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虫记-菜豆象族群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
    假如上帝在人世间创造过一种蔬菜,那就是菜豆。菜豆有种种的优点:口感绵软,味道甜美,产量很高,价格低廉,营养丰富。它是植物性的肉,但却不令人看着不舒服,不血腥,不像屠户在砧板上切下的肉那样。为了记住它的好处,普罗沃斯方言称它为“穷人的点心”。

    当然你是神圣的豆子,是穷人的慰藉,你价格低廉,你让劳动者,让从来得不到好运的善良而又有才的人食以果腹。敦厚的豆子,加上两三滴油和一点点醋,你曾是我青少年时代的美味佳肴。现在我已年迈,可你仍然是我那粗茶淡饭中最受欢迎的蔬菜。让我们直到我生命的终结都是好朋友吧。

    现在,我并不打算颂扬你的功绩,我只想问你一个好奇的问题。你的祖籍是哪里?你是不是同马蚕豆和豌豆一起从中亚地区来的?你是那些农作物先驱者从他们的小园子里为我们带来的那些种子一起的吗?古人知道你吗?

    公正的、消息灵通的昆虫对此回答道:“不,在我们这一带,古人并不知道菜豆。这种珍贵的豆子不是同蚕豆一起经过同样的路径来到我们这里的。它是个外来客,很晚才引入旧大陆的。”昆虫的话语值得认真考虑,因为这番话言之有理。

    情况是这样的,我很久以来一直在关注农业方面的事情,我就从来没有见到有菜豆受到昆虫科中任何一种抢劫者,特别是受到专爱侵犯豆科植物的象虫的劫掠的。

    我就这个问题询问过我的那些农民邻里。一涉及其收获物,这些农民就非常地警觉。触及他们的财产,那简直是罪不容恕,他们很快就能发现是谁干的坏事。另外,农妇们就在家里,在盘子里一粒一粒地剥出准备下锅的菜豆,她们心细手巧,触到歹徒很快就能把它捉出来的。

    喏,他们全都一致地以微笑来回答我所提出的问题,那笑容是在笑话我有关小虫子方面的知识少得可怜。他们说:“先生,您要知道,菜豆里是从不长虫的。它是受上帝赐福的一种豆子,象虫不敢伤害它的。豌豆、蚕豆、扁豆、山黧豆、小豌豆是都生虫子的。可菜豆是穷人的点心,是从不生虫的。我们是穷苦人,假如虫子也来同我们抢夺它的话,我们可怎么活呀?”

    的确,象虫科昆虫确实是瞧不起菜豆,假如大家看看其他的豆类是如何受到它们的疯狂侵害的,那就会觉得这种对菜豆的蔑视极其奇怪了。所有的豆类,连最小的小扁豆都难逃一劫,而菜豆个头儿又大,味道又美,却安然无恙。这可真让人难以理解。豆象无论好的次的豆粒都毫不犹豫地要吃,为何惟独不吃最美味的菜豆呢?它吃了山黧豆吃豌豆,吃了豌豆吃蚕豆和野豌豆,无论豆粒大小它都感到满意,可偏偏却对菜豆的诱惑无动于衷。这是为什么呀?

    显然,它并不了解菜豆。而其他的豆类,无论是当地的还是来自东方却适应了当地水土的,几百年来它都已经很熟悉了。它每年都要尝尝这些豆类是否优质,而且深信过去所获得的经验教训,按照古代的习俗对未来做出安排。对于它来说,菜豆作为它根本就不了解其优点的新来者,是令人生疑的。

    昆虫完全证实了菜豆属于新来者这一点。它是从很远的地方,肯定是从新大陆来的。任何可食用的东西都会招引一些有意者来食用它。假如菜豆源自旧大陆,它就会像豌豆、小扁豆和其他豆类一样招来自己的消费者。就连豆类植物中最小的、往往没一个针尖大的还供养自己的豆象一种矮小的昆虫,它能耐心地咀嚼这种小豆粒,并在其间造窝筑巢,可菜豆却是肥嘟嘟的,味道又美,怎么就被放过了呢?

    对这种奇特的豁免权,除下面的解释外没有其他的解释:同土豆和玉米一样,菜豆是新大陆的一件礼物。它来到我们这里时没有昆虫伴随,它的合乎规定的开发者留在了当地。而在我们这儿的田野里,它遇到了另外一些吃豆粒的昆虫,可这些昆虫又不认识它,所以便对它不屑一顾了。同样,玉米和土豆在我们这儿也未受侵害,除非偶然有从美洲输入的它们的打劫者突然而至。昆虫上面所说的那番话也由一些古老的经典作者中的证词所证实:在农民们那粗茶淡饭的餐桌上,菜豆从未出现过。在维吉尔的第二首牧歌中,忒思蒂勒斯为收割庄稼的人准备饭菜:

    忒思蒂勒斯的饭菜丰盛多样。

    多种多样的饭菜如同普罗沃斯人爱吃的蒜泥蛋黄酱。这写在诗中很美,但却华而不实。这儿的人爱吃的是抗饿的食物——用切成细丝的洋葱拌的红菜豆。这种菜肴好极了,既保持了乡村风味,又能填饱肚子,不比大蒜差。填饱肚子之后,收割庄稼的农民们在露天地里,在麦堆的阴凉处,小睡一会儿,慢慢地消食。我们现代的忒思蒂勒斯们同她们古代的姐妹们没有多大差别,很留意不忘记那穷人的点心,不忘记大肚汉们的这种经济实惠的好吃的东西。诗人笔下的忒思蒂勒斯没有想到这一点,因为她不了解穷苦的大肚汉。

    威吉尔还向我们描述了殷勤招待自己的朋友梅里贝住了一夜的迪迪尔。梅里贝被渥大维的士兵赶出家园,一瘸一拐地跟在羊群后面离去。迪迪尔说:“我们将会有栗子、奶酪、水果的。”这则故事没有说明梅里贝是否被诱惑了,这很遗憾。但在这顿清淡的饭菜中,我们清楚地得知古代的牧羊人是没有菜豆可充饥的。

    昂维德在一个美妙动听的故事中向我们讲述了斐雷蒙和波西斯款待他们陋屋的客人——两个不认识的神明的情景。在用一块瓦片垫稳的三条腿的餐桌上,他们端上来圆白菜汤,在热炉灰里焐了一会儿的鸡蛋,在盐卤中腌渍的小冠花、蜂蜜、水果等。在这些美味的乡村食物中,缺少我们农村里的波西斯们不会忘记的一道主菜。在猪肉汤之后,必然要上一盘菜豆。擅长描写细腻情节的奥维德因为什么而没有提到非常适合放在菜单中的菜豆呢?原因是一样的:他大概不知道有这种豆子。

    我回忆了我读到的有关古代农村膳食的那一点点知识,但一点结果都没有,想不起有菜豆什么的。在葡萄种植者和收割庄稼的农民的沙锅里,倒是提到了羽扇豆、蚕豆、豌豆、小扁豆,惟独没有这种优质的菜豆。

    另外,豆子享有美名。有人说:“它让人吃着开心,你吃了之后,就去放松放松。”因此它适合黎民百姓用它来说些粗俗的玩笑,特别是当这些玩笑由一个像阿里斯托芬和普劳图斯这样的天才不顾廉耻地说出口来,就更是这样了。对蚕豆吃多了能让人放屁的隐喻会产生什么样的舞台效果呀!雅典内河航船上的水手们和罗马的挑夫们听了会发出多么朗朗的笑声啊!这两位喜剧大师在他们忘乎所以时,用一种不如我们的语言那么雅致的语言谈到了菜豆了没有?根本没有。他们对这种也能引起声响的豆子只字未提。

    菜豆一词本身就发人深省。这是一个很怪的词,与我们的词汇无亲缘关系。它的形态与我们的音节组合不一样,使我们在脑子里联想到加勒比海地区的方言俚语,比如橡胶和可可。菜豆一词确实是源自美洲的印第安人吗?我们是否连同这种豆子一起接受了或多或少地保留着其乡土气息的名称?也许是这么回事,但这又怎么能知晓呢?菜豆,怪诞的菜豆,你向我们提出了一个奇怪的语言学方面的问题。

    在法语里称菜豆为fasée,flageolet。普罗沃斯方言称它为faioū和favioū。卡塔卢西亚语称它为fayol。西班牙语称它为faseolo。葡萄牙语称它为feyǎo。意大利语称它为fagiuolo。为此,我在想,拉丁语系中的各种语言虽然词尾都必不可避免地有所变化,但却保存了faseolus 这一古词。

    假如我查阅我收集的词汇卡片,我就能找到表示“菜豆”的词汇有fasdus,faseolus,phaseolus 等。词汇学者,请允许我告诉您:您翻译得不妥,faselus,faseolus 不能表示“菜豆”。我有不容置辩的证据:维吉尔在他的脓事渤中告诉我们什么季节适合种faselus。他说道:

    假如想种faselus,那就等着牧羊星座把黑夜的征兆传达给你,你就开始播种,继续耕作至一周期之中间。

    没有什么能比这位深谙农事的诗人的告诫更清楚的了:必须在夕阳西下牧羊星座消失的时期,也就是说将近十月底开始播种fase -1us,直到降霜中期才停止耕耘。

    按这种说法,菜豆则与之无关:菜豆是一种弱不禁风的植物,稍一受冻就忍受不住了。冬季对它来说是要命的季节,即使是在意大利南方的气候条件下。而豌豆、蚕豆、山黧豆和其他的豆科植物则不然,由于其发源地的关系,它们能够抵御寒冷,秋季播种,冬季长势旺盛,只要不是太冷就行。

    那么,《农事诗》中的faselus,这种把其名称传给拉丁语各种语言中的“菜豆”的有争议的豆子到底是何物呢?鉴于诗人在诗中曾用“鄙俗”一词来贬斥它,我不由得想起了应该是指黧黑豆,也就是普罗沃斯农民不怎么欣赏的那种煤玉豆。

    我正在做如是想,而且已被这种豆子的昆虫这惟一的证据几乎要澄清了,突然,一份意想不到的资料替我把这个谜的谜底彻底揭开来了。又有一位诗人,也就是那位名闻遐迩的约瑟—玛利亚·德·埃雷迪亚帮了博物学家一把。我的一位朋友,村里的小学老师,给了我一本小册子,他没料到这竟然帮了我的大忙。我在这本小册子里读到这位十四行诗的名家与一位询问他最喜欢的作品是哪一部的女记者的如下的一番对话:

    诗人说:“您让我怎么回答您呢?我很犯难的……我不知道自己偏爱的是哪一首十四行诗:我写所有的诗时都殚精竭虑,耗尽心血……您呢,您更喜欢哪一首呀?”

    “亲爱的大师,件件珠宝都美不胜言,怎么可能从中进行挑选呢?您让珍珠、绿宝石、红宝石熠熠生辉,看得我目不暇接,我又怎么可能决定喜欢绿宝石而不喜欢珍珠呢?整条项链都让我爱不释手。”

    “对!可我,有一件事却使我对它比对我所有的十四行诗都感到自豪,而且它比我的诗更让我享有荣誉。”

    女记者瞪大了眼睛问道:“是什么事?”

    大师狡黠地看了看女记者,然后,他眼睛充满了得意的亮光,脸上洋溢着青春的光芒,大声说道:

    “我找到了菜豆一词的词源!”

    女记者惊愕得都忘了哈哈大笑了。

    “我跟您说的可是正经的事呀。”“亲爱的大师,我早就知道您享有盛名,学识渊博,但我却并未因此而联想到您会为找到菜豆这个词的词源而感到无比自豪。啊,不,不,我未曾料到是这么回事!您能告诉我您是怎么发现的吗?”

    “当然。是这样,我在研读埃尔南德斯16世纪的那本自然史佳作《新世纪植物史》时,找到了一些有关菜豆的资料。直到17世纪以前,菜豆这个词在法国尚不为人所知。大家一直把它称之为“蚕豆”或“菜豆属”,而墨西哥语中则有‘阿雅科特’(ayaeot)一词。墨西哥在被征服之前,那儿就种植有三十种菜豆。今天,那儿的人仍然称这三十种菜豆,特别是那种带红斑或紫斑的红菜豆为阿雅科特。有一天,我在加斯东·帕里斯家中遇上一位大学者。他一听见我的名字,便走上前来问我是不是找到了菜豆这个词的词源的。他一点儿也不知道我也写过诗,还发表过《战利品》这部诗集……”

    啊!把十四行诗这一瑰宝置于菜豆之下,这可真是绝妙的俏皮话!该我因阿雅科特一词而心花怒放了。我怀疑菜豆这个怪诞的词儿中有印第安语的成分该是多么在理呀!以自己的方式向我们证实这种珍贵的种子源自美洲大陆的昆虫真是言之确确!蒙特儒马的蚕豆,阿兹特克人的阿雅科特,在几乎保留着自己原始的名称的同时,从墨西哥来到了我们的菜园子里。

    但是,它没有由其消费者——昆虫陪伴着来到我们这里,而在它的故乡,肯定应该有一种专门征收这种丰产豆子的税的象虫科昆虫。我们土著的豆粒消费者不接受这个外来者,它们还没来得及与这个外来者熟悉起来,来不及评价其优点,它们谨慎小心地克制着,不去碰这个因其新来乍到而颇受怀疑的阿雅科特。因此,直到今天以前,这种墨西哥蚕虫一直安然无恙,这与我们的其他豆子全然不同,其他豆子全都被象虫所侵害。

    这种状况没能持续下去。假如说我们的田间地头没有喜爱这种豆子的昆虫,那么新大陆却有它的爱好者。通过商业交易,某一天总会有这么一两袋生虫的菜豆给我们把它带来的。这是不可避免的事。

    根据我所掌握的资料,新近的这种入侵似乎不乏其例。三四年以前,我从罗讷河口地区的马雅内弄到了我一直在我家附近徒劳地寻找的东西。我当时在寻找时曾问过家庭主妇和农民,他们对我所提的问题感到十分惊讶。他们谁都没有见过什么菜豆虫,也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这种虫。我的一些朋友听说我在寻找这种虫子,给我从马雅内寄来了可以说是大大地满足了我的博物学者好奇心的东西。那是一斗受到严重蛀蚀的菜豆,千疮百孔,简直像是海绵状。这些豆子里蠕动着无以数计的一种象虫,小得就像小扁豆中的小象虫。

    寄豆子来的那些朋友跟我谈到在马雅内所遭受的损失。他们说,这种可恶的虫子毁掉了大部分庄稼。真是一种从未见过的大灾害,把菜豆给毁得差不多了,几乎让主妇们没有菜豆可供煮食的了。至于这罪魁祸首的习性、活动情况,大家都不清楚。这得由我去进行实验,以便搞清是怎么个情况。

    得赶快进行实验,环境和条件很适合做实验。现在是六月中旬,我的园子里有一块地上长着早熟菜豆,是比利时黑菜豆,是种了自家吃的。即使损失了这宝贵的豆子,也得把这可怕的虫子放到这片绿色植物上去。根据我所看到的豌豆象的情况来判断,这些比利时黑菜豆已经成熟:花繁叶茂,豆荚也十分饱满,青翠欲滴,大小不一。

    我在一只盘子里放了两三把马雅内菜豆,并把在太阳下蠕动着的一堆虫子放在比利时黑菜豆地边儿上。将要发生的情况,我觉得我已猜到了。获得自由的虫子和很快被阳光刺激而解脱的虫子将会飞起来。它们将在附近寻找供养它们的植物,然后便停在上面,据为已有。我将看到它们探测豆荚和豆花,无须等得太久,我就会看到它们产下卵来。豌豆象在这样的条件下,也会这么做的。

    可是事情并非如此。我很困惑,为什么情况与我预料的会不一样。昆虫们在太阳下动来动去了有几分钟的工夫,微微张开鞘翅,然后又闭合上,以利飞行机械的运行,然后便起飞了,一只又一只。它们飞向明晃晃的空中。它们慢慢飞远,不一会儿便不见了踪影。我一个劲儿地紧盯着,但一无所获,飞走的一只也没停在菜豆上。

    当获得自由的欢快满足了之后,它们今天晚上,明天,后天还会飞回来吗?没有,它们没有飞回来。整整一个星期,我都在最佳时刻检查一垄一垄的菜豆,一朵一朵的花,一个一个豆荚,挨个儿地查了一遍,都没见着有菜豆象,也没发现有虫卵。可是,这正是产卵的有利时期,因为此刻被我囚于短颈大口瓶内的孕妇们正在把它们的卵大量地产在干菜豆上。

    我们决定换个季节再试一试。我安排了两块地,种上了晚熟菜豆——红科科特豆,有点是为居家食用的,但首先是为菜豆象准备的。这两块地相隔开来,弄成梯形,一块八月成熟,另一块九月或更晚些时间成熟。

    我决心用红菜豆重新进行先前用黑菜豆所做的实验。我多次适时地把一窝一窝菜豆象放进绿叶丛里。它们是从总货仓——我的短颈大口瓶里取出来的。每次的结果都宣告失败。整个收获季节里,我几乎每天都在延长研究的时间,直到两次收获全部结束,全都以失败告终。我到最后也没能发现一只有虫子占据的豆荚,甚至连一只在植物上驻足的象虫都没看见。

    但我并未中断监视。我还嘱咐我的家人尽心尽力地看管我为自己研究所专门种植的那几垄地,并要他们采摘时留意豆荚上可能会有卵。我自己则先用放大镜仔细查看之后再把豆荚交给妻子去剥豆子。但这都是在白忙乎,哪儿也未见菜豆象卵的踪迹。

    我除了在露天地里做这些实验而外,还在玻璃瓶子里做过一些实验。我用长形瓶子装了一些还挂在枝上的新鲜豆荚,有一些是青翠碧绿的,另有一些呈胭脂红色,里面的豆粒接近成熟。每只瓶子里都放了不少的菜豆象。这一回,我获得了一些菜豆象卵,但我对这些卵不太有信心:菜豆象妈妈把这些卵下在了玻璃瓶内壁上,而不是下在豆荚上。但不要紧,反正它们也在孵化。我看见孵出的幼虫游来荡去了几天,以同样的兴奋劲头儿探测豆荚和瓶子内壁。最后,它们一个个全都悲惨地死了,没有触动放在瓶内的那些食物。

    这种结果是必然的:鲜嫩的菜豆并非它们之所爱。与豌豆象相反,菜豆象不愿把自己的孩子们托付给不是自然成熟和因干燥而变硬的豆荚。它不屑于在我的苗圃上停留,因为它在那儿找不到它所需要的食物。

    那么它到底需要些什么呢?它需要老的、硬的、掉在地上像石头子儿似的嘭嘭响的豆子。我马上就满足它。我在我的玻璃瓶里放进一些熟透了的、硬邦邦的、经太阳长时间照射而晒干了的豆荚。这一回,菜豆象人丁旺盛,幼虫们在干干的豆荚壳上,触到了豆粒,在豆粒上进行钻探,这之后一切都如愿地在发展。从观察到的情况看来,菜豆象就是如此这般地侵入农民们的谷仓的。收获时在田野里,留下了一些菜豆,让太阳把枝茎和豆荚晒得又干又透。这样一来脱起粒来就容易得多。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菜豆象找到了自己中意的东西,便在上面产下卵来。农民们稍后把豆子收回去时,顺带着也把其侵害者带回家中。

    不过,菜豆象主要是吃我们存入谷仓的豆子。同专爱嚼咬粮仓中的麦粒而不喜欢田野里麦穗上的麦粒的象鼻虫一样,菜豆象也讨厌鲜嫩的谷粒而喜欢定居在谷堆上那又暗又静的环境之中。这虽说是农民的敌人,但更是储粮商的可怕敌人。

    这种侵害者一旦在我的宝贵谷仓中安顿下来,它们的破坏劲儿可大着哩!我的小瓶子就充分地证明了这一点。光一粒菜豆上面就住了一大家子,常常有二十来个。而且还不只是一代,一年之中足有三四代安居其上。只要是豆皮下有可食物质,就有新消费者定居其上,直吃到菜豆粒只剩个空壳,惨不忍睹。豆粒表皮幼虫不屑去吃,最后成了一个满是窟窿眼儿的空袋子,而袋内的物质用指头一触,便立即成了一摊令人作呕的粉状物团团。菜豆被完全毁坏光了。

    豌豆象是一粒豌豆上只有一只,它只吃掉为自己挖掘狭小的孵化室所必需弄掉的物质,而其余部分则完好无损,因此豌豆粒仍可发芽,并且还仍可以食用,只要你不厌恶就行,再说,这也没什么可以觉得厌恶的。美洲的菜豆象则不会这么手下留情,它要把自己那颗豆子吃个干干净净,只剩下一堆连猪都不吃的垃圾。美洲在把它的昆虫灾害给我们带来时,可是来势凶猛的。美洲就曾给我们带来过根瘤蚜这种害人不浅的虱子,我们的葡萄种植者们一直在同这种害虫进行斗争。今天,美洲又给我们带来了菜豆象,这将给未来造成严重的威胁。我做了几次实验,可以看出其危害之严重。

    将近三年以来,在我的昆虫实验室的桌子上,大大小小的瓶子排列了好几十只,全都是由纱罩罩住瓶口的,既可防止入侵者又可让空气保持流通。这些瓶子是我的野兽笼子。我在瓶子里培育菜豆象,并随意改变其饮食供应。我从这些瓶子中特别获知菜豆象对居所的选择并非是专一的,除了几个罕见的例子而外,它们对我们的各种豆子都很适应。

    各种菜豆,无论白的和黑的,红的和杂色的,大的和小的,当年收获的和好几年前收获的几乎煮都煮不烂的,都适合于菜豆象。脱了粒的菜豆则更受青睐,因为容易侵入,但是假如脱了粒的不足时,有豆荚保护着的豆粒也同样受到菜豆象的喜爱。刚孵化出来的幼虫会钻透往往又皱又硬的豆荚触及豆粒。在田间地头菜豆象就是这样侵害菜豆的。

    长荚果扁豆的优良品质也得到菜豆象的认可。这种扁豆在我们这里称作独眼菜豆,因为在豆荚的梗洼处有一黑点,好似带眼囊的眼睛,因此而得名。我甚至在我的那些菜豆象寄宿者中间看出它们对这种扁豆更加情有独钟。

    直到这时之前,没有出现任何异常情况:菜豆象没有越出菜豆属植物这一食物范围。但是,这之后,情况变得危险了,菜豆象向我展示出它的意想不到的一面。它毫不犹豫地去吃干豌豆、蚕豆、山黧豆、野豌豆、鹰嘴豆,它总是津津有味地从这一种吃到那一种,它的孩子们同吃菜豆一样,吃这些豆类也吃得膘肥肉壮的。惟独小扁豆不受欢迎,也许是因为小扁豆个头儿太小的缘故。这种美洲来的象虫科昆虫真是个可怕的侵害者!

    假如像我一开始所担心的那样,菜豆象总这么贪吃,从豆类吃到谷物,那灾害就更加严重了。但并未严重到如此地步。居于我的短颈大口瓶,与小麦、大麦、稻谷、玉米等在一起的菜豆象全都无一例外地没留下后代便死去了。它同油性种子,如蓖麻、向日葵等在一起时情况也是如此。除了豆类,再没有别的什么适合菜豆象的。尽管有此局限,但它的胃口仍是一种大胃口,而且吃起来极其疯狂,祸害不浅。

    它的卵是白色的,呈小圆柱形。产卵无序,对产卵地点也不做任何选择。菜豆象妈妈产卵时,或只产下一个,或产下一小堆,既产在短颈大口瓶的内壁上,也产在菜豆上。在粗心大意时,它甚至把卵产在玉米、咖啡、蓖麻和其他种子上,孩子们因在其上找不到合乎口味的食物而很快死去。在这里,妈妈的远见又有何用?卵只要是下在豆荚堆中的任何地方,都是合适的,因为新生儿自己会去寻觅并找到侵入点的。

    卵顶多五天就孵化。刚孵出来时是个棕红脑袋的白色小家伙,是个勉强可以看得出来的一个小点点。幼虫上身鼓起,让自己的工具——大颚这个圆凿更加有力,因为它要利用这一工具在坚硬如木头似的种子上钻孔。树干上的矿工——吉丁和天牛的幼虫也是这么挺着上身的。小爬虫一出生便以一种我们不相信这么小小年纪就会有的积极劲头儿随意地闲逛着,它这是想着尽快地找到栖身之所和食物。

    一到第二天,大部分幼虫都办好自己的事了。我看见它们在种子的坚硬表皮上钻孔。我观看着它们的执著劲头儿。我还偶然看到幼虫半个身子下到刚凿出一点的坑道的开口处,坑口边有白色粉末,那是钻孔时弄出的粉屑。它钻进洞中,钻到种子的中心部位。五个星期后,它长大成为成虫后再爬出洞来,因为它长得很快。

    菜豆象的快速发育成长使它一年能有好几代。我就见过四代。另外,单单一对夫妇便给我提供了八十个孩子。我们就只按一半来统计,因为夫妇双方是两个人,我是按两个性别的等量加以计算的。那么,到了年底,这第一对夫妻所生之后代就将是四十的四次方,那么幼虫时期的菜豆象总数就是五百多万只。这么一个强大的军团要糟蹋掉多大一堆菜豆呀!

    菜豆象的本领从各个方面来看都与我们所了解的豌豆象并驾齐驱。每只幼虫都在菜豆内为自个儿凿个小屋,但并不伤及菜豆的表皮这个保护屏障,待长成成虫要出去时,只须稍稍一顶,封盖便会脱落。到了蛹的末期,一个个的小屋宛如暗淡的星星似的在菜豆表面上闪现。最后,封盖脱落,幼虫爬出屋外,菜豆上留下一个个小洞,里面有多少幼虫就有多少个小洞。

    尽管菜豆象成虫吃得很少,有点粉质碎屑就足够了,但在这大堆的食物上只要有可供利用的东西,它似乎就不想弃之而去。它们在菜豆堆中交尾。菜豆象妈妈随意地在菜豆上产卵。孩子们在菜豆中安顿下来,有的住在完好无损的豆粒里,有的则栖息于被钻了洞但并未被吃光耗尽的豆粒中。每隔五个星期,在美好的季节里,就有新的幼虫重新开始钻来钻去。最后,最后的那一代,也就是九月或十月的那一代,便得在小屋中昏昏欲睡,等待热天的归来。

    假如菜豆的毁坏者一旦变得过分地危险,对它们进行一场歼灭战并非难事。从它们的生活习性中我们得知应采取什么手段。它以收回来存在谷仓里的干燥豆类为食。在田间地头是很难对付它的,而且也是很难奏效的。它干坏事主要是在我们的谷仓里。这时候,敌人就待在我们家里,在我们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只须用农药喷洒,很容易就能将它们除尽。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