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容若-踌躇满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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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纳兰容若和舒穆禄雪梅在深夜订了婚约之后,容若让表妹辅佐他,要抓紧时间撰写《杂识》。

    可最令容若头疼的是那些公子王孙常常把他拉去,在舞榭歌台中与那些娇倚画屏的歌女们嬉戏。不过,他与许多富贵闲人不同,对于纸醉金迷的生活分外厌倦,从不过多地流连风月。有时朋友们来邀请,大都婉言谢绝,久而久之,人家都议论他浑身沾满酸儒之气。因为他酷爱读书,在学问上倒是狠下工夫,把精力多用于钻研经史上。

    三卷《杂识》在雪梅协助下,由容若草就,现在开始反复修订。容若即使在病中,也不肯释卷休息,依然披经读史,偶有所得,就不失时机地写下来。有时同窗好友、诗朋酒侣来府中做客,谈笑间,听到的传说、轶事,待客人告辞后,他必然回忆一番,有时自己写下来,有时让表妹帮助记下来,作为撰稿的素材。容若兄妹几乎花费所有的课余时间,有时临窗刻苦研读,有时烛下精心运笔,经过三个春秋,极尽艰辛,一部四卷本包含天文、地理、文学、历史、考证、佛学、历算、音乐等知识的《杂识》书稿才初见端倪。

    在成亲王府的自怡园,穿过花丛,越过竹林,便隐隐约约地露出一道柴门。四周用柳树的新枝嫩条,沿着地势的高低围成一座院落。一进柴门,即可见到三楹用草辫加泥巴筑就的十分精巧的茅屋。这座茅屋是纳兰容若一手设计,请工构建的。落成之后,容若感慨万端地填下《满江红·茅屋新成却赋》:

    问我何心,却构此,三楹茅屋?可学得,海鸥无事,闲飞闲宿?百感都随流水去,一身还被浮名束。误东风,迟日杏花天,红牙曲。??尘土梦,蕉中鹿;翻复手,看棋局。且耽闲酒,消他薄福。雪后谁遮檐角翠,雨余好种墙阴绿。有些些,欲说向寒宵,西窗烛。

    茅屋的周围树影婆娑,青竹吐翠。茅屋后边,有几亩菜田,分畦列垅,种着数样蔬菜。田中有一眼辘轳深井,随时可灌田浇地,颇有田园之风,为这沾满珠光宝气的相府第平添了几分野趣。纳兰容若虽然身居朱甍碧瓦、钟鸣鼎食之家,可是他却厌恶富贵荣华,尤其看不惯阿玛终日呼朋引类、结党营私之举,他希望避开那些善于阿谀钻营的朝臣,喜欢在茅屋过清静的生活。他的同窗好友、诗朋酒侣,凡到此处,无不被撩起诗兴,不免赋诗填词,抒发感怀。

    沿着田边的小径再往前走,一座假山横在眼前,山脚下响着潺潺的流水声。仔细一瞧,那水源于石洞,在那依山傍水的石洞上,建有一座玲珑剔透、秀美异常的小亭。这亭名谓“渌水亭”。这儿也颇似村野。容若形容这儿的景致时,常说:“野色湖光两不分,碧云万顷变黄云。分明一幅江村画,着个闲庭挂夕曛。”

    除了严冬以外,《杂识》这部书稿大部分是在茅屋里和这座亭子中撰写的。纳兰容若与舒穆禄雪梅商量,就把这书命名为《渌水亭杂识》。

    纳兰容若编撰《渌水亭杂识》的事传开来后,容若一时闻名遐迩。世人惊讶的是,这部知识广博、很有见地的著作,竟然出自一位年轻人之手。当然,外人不会知道这里还有雪梅的心血。

    康熙十年(公元1671年),国子监祭酒徐元文见纳兰容若天资聪异,勤奋好学,又听说他小小的年纪就编著《渌水亭杂识》,因此非常器重他,便介绍他结识了家兄徐乾学,并指着容若对其兄徐乾学说:“司马公贤子,非常人也!”

    第二年春,纳兰容若为应顺天府乡试,从北京来到顺天府学寄宿,要在这里复习三个月的功课,然后参加科试。

    这期间,有许多同来顺天府学就读的老友,也有刚结识的新朋,约他到街上去玩,都被他婉言谢绝了。

    他的同窗刘书田出身富贵之家,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他虽然也来顺天府学就读,准备科考,却无心读书,整天在大街上逛,哪里繁华,就往哪里转悠。有一天他正在街上闲游,不想,迎面走来一位十六七岁的少女,浓妆艳抹,眉目含情。刘书田待少女走近,便在街心停住脚步,盯着她上下打量。那少女与他擦肩而过,回眸一笑。刘书田不能自制地也随之转身,跟在少女后面,人家紧走,他便疾追,人家慢行,他也放缓脚步。不觉,来到一座清堂瓦舍的院落,那少女又蓦地回眸一笑,娇声娇气地说道:“盼望多时,终得一见,若不嫌弃,请随奴婢到舍中吃杯茶吧。”原来,她是怡春院的妓女,因近日门庭冷落,是被鸨儿逼出来拉客的。刘书田万没想到今日运交桃花,艳福降临,心里美滋滋,晕乎乎地跟了进去。迎门坐着的鸨母一眼就识出刘书田是棵摇钱树,便让到楼上,命少女殷勤款待。刘书田只顾成其好事,鸨母趁他不防,便用竹竿把他的衣服挑出去,衣袋的银子被掏个罄净。刘书田一觉醒来,天光大亮,他急忙起来穿上衣服。少女伸出手来朝他要昨夜的脂粉钱,刘书田一摸,兜里的银子全没了,因问怡春院的管事,不料却被反咬一口,说他嫖娼不给压铺钱,耍无赖,被打得鼻青脸肿,推了出来。刘书田叫苦不迭地跑回府学,还不敢声张,只推说是在道上遭了歹人的抢劫,落得连个吃饭的钱都没有了。纳兰容若知道刘书田在京城就好拈花惹草,如今来到这顺天地面,秦楼楚馆尤多,怎肯老老实实地读书?他见刘书田既可恨又可怜,便拿出银子周济刘书田,并帮助他温习功课。眨眼三个月将过去了,科试开始。刘书田由于从小贪玩,胸中又无几点墨水,终于名落孙山。

    而纳兰容若在府学,闭门谢客,夜以继日,废寝忘食,把过去所学的八股文、经史、律赋、试帖诗,以及诸子百家,都在脑中几乎过了一遍。此次科试所出的文章题目是“卫公孙朝一章,修道之谓一句,后稷教民至人育”。凭着纳兰容若的才学,自然以优异的成绩,很容易地中了顺天乡试举人。这年他十八岁。喜讯传到成亲王府,府中张灯结彩,鼓乐齐鸣,举府上下一片欢腾。京中借机前来贺喜的锦车、大轿排满了府前道旁,有些外任的官员也带着厚礼赶到京城来祝贺。明珠乘儿子中举之机,又发了一笔大财。

    就在明珠、觉罗氏与阖府奴仆忙于应酬络绎不绝的来客时,已经回府的纳兰容若却很讨厌阿玛如此小题大做,铺排这样繁华的场面,便有意躲到雪梅的房里去。雪梅正急于想见见她的“举人老爷”,如今表兄功成名就了,试他一试,看他的心变没变。可巧,容若来了。她故作矜持,表现得非常平静,撩起衣裙,向表兄打个千儿,恭维地说:“恭喜你了!举人老爷。”

    容若乘势开个玩笑,抱拳还礼说:“同喜,同喜!不过,‘老爷’二字倒是应该去掉。”

    “怎么?”雪梅故作认真地问,“不是举人老爷吗?”

    纳兰容若何等聪明,他早已猜出表妹是在试探他的心,于是单刀直入地说:“你我早已同心,还须试探我吗?”

    雪梅不轻信地说:“现在没变,等三元及第时,谁保准你不变心?”

    容若坚定地说:“苍天作证!我纳兰容若对你永远不会变心。”

    雪梅恢复了常态,但又不甘心地说:“你们男人都有个科试的机会,取得功名就出人头地。可我们做女人的,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没有出头之日。”说着,两行泪水顺着双颊簌簌地流下来了。

    少不了,容若又是变着法儿安慰表妹一番。

    这时,书童阿满来报,说老爷让少爷到上房去一趟。容若见父亲应酬客人累得疲惫不堪的样子,上前给父亲请了安,侍立一旁。明珠面带几分不悦地说:“那么多客人来为你贺喜,却见不到你人影。没有正事,还不带上礼物去拜谢徐大人。”

    “是,孩儿这就去!”容若顺从地应声而去。

    这年,顺天乡试的主考是徐乾学,字原一,号健庵,江苏昆山人,是康熙九年一甲三名进士,在翰林院主持编修《明史》。他受命同蔡启主持顺天科试。批卷时,徐乾学看到这份试卷,单凭那遒劲的字迹、工整洁净的卷面就牢牢地把阅卷人吸引住了。再看文章的内容、文辞,说理精辟,令人非一气卒读不可。尤其是全篇的章法,各章节布局自然贴切,无懈可击。徐乾学阅毕不由得拍案叫好,后来得知这是纳兰容若的考卷,此人虽经家弟介绍,却只见过一面,但未曾详谈过,他很想再见见这位年轻的才子。

    可巧,这日纳兰容若亲自带着厚礼,到座师徐乾学府上拜谒。他行过礼之后,斜坐在徐大人身旁。师生不免叙谈一些学问之事。容若举止大方,谈吐不俗。当他谈及经史源委和文体正变时,竟使徐乾学颇有“老师宿儒,有所不及”之感。谈话间,徐乾学以宋代寇准为例,告诫他要忠诚于君,并给他看了宋元以来的诸家经解。

    纳兰容若被徐乾学书房中四壁书架上浩瀚的线装古籍强烈地吸引着,他不由自主地到书架跟前去翻阅,看了这本看那本,有些书是他从来没见过的,真有爱不释手之感。

    徐乾学见纳兰容若酷爱自己的藏书,便兴奋地说:“容若,你如有兴趣,可利用这些资料编著一部《通志堂经解》,这倒是一桩功德无量的事业!”

    “那再好不过!”纳兰容若踌躇满志,眉头舒展,双目突然一亮,他简直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瞬间,他觉得自己在座师面前似乎有些失态,倏地收敛笑容,谦虚地说:“可我,能行吗?”

    “凭你的功底,怎么不行,不妨一试,我亦可帮你。”徐乾学打量一下眼前这位少年才子,信任地说,“你先构想一下这部书的框架,拿来我看看。”

    纳兰容若并不推辞,欣然拜别。

    从此以后,徐乾学对纳兰容若的学业关心备至,更加悉心教诲,使容若深得治学的门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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