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嫁-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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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后笑盈盈的说着,目光就又转向了窗外,悠悠的带着回忆的口气:“三哥刚来我家的时候可没少吃苦,我爹一回来就让我娘把他记在她的名下养着,我娘当然是不愿意,她心里恨的很,可又不好发作,我爹一回雍州去就把三哥给冷落了,下面的人也是见风使舵的奴才之辈,三哥那几年可没少吃苦,直到我爹又回京述职,发现我三哥衣衫单薄,院子里锅台灶冷,连个尽心伺候的人都没有而且还一直都没有进官学,我爹气坏了跟我娘大吵了一架,他们吵架的时候我就在旁边,我爹愤怒之下才说出三哥其实是一个救了他性命的同袍的孩子。”

    姬玉专心致志的听着,皇后慢悠悠的说着笑了笑又道:“你看,他们就是这样的人,一诺重千金,我爹的同袍死的时候把自己的儿子托付给他,你看我爹是怎么对我三哥的,他对他比对自己的三个儿子还要好,他们这种有血性的人,就是这样,你当这次我三哥去雍州干什么?朝廷要开海运了,他是去督造造船的,这个差事往近了说油水丰厚,往远了说前途无限,他除了不能继承我爹的爵位以外,我爹什么没给他。”

    皇后说完,姬玉抬头问:“娘娘您难道是想把大殿下托付给都虞候?”

    皇后手里摇着一把折扇慢悠悠的说:“这世间有时候父女,兄妹,血亲还抵不上有的人的一句话。”

    姬玉低头道:“侯爷,世子不能不管大殿下的。”

    皇后却轻蔑的一笑:“承嗣托给时英比托付给父亲哥哥要安全的多。”说完她站起来,走到窗边望着窗外道:“她是那样的人,君子一诺,万不回头,她若答应照顾承嗣一生我还有什么走的不放心的。”皇后低下头,身影淹没在窗后的阴影里,嘴唇上的颜色越发的浓重。身后的姬玉一脸越发的愁苦,皇后回头看着她就笑道:“有什么难过的呐,我多么感谢菩萨在最后的时候送了一个这么一个奇异的女子来!”

    这一日霍时英从宫里出来,回自己房里吃了一顿晚饭,再洗漱完已是天黑,房内烛火通明,她叫人来灭了几盏灯,屋内变得昏暗后再把人斥退了,独自立于窗前的阴影下,望着头顶的四方天际良久无语,直到月上中天霍真过来一次,问她可有什么事情要问他的,霍时英在灯下认真的看了他许久,最终摇了摇头,霍真也没再追问,带着人走了。

    一夜过去,转过天来寅时一过霍时英照样起床,收拾完往宫里去了,入宫换了牌子,往御书房外面一站就是三个时辰,没有刀光剑影,没有血腥杀戮,江南潮湿的空气取代了漫天的黄沙,树荫下日光的浮光掠影取代了西北没遮没掩的毒辣日头,她的侍卫生涯开始于这样一个闷热而潮湿炎热夏季中的一天。

    像霍时英这种四品的侍卫,在整个侍卫营里面有六十二人,分四班倒,平时是跟在皇上身边随侍的。

    霍时英上班第一天在御书房外当值,皇上下了早朝,接着在御书房里议事,御书房里大臣来了走,走了来很是热闹,里面一会有人慷慨陈词,一会又有人“嗡嗡”的把话含在嗓子眼里说,一会热闹一会又让人昏昏欲睡,无奈霍时英耳朵太好都听的清清楚楚,皇帝的声音很好听,但是说的时候少,来往众人进屋的时侯大多都会看她一眼,霍时英不在意知道时间长了,习惯以后就不会有人再看她了。太阳从刚冒出个头热浪就来势汹汹,树上的知了叫的声嘶力竭,她渀佛回到很多年前在卢龙寨守城门的夏天,烈日,黄土,知了吵得人要发疯。

    御书房外面站着的霍时英有一个伴,很意外的是蒋玥童,蒋玥童是个介于青年和少年的身材,他很瘦但是高挑,把侍卫服穿的很好看,他有些黑,但是皮肤光滑,又是一张少年的面孔只会让人觉得他很帅气,他绷着脸,有模有样昂首挺胸的站在那里,如果他身上不是若有似无的总是传来一股小葱,芫荽,烧饼,熟肉混合的食物香气,他看起来还是很是那么回事的。

    霍时英天生五感比常人发达,蒋玥童身上的味道勾的她很烦躁,原来她在一般的情况下早上会起得比现在晚一些,要出完早操再回来吃早饭的,现在作息被打乱了,早上起得太早她没胃口吃早饭,等熬到这会她饿了。

    蒋玥童身上肯定是有吃的,按理侍卫们在进宫出宫的时候都会有例行的检查,为的就是防止各种不洁和偷窃的行为。蒋玥童是整个侍卫营里年纪最小的,人又乖巧,长得也好,很容易让人给他放水。

    霍时英进来第一天就已经发现侍卫营的管理实际上很松散,但她也没有去改变的念头,真到乱的不可收拾的时候,自然会有人出来管,再说在她看来,侍卫营存在的实际意义已经脱离保护皇族安全的这么一个宗旨,实际上保护皇帝和其家族的另有其人,他们是什么人霍时英看不见但是听的见,她听得见御书房的房梁屋角有两道呼吸声,微弱,迟缓而悠长,比正常人慢了很多很多。

    熬到将近中午,御书房终于安静了,里面传出声音摆驾,不一会皇上一身锦缎黄袍走出来,外面已经准备好銮驾,他在门口停了一下,似乎阳光有些灼眼,片刻后才说了一句:“撤了吧,我走一走。”

    于是一行人摆驾,前呼后拥的走近太阳地里,一刻钟后到了交泰殿。

    正午皇上在交泰殿传午膳,霍时英他们这一班交班,三个时辰站下来,侍卫服里,前襟后背全部一片汗湿。

    这样的天气穿着裹过了三层的侍卫服,相当的让人难受,走在一旁的蒋玥童鬓角都在往下淌着汗滴子。

    “好饿。”蒋玥童装模作样的捂着肚子。

    霍时英扭头看他:“你身上不是揣着驴肉烧吗?”

    蒋玥童:“……”

    霍时英终于见到了这孩子怀里揣着的两个驴肉烧,用荷叶裹着的,两人落后众人,走到一个背阴的树后面后面分着吃了。

    两人狼吞虎咽地把吃完了,蒋玥童直接把油手往身上蹭:“姐,我以为你要说我呐。”

    霍时英心里想着我没那么严肃好不好,然后严肃的回了他一句:“嗯,下次不要这样了。”

    蒋玥童:“……”

    两人从树后面拐出来,快步赶上前面的队伍,眼看就要到地方了,忽然有人斜蹿出来截住霍时英。

    霍时英认得跟前这人就是昨天把她从练武场叫走那个太监,看着他不说话,那太监一躬身道:“皇后娘娘有请都虞候。”

    整个队伍都停下来看着她,霍时英只好淡定的对来人道:“有劳公公带路。”

    雍和宫内,殿中一片清凉,内外殿的屋子四角都堆放着硕大的冰块,还有宫娥对着冰块扇风,当然是凉快。

    进到内殿,皇后母子都在,承嗣坐在一张靠背椅上,姬玉正蹲在他面前给他喂饭,小孩似乎还不太挑食,姬玉喂他什么他就吃什么,霍时英进来还很赏脸的抬头看了她一眼。

    皇后笑眯眯的看着儿子吃饭,霍时英进去要给两人行礼,被皇后一把拉住了,她像两人是熟的没法再熟的人一样,直接给她按在椅子上:“吃饭吧,这天热死了,闹的人一点胃口都没有。”

    饭依然是好饭,很和霍时英的胃口,等三个人都吃完了霍时英还被伺候着洗漱了一通,最后皇后笑眯眯的把承嗣往她怀里一塞:“去吧,出宫的时候给我送回来。”

    霍时英没说什么很平静的接过孩子,她知道皇后打的是什么主意,但这种事情也不是像她想的那么容易,她拉拢自己,自己就一定要投桃报李吗,这里面最最起码要有一条是她自己愿意,这种带着目的性的示好她并不怕,对她来说至多就是麻烦了一点。

    霍时英接了承嗣走了,皇后一直笑盈盈的把他们送出去,站在宫门口看他们远去,一直笑着心情很好的样子,在这场谋划里她似乎也不急,她是深宅内院的女人,最擅长的就是琢磨人心,在这场谋划中她坚信自己会是最终胜利的一方,因为她们太弱势了,孤儿寡母,以霍时英这样的人只要接触了就绝不会对她们放手。

    霍时英抱着承嗣回到侍卫营,推开院门,里面沸腾的喧哗豁然一止,院子里或蹲或站着一群大老爷们,统统衣衫不整,还有几个干脆就光着膀子的,一地的西瓜皮,所有人像傻了一样看着霍时英。

    霍时英镇定的抱着孩子,带着一个小太监穿过院子,推开自己的屋子走了进去,院子里这才传来动静:“操!老子的衣服呐。”

    “她看见我了吧?”

    “我操!肯定看见了。”

    一阵鸡飞狗跳,然后又彻底的安静了,过了一会门口伸进来一个脑袋:“姐你吃西瓜吗?”

    屋里霍时英正把承嗣放在案头,两人面对面坐着大眼瞪着小眼,承嗣不知道在想什么,霍时英却在想着怎么带着着小玩意打发这一下午。

    正琢磨呐蒋玥童抱着半个西瓜在门口探头探脑的,霍时英就朝他道:“进来吧。”

    蒋玥童进来把手里的西瓜往桌子上一放:“姐吃西瓜吗?我给你留的。”

    霍时英抬头看他:“谢谢。”

    蒋玥童的眼睛溜到承嗣身上:“这是……大殿下?”

    “嗯。”霍时英点点头。

    蒋玥童绕到书案另外一边站在两人中间,犹犹豫豫的问承嗣:“大殿下吃西瓜吗?”

    承嗣看了他一眼,又转到霍时英这边来,很是矜持的样子,霍时英开口道:“你弄个碗和勺子来喂他看看吃不吃。”

    蒋玥童跑出去一会又舀着碗和勺子跑了回来,他用勺子把西瓜的心挖出来弄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我把碗烫了三遍,干净的大殿下你吃不?”

    承嗣吃了,蒋玥童把勺子挨到他嘴边他就一口咬住了,蒋玥童笑的很骄傲,似乎承嗣给了他莫大的面子,霍时英起身去书架上舀东西不再管他们。

    等霍时英再走回来,承嗣已经吃的满嘴流汤阿福举着手帕给他擦,蒋玥童给他喂,两人围着个孩子,承嗣两条腿在桌面下晃来晃去,很热闹,霍时英看了一会,忽然就说:“你们把大殿下带出去玩吧。”

    “嗯?”

    “啊?”

    两人同时抬头望过来,霍时英看着蒋玥童认真的道:“我现在是给你一个和有可能是未来的储君建立起良好关系的机会,你应该把握好才是。”

    蒋玥童瞪大了眼睛看着霍时英:“姐,你不要开我的玩笑。”

    霍时英低头整理书案并不看他道:“我说的是真的,没开玩笑,你想一想是不是?”

    霍时英说的半真不假,奇怪的是蒋玥童却没出声反驳,于是霍时英依然没有抬头的道:“就在这院子里,不要出我的视线。”

    蒋玥童把承嗣抱了出去,霍时英的房门大开,院子里的人基本散干净了,不一会廊檐下就传来啪啪的巴掌声,蒋玥童委屈的大叫:“殿下!你为什么打我。”当然不会有人回答他。不一会,一阵“哒哒”的声音传来,承嗣摇摇晃晃的从门口跑过,霍时英抬头看一眼,又低下头去。

    房前的脚步声始终不停歇,前面一个哒哒的跑的欢快偶尔从嘴里“呵呵”的蹦出两声笑声,后面两个仓惶仓促嘴里大呼小叫,“呼”的一趟来,“呼”的一趟去,终于听见蒋玥童大叫一声:“殿下!”然后没声了。

    霍时英放下笔,起身走出去,承嗣两腿大张着坐在地上,看样子不是摔跤了,霍时英估计是他跑累了,自己坐在那的,蒋玥童蹲下去想抱他起来,霍时英看见承嗣坐在地上打哈欠就上去对蒋玥童道:“殿下困了,我带他去睡觉吧。”

    “哦。”蒋玥童收了手,霍时英抱起承嗣,承嗣往她怀里一靠很快就没精打采的闭上了眼睛。

    霍时英抱着承嗣回了屋里,蒋玥童也准备换了腰牌出宫去,临走霍时英托他明天带一些小孩子的玩意来,蒋玥童一口答应了。

    进屋不久,承嗣已经睡着了,霍时英想了想还是没有把他放到内室的床上去,自己一手抱着他一手批文书。

    孩子一觉睡得好,醒来半个下午已经过去了,孩子睡的这一叫两人都是一身汗,一起换了衣服,霍时英照样带着两人去巡视了一番,招猫逗狗的玩了一路,直到傍晚再把承嗣送回了雍和宫。

    至此霍时英算是和雍和宫扯上关系了,她天天一换岗就会被一个机灵的太监拦住,然后到雍和宫吃一顿午饭,顺便把承嗣也带出来,带着孩子一下午再给送回去,皇后娘娘不急不躁的,霍时英也一直忍耐着,直到某一午后太后派人来侍卫营接走了承嗣,承嗣去溜达了一圈又被送了回来,再没过几天皇上也让人来把承嗣接去溜达了一圈也是给送了回来。

    霍时英不知道这是不是个信号,直到那天睿王从御书房出来,特意在霍时英身边停了一下问她:“都虞候,我有些日子没见到承嗣了,最近天热这孩子苦夏了没有?”

    霍时英看着肥壮的睿王,两人大眼瞪小眼,霍时英黑着一张脸不说话,最后把睿王熬得没办法,只好摸摸鼻子自己走了。

    那个时候霍时英终于不想忍了,这一家子也太没个章程了,老老小小的都想把个孩子塞给她,什么意思?总要看她愿不愿意吧,于是那一天霍时英换岗以后就跑了,和蒋玥童早早出宫听戏去了。

    那一日,霍时英和蒋玥童鸡飞狗跳的躲过皇后派人来的围追堵截,兴高采烈的跑出了皇宫,多年以后霍时英回想起当日的情景,由自觉得当时的自己还是多少有些年少的心气,欠缺些稳重却是很容易觉得快乐,当然也很容易心动,而那又是个炎热的让人躁动不安的季节。

    人的这一生总有那么一两个至关重要的记忆片段,会贯穿你整个记忆之河,陪伴你一生,总也不会忘记,后来的霍时英每每有时间整理自己的回忆的时候,她发现她不太记得她第一次正大光明的踏进金銮殿受封的情景,甚至就连自己都以为会刻骨铭心的伴随了她整个幼年和少年时代的西北的风沙和寒冬都随着时光而淡漠了,而唯有那一天的情景多少年以后每一个细节都是那么历历在目。

    那是一个艳阳高照的日子,本应是个好天气,奈何这个夏天的好天气太多了,雨水太少因而酷热难当,两人穿着便服大摇大摆的走在大街上,一人手里摇着一把纸扇,很有几分纨绔的样子。

    那天蒋玥童先带着霍时英去王记茶寮喝了两大碗他们家特质的凉茶,多少年过去每每回想起来那苦涩中带着甘甜的凉茶的味道仿佛还在舌尖流连一般,然后他们去了运河边上的画舫里吃了一顿午饭,午饭有一条松鼠桂鱼,是一道名菜,鱼身被炸透淋了汤汁,鱼嘴还在一张一合的。霍时英不喜欢吃那一道甜腻腻的菜,但那一张一合的鱼嘴却成了之后她开启某段记忆的钥匙。

    吃了饭他们又回到城内,蒋玥童要去听戏,因为今天是林幼棠要在得月楼挂头牌唱戏,霍时英不爱听戏,她封侯的时候家里也请了戏班子来唱了五天堂会,但她听不懂他们唱的是什么,几个人在戏台上依依呀呀的唱着总觉得股脂粉气浓重。

    蒋玥童似乎很喜欢那个林幼棠,说起来脸上压抑不住少年人的特有的带着春情的兴奋,他是整个侍卫营里唯一一个毫无顾忌的给了霍时英友情的人,霍时英觉得应该对这个孩子好一点,所以就随着他去了。

    得月楼就是一座楼,位于东市的市井之中,迎来送往的有市井小民,商贾布衣之外也不乏偶尔一两个的官宦纨绔之流的人物,这是一种大众的文化娱乐,吸引的总是各个阶层的人都有。

    霍时英从不曾涉足于这种排斥在家族教育之外的下九流之地,一脚踏进去只觉得空气混浊,闷热而喧嚣,有种混乱的陌生。

    他们进去的时候里面的戏已经开罗,戏台上一个老旦和一个花旦正拉拉扯扯的依依呀呀的唱的热闹,大厅里人满为患,一眼望过去全是黑压压的人头,蒋玥童拉着霍时英轻车熟路的往二楼上走,楼梯上都坐了人,两人踩着很多人的衣衫挤到楼梯拐角处,蒋玥童抓住一个跑堂的堂倌恶狠狠的问:“爷的包厢还留着吗?”

    堂倌一脸油滑的样子,一看清楚蒋玥童的脸腰自动就弯下去了两分,脸上堆满了献媚的笑容:“将爷?您可有日子没来了,您的包间自然没人敢动,给您留着呐,小的这就领您去。”

    蒋玥童推了那跑堂的一把:“赶紧给爷带路。”霍时英不动声色的看着他们,随着二人迈上了台阶,她迈出去那一步的同时台上的乐声转换,正是一幕戏退场另外一幕戏奏起了前奏。

    在人头攒动中,一个声音豁然响起,那是一声戏子的亮相。

    锣鼓喧天中,那一声穿破人墙豁然而来,霍时英邹然驻足。那一声亮相穿过霍时英的耳膜之际,许多人的命运因这一声而被改变。

    霍时英的五感之中对声音最敏感,一开始她被他那豁然一声高亢悲壮的唱腔所惊骇,她缓缓的转过身,戏台上一个青衣武生,举手投足,比划中刻板而严谨的表达着什么,她看不懂他比划的意义,也不知道他在唱什么,但是接下来那一道道唱腔像锥子一样直锥进她的心里,那是千军万马化作一滴的男儿泪,那是暗夜孤身被弃之在荒野里的悲凉,那同样也是被命运压迫的无力抗争,那种抑郁和悲愤都化作一股力量从他的胸腔里爆发出来,她通过他的声音听懂了,那一刻的震撼或者是心动这一生再也没有人给过她。

    霍时英的这一生最后注定要过的生活跟这一道声音没有什么关系,但是那种一瞬间让她心动的震撼却是谁都没有再让她有过。

    后来霍时英随着蒋玥童上了他在三楼的包间,最好的位置,最好的角度,她静静的坐在那里听完了整出戏,空荡荡的台上,连一块简陋的布景都没有,他也不需要一块布景来为他衬托,他的肢体,他的眼神,他的唱腔就是他所表现的全部世界,霍时英能接受他给她的一切想象,山路,庙门夜冷星稀的寒夜,他存心要逃!

    蒋玥童告诉她,他是个二流的武生,没什么人捧他,不太有名气,他的名字叫周展。

    再后来,霍时英在得月楼里有了一个包间,下午闲的有空的时候来听一场戏,多是周展一唱完,压轴的还没开始就起身走了。

    日子像翻书一样过下去,一个月后霍时英轮班,她开始夜里值夜,不用再早起了,改成中午入宫,第二日早上换班出宫,她一天其实就当值六个时辰,但是夜里宫门一落锁就不得任意进出,不得已在宫里要留一夜,所以她在宫里的时间也多了起来。

    在侍卫营里依然只有一个蒋玥童愿意亲近她,但是这唯一的一份友情,也很快因为霍时英的耳朵太好而断送了。

    那一日霍时英因为稍稍在床上耽误了一会,起来洗漱完的时候院子里的侍卫都已经换班回来了,宫里的侍卫是没人伺候的,她端着一盆洗脸水,正准备开门就听见她屋外的廊檐下有个声音在说:“那娘们回去了吧?”

    霍时英的手就顿在了那里,就是这么一停顿她就听见了蒋玥童的声音:“回去了吧,门关着,平时这时候都走了。”然后霍时英就再不能动了,她不是个听人墙角的人,但是她能预感到,这个时候开门时机已经错过了。

    于是紧接着开始那个声音就吊儿郎当的说道:“我说玥童,你成天缠着那娘们干嘛?”

    霍时英听见蒋玥童嗤笑一声:“我这不是指望着能从她那走走门路,将来得个好差事嘛,朝廷要开海禁,现在多少人盯着水军那块肥差,别人挤破脑袋都进不去,可他们家在军部的势力也就一句话的事,我现在攀附上了,就等着将来也有人能给我说句话呗。”

    有人传出嗤笑声,蒋玥童的声音随之又道:“你们不用笑话我,我不像你们有老子给铺条好路,我家孤儿寡母的不自己挣怎么办?”

    蒋玥童的声音带着些无赖气的吊儿郎当,那日在得月楼里他对着跑堂的那副嘴脸在脑子里闪过,仿佛都能想象得到这一刻他脸上是个什么要笑不笑的轻蔑样子,霍时英不想在听了,端着脸盆又走了回去,扯了一本书坐下来看,一直等到外面人都散干净了才出去换了腰牌出宫去了。

    当天回到家霍时英跟霍真打了个招呼,三天以后蒋玥童就被军部借调走了,霍时英没有去打听蒋玥童的家事,也不想去追究他的用心,因为觉得烦躁了干脆就弄远点眼不见,心不烦。

    蒋玥童的事情刚了,转过来没几天就是中秋,本朝皇帝是个节俭的人,没有大肆操办,只设了家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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