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容若-秘侦北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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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纳兰容若与郎坦率军离开宁古塔,继续去执行侦察任务。巴海带领部下送了一程又一程。老将军是个很重感情的人,一直送出十多里地,才和纳兰容若、郎坦依依难舍地分手。

    纳兰容若与郎坦带领大军又行了数日,快到瑷珲地界。他们对这儿地理生疏,不敢贸然前进。二人商议:由郎坦率军潜伏在密林里,纳兰容若带两名小校,化装成猎人前去打探。

    一天,纳兰容若等三人正沿黑龙江边北上,忽听人声嘈杂。他们便钻入一片蒿草中,悄悄地往前行,走到跟前,却见十几个五大三粗的罗刹正围着两个汉族猎人行抢。有人哇呀哇呀地怪叫着搜索猎人的褡裢;有人从另一个猎人怀里争夺一只鹰,那是纯白的海东青,是东北边疆名贵的珍禽。每年九月间,就由流人的子弟或奴仆组成十八人的鹰把势,十月左右开始打鹰,猎得海东青后,交给当地的梅勒章京送内务府,或由朝廷派大臣直接来取。近二三年因罗刹抢掠,便中断了向朝廷进贡。今年,好不容易猎了一只,罗刹又要抢去。纳兰容若见了,虽腿部扭伤,还是从蒿中一个箭步蹿出来,抓住正在夺海东青那个罗刹的蓬头乱发往后一摔,顺势朝他胸脯狠狠地抡一拳,打得他仰倒在地,顿时口吐鲜血。那两名小校随着也飞跑出来,一个人抓住一个罗刹交起手来。其余的罗刹见纳兰容若来者不善,也叫着向他包抄过来。正在紧张时刻,江边上突如其来地响起惊天动地的“活捉罗刹”的呐喊声。

    原来是封疆大吏宁古塔副都统安朱胡定期巡边赶到这里。他自从任宁古塔副都统以来,忠于职守,不畏强敌,经常领兵在松花江、黑龙江流域巡逻,常与沙俄侵略军遭遇,有时竟追击敌人至几百里外。这次,他率一列船队出巡几日了,未见着罗刹的踪影。今天,他站在楼船上远远望见这边岸上有些黑点活动,便命驾船人速行,行至近前,见又是罗刹抢劫,就命众军士下了大船,划出舢板赶过来。罗刹见清军人多势众,吓得撒腿便跑,拙手笨脚的傻大个,哪里赶得上英勇善战的清兵跑得快,没等他们跑出几步,清军早就团团围住。一阵恶战,十来个罗刹被当场打死,只剩三四个被捆上船,塞到舱底下。

    安朱胡在宁古塔见过纳兰容若,忙将容若请到船上,热酒压惊。海东青也保住了,派人往梅勒章京处护送进京。

    船队继续前行,在楼船上,安朱胡副都统仔细向容若介绍敌情,并说:

    “你身子着了伤,行动不便,就在船上养些日子再侦察吧。”

    纳兰容若无奈地说:“也只好如此,就依都统吧。”

    说话间,纳兰容若发现安朱胡的身边有个人不时地在打量自己。那人身材短小,长得很精干,一张黝黑瘦削的方脸,额头宽大发亮,深陷在眼窝里的二目炯炯有神,虽然身上的衣服有些褴褛,气度却不凡。纳兰容若心中忖测:“此人是不是顾贞观求我搭救的那位吴兆骞?”

    安朱胡见两个人都似留意对方,便感悟地说:“你看,我光顾说话,还没给你们二位引见。”便指着纳兰容若说,“这位是京里来巡边的大人。”转过头去,看着身边那人,又说,“这是吴先生。”

    话音刚落,那人便上前抱拳揖礼爽快地说道:“流人吴兆骞,给大人请安!”

    纳兰容若听了一怔,“呀,果然是他!”连忙作揖还礼道:“吴先生可好?”他有意没暴露自己的名字。

    流人,清初凡内地汉人触犯朝廷法律被判流刑的人,多数都流放到东北,不分平民还是有功名的人统称流人。凡封疆大吏出征、行围、征收贡赋等活动,流人都得跟班服役。宁古塔将军巴海见吴兆骞才华横溢,十分器重,便格外地给他在红旗营里挂了一个空头职衔,日常工作与普通的文职人员差不多,但他仍要陪同长官赋诗助兴,有时也跟随长官乘着楼船巡边,有时还要过黑龙江北岸,保卫大清江山和那里的百姓。

    吴兆骞以为自己是个流人,不好意思在京官面前多打扰,见完了礼,有意回避。纳兰容若却特意与他亲近,二人一见如故,谈得十分投缘。谈笑间,不觉来到特林,它是坐落在黑龙江下游右岸的渔村,这一带自古是赫哲族和吉里迷族打鱼的地方。吴兆骞说:“永宁寺碑就在此地,我们不妨去看看。”纳兰容若点头愿往。安朱胡便命船队靠岸歇息。纳兰容若与吴兆骞下了船,容若由两名士兵扶持,来到一家吉里迷人渔舍借宿。纳兰容若和吴兆骞丝毫没有睡意,取水煎茶,边喝边唠。吴兆骞说:“在这一带民间有一个传说,流传了几百年。说是从前有一位中国皇上,从海上乘船来到此地,留下一口巨钟和一些礼品,放到临江岩顶上。此后神钟显灵,来往船只把悬崖视为圣地,顶礼膜拜,香火不断……”二人愈唠兴致愈浓,一夜未曾合眼。天刚放亮,他俩洗漱后,用罢早饭,前往村北三里左右的永宁寺碑址。容若仍由两名士兵扶持,和吴兆骞一道,走了三里路就到了。一块耸立在江边的石碑映入他俩的眼帘,不禁高喊:“永宁寺碑!”他们跑到永宁寺碑前久久地抚摸,然后才拭去残碑上的尘土,仔细地辨认那用汉文、女真文、蒙文三种文字刻写的碑文。他们逐行逐字地读着碑文,读完正面读背面,读了左侧读右侧,读了一遍又一遍。由于时间久远,风吹雨打,加之人为的损坏,碑文有许多字已无法辨认了。

    纳兰容若要亲手拓下这块久镇极东绝域的碑文,带回京面呈康熙皇帝,公布于世。这是中国东北远疆的丰碑,它是中华民族自古以来就是一个整体的历史见证,也是清初东北地区各族人民众志成城、不屈不挠、团结抗敌的历史记录。

    他四人回到楼船上,安朱胡命船队依原航道返回宁古塔。这次巡边回来,吴兆骞得知,他已蒙恩解除管制,为“塞外散人”,从此,在流放地获得了人身自由,他利用这种身份可去乌喇船厂看望水军营的难友。想不到纳兰容若兴致勃勃地也要同往。近几年,吴兆骞和流人杨越、李甲、祁班孙等人成立一个诗社,一有闲暇就凑在一起,放舟松花江上,一壶薄酒,一盘江水煮江鱼,或对月高歌,或临江赋诗,这就是流人在东北边陲唯一的一点人生乐趣。谁知,好景不长,诗社成立不久,朝廷的圣旨便到了宁古塔。传谕东北流人,自正月一日算起,六十岁以内者“一概当役”。从中挑选两百名会游泳的流人充当水兵,前往吉林演习水战,准备抗击沙俄侵略军。其余流人分别建立三十二个官庄,开荒种地,积草囤粮。诗社虽然不存在了,可他们仍互相赠答诗作或捎食物、日用品等,以相慰藉。

    经吴兆骞的引见,杨越、祁班孙、李甲等人热烈欢迎纳兰容若的到来。他们在水手营驻地的一间大屋子里,点起了几盏糠灯。

    李甲搓着手,左顾右盼,连声嗟嗟,对杨越说:“我还有几个鸡蛋,好像你还有一块牛肉干吧?都拿出来,好生招待咱们的贵客!”

    杨越兴高采烈地说:“我还藏着两牛角老白干哩,纯高粱酿的,酒味很正,咱们今儿个喝个痛快!”

    祁班孙抢着说:“我那里有一块熏兔肉,还是兆骞老弟托人捎来的呢,也拿出来下酒。”

    纳兰容若瞅瞅吴兆骞,示意让他劝阻。

    吴兆骞忙制止说:“患难之中,彼此很不容易,还是随意些好。”

    祁班孙感慨地说:“难得京里的官,还惦着来看我们这些刑徒,真是做梦都想不到,岂不好好款待?”

    杨越笑着说:“不比在家的年月,吃饭有人侍候,而今全靠自己动手,咱们煮饭的煮饭,炒菜的炒菜,不要耽搁时间了。”他挑一副水桶出门去了,不到一袋烟的工夫,就挑回满满的两桶水,手里还拎着活蹦乱跳的两条大金色鲤鱼,朝屋里喊着说:“松花江的水炖松花江的鱼,是一味天下的名菜,今儿个京里的大人和吴兄有口福啊!”

    李甲在他们中间算是手艺最好的厨师了,几样菜很快就收拾出来了,还都挺讲究。

    营房里的大木桌上又加一块松树明子,照得满屋通亮,一个人一个大碗,一面喝酒,一面划拳行令。真是人逢知己千杯少,这意外相逢的喜悦,驱散了大家一天的疲劳、困倦和忧愁。李甲拉琴,祁班孙吹箫,其余的人有击板的,有敲碗碟的。胡琴婉转,洞箫悠扬,别有一番天地。今天,纳兰容若酒喝得分外尽兴,心情也比在京快活得多。

    翌日晨,鸡叫头遍,水军将士都起床洗漱,列队上船。由于吴兆骞是陪同京里大臣来的,自然先坐上指挥船。旭日东升,晨风拂面,指挥船上的旌旗迎风招展,立即响起隆隆的炮声,大小船只摆开阵势,松花江两岸上步兵、骑兵紧密配合,依据号令变换队形。吴兆骞观看后,感慨万千,赋七律一首:

    朔风毡幕拥旌旄,八阵营开筚帘高。

    铁马两甄横寒草,水犀三翼动江涛。

    迁人来见征徭息,属国征闻战伐劳。

    漫道射雕多健卒,只今文士习弓刀。

    纳兰容若颇受感动,不觉技痒,遂也吟咏一首:

    雉尾高牙落日悬,雕精骑北风前。

    军容直历无雷地,战气初消盛雪天。

    款塞紫貂新属国,浮江赤马归楼船。

    遥知绶带行边处,千帐铙歌拥玉鞭。

    吴兆骞意识到以流人实边,乃是国家保卫疆土的需要,并非个人的恩怨,不可因为自己身体受到劳累,而埋怨官府所派遣的差使。当以国家利益为重,不能计较个人的得失。流人从役的痛苦,与抗击沙俄侵略军的意义相比,就不应有什么怨言了。他是这样安慰自己的,也是如此安慰当水兵的难友们的。

    经过十几天的疗养,纳兰容若腿上扭伤已痊愈,他还有侦察任务该走了。这些天,吴兆骞的心情从来没有这么兴奋过,他觉得,纳兰容若没因自己是流人而另眼相看,而是以朋友待他。这使他非常的感动。纳兰容若认为吴兆骞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埋没在穷乡僻壤是很可惜的,这更促使他下决心要救出吴兆骞。纳兰容若临走那天,吴兆骞送了一程又一程,一直送出几十里,才洒泪而别。

    纳兰容若与郎坦这次赴东北边疆,历时近四个月的侦察,回到北京后,康熙帝当即召见。纳兰容若向康熙呈上永宁寺碑文拓片和罗刹的军事地图。康熙接在手中如获至宝。

    郎坦先向康熙帝回禀了侦察情况,并着重说了他们所勘察的从北京到黑龙江流域抗击沙俄前沿的水陆运输线。接着,郎坦又提出自己的见解:“沙俄入侵军在雅克萨和尼布楚只是构筑寨堡,建立据点,设置工事。如若发兵三千,携带十数门红衣大炮,即可攻下来。”并根据他们观察的当地气候与交通情况,建议待明年春季江面解冻后,水陆并进,一举荡平。康熙听了微微一笑,感到郎坦将攻雅克萨和尼布楚二城看得太容易了。圣上以为此二城离内地遥远,人烟稀少,兵员补充、粮草供给等困难很多,因而不能操之过急,应视机而行。决意先派军建立据点,永戍黑龙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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