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絮晚悠扬，斜日波纹映画梁。刺绣女儿楼上立，柔肠。爱看晴丝［1］百尺长。

    风定却闻香，吹落残红在绣床。休堕玉钗惊比翼，双双。共唼［2］花绿满塘。

    【注释】

    ［1］晴丝：谓在空中游荡的蜘蛛等虫类所吐的丝。

    ［2］唼：形容鱼或水鸟吃食的声音，也指鱼或水鸟吃食。

    【赏析】

    傍晚时分，微风轻轻拂过池塘，柳絮漫天飞舞，画楼的倒影在波中荡漾。楼上正在刺绣的女孩，柔肠百转，情思一缕，幽幽难言。花儿随风闯入绣房，片片躺绣床之上，似乎在提醒着她不要辜负青春年华，也该梳妆打扮得如花儿一样。女孩却忖思道：花儿一般的模样收拾整齐后给谁欣赏呢？看看池塘偎依的鸟儿，她不由得痴了。

    又［1］

    烟暖雨初收，落尽繁花小院幽。摘得一双红豆子［2］，低头。说着分携［3］泪暗流。

    人去似春休，巵酒［4］曾将酹［5］石尤［6］。别自有人桃叶渡［7］，扁舟。一种烟波各自愁。

    【注释】

    ［1］此篇《瑶华集》有副题“孤舟”。

    ［2］红豆子：即相思树所结之子。果实成荚，微扁，子大如豌豆，色鲜红或半红半黑。古人以此作为爱情或相思的象征。

    ［3］分携：离别。

    ［4］卮酒：杯酒。

    ［5］酹：将酒倒在地上，表示祭奠或立誓。

    ［6］石尤：指石尤风，即逆风。

    ［7］桃叶渡：渡口名，位于江苏省南京市秦淮河畔。因王献之于此为其妾桃叶作歌而得名。后人以此代指情人分别之地。

    【赏析】

    雨后初霁，幽静的小院里落花满地，此时此际，泪眼相别，赠与红豆以寄相思之情。送行者伤春复离别，无可奈何春归去；远行者身不由己，黯然销魂。当年桃叶渡，扁舟远逝，今日一别，烟波依然，惆怅依旧。石尤风，即逆风或顶头风。《琅嬛记》引《江湖纪闻》载：石尤风者，传闻为石氏女嫁尤郎，情好甚笃，为商远行，石氏阻之，不从。尤经久不归，石氏思而致病亡，终前曰：“吾恨不能阻其行，以至于此。今凡有商旅远行，吾当作大风为天下妇人阻之。”

    又

    柳沟［1］晓发

    灯影伴鸣梭［2］，织女［3］依然怨隔河。曙色远连山色起，青螺［4］，回首微茫忆翠蛾［5］。

    凄切客中过，料抵秋闰一半多。一世疏狂［6］应为着，横波［7］。作个鸳鸯消得［8］么？

    【注释】

    ［1］柳沟：在今北京延庆八达岭北。

    ［2］鸣梭：梭，梭子；织具。鸣梭即梭子织布时发出的声音。

    ［3］织女：即织女星。这里也是以此比喻与闺中人的分离。

    ［4］青螺：比喻青山。

    ［5］翠蛾：本指女人之眉毛，后代指美丽的女子。

    ［6］疏狂：豪放，不受拘束。

    ［7］横波：比喻眼神流动，如水闪波。这里代指所爱之女子。

    ［8］消得：值得、抵得之意。

    【赏析】

    词人从柳沟出发时，天色尚未大亮，曙色才动，远山恰似青螺，让他忆起翘首以待的佳人。这些年聚少离多，闺中的妻子总是独自一人在灯下织布，想来定是十分寂寞，他多么希望能够为红粉而疏狂一把。进入仕途之后的性德，东奔西走，不免身心俱疲，颇感厌倦与无奈。

    又

    捣衣

    鸳瓦已新霜，欲寄寒衣转自伤。见说征夫容易瘦，端相［1］。梦里回时仔细量。

    支枕怯空房，且拭清砧［2］就月光。已是深秋兼独夜，凄凉。月到西南更断肠。

    【注释】

    ［1］端相：细看，端详。

    ［2］清砧：即捶衣石。

    【赏析】

    秋天到了，屋顶已落满新霜。“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秋风吹不尽，总是玉关情”（李白《子夜吴歌》），家家户户都忙着为戍守边关的亲人缝制冬衣。词中的女主人公，更为细心，她决定梦中去仔细端详远戍的丈夫，看看他究竟消瘦多少，以免寄去的寒衣不合身。

    又

    秋暮村居

    红叶满寒溪，一路空山万木齐。试上小楼极目望，高低。一片烟笼十里陂［1］。

    吠犬杂鸣鸡，灯火荧荧［2］归路迷。乍逐横山时近远，东西［3］。家在寒林独掩扉。

    【注释】

    ［1］陂：水池，湖泊。

    ［2］荧荧：灯光闪烁之貌。

    ［3］东西：即时东时西。

    【赏析】

    一路缓步行来，只见万山空寂，千木萧索，红叶满溪。暮色苍茫中，词人伫立小楼，默默无语。犬吠鸡鸣，若有若无；灯火黄昏，星星点点。穿过寒林，他回到了静谧的小屋。

    又

    为亡妇题照

    泪咽却无声，只向从前悔薄情。凭仗丹青［1］重省识［2］，盈盈［3］。一片伤心画不成。

    别语忒分明，午夜鹣鹣［4］梦早醒。卿自早醒侬自梦，更更。泣尽风前夜雨铃。

    【注释】

    ［1］丹青：因我国古代绘画常用朱红色和青色，故又称画为“丹青”。

    ［2］省识：认识，察识。

    ［3］盈盈：这里代指貌美的亡妻。

    ［4］鹣鹣：比翼鸟，《尔雅？释地》：“南方有比翼鸟焉，不比不飞，其名谓之鹣鹣。”

    【赏析】

    这是一首题画词，为卢氏画像而作。诀别时的叮咛还回荡在耳畔，比翼齐飞的梦想早已破碎，词人抚摸着亡妻的画像，悲上心头，他后悔当初没能好好珍惜，如今只能凭借画像寄托哀思。亡妻脱离了苦海，自己还在尘世间煎熬，想到这一切，惟有无声哽咽。

    又

    何处淬［1］吴钩［2］，一片城荒枕碧流。曾是当年龙战地［3］，飕飕。塞草霜风满地秋。霸业等闲休，跃马横戈总白头。莫把韶华轻换了，封侯。多少英雄只废丘。

    【注释】

    ［1］淬：用水急速冷却，制造巨大温度反差的方法或技术。

    ［2］吴钩：宝刀，形似剑而曲。

    ［3］龙战地：指古战场。后代指群雄割据之争。

    【赏析】

    深秋时刻，词人来到塞外当年龙战之处，但见寒风萧萧，衰草遍野。当年多少英雄，横戈跃马，力图建立霸业，为封侯留名耗尽了心血，如今都成了一抔黄土。词作于康熙二十一年（一六八二年）觇梭龙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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