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虫记-圆网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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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圆网蛛的结网

    捕鸟网是人类的一项天才而卑劣的发明。用网绳、木桩和棍子,挂上两张土色的大网,一左一右地放在光秃秃的空地上,便做成了一个捕鸟网。捕鸟者躲在灌木丛中,操纵着一根长绳子,在适当的时候拉动,使两张网像百叶窗似的突然合起来。

    两张网中间放着媒鸟:朱顶雀、苍头燕雀、翠雀、黄鹉、鹀和雪鹀的笼子。这些鸟儿听觉灵敏,听到同类从老远的地方经过,立刻发出短暂的召唤声。其中一只鸟,叫桑贝,是个无法抗拒的勾引者。它跳跃着,轻轻拍打翅膀,看上去很自由,实际上它被一根绳子固定在木桩上。如果它筋疲力尽,因徒劳地企图飞走而绝望时,它便会趴下,拒绝执行勾引的任务。捕鸟者不用挪动位置就可以使它重新活跃起来。一根长长的绳子拉动装在枢轴上的活动吊杆,小鸟被这残忍的发明从地上升起来,飞起来,又掉下去。绳子每拉动一下,它就飞起来一下。

    秋天的早晨,阳光和煦,捕鸟者在等待着。突然,笼子里出现了骚动。苍头燕雀发出集合的声音:“潘克!潘克!”空中飞来了新伙伴。桑贝,快!这群愚蠢的家伙来了,它们猛冲到危机四伏的空场地上。埋伏着的捕鸟者迅速把绳子用力一拉,网闭合了,所有的鸟儿都被抓到了。

    人类的血管里流淌着猛兽的血液。捕鸟者立刻跑去进行屠杀。他用大拇指压迫囚徒的心脏使其窒息,打开它们的头骨,用绳子穿着它们的鼻孔,十二只一串地拿到市场去卖。

    就那些卑劣的手段而言,圆网蛛的网可以堪比捕鸟者的网。如果耐心研究,我们可以发现它高超完美的特点甚至超过了人类。为了几只苍蝇,需要多么优良的技术啊!在整个动物王国,还没有哪类昆虫由于吃的需要而具有比它更巧妙的方法。如果读者阅读了下面的叙述,肯定会同意我的评价的。

    从仪表和颜色上来说,彩色条纹圆网蛛是南方蜘蛛中最漂亮的。它肥肥的肚子上有一个榛子大小的丝囊,黄色、黑色、银色的线条交错于肚皮上,这就是它名字的由来。它丰满的腹部周围有八条腿成辐射状向四周伸展,腿上带有深棕色和浅棕色的环。

    只要它能找到支撑物织网,任何小猎物对它都合适。它会在蝗虫蹦跳、双翅目昆虫翱翔、蜻蜓翩翩起舞以及蝴蝶轻轻飞过的地方安家。通常,因为野味丰富,它横跨丛林间的小溪,从小溪这边到对岸织网;它也在绿色的橡树灌木丛中、在蝗虫喜欢出没、长着稀疏的绿草的小山坡上织网,但并不常见。

    它的捕猎器是一张巨大的经纱网,边长依据场地的大小而定,网纱靠好几条缆丝粘在周围的树枝上,这种结构也为其他的结网蜘蛛所用。

    蜘蛛整天蜷缩在柏树叶中间,到了晚上八点钟才正式地从隐蔽处出来爬上枝头。在这高高的岗位上,它首先要花一点时间根据现场的情况安排计划,它考虑到天气情况,确定晚上是否晴朗。然后,突然,它伸直它的八只步足,身体呈垂直线下坠,悬挂在从纺丝器里拉出的丝桥上。就像搓绳工后退把绳子从麻里抽出来一样,圆网蛛通过下坠抽出了它的丝。它就是被它的身体拉着的。

    但是下坠并没有因重力而加速,而是受纺丝器的调节。它一边下降,一边收缩,或者张开毛孔,或者完全闭合毛孔。随着速度慢慢减慢,这条充满活力的垂直的丝拉长了。我的灯笼可以使我非常清楚地看到秤砣,但并不是经常看到丝。这时这只大蜘蛛便把四肢伸展在空中,好像没有依托似的。

    离地面两英寸时,它突然停住,纺丝器也停止工作了。蜘蛛转过身去,紧紧抓住它刚刚拉出来的丝,一边纺丝一边从原路往上爬。但是这次体重不再给它帮助了,它又用另一种方式来拉丝。后面的两只步足迅速交替运转,把丝从丝袋里拉出再把丝抛弃掉。

    蜘蛛回到了它的出发点,约六英尺高。这时它拥有一根双股丝,弯成环状,在风中无力地飘着。它把丝的一端固定在合适的地方,等待另一端被风吹起,把环柄固定在附近的细枝上。

    圆网蛛感觉丝粘住了,便重复地从一端跑到另一端,每跑一趟都在丝桥上加上一股线。不管我有没有帮忙,框架的主要部件——悬挂缆就这样铺好了。尽管这丝桥非常细,但由于它的结构,我称之为丝缆。它看起来很简单,两端却分解成枝状,来回多少次,便有多少个分叉。这些分叉的丝,黏着点各不相同,使丝缆两端更加牢固。

    悬挂缆比整个网的其他部分要牢靠得多,所以它可以维持很久。经过夜晚的捕猎,网一般都会坏,第二天傍晚几乎都要重织。在清理废墟之后就在同一个地方重新开始。只有丝缆除外,因为重新编织的网要悬挂在丝缆上。

    丝缆不管以什么方式铺设好以后,蜘蛛便有了一个基地,可以使它随时接近或离开作为依托的枝丫。从这个丝缆的高处,圆网蛛慢慢往下滑,变化着降落点。这样便从左边和右边产生了几个倾斜的横杆,连结着丝缆和枝丫。

    这些横杆又支撑着其他方向都有变化的横杆。当横杆数目足够多时,圆网蛛就不需要靠下坠来抽丝了。它从一根绳索到相邻的绳索,一直用它的后步足拉丝,这样就构成了一系列直线的组合。这组合没有秩序,但都保持在接近垂直的同一平面上。一个非常不规则的多边形空地就这样被划定出范围来了,网就编织在这空地中,而网本身却是个很有规则的。

    在经纱网的下面,一条不透明的宽丝带从中心穿过辐射丝曲折下行,这是圆网蛛织网的标志,就像艺术家在自己作品上的签名一样。这样的一个标志表示蜘蛛在自己的网上织的最后一梭。

    当蜘蛛一次次通过辐射丝,便织成了网,它对此很满足,这是不容置疑的。这项工作使它接下来几天的食物有了保证。但是纺织女丝毫不是为了表现虚荣。那根弯曲的粗丝带在网上起着加固的作用。

    圆网蛛带黏胶的捕虫网

    圆网蛛的螺旋丝网的发明非常巧妙。肉眼就能看出组成捕虫网的丝和构成框架的丝不一样。它们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会显出其中的结节,像是一串小颗粒编成的念珠。用放大镜直接观察这网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哪怕是有微风,网也会颤动不已。于是我把一块玻璃片放在网下,把网抬起来,取下几段进行研究的丝,平行固定在玻璃上。现在可以用放大镜和显微镜观察了。

    看到的情景使我大吃一惊。这些丝在肉眼可以看得到和看不到的末端是一圈圈非常密的螺旋丝。另外,丝是空心的,是一根非常细的管子,里面装满了像溶解了的阿拉伯树胶那样的黏液。可以看到黏液从丝的端头流出半透明的液体。放在显微镜载物台上用玻璃片压住,螺旋丝便延伸成从一段到另一端都卷曲着的细带,中间有一条暗线,是空腔。

    黏液穿过卷曲的管状丝的管壁慢慢流出,使整个网都有黏性,而且黏度令人惊叹不已。我用一根细麦秸轻轻碰了碰一段丝的三四节。虽然很轻,但麦秸立刻被黏住了。我抬高麦秸,丝也被拉了过来,长度变成了原来的两三倍,像橡胶丝一样。最后,由于绷得过紧,丝脱落下来,但并没有断,只是恢复了原来的样子。丝拉长时,螺旋卷展开;丝缩短时,螺旋卷又重新卷起来。最后黏液渗到丝的表面使丝成为黏合物。

    总之,螺旋丝是物理学中从来没有见到过的一种细管。它卷成螺旋状以便具有弹性,使它可以经得住猎物的挣扎而不会被拉断。丝管里储存着大量的黏性物质,通过不断地渗出,当丝的表面因暴露在空气中而黏附力削弱时,可以恢复黏附力。这简直是不可思议。

    圆网蛛捕猎不是在一般的网上,而是在带黏胶的网上。任何东西碰到黏胶都会被黏住,甚至连蒲公英的毛轻轻擦过都会如此。可是,圆网蛛天天碰到黏胶却不会被黏住,这是为什么呢?这是圆网蛛为自己而设计的。在捕虫网的中央有一个区,黏性螺旋丝不进入这个区里。这个中心区在整个大网中的面积和手掌一样大,不具有黏性,进行探测的麦秸在中心区不会被黏住。

    圆网蛛只待在中心的休息区内,几天几夜地等待猎物的到来。尽管它和网的这部分接触紧密,呆的时间又长,却没有被黏住的危险,因为构成中心区的辐射丝和辅助螺旋丝没有黏性涂料和扭曲的管状螺旋卷,只是一种实心的普通直线丝。

    但是猎物经常是在网的边缘被黏住,蜘蛛便迅速赶来,把它捆绑起来,使它不再挣扎。蜘蛛在网上行走,我没有发现它有丝毫的不便。黏性丝也没有因为蜘蛛步足的移动而被抬起。

    在我的少年时期,每个星期四我们一群人都要到大麻田里抓金翅雀。在给细竹竿涂上胶水之前,我们都要在手指上抹几滴油,生怕自己的手被黏住了。圆网蛛知道油脂物的秘密吗?让我们试一下。

    我用纸沾了一点儿油擦了擦麦秸,再把麦秸碰到螺旋丝,麦秸不会被粘住。原理找到了。我从一只活的圆网蛛身上取下一只步足,把它放在麦秸上让它和黏性丝相接触,它就像在非黏性丝上一样没有被黏住。根据蜘蛛的普遍免疫力判断,我们早应该料到这点。

    但是再做的一个实验,结果却彻底改变了。我先把这只步足放到二硫化碳——油脂物的最佳溶解剂中浸泡十五分钟,然后用一只浸有同样液体的刷子认真清洗这只步足。洗好后,步足就像别的东西,例如没有涂油的麦秸一样,轻而易举地和捕虫网的螺旋丝黏在一起了。

    我认为圆网蛛身上一定有脂肪物质使其不会被黏性螺旋丝黏住,这个看法对不对呢?这种物质在动物体内十分常见,所以没有理由否定,仅仅由于出汗也会在蜘蛛身上涂上这种物质。在摆弄用来黏金翅雀的竿子前,我们在手指上擦一点儿油,同样,蜘蛛身上涂有一种特殊的汗也是为了在网上的任何地方活动时不怕那些黏性丝。

    然而,在黏性丝上待太久也是有缺点的。跟这些丝接触久了,就会引起黏附而影响蜘蛛的行动,而蜘蛛必须一直保持敏捷以便在猎物还没有挣脱掉之前冲过去。因此,在它长时间等待的地方是没有黏性丝的。

    圆网蛛只是在这个休息区里才一动不动地待着,八只步足伸展开,时刻准备发现蛛网的晃动。它就餐也是在这儿,如果抓到的是一只大猎物,往往要吃很长时间。它将猎物捆绑好、咬了咬后,再把俘虏拖到一根丝的末端,以便在没有黏性丝的地方慢慢享用。圆网蛛准备了一个没有黏胶的中心区作为自己的捕猎哨所和餐厅。

    关于这种黏胶,由于数量太少,不太可能研究其化学特性。从显微镜下我们可以看到,从断丝中流出一股略带颗粒状的透明液。下面的实验将告诉我们更多关于这种液体的情况。

    用一块玻璃片穿过蛛网,我采集到了一些固定成平行线的黏性丝。我把玻璃片放在水中,用玻璃钟罩罩起来。在充满湿气的环境中,蛛丝边伸展开来,在一种可溶于水的套管中逐渐膨胀,变成了流体。这时丝管的螺旋形消失了,在蛛丝的管道里出现了一种半透明的球形念珠,也就是说出现了一些极细的小颗粒。

    二十四小时后,这些丝里的汁没有了,丝变成了几乎看不见的细线。这时如果我在玻璃片上滴一滴水,便可以得到一种就像溶解的阿拉伯树胶似的黏性溶解物。结论是显而易见的:圆网蛛的黏胶是一种对湿度非常敏感的物质,在湿度饱和的环境下,它大量吸水,然后通过丝管渗出来。

    这些资料向我们说明了蛛网工作的某些事实。圆网蛛在大清早天还没亮之前便开始织网。如果天气变得多雾,它们便会放下手中没有完成的任务。它们构建总的框架,架设辐射丝,甚至绕辅助螺旋丝,这些部件不会因为湿度过大而受影响。但是它们不会在雾天编织黏胶捕虫网,因为捕虫网被雾浸湿会溶解成黏性的碎片,由于受潮而失去效用。如果天气条件合适,已经开始编织的网会在第二天完成。

    虽然捕虫丝对湿度高度敏感有些不方便,但它也有它的优点。圆网蛛在白天捕食,要经受阳光的暴晒和酷热,而这时正是蝗虫乐于出没的时候。在炎热的伏天,除非有专门的准备,否则黏性丝会变干,萎缩成僵硬的没有活力的细丝。然而事实却正相反。在一天中最炎热的时候,黏性丝也柔软、有弹性,而且粘附力更强。

    怎么会这样呢?这是由于对大气湿度的高度敏感性。空气中的湿气不会消失,会慢慢渗入到黏性丝中。随着原先的黏度逐渐消失,它会稀释丝管里浓稠的胶汁到要求的浓度,并让胶汁渗到管外。在铺放带黏胶的捕虫网方面,哪个捕鸟者能够跟圆网蛛比试高低呢?为了捕捉一只尺蛾需要多么高超的技术啊!

    我想要有个拥有更好工具、视力比我强的解剖学家向我们解释这出色的拉丝厂的工作情况。丝质的东西怎么会铸造出极细的管子?管子怎么会充满着黏胶并且呈螺旋形?同一所拉丝厂怎么会提供出普通的丝,用来加工成框架、辐射丝和螺旋丝?这个奇怪的工厂——蜘蛛的肚子到底生产了多少产品啊!我看到了产品,却无法理解机器的运作。还是让我们把这个问题留给解剖学家和生物学家吧。

    圆网蛛的捕猎

    圆网蛛在带黏胶的捕虫网上耐心地等待猎物。蜘蛛低着头,八条腿大大地张开,占据着网的中心位置,这是辐射丝传来信息的接收点。如果在任何地方,前面或者后面发生震动,这就是猎物被抓住的信号。圆网蛛不用去看就知道了,它立刻跑了过去。

    在这之前,蜘蛛一动不动,仿佛全身心地投入在捕猎之中。当出现了什么可疑的东西时,它开始颤动它的网,这是它震慑闯入者的方法。如果我自己想惊动它,只需要用一根细麦秸挑逗它就行了。我们想要荡秋千时需要有个人帮忙摇晃一下。受到惊吓的蜘蛛要想吓别人,它的方法更妙。它不用别人推,而是自己通过编网机摆动起来。没有跳跃,没有明显的用力,蜘蛛自己也没怎么动,可整个网却颤动起来。大的震动是由于表面的不动。静止产生了摇动。

    当平静下来时,它又恢复了原来的姿势,它坚持不懈地思考着生活这个严肃的问题:“我吃吗?我不吃吗?”

    某些得天独厚的动物没有生活之忧,它有丰富的食物而不用为了食物而奔波。比如说蛆,它快快乐乐地在煮烂的蛇肉汤中游泳。别的一些动物,这简直很讽刺,往往是天赋最好的动物,却只能凭借技巧和耐心才能够吃上一顿晚餐。

    哦,我的圆网蛛,你也是其中一员!为了晚餐,你每天晚上得耐心等待,可经常一无所获。我同情你的不幸,因为我跟你一样,为我每天的口粮操心。我也固执地编织我的网,编织捕捉思想的网,思想这东西比尺蛾更难以捕捉,而且没有尺蛾那么慷慨。我们不要失去信心。生命中最美好的东西不是存在于现在,更不是存在于过去,而是存在于未来,未来是未来的领域。让我们拭目以待。

    整个白天一片灰暗,好像暴风雨就要来临。我的邻居对气象非常敏感,可它不怕暴风雨的威胁,仍然从柏树丛中出来,在惯常的时间里重新织网。它的天气预报很准确:夜晚将是个好天。那高压锅般的密云裂开了,月亮从云层的破洞里好奇地窥视。我也拿着灯笼凝神静观。一阵北风吹散了漫天乌云,天空变得晴朗以来,寂静笼罩着地面。尺蛾开始了夜间旅行。好极了!捉住一只尺蛾,而且是最漂亮的一只。圆网蛛有晚餐吃了。

    接下来发生的一幕是在朦胧的灯光下,所以无法准确地观察。最好的观察对象应该是从不离开蛛网、主要在白天捕猎的圆网蛛。彩带蛛和丝蛛是荒石园里迷迭香的房客,在明亮的光线下向我们展示了这场悲剧不为人知的细节。

    我亲自把我挑选的一只猎物放在黏性网上。它的六只步足都被黏住了。如果它抬起或缩回一个跗节,那恶毒的丝也会跟着过来,稍微拉长螺旋圈,既不会放松也不会扯断,受到猎物绝望的抖动的支配。就算猎物挣脱了一只脚,那只不过是使其他的脚黏得更紧,而且这只脚很快会被黏住的。它没有办法逃脱,除非用力蹬破这捕虫网,可再强壮的昆虫也不总能够做到。

    圆网蛛得到了网震动的消息便匆忙赶来。它围着猎物转圈,远远地观察着猎物,以便在发起进攻之前了解要冒多大危险。让我们先假设这是一只差不多大的猎物:一只尺蛾、衣蛾或其他双翅目昆虫。面对俘虏,蜘蛛稍微收缩了一下肚子,用吐丝器的尖端碰碰这只小虫;然后用前跗节旋转这只俘虏。松鼠关在笼子用的活动圆缸中,动作也没有那么敏捷优美。一根黏性螺旋丝的横档是这个小机器的轴,这根轴快速转动,就像一根烤肉叉一样。看着它翻转是一场视觉盛宴。

    它这样旋转的目的是什么?原来是这样的:吐丝器由于短暂的接触拉出了丝头,蜘蛛必须把丝从丝库里拉出,慢慢地缠绕在俘虏的身上,以便给它裹上一块裹尸布,不让它有任何力量抵抗。我们的拉丝厂里也正是使用这种方法:纺纱筒在发动机的带动下转动,它一边转动着把金属丝从狭小的钢板孔里拉出,一边把一端变得细小的丝卷到纱筒上去。

    圆网蛛的工作也是这样。它的前跗节是发动机,被俘虏的昆虫是转筒,丝器的孔就是钢板孔。要精确而迅速地捆绑俘虏,没有比这更好的方法了,花费不多,效率又高。

    第二个方法使用得比较少。蜘蛛迅速扑向猎物,猎物不动而蜘蛛自己绕着猎物转,从网的上面和下面穿过去,逐步把丝的锁链放好。黏性丝的弹性很强,可以使圆网蛛在网上反复穿来穿去而不会把网弄坏。

    让我们假设捕到的是只危险的野味:例如一只修女螳螂,它挥动着致命的弯钩和双面锯的腿;一只愤怒的大黄蜂,伸出它凶残的螫针;一只强壮的鞘翅目昆虫,它披着角质的盔甲所向无敌。这些都是圆网蛛很少见过的、不同寻常的野味。如果我使用诡计把它们放到网上,圆网蛛会接受吗?

    它们接受了,不过很谨慎。当它看出接近这种野味有危险时,便掉过头去,不面对它,用自己的纺丝器向它瞄准。它的后步足从纺丝器里发射出的不是孤零零的一根丝,而是整个炮台同时开炮,一齐发射出真正的带子,是一片轻纱。后腿把轻纱撒成扇形,抛到被黏住的猎物身上。圆网蛛注视着猎物的蹦跳,两腿把捆绳撒在猎物的前身、后身、腿上和翅膀上,让它全身都戴着镣铐。丝带像雪崩似的撒下来,再敏捷的昆虫也会被制服的。螳螂试图张开它那锯齿般的臂膀,大黄蜂挥舞着匕首,鞘翅目昆虫绷紧腿、拱起背,可一点儿用都没有。一阵丝雨撒下,猎物什么劲儿都使不出来了。

    与巨兽搏斗的古代角斗士,左肩上搭着折叠的绳网出现在了竞技场上,野兽在跳跃。那人像渔民一样右手猛地撒开网,罩住野兽,用网眼缠住它,再用三叉戟戳死了被征服者。

    圆网蛛也是采用同样的方法,凭借不断用丝缠绕的优势重新征服猎物。如果一根丝还不够,还会迅速抽出第二根丝,然后第三根,以至更多,直到把仓库里的丝用完为止。

    当白色的裹尸布里不再有动静时,蜘蛛便走进那个被束缚的俘虏。它有比角斗士的戟更好的武器:毒牙。它不用费什么力,咬了蝗虫一下,然后离开,让蝗虫在毒素的作用下变得虚弱。

    从远距离撒下的大量的丝带很快就用光了工厂的库存,采用滚筒的办法则会节约些;但是要采用节俭的方法就必须走进猎物,用步足转动滚筒。这样太冒险了,所以只能在没有危险的地方不断地撒着丝。看起来它似乎没丝了,而实际上还有很多。

    不过圆网蛛似乎很担心这样过分的浪费。所以只要情况允许,它很乐意走近猎物转动滚筒。我曾见到它在柔软的胖胖的象虫身上突然改变手段。在撒了几把丝使猎物不再动弹以后,它走进猎物,把肥胖的猎物转动起来,就像转动小小的尺蛾似的。

    但是修女螳螂腿长翅膀大,旋转就不再可行了。直到猎物被彻底征服,即使纺丝器里的丝会完全用光,也要一直撒丝。捕猎这样的昆虫的花费是非常大的。的确,除非我从中干涉,我从没见过圆网蛛跟这么强大的猎物搏斗。

    不管猎物是弱小还是强大,都已经被捆绑起来。接下来便是置猎物于死地了。轻轻咬咬被捆绑起来的猎物,但并不留下任何明显的伤口。然后离开,让螫伤发挥作用。这一切都发生在顷刻之间,蜘蛛很快就回来了。

    如果猎物是衣蛾之类的小猎物,那么就在抓到它的现场把它吃掉。但是如果是个大块头的猎物,要吃好几个小时,甚至好几天,那蜘蛛就需要一个隐蔽的餐厅,在那里用餐不用担心被网黏住。为了去餐厅,蜘蛛先把猎物向第一次转动的反方向旋转,以摆脱旁边那些原先给旋转提供转轴的辐射丝。辐射丝是基本部件,必须保持完好无损,只有必要时才会牺牲几根横档。

    离开辐射丝后,扭起来的绳索又恢复了原状。被捆绑着的猎物摆脱了黏性网,被蜘蛛用一根丝固定在身后。蜘蛛往前走,猎物跟随着,就这样拖着它穿过捕虫区来到休息区,把猎物挂在那儿。这既是监视站也是餐厅。如果圆网蛛怕光而且拥有电报线,它便一直通过这条电报线爬上隐蔽所,而猎物被拖在身后。

    当它享受美味时,让我们想想它刚才轻轻螫咬被捆绑的猎物,究竟起什么作用。蜘蛛把俘虏杀死是不是为了避免在吃它的时候,猎物不合时宜地乱蹬发出抗议呢?好几个理由使我对此表示怀疑。首先,进攻很隐蔽,完全像是普通的接吻。另外,蜘蛛并不挑选部位,碰到哪儿就咬哪儿。那些高明的杀手手段非常精明,它们攻击颈部或是喉咙,伤害颈部神经中枢。施行麻醉的昆虫是熟练的解剖家,它们毒害运动神经节,它们知道这种神经节的数目和位置。圆网蛛完全没有惊人的学问,它把钩子随便插入什么地方,就像蜜蜂的螫针一样。它并不挑选这个部位而不要另一部位,只要能够咬到,咬哪儿无所谓。所以它的毒汁毒性非常强,无论攻击哪儿,猎物就很快像死尸般一动不动。我不敢相信昆虫这种抗毒性非常强的生物会由于轻咬而立刻死去。

    再说,圆网蛛主要靠吸血而不是靠吃肉维生,它真的需要一具尸体吗?活的生物由于背部血管的脉动,血液的流动,比起血液已经凝固的死生物,它吮吸起来岂不是更方便?蜘蛛要想吸干汁液的猎物很可能没有死。这一点很容易得到证实。

    我在好些蜘蛛网上放了各种蝗虫。蜘蛛跑来了,将猎物捆绑起来,轻轻咬了咬,便走到一旁等待螫破的伤口发生效果。我把蝗虫取出来,小心地去掉它的丝质裹尸布,发现蝗虫并没有死,根本没有死,甚至可以说它并没有受到伤害。我用放大镜观察这被解救的俘虏,可是仍是徒劳,我没有发现任何伤痕。

    除了我看到的轻咬,它是不是没有受到伤害?我很想肯定这一点,因为它在我的手指间激烈地踢蹬着。尽管如此,当我把它放到地上时,它却行动困难,跳不起来。也许因为被捆在网上而极度不安导致的暂时性生理障碍吧。这看上去很快就会消失的。

    我将蝗虫放在我的玻璃罩下,一叶莴苣可能会减轻它们的痛苦。但那些生理障碍并没有消失。一天过去了,到了第二天还是没有一只蝗虫去碰那些莴苣。它们的食欲消失了,动作也变得不灵活,就像被无法抑制的麻痹束缚着。第二天它们就死了,都彻底地死了。

    圆网蛛的轻螫不会轻易杀死猎物的,它使猎物中毒,而逐渐软弱无力,在猎物彻底死亡、血液停止流动之前,自己有足够的时间去吮吸它的血液而没有任何危险。

    如果猎物很大,这顿饭要持续二十四小时,直到吃完之前,俘虏都有一线生机,圆网蛛有足够的条件把汁液吸得一干二净。我们又看到了一种高超的屠杀手段,和那些麻醉大师和杀人高手所使用的方法很不相同。这儿没有任何解剖技巧。它并不了解俘虏的身体结构,只是随便刺一下,其他的就等待毒性发挥作用。

    不过也有一些非常罕见的例外,咬螫很快就会致命。我的笔记本里记载着角形蛛和我家乡最大的蜻蜓搏斗的情形。我亲自把圆网蛛不常抓到的这种庞然大物黏到网上。网激烈地颤动着,看起来猎物要从绳缆上挣脱掉了。蜘蛛从绿叶丛中冲出来,大胆地奔向这个巨人。它向猎物射出一束丝后没有采取任何预防措施,就用步足勒住它,把它制服,然后把弯钩插入猎物的背上。咬的时间之长,令我惊讶。这不是我常见的那种轻轻的接吻,而是深深地螫进了伤口。一阵搏斗之后,蜘蛛走到一旁等待毒汁的效用。

    我立刻将蜻蜓取下来,它死了,真的死了。我将它放在桌上让它休息二十四小时,它不再动弹了。我用放大镜也找不到伤口,可见蜘蛛的武器特别细。只要刺一会儿,就足以杀死这个庞然大物。相比较而言,响尾蛇、角蝰、洞蛇等恶名昭彰的杀手在它们的猎物身上远远达不到这么惊人的效果。

    这些圆网蛛对于昆虫是那么可怕,可我却毫无畏惧地摆弄它们。我的皮肤不适合它们咬。如果我一定要它们咬我,我会怎么样呢?几乎什么事儿也没有。荨麻的一根毛对我来说比要蜻蜓命的匕首更加可怕。同样的毒汁在不同的机体身上会起不同的作用,它对于这种机体是可怕的,而对于另一种机体却很温和。会使昆虫致命的对于我们来说可能是无害的。让我们不要把这一点过分推广。狼蛛这另一种捕捉昆虫的狂热分子,如果我们想和它亲近就可能要付出昂贵的代价。

    观看圆网蛛就餐很有趣。我曾偶然碰见过一次。那是在下午三点左右,一只彩带蛛刚刚抓了一只蝗虫。它高踞在网中央的休息区里,一口咬住了野味的腿关节,就我所能看到的情况来说,它一动不动,甚至连嘴都没有动一下,一直紧紧地盯着一开始螫咬的地方。双颚没有向前向后伸缩,没有吃一口就停一下,像是在连续地接吻。

    我时不时地去看望圆网蛛。它的嘴一直没有改变位置。我最后一次去看它是在晚上九点钟,嘴还在老地方。整整六个小时,嘴一直在吮吸右腿的下半部。俘虏的汁液不知如何就到了这个大妖魔的肚子里去了。

    第二天早上,圆网蛛还在吃,我把蝗虫拿走了。那蝗虫只剩下一张皮,样子几乎没有变,但是全身被吸干了,好几个地方都穿孔了。看来夜里圆网蛛改变了吃法。为了吸取不流动的残渣——内脏和肌肉,必须把僵硬的外皮戳破,这儿一个洞,那儿一个孔,扯掉外皮后,猎物被圆网蛛放到牙床上咀嚼,最后变成了一小团渣滓,被吃饱了的蜘蛛扔掉了。如果我不提前把蝗虫拿走,这是它的最终结局。

    不管是把俘虏螫伤还是杀死,圆网蛛总是随便咬一个地方,不管是什么地方。这是个很好的方法,因为猎物的种类不同。我看到它不管碰到什么猎物,它都采取同样的方法。不管是蝴蝶还是蜻蜓,苍蝇还是黄蜂,小金龟子还是蝗虫。如果我让它吃螳螂、熊蜂、像普通鳃鱼金龟那么大小的阿诺西虫,以及它的种族可能从没吃过的猎物,它全部都接受。不管是大的还是小的,柔软的还是带硬壳的,步行虫还是会飞的。它是杂食动物,什么都吃,如果有机会的话甚至连同类都吃。

    如果它需要根据猎物的组织结构来动手术,它就需要解剖的百科全书知识,本能从本质上来说是无法适应普遍情况的,它的知识总是限定于狭窄的领域。节腹泥蜂非常了解象鼻虫和吉丁虫,飞蝗泥蜂非常了解距螽、蟋蟀和蝗虫,土蜂非常了解金匠花金龟和蛀犀金龟的毛虫。其他的昆虫麻醉师也是如此。每个昆虫都有它自己的猎物,对于其他猎物一无所知。

    各种杀手都有专门的爱好。这个问题我们回忆一下捕食蜜蜂的泥蜂,尤其是蟹蛛,这种吃蜜蜂的漂亮蜘蛛。它们知道致命的一击有的是颈部,有的是在脖子下面,这些是圆网蛛所不了解的;但正由于这种才能,它们才是专家,它们的领域限于家蜂。

    动物有点儿和我们一样,它们只在专于一行的条件下才会精通某种技艺。圆网蛛是杂食动物,不得不博闻广识,抛弃学术方法,而为了补偿这一点,它蒸馏出一种不管咬到什么部位都可以麻醉甚至杀死对方的毒汁。

    在知道猎物种类的不同后,我们想弄明白面对这么多不同的形状,圆网蛛是如何毫不犹豫地分辨出来的。比如,它如何分辨出形状如此不同的蝗虫和蝴蝶。说它具有非常广泛的动物学知识,这完全超出了它那可怜的智慧所能达到的范围。这家伙会动,所以要把它逮住,这似乎就是蜘蛛的智慧。

    圆网蛛的电报线

    在我所观察的六种圆网蛛中,只有两种——彩带蛛和丝蛛,即使在炎热的阳光照射下,也一直待在它们的网上。而其他的一般只在夜间露面。它们在离网不远的灌木丛中有一个简单的隐蔽所,一个由几片挂着蛛网的叶子构成的埋伏地。它们白天通常都一动不动,陷入沉思。

    但是使圆网蛛感到苦恼的强烈光线却给田野带来了欢乐。此时蝗虫比任何时候都跳得更欢,蜻蜓比任何时候都飞得更快乐。另外,带黏胶的捕虫网虽然在夜间被撕破了些,但仍可以使用。要是哪个莽撞者被黏住了,隐蔽在远处的蜘蛛能够知道这意外的收获吗?别担心,它会很快赶来的。它是怎么知道消息的呢?让我们来解释一下。

    网的震动会比亲眼看到猎物更使它警觉,一个简单的实验就可以证明。我在彩带蛛的黏性网上放了一只刚因硫化碳中毒而窒息的蝗虫。尸体一动不动地放在网中央的蜘蛛的附近。如果实验对象是白天躲在叶子里的蜘蛛,死蝗虫放在网中央或远或近处,怎么放都可以。

    不管怎么放,一开始都毫无动静。即使蝗虫就放在它面前不远处,圆网蛛还是一动不动。它对猎物无动于衷,似乎没有察觉。终于我不耐烦了,便用一根长麦秸拨动一下死蝗虫。

    这就足够了。彩带蛛和丝蛛立刻从中心区跑来,别的蜘蛛也从树枝上跑下来了,全部奔向蝗虫,用丝把它捆起来,就像对待正常情况下捕捉到的活猎物那样。是网的震动使蜘蛛决定发动进攻的。

    可能由于蝗虫灰灰的颜色不够显而易见,不能引起蜘蛛的注意吧。那让我们试试对我们的视网膜以及可能对蜘蛛的视网膜来说最鲜艳的红色吧。由于蜘蛛的野味中没有穿着红色外衣的,我便用红毛线做了个小包裹,一个蝗虫大小的诱饵黏在网上。

    我的诡计成功了。只要包裹不动,蜘蛛就不会察觉,但是只要我用麦秸拨动包裹,它就匆忙地赶过来了。

    有一些愚蠢的蜘蛛用脚尖碰这玩意儿,像对待以往的猎物一样用丝把包裹捆了起来,甚至按照事先让猎物中毒的惯例咬了咬诱饵。到了这个时候它才发现误会了,于是走开了,直到我将这沉重的东西扔掉很久以后它们才回来。

    也有一些蜘蛛很狡猾。它们和别的蜘蛛一样跑向红毛线,我用麦秸暗中挑动,它们用触须和步足探了探,立刻发现这玩意儿没有价值,便不浪费它们的丝去做无用的捆绑了。我那颤动的诱饵根本骗不了它们。经过短暂的检查便被扔掉了。

    可是不管聪明的还是愚蠢的,所有的蜘蛛毕竟都从远处,从茂密的埋伏地跑来了。它们是怎么知道的?肯定不是靠视觉。在发现错误之前,它们必须用脚抓住这东西,甚至还要咬一咬。它们是极端近视的。这个没有生命的东西不会使网颤动,即使在一巴掌这么近的距离,蜘蛛也察觉不到。另外,在很多情况下,捕猎是在漆黑的夜里进行的,即使视力再好也没有用。

    如果眼睛即使在很近的地方也不是好向导,那当需要从远处观察猎物时怎么办?在这种情况下,一个远距离传递信息的工具是必不可少的。我们要找到这种仪器并不难。

    我们在随便一只白天躲在隐蔽处的圆网蛛编织的网后注意观察,我们会看到有一根丝从网的中心拉出来,以斜线往上拉到网的平面之外,直到蜘蛛白天待的埋伏地。除了中心点外,这根丝和网的其他部分没有任何关系,和框架的线也没有任何交叉。这条线毫无阻碍地从网中心直通到埋伏地。线的平均长度约二十二英寸。角形蛛栖息在树上,它的线长有八九英尺。

    无疑这根斜丝是一座丝桥,使蜘蛛遇到紧急情况时能够急忙来到网上,而巡查结束时能够返回隐蔽所。这事实上也就是我看到它来回走着的路。但是仅此而已吗?不,因为如果圆网蛛只是为了在隐蔽所和网之间有一条快速的通道,将丝桥搭在网的上部边缘就行了,这样路程还会更短,斜坡也没有那么陡。

    另外,为什么这根线总是以黏性网的中心为起点,而不在别处呢?因为这个中心点是辐射丝的汇聚处,是一切震动的中心点。一切在网上动的东西把它的震动传到这里。所以只需要一根从中心点拉出来的线就可以把猎物在网上任何地点挣扎的信息传送到远处。这根延伸到网的平面之外的斜丝不仅仅是一座丝桥,它首先是个信号器,是根电报线。

    让我们来做实验吧。我放了一只蝗虫在网上。被黏住的昆虫拼命挣扎。蜘蛛立刻从隐蔽处跑出来,从丝桥下来,奔向蝗虫,按照惯例将它捆绑起来对它进行手术。过了一会儿,它用一根丝将蝗虫固定在丝器上,把它拖到自己的隐蔽处,慢慢地品尝美味。到目前为止,没有任何新鲜事儿发生,事情的经过一如从前。

    我让蜘蛛忙自己的事儿去,过几天再来插手。我打算再给它一只蝗虫,但这次我没有碰到任何东西,用剪刀将信号线剪断了。猎物被放到了网上。实验完全成功:蝗虫挣扎着,震动着网,可蜘蛛在一旁一动不动,似乎对这些事情无动于衷。

    人们也可能认为圆网蛛一动不动地待在住所是因为丝桥断了没有办法跑过来。快醒悟过来吧:它有百十条路可以走到它想要到的地方。网由许多丝系在枝丫上,每条路走起来都很方便。而圆网蛛哪条路都不走,一直一动不动、聚精会神地待着。

    为什么?因为它的电报线坏了,没有向它传递网震动的信息。猎物离它太远了,它看不见被黏住的猎物,它毫无知觉。整整一小时过去了,蝗虫一直蹬着腿,蜘蛛一直无动于衷,而我一直在旁边观察着。最后圆网蛛终于警觉地发现:它脚下的信号线被我的剪刀剪断了,它感觉这线不再绷得紧紧的,便过来观察情况。它随便踏着框架上的一根丝毫不困难地进入网中。它发现了蝗虫,立即把它捆绑起来。然后重新去架设信号线,取代我刚才剪断的那根。通过这条路,蜘蛛拖着它的猎物回家了。

    我的邻居,巨大的角形蛛,它的电报线有九英尺长,更好地为我保留了要观察的情况。早晨,我发现它的网上什么也没有,差不多完好无损,这证明夜晚捕猎的情况不好。它一定很饿了。我用一只猎物作诱饵,希望能让它从高高的遮蔽处下来。

    我在网上放了一只极其优质的猎物——蜻蜓。蜻蜓绝望地挣扎着,整个网都在震动。躲在高处的蜘蛛离开藏在柏树叶中的隐蔽所,沿着它的电报线迅速大步地来到蜻蜓那儿,将蜻蜓捆绑起来然后立刻沿着原路爬上去,线端的俘虏在它脚后跟晃动着。最后它在茂密的隐蔽所安安静静地吃着猎物。

    几天之后,在同样的条件下我重新实验,但这次我先把信号线剪断了。我选了一只巨大的蜻蜓,猎物拼命动弹,可是徒劳。我的耐心等待也是徒劳,蜘蛛一整天都没有下来。它的电报线断了,它不知道树下九英尺处发生了什么。被黏住的猎物一直在原处,它不是无视猎物的存在,而是不知道猎物的存在。夜深人静时,圆网蛛离开它的住所,来到成为废墟的网上,发现了蜻蜓,于是就在那儿吃掉了蜻蜓,然后把网修葺一新。

    圆网蛛白天住在远离蛛网的隐蔽所,不能没有一个专门的线一直与蛛网保持联系。实际上所有的蜘蛛都有这根电报线,不过只是到了喜欢休息和长时间打瞌睡的年龄才有。年幼的圆网蛛非常警觉,也不会电报线的技术。而且它们的网存在的时间很短,到了第二天几乎什么都没有了,所以没有类似的装置。因为在一个破烂不堪、几乎什么都逮不到的网里是没有必要安装信号线的。只有年老的蜘蛛在绿荫下沉思或打盹儿时,才需要一根电报线了解网上发生的事情。

    为了免得要一直打起精神进行警戒而过分辛苦,为了安闲自得地休息,甚至背朝着网也能了解发生的事情,埋伏者的脚一直踩在电报线上。关于类似的问题,下面观察到的情况将会使我们更加明白。

    一只肚子非常肥大的角形蛛,在两棵月桂树中间织了一个将近一码宽的网。阳光照在这个陷阱上,在黎明之前蜘蛛就离开了,躲在它白天的庄园里。沿着那根电报线就能很容易找到它的庄园,这是一个用几股丝连起来的枯叶做成的拱形隐蔽场所。这个隐蔽所很深,蜘蛛整个身子都看不见了,除了圆圆的屁股将隐蔽所的大门挡得严严实实的。

    蜘蛛前身这样埋在住所的深处是肯定看不到它的网的。即使它不是近视而是视力良好,它的眼睛也绝对无法看到猎物。在这样日照非常强烈的时刻它会放弃捕猎吗?完全不是的。让我们再看看吧。

    妙极了!它将一只后步足伸到茂密的住所外,而信号线就连在脚尖上。谁要是没看到过蜘蛛手牵电报线的姿势,就不会知道这种昆虫最奇妙的技巧。一只猎物来了,打盹儿的蜘蛛立刻通过步足收到的震动的信息跑来了。它被我亲自放在网上的一只蝗虫愉快地惊醒了,并且匆匆赶来。它对它的猎获物满意,我也因刚才了解到的情况比它更满意。

    再说几句。蜘蛛网经常被风吹得直摇晃。网架的许多部分被空气的涡流震得拉过来拉过去,它们一定会把这些晃动传送给信号线的。可是蜘蛛并没有从住所出来,它对于蛛网的震动漠不关心。看来它的电报线比门铃绳更好:这跟我们的电报机一样,能够传输极小的颤动。蜘蛛用一个脚趾紧紧抓住它的电报线,用脚聆听;它感觉得出最秘密的颤动,它分辨得出来自俘虏的颤动和由于风吹的小小颤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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