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待昭阳-侧有浮云无所寄(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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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后本来还有一点责怪尚睿怎么能轻易就让徐敬业去南域镇压反贼,此刻全然没有了怒意,只嗔怪道:“怎么好好地就把手给冻伤了,皇后你也是,怎么当家的。”

    尚睿在太后对面坐下,不疾不徐地说道:“这不怪皇后,是朕自己大意了,这都是小事,只是淮王谋逆,说起来真是够儿子头疼的。朝廷里每天都有人举荐舅舅做统帅去率兵打仗,我念舅舅好不容易清闲下来,想让他在封地歇一阵子,他们却不依,每日里烦得很,我只得同意。”说着从袖兜里掏出一本奏折,“母后你看看,舅舅马上就要出征,这叶骏和几位台鉴联名力荐舅舅的独子徐子章做副将。小表弟刚及弱冠,我天朝又不是没有兵了,可是朝中大半官员都来举荐,儿子也没了主意。”

    太后拿着奏折扫了两眼,生气地把奏折捏在手里:“这些臣子简直不知道这天下到底是谁家的了!”

    尚睿面上不动声色,劝太后说:“母后莫生气,徐阳如今生死未知,舅舅心里着急也是情理之中的,儿子只是觉得子章表弟若是再有个不测,朕真要无颜面对舅舅了。”

    太后叹了一口气:“那就按睿儿说的做吧。”太后叹气,一是因为徐敬业原本放下了兵权,此时却又做了镇反统帅,今日淮王造反,只要手里有权有兵,那下一个造反的便是他徐敬业了。二是因为,徐太后觉得尚睿的心思越来越看不透,她的担心慢慢变为不安,总觉得这样的睿儿不是原来那个自己瑟瑟发抖也要紧抱在怀里的小孩了。

    尚睿只当是没有察觉太后的情绪,拿起奏折,说:“那儿子就先回去了,这几天还有许多事要办。”说着看了一眼王潇湘,“就让皇后在这里陪母后吧。”

    太后摆了摆手:“罢了罢了,让皇后去陪着你吧,最近你们怎么越来越生分了,也不早点给哀家生个孙子。”

    王潇湘听完,脸上并无波澜,规矩地施礼说:“那臣妾这就退下了。”说完跟在尚睿身后走出了承福宫。

    刚走到承福宫门口,就遇到了迎面而来的徐敬业,尚睿负手站着,敛容正色道:“三日后舅舅就要出征去了,这一战又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舅舅和母后好好说说话。”说话的时候,尚睿面色平静,可是眼里却好像含着一层薄霜。

    言罢,尚睿不顾徐敬业走出了承福宫。

    他与王潇湘并行到了御花园,空气仿佛凝滞了一般,王潇湘终于开口,说:“那臣妾先回妗德宫了。”

    “嗯。”尚睿淡淡地答完,脚步都没有停下来。

    他回到康宁殿,田远早已等候着。

    “叫你照看个人而已,看你手忙脚乱的。”尚睿揶揄,“怎么了?”

    “闵姑娘病了。”

    “什么病?”尚睿问。

    “好像是害了风寒了。”

    “现在如何?”

    “应该无大碍了,大夫说卧床修养几天就好。”

    尚睿斜了他一眼:“朕叫你留她,你就想了这么一个损招?”

    田远委屈道:“皇上,臣冤枉啊,确实是臣意料之外。”

    “你和贺兰巡办的事怎么样了?”尚睿挑眉又问。

    “暂时还没有消息。”

    “徐敬业就要出征了,朕只能给你们两日的时间。”尚睿说道。

    明连递上来茶水,躬身说:“皇上,天气凉,趁热喝些茶。”

    尚睿点了点头,呷了一小口又放在了桌子上。

    待田远离开,他又见了王机。

    此时已经入了夜,明连关上一旁的窗子,挑了挑外室的炉火,回到内室的时候才发现尚睿伏在桌案上睡着了。

    明连取了一件大氅,给尚睿披上。

    这时,外面有人通报妗德宫派人来送药膏。明连急忙叫人噤声,然后迎了出去。

    没想到尚睿已经醒了,便叫明连让人进来。

    那宫女道:“皇后娘娘命奴婢给皇上送些治冻疮的药膏。”

    尚睿无意间一抬眼,发现这宫女便是上次送汤的那位。今晚她的耳饰、胭脂这些地方明显精心打扮过。

    “是皇后叫你来的?”他问。

    “皇后说上回奴婢粗心,惊了圣驾,特地命奴婢来将功补过。”

    “她倒是想得周到。”尚睿不禁觉得好笑,上回他不过就是抓住这宫女的手多看了一眼,他这位发妻倒是立刻上了心。

    那宫女不但不会察言观色,还是个闷葫芦,也不敢抬头看他,只好在那里杵着。

    尚睿揉了揉眉心,继续批折子,过了一会儿头也不抬地说:“替朕好好谢谢皇后,至于你……再也不要来康宁殿。”

    那宫女的脸色霎时白成一张纸,却也不敢多言,叩谢后缓缓离开。

    五

    夜里,夏月又发烧了。因为昨日的前车之鉴,她不好再惊动主人家,免得又扰了别人一宿。于是,她连荷香也没叫,独自起床,灌了自己一壶凉茶。

    她便这样一夜没合眼,直到第二天清晨才昏昏睡去。

    没想到她睡到中午,精神又好了,吃了午饭后,就想向田夫人告辞回家。

    那吴氏得了丈夫的嘱托,不敢随意让夏月离开,恰好屋外又在刮风下雪,便借机留她。

    “洪公子是我家老爷的好朋友,他说他害得姑娘的手受了伤,所以千言万语委托我家老爷照顾姑娘。再说,那日若不是我硬拉着姑娘在屋外陪我说话,怎么会害了风寒。若是姑娘执意要走,就是怪我照顾不周,等老爷回来,肯定要责罚我。你要是觉得这里还勉强过得去,就等伤好了再走。但若是姑娘家里有别的什么事情,那就告诉我,我托人去办。”那吴氏心细嘴甜,说得夏月都不知道怎么答话。

    吴氏又说:“你看外面风这么大,路也不好走,要是又着凉了,这可怎么好。荷香姑娘,你说是不是?”

    荷香显然被说动了,便唤了一声:“小姐……”

    夏月点点头,“那就叨扰夫人了,我手上的伤倒是没什么,回家养养就好,等天气好些我们再走,就是田老爷不知道何时可以回来,我想当面道个谢。”

    吴氏笑道:“没事没事,他这几天不知道忙什么,一个人影也没有,大概晚上会回来吧。”

    而到了夜里,田远没有回去见吴氏,却和贺兰巡匆匆进了宫。

    康宁殿里,尚睿问:“有消息了?”

    “有了。”田远一边说一边将那高辛玉呈给尚睿。

    尚睿接过玉蝉,又翻看了一遍,才发现玉蝉的一侧有个针尖大的空心小孔,想必是被人故意设计的一个暗口,又被小心地密封起来,所以若不是有心,极难发现。如今那封口的东西,已经被取掉,所以一个秘密便毫无遮拦地露了出来。

    他摊开掌心,轻轻一倒,里面有一根和玉佩一样材质的玉针。尚睿用指尖小心地捻起来,对着灯眯着眼睛一看,那玉针表面密密麻麻刻的都是字,若是精通于此的人要将它们一一辨认出来也是个本事。

    贺兰巡将袖子里的一页纸递给尚睿:“臣已经叫人写了下来。”

    尚睿又接过那页纸,静静地来回看了两遍。

    “一共有多少人?”尚睿问。

    “若是十年前,应该不下一百个人,应当全是死士。我们按照上面的联系方法,在帝京也找到十四人。他们相互不认识,从不联络。”

    尚睿负手踱了几步,望着窗外已经略显漆黑的天空,喃喃道:“这便是高辛宝玉的秘密了。”

    “若不是皇上告诉臣,臣无论如何也猜不到。”

    “这是先帝驾崩前告诉朕的,他当时神志有些糊涂,错将朕当成了别人。”说完,他禁不住叹了一口气。

    贺兰巡和田远都没有说话。

    “朕一直以为那是父皇随口编的。他驾崩前,一直爱神神叨叨地说胡话,有一天他对我说:‘儿啊,若是有人欺负你,对着高辛玉大呼三声父皇救我,自会有天兵天将前来替你降妖除魔。’可是,他并没有给我这玉,所以他护的不是我。他有多爱先储,如今九泉之下就有多恨朕。”

    尚睿负手站了一会儿,转身道:“你们说,朕是杀了他们,还是留着收为己用?”

    贺兰巡想说什么,张了张口最终又闭上了。

    “伯鸾,你说。”尚睿道。

    贺兰巡弯腰拱手行礼,郑重地回道:“皇上,虽说这些人全都听从于持有高辛宝玉之人,不过,高辛宝玉是先帝赠给燕平王之物。现今,高辛宝玉还在闵姑娘手里,皇上若要收为己用,可千万小心。”

    尚睿又问:“那他们可认得燕平王?”

    田远道:“众人只知道燕平王已葬身于先储的太子府的大火里,高辛宝玉自然也应该随着燕平王一同消失。可如今淮王打着燕平王的幌子来谋反,他们现在到底是认主还是认玉,暂时还不能确定。不过有一点,燕平王消失之时不过是个小孩,如今过了这么多年,谁也拿不准。”

    先帝留给先储的底牌现在却在自己的掌握之下,尚睿并不觉得轻松,反而心中复杂难辨。

    待田远一干人走后,尚睿走到书桌前,移开灯罩,点燃了那页纸。他脸上映着那橘黄色火光,显得神色似乎暖了些,但是眉心还是蹙着。

    尚睿瞥到书桌上的玉蝉。这是燕平王能证明自己身份的最重要的信物,他却将它给了闵夏月。可见,无论他知不知道古玉里的秘密,闵夏月在他心中都有着极其重要的分量。

    他盯着那点烛光,若有所思。

    明日便是徐敬业大军出发之日。

    这一夜,却让他觉得那样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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