一闪身,摔了个倒仰,总算保住了小命儿。他站起身来,俯身往下一看:一个趴着,被尖锐的木桩穿透了后背,脑袋磕在乱石上摔得溅出血浆;另一个上半身仰着,下身蜷曲着,脸部血肉模糊,三四根尖木头穿出腹部,肚皮被划开,胃肠拖出大半。两具尸体下面,汪着一片殷红的血水。原来,这家男人为了保护妻子,专门给罗刹强盗设下埋着鹿角的陷阱,他用了几个夜晚的工夫,挖了方圆三步丈八深的坑,选那小孩儿胳膊粗、坚硬的水曲柳树杈儿,削成尖儿,密密麻麻地倒楔入地面,然后又投下棱角锋利的乱石,坑口覆盖些柴草。任凭再健壮的汉子,踏进去,窝在里面,动弹不得,浑身被鹿角穿透,眨眼间便送命。那个活着的罗刹惊魂略定,直起腰来,闭上二目,伸出右手在胸前画了个十字,不知是悼念他横死的伙伴,还是为自己幸存而祈祷。这时,屋里的小妇人,手里操着菜刀,耀武扬威地追出来,冲着柴门外的罗刹喊道:“喂!老毛子,你小子有胆量进来,跟老娘比试比试!”那个大鼻子听见喊声,惊得一哆嗦,转过头去看那妇人来者不善,虽然听不懂她喊的是什么意思,可生怕院里还埋伏着什么,吓得缩着脖溜了……

    再说纳兰容若一行,一路上耳闻罗刹强盗杀害百姓,掠夺财物。还听村民们议论,罗刹的势力已推到呼玛河口,在那里建立了固定的哨所,妄图一口吞并黑龙江流域。纳兰容若与郎坦商议,他们来北疆的任务虽是侦察,但也不能眼看着罗刹一步步逼近南下侵扰黎民,便直驱宁古塔,与宁古塔将军巴海见面,向地方驻军了解敌情,并与之商量对付敌人的办法。

    巴海将军早就想抓住战机给敌人沉痛的打击,教训教训这伙疯狂的罗刹强盗。他立即召开军事会议。会上,他先让部下与朝廷来的郎坦、纳兰容若二位见了礼,仔细介绍了罗刹近来侵扰大清疆土情况及边防完备情况。最后他严肃地说:“罗刹侵我疆土,杀我百姓,抢掠财物,至今已十多年之久,我父亲曾和他们多次决战,尚未根除祸患。近日,村民送来情报,说罗刹已窜到黑龙江下游,抢劫粮草,到呼玛河口过冬。今借钦差大人的东风,全军出击,务必给敌人致命一击,望诸君齐心协力,为国立功,报效朝廷。也请在座诸位献计献策,打胜此仗。”

    在座的有很多人各抒己见。纳兰容若也发表了自己的见解:一是他与郎坦此行,是授命了解与侦察罗刹扰边的情况,无权下达痛击敌人的命令。二是如有把握,不放弃打击敌人的机会,可一边飞报皇上,一边准备,抓住机会,痛歼敌人。但应有周密的打仗计划,不可蛮干。巴海将军很赞赏纳兰容若的意见。巴海将军与郎坦和容若随即共同向京师发出六百里加急奏折。巴海将军则随即传令:所辖各族居民,一律切实做好打仗的准备;所属八旗各营准备鞍马、粮草和弓矢器械,火炮营也全部进入战备状态,沿江行进,旌旗迎风飘动,绵延十数里。

    黄昏时分,巴海的警卫兵先渡松花江警戒。大队人马过江时,附近的村民都来送行,老头儿、老太太端来饽饽、热茶请军士们饮食,男女青年还主动划船帮助载运军需物资。军民相依,前呼后应,大军横渡松花江的场面十分壮观。

    夜幕降临了,江面上忽然出现几条舢板,顶风逆水驶来。近前才知道是来送情报的人,说罗刹又来了,有几十只平底大船在费牙喀西境侵扰。巴海命令船队加速前进。过了乌苏里江口,越过伯力悬崖,进入赤儿古里地方。清军埋伏在伯力以下约二百里附近的丛林中,船只隐藏在河叉,只派出五条舢板十五名士兵,游弋在江面上诱敌。这五条舢板刚驶出十多里,便遭遇大股敌人,为了避免不必要的牺牲,小船迅速隐蔽在芦苇丛中。愚蠢的大鼻子兵目空一切,大摇大摆地溯江而上,还不时地命会说中国话的罗刹兵向沿江的村民们威胁说:“清军已被歼灭了,你们赶快向我沙皇陛下进贡,不然,就斩尽杀绝,鸡犬不留!”

    埋伏在黑龙江上的军民,喝不着水,吃不上饭,人人只有一个念头:“消灭来犯的罗刹!”

    敌人毫不警惕地往前行驶,几十只大船越来越近了,突然一声炮响,跟着,各种火器一齐射击,弓弩齐发。一时间,炮声隆隆,火光四起,喊杀声惊天动地,清军的大小船只,潮水般地冲杀出来,将敌船团团围住。敌人的火炮和鸟枪也朝四周乱射,拼命夺路逃窜。不到三个时辰就停火了。这一次击毙很多敌人,缴获大批的火炮、枪支、弹药等战利品。咆哮的黑龙江顿时发出欢笑,黑龙江两岸各族人民奔走相告,共同欢庆抗敌的胜利。

    晌午,披甲骑兵都把马拴在树上,掏出干粮就着溪水吃了起来。在纳兰容若的对面树下,坐着一名青年士兵,正在一口窝窝头、一口咸黄瓜狼吞虎咽地吃着。纳兰容若见他身材长得魁梧,相貌出众,便有意地凑过去,递给青年一块熏牛肉干儿。青年看着眼前这位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陌生人,没有伸手去接。纳兰容若又凑近一步,温和地说:“吃吧,甭客气!”那青年人见他谦和,才双手接过肉干,道了一声:“谢谢大人!”

    纳兰容若坐在青年跟前,问:“老弟,来到这儿几年了?”

    青年咽下一口嚼烂的肉干,回答:“快四年啦。”

    “你同罗刹打过仗吗?”

    “我还活捉过罗刹呢!”

    “哦!你还抓过罗刹?快给我讲讲,是怎么抓到的?”

    青年看到纳兰容若那恳求的样子,便郑重其事地讲了起来:

    去年七月,老将军沙哈呼达率军沿松花江巡逻,我给大军驾船。我们总共有四十七艘战船,后面还跟着几船朝鲜军人,协同作战。这列战船浩浩荡荡行进在茫茫的江面上,老章京沙尔呼达坐在楼船上,发现远处有几个黑点在活动。这时,指挥船上发出信号,指挥我舰向两边苇丛驶去。我一边摇橹一边观察四周,江面上没有船只,我把船隐蔽在一丛又高又密的苇子里。远方的黑点愈来愈近,有经验的老兵一看就知道,那是几十只平底船,又是罗刹来了。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敌船才驶到我们跟前,指挥舰上的炮一响,别的船上的炮也都响起来,所有的船从四面八方把敌人包围起来,打他个措手不及。我驾驶的船一炮打中了敌人一艘大船。罗刹见船着起大火,都纷纷跳水。这时,我把橹交给一位军士,抽出钢刀,就跳入水去,一连砍了好几个大鼻子,不想,从我身旁砍过来一刀,我用力一格,手中的刀当啷一声落进水里。我见势不好,一头扎进水的深处,绕到罗刹人身后,伺机夺下敌人的钢刀,却不料,这把刀又掉进水里,我来个鲤鱼打挺,把那个罗刹撞出老远,顺势冲过去,掐住他的后脖梗,狠狠地往水里浸,把他灌瞢了,扯着胳膊就抓到岸上来。这大鼻子乖乖地当了俘虏。

    “好样的!老弟。”

    “好啥呀?打完仗,论功行赏,却没有我的份。”

    “为什么?”

    “当官的说,我是汉军,不必赏!”

    纳兰容若听了一怔。这时响起了号角声,集合了。青年人向他的队列跑去。纳兰容若追着问;“老弟,你姓什么?”

    “姓李。”

    “叫什么名字?”

    “……”

    “家住在哪儿?”

    “秦州。”

    队伍出发了。纳兰容若望着青年的背影,心里愤愤不平。他想:“罗刹是中国各民族共同的敌人,抗击沙俄入侵军是大家的事,功过赏罚,不应分民族,这对中华民族团结一致、共同对敌不利。”可是提这个建议朝廷最低也要降下充军的罪。但他主意已定,个人安危,大可不顾。

    罗刹强盗已在雅克萨和尼布楚两地建立城堡作为侵略的基地,又向南推进,在呼玛河口和额苏里设立固定哨所。他们的胃口愈来愈大,竟然窜犯到黑龙江中上游,威胁着宁古塔。连日来,呼玛河、牛满河、精奇里江一带的满族、汉族、赫哲族、达翰尔族、鄂伦春族的村民,纷纷向宁古塔将军告急。

    巴海决定统率八旗人马再去黑龙江流域巡视,寻找歼敌的机会。他之所以下决心抗敌,不单单是因各族村民告急,还在于朝廷几次催缴贡品,各部落屡遭罗刹抢掠,无物可供。若不平罗刹,进贡任务完不成,他那将军的宝座自然就不稳。巴海老将军虽然决心已下,但觉得应与纳兰容若、郎坦商量一下为好,尽管巴海的官比郎坦与纳兰容若都大,可他俩毕竟是天子近臣,不能不尊重。

    罗刹强盗近日的动向,纳兰容若也有耳闻,正与郎坦商议:巴海将军前来商讨歼敌事宜,他还是上一次的主张,一方面向朝廷报告,一方面抓住机会痛歼敌人。

    为了尽快接近罗刹强盗的巢穴,大军日夜兼程。不到二十天,清军就赶到呼玛河口附近,与敌军相距百八十里,支起帐篷,安营下寨。巴海派萨布素带领小股清军沿黑龙江侦察敌军的行踪,行不过十里,遇上两个骑马的索伦人,说是要拜见巴海将军。萨布素把两个达斡尔人带进大营。巴海听取了来人的禀报,立即召开军事会议。会场里的气氛很紧张。巴海将军全副戎装,一手按剑柄,一手紧握拳头,对将校们说:“方才来人报说,今有罗刹四五百人侵入黑喇苏密,强抢达斡尔部百姓的财物,还掠人数口。咱们身受皇恩,远戍边土,人人都要以身许国,报效朝廷。”

    老将军的话音刚落,纳兰容若便向巴海抱拳一揖:“末将愿随老将军前往歼敌!”

    巴海沉吟有顷说:“你还有重任在身,还是留在营地为好。”

    纳兰容若连忙央求,说:“老将军,我一向在御前扈驾,从未临阵杀敌。这一次让我去见见世面吧。”

    郎坦在一边帮助求情说,“将军,就让他去见见世面吧。”

    巴海从头到脚地打量纳兰容若一下,说:“也好,去见见阵势,显显身手。”

    纳兰容若非常高兴。

    老将军巴海与纳兰容若一行,率八万精兵在离达斡尔部落村寨三十里左右的密林里停下来,先派三名短小精悍善于夜战的士兵,随着两个索伦人摸进寨去。索伦部被抢去的人,都关在一间大木房里,听说大军来了,人人弄断捆着臂膊的绳索,勒死看守罗刹。巴海将军与纳兰容若率兵步行,来到村寨跟前,出其不意地一声呐喊冲进寨去。这时,寨中燃起熊熊烈火,罗刹手足无措,蒙头转向地乱放枪。可是清朝军民的刀、抢、锄、镐如雨点似的打来,一顿饭的工夫,死伤不少罗刹,其余罗刹侥幸逃命而去。巴海与纳兰容若率兵胜利而归。第二天,巴海将军带领大军返回宁古塔。

    当晚,将军府里张灯结彩,大摆酒席,犒劳将士。在宴会上,巴海喜得合不拢嘴,亲自给纳兰容若敬酒。

    纳兰容若忙起身说:“老将军,折杀末将了!我当给您敬酒。”

    巴海笑呵呵地说:“你身先士卒,与我们守疆将士一起杀敌,为北疆百姓除害,理当尊敬。”纳兰容若便想到:“只因为我是满族,还是从京里来的?”他随手扶巴海坐在自己跟前,说:“老将军请坐,容末将有一事禀告。”便把前些日子与坐在树下吃窝窝头的青年闲聊一事向巴海说了。老将军沉思片刻,突然眉头一扬,眼睛一亮,颇有感触地说:“容若,你看得很远,提得也中肯。”当即命人把秦州姓李的士兵唤来。那青年见纳兰容若也在座,知道自己那天说多了,胆怯地来到将军跟前,就叩头请罪。老将军亲自搀起青年说:“这杯酒你先干了!”青年觉得蹊跷,哪有将军给士兵敬酒的,不敢喝。纳兰容若在一旁也说:“将军赏你,就喝吧。”军人,只知道服从命令,青年怯生生地接过那杯酒,一饮而尽。老巴海这才笑着对青年说:“上次打罗刹,你挺出色,本该赏你……今儿个补上!”青年明白啦,心里热乎乎的,向纳兰容若投去无限感激的眼光,然后给他二人磕了头,恭恭敬敬地退出将军府。

    纳兰容若与郎坦这次以围猎的名义秘密来到东北边疆是为查明罗刹的军事布置及水陆交通要道等情况,他们任务还未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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