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嫁-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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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御驾先行,后面的公卿大臣跪地相送,等御驾过去了,一行人才起身,来迎的朝臣和同去颍昌府的焦阁老他们开始攀谈,又是一番热闹。

    霍时英三兄妹齐头跪在一处,等御驾过去以后,霍时英和霍时嘉都是被人扶着才站起来,等到两人面对的时候霍时英才轻轻的叫了霍时嘉一声:“二哥。”霍时嘉看着她似有千言,最终还是隐忍不发,叹了一口气,牵起她的一只手紧紧握住道:“回家。”

    霍时英清淡的笑着应道:“好。”他们站在路边,自有家中仆佣去赶车过来,霍时嘉一直紧紧攥着霍时英的手不松开。

    等车的功夫旁边有势利的朝臣见霍家得势上来攀谈,文人端着架子不好直接和霍时英说话,霍时嘉脸色难看,摆着一副生人勿近的架势,趋炎的人都热情的找上霍时浩,霍时浩谦虚的应酬着也是一番热闹。

    兄妹两拉手安静的站在人群之外,自成一方世界,等车的功夫,霍时英扭头往焦阁老的方向看去,就见老头身边围满了人,恭维之声一片,好不热闹,老头拱手应酬着众人,不时还大笑几声,一派和气,霍时英看过去的时候看见老头眼梢跟她对了一眼然后若无其事的扭过头去,霍时英笑笑转过头,低头看着地面再不乱看。

    雍王府和长公主府的马车同时过来,霍时浩和一帮朝臣和气的道别,霍时英和霍时嘉躬身恭送霍时浩,霍时浩登车后又撩开帘子望着站在地上的霍时英半晌后道:“回府好生将养,时嘉好好照顾,缺什么到公主府来知会一声。”

    霍时英弯腰道:“是。”霍时嘉站在一边不吭声,霍时浩看了霍时嘉一眼,又跟霍时英道:“身体好些了就到公主府来坐坐。”

    霍时英再次弯腰:“是,过两日时英定去拜会大哥和公主。”

    “嗯。”霍时浩点点头,放下帘子。前面一声吆喝,马车一动,大驸马的仪仗也随之启动,兄妹二人这才转身登车。

    霍时嘉带着霍时英坐一辆马车,兄妹二人在车上相对坐着,随着马车启动,霍时嘉直看着霍时英的那条腿,身上披着裘皮,窝靠在坐垫上脸色不佳,霍时英倒是浑不在意,撩着窗帘朝外面看,一脸笑盈盈的,眉目舒展浑身轻松的样子。

    将要入城时,霍时英放下帘子对霍时浩道:“二哥,你让人把车拐到东市去,我们从白定桥上过去回家。”

    霍时嘉抬头看她一眼道:“都回来了,以后有的是你看的,你急这一时做什么?五成兵马司和禁卫军已经封道了,御驾不回宫谁也别想乱走动。”霍时浩语气颇有一些没好气的意思,霍时英只是笑笑也不搭话,还是撩着帘子看了一路。

    一路回去,从皇宫到东城门,十里长街果然人烟罕见,家家关门闭户,一路禁卫军把守。他们一路行来倒是畅通无阻,不到一个时辰到了王府大门口。

    此时的雍王府,正门大开,与当日霍时英匆匆回来时只开一间偏门的情景大是不同,门内两排仆佣列队,周通站在门口的台阶上迎接。

    霍时英随着霍时嘉下了马车,刚一站稳一阵辘辘的声响,然后一辆带着滑轮的座椅被推倒了她的跟前,霍时英满是诧异,霍时浩在一旁带着命令的口气道:“坐着,让他们抬你进去?你这一被抬着进去,以后要省了多少麻烦知道不?至少晨昏定省这块就有了个借口。”

    霍时英好笑的看向霍时嘉,最后妥协的坐了上去,自有人来把她抬进府门,被人抬起来,霍时英摸索着四下看身下的椅子,好奇的问霍时嘉:“哪里来的这古怪椅子?”

    “从留定侯家找来工匠做的。”霍时嘉似乎很不耐烦回答她的问题,扶着小厮,匆匆走了出去。

    霍时英也不多问,还是四下好奇的看着。霍时英却不知道霍时嘉之所以不愿意多说却是因为早前霍真快马专门给他的一封家书。

    那日霍时英在颍昌府重伤之际皇帝许下一句惊人的诺言,霍真当时没说什么,是不好当即就驳了皇帝的面子,可他作为一个男人却是不相信什么一生一世的誓言的。

    在他看来即便是皇帝也是男人,一生一世那是狗屁,霍时英在霍真心里那是心头肉,他的骄傲,这世间最好的女子,在这世上,不是正妻,皇帝也休想让他把女儿嫁了,再有说什么当年他家老爷子把霍时英托付给他的事情,霍真就更是不信了,霍家老爷子一生沉稳,儿女的亲事,没有三媒六聘,谈什么托付终身,两人曾经有过什么暗语约定到有可能,可就算是当年老爷子含糊的有这种想法,但他霍真也不愿意把霍时英往宫里送做个妃子的。

    圣驾刚一走,霍真这边就快马修书一封给霍时嘉让他务必在皇帝入城之前把霍时英给劫回家去,就怕皇帝脑袋一热把霍时英直接给弄到宫里去了。所以霍时嘉准备的充足,知道霍时英不良于行特意跑到留定侯家里去找了工匠来做了一把椅子,就是要做足了架势准备给皇帝看,你看我家有足够的能力照顾人,就不劳您费心了,结果他倒是没用上,皇帝脑袋还算清醒放人了,不过霍时嘉的心里到底还是憋了一口气就是了。

    进到府里周通率众仆从迎接,霍时英这次进门再不如上次一般,所有外院的管事全部都让她看了看,霍时嘉是通过这种方式告诉所有下面的人,她霍时英是这个家里最不同的郡主。你们要怠慢她的人都掂量掂量再说。

    闹腾一番过后,霍时英被直接抬进了霍时嘉夫妇住的华荣堂的一个偏院,对别人就说是这回两个都是病人了,放一块正好有个照应,其实却是霍时英这次回来是常驻,她身边没有一个从小跟着养大伺候的人,霍时嘉怕把她一个人放在一个院子里,下人没调教好给她找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然后又是一番梳洗更衣过后,霍时英又被抬着和霍时浩一起去给老太太和王妃请安去了。

    到了锦华堂,老太太还如上次一般周身珠翠环绕,富态的倚靠在榻上,上次那个中年美妇依然在她身旁伺候,霍时英被人搀扶着跪下行礼请安,艰难病弱的姿态做的十足,老太太这回倒是没有为难她,赐了坐,不咸不淡的问了几句战事,又专门问了问霍真的近况,到最后都没人奉茶上来,对霍时英的伤势也只字不提就把他们打发了出来。连带着霍时嘉这回都没得到什么好脸色。

    出了锦华堂又到了王妃处,王妃这里倒是有另外一番景象,仆妇早早就站在门口迎他们,进了门王妃一脸和善,也不要霍时英请安,让人奉了茶给他们细细问了霍时英的伤情,倒是一句都没提霍真,然后又让人摆上早就准备好的宴席,给霍时英接风洗尘。

    霍时英一通应酬完,已经是傍晚了,回到偏院,她二嫂又送来一堆衣服,用具,都是霍时嘉的,霍时英和她二嫂又是闲话几句,等送走了龚氏,她梳洗收拾完就已经天黑了,因为午饭吃的晚,她也就没有传晚膳,早早睡下安稳的睡了一夜。

    第二日起身,刚刚早饭过后卓太医就来了,一番施针过后稍稍问了几句霍时英最近的起居,也就告辞了,如此以后卓太医日日过来,宫里每三天也会有人来一次,每次皆送来一些贵重的药品,补药之类的事物,事无巨细的问一番再回去复旨。

    这样过了几日霍时英的腿稍稍有了一些知觉,这天看天气不错,施针过后就去跟霍时嘉说她要去拜访一下霍时浩。

    当时霍时嘉也刚吃了药正抱着点心匣子在吃点心,霍时英进门跟他说了,他皱着眉头想了想道:“倒是也该去一下。”说完他放下手里的匣子,吩咐龚氏去库房挑几样礼品,又叫了人来备了车,用过午饭,都准备齐全了霍时英就换了衣服出门去了。

    因是自家亲戚走动,霍时英没有提前下拜帖也没让家仆去通知,带了小六直接坐了马车就去了。

    京城里的公主不少,但单独立府的却不多,本朝这一代的公主唯长乐长公主单独立了一府,府邸离着皇宫不远,就隔了两条街,原是前朝一藩王的旧宅,和裕王府却是一东一西隔了半座城。

    未时中裕王府的马车穿街过巷停在长公主府大门前,正北三间兽头大门气派不比裕王府差半点。开着一个偏门,门口坐着几个门房和闲散的家丁。

    小六下车着人去通传,霍时英撩开帘子往外看,就见有门房急急忙忙的往里跑去,等了不消片刻的功夫,忽然正门大开,里面出来一干人,霍时英才慢慢踱下车。

    小六扶着霍时英进了正门,穿过前庭,来到正堂远远的就看见台阶上霍时浩和一个女子相携立于阶前。霍时英知道那女子就是长公主了。

    本朝国君姓郑,长公主名叫掌珠,是太后的第一个孩子,皇帝的长姐,从她的名字就能知道其受到的宠爱,长乐长公主自幼集万般恩宠于一身,到了婚事上却因为太后过于挑剔反而到耽误了,直到都二十三了才挑中了当年十八岁的霍时浩,长公主整整比霍时浩大了五岁而且婚后五年都不曾有身孕,当年霍时英第一次获校尉之职,遭到满朝堂的朝臣耻笑,反对。弹劾霍老将军的奏章雪片一样,大驸马当庭据理力争却驳不过一个礼教祖训去,大怒摔了笏板,为了这事闹的满城风雨,当时还在位的先帝虽有些昏庸却顶着压力硬是给了霍时英一个官职,这里面最大的因果却是因为皇家多少觉得有些亏欠大驸马霍时浩的意思。

    如今的长公主已经年过中年,远远的站在那里一身家居常服,头戴凤簪,不是很隆重的装扮,但自又一种风华。

    霍时英行到阶下撩袍拜倒:“霍时英,拜见长乐大公主。”

    就听一阵珠环颤动之声响起,淡淡幽香随风而来,一只柔嫩白皙的手伸到眼前,一个脆亮,果断的声音道:“时英快快起来,你我之间的关系不必如此。”

    霍时英随之起身,抬头望去,长公主是个美丽的女子,杏眼,胆鼻,嘴巴微微有些大,五官稍稍有点开阔,一种很明朗的美丽,多少和龚氏的那种明快的气质有点像,但又比龚氏多一些深沉的味道,她舒眉展目的朝霍时英微笑:“多时久闻其名,今日才算是真正见到了。”

    她拉着霍时英的手上下打量,嘴角的笑容加深,眼里带出一种兴味遂又拉了她的手转身上台阶,来到霍时浩跟前,霍时英又朝霍时浩行礼:“大哥。”霍时浩点点头,不苟言笑的样子。

    三人到了正厅,霍时浩入了首位,霍时英在他下首坐下,长公主却不坐而是站在一边道:“你们兄妹久不见面自有话要说,你们慢慢谈,我下去看看她们准备的茶点。”说完就朝霍时英笑笑,按下她要起身行礼的动作,转身轻摇漫步的走了出去,一干在厅中伺候的丫鬟仆妇也俱被她带了下去。

    至始至终霍时浩都不言不动,霍时英再是坐稳抬眼看他的时候还是那副老学究的严肃面孔。

    两人枯坐片刻,有仆妇上来奉了茶,等人又都退出去后,霍时浩端起茶碗轻淬一口,放下茶碗才望向霍时英淡淡的问了句:“伤势怎么样了?”

    霍时英老老实实恭敬的回道:“好了不少了,腿有了一些知觉,自己也能慢慢走几步了。”

    “嗯。”霍时浩点点头,还是看向霍时英的那条腿,眼里终是带出了一些忧心。

    “回去住着可还好?”霍时浩又问。

    霍时英点头:“有二哥照应着一切都好。”

    霍时浩点头,然后又问了霍时英一些她回府以后的事情,霍时英事无巨细的跟他说了一遍,霍时浩边听边点头,霍时英说道她现在住在霍时嘉的偏院的时候,他稍微愣了一下,最后也是点了一下头没说什么。

    一遍话过完,霍时英终于说道正题,她整整衣袖郑重的望着霍时浩道:“大哥,今日时英前来其实是有事要麻烦您?”

    霍时英的话没让霍时浩的表情有什么变化,他喝了一口茶,也没问什么事,只慢条斯理的道:“说吧。”

    “前几日时英随圣驾入京之前,皇上曾私下授意我最好拜入焦阁老的门下。”霍时英说道中途,稍一停顿,抬头间只见霍时浩正在放茶碗的那只手就停在了半空,片刻之后他抬眼看向霍时英的时候,眼底就多了几分幽深。霍时英接着又道:“如今这当口,父亲不在家,也只好请大哥从中周旋一二了。”

    霍时浩沉吟不语,手指轻叩椅首,半晌后才如自言自语一般的道:“焦阁老……倒是真要好好的周旋一番了,既是皇上授意这事倒也未必就不成。”

    霍时英坐在那里沉默不语,霍时浩琢磨完了抬头看向她,微微一愣,几次嘴唇煽动,欲言又止但始终没说出来,最后几不可闻的微微叹息一声,等他再回过神来就朝外面吩咐道:“让掌珠把佳慧带过来。”

    不消片刻,又是一阵珠环脆响之声而来,正厅大门洞开,长公主手里抱着一团粉红后面跟着几个丫鬟走了进来。

    到了跟前,霍时英才看清,长公主手臂上托着一个孩子,是个女孩,一身粉红的小袄,梳着两个包包头,孩子趴在长公主的肩头,背朝着众人。

    霍时浩望女而笑,长公主把孩子从肩头挪到身前,朝着霍时英笑道:“时英这是你侄女佳慧。”她又颠颠怀里的孩子:“佳慧,这是你小姑,叫小姑姑。”

    那是一个粉妆玉砌的孩子,一双杏眼眼瞳乌溜溜的,嫩白的小脸上两朵嫣红,刚刚睡醒的样子,含着一根手指好奇的看着霍时英不说话。

    霍时英这辈子没有对付孩子的经验,看着孩子有些发愣,长公主倒是也不勉强孩子,直接把孩子往霍时英的怀里一放:“你抱抱。”说完就退到霍时浩的身边笑眯眯的望着她们两个。

    霍时英僵手僵脚的抱着孩子,小孩子很软,她一点力气都不敢用,只好架着手,托着她坐下把她放到腿上,这孩子是霍时浩和长公主唯一的孩子,夫妻结婚十载才得此一女,很是金贵,但这孩子丝毫不娇气,被霍时英揉搓了一下,也不变脸,端端正正的坐在霍时英的腿上,她爹叫她也不理,乌溜溜的眼睛就是看着霍时英,然后这孩子忽然开口清清脆脆说了一句:“你不是小姑姑,你是小叔叔。”

    屋内一时安静异常,最后长公主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霍时浩在一边嘴角也噙着笑意,佳慧看看父母一脸迷惑,霍时英微微笑着摸着孩子的头道:“小叔叔就小叔叔吧。”

    孩子笑了,得意的往霍时英怀里挪了挪,靠着她,霍时浩倒是走过来摸着孩子的小脑袋,轻轻叹出一口气。

    气氛有片刻的伤感,小孩子却是不懂,抬起眼睛又叫霍时英一声:“小叔叔。”

    “嗯。”霍时英轻轻的应了她。

    至此霍佳慧这一生在幼年时,懵懂无知之际就被大人们混淆了霍时英的性别,叫了霍时英一辈子的小叔叔。

    当日霍时英在长公主府吃了一顿家宴才回了裕王府,次日,霍时浩就准备了各色拜师礼品带着霍时英去拜会焦阁老。

    焦阁老经历三朝也是一个大儒之家,整个府邸虽虽也庭院深深但简朴严谨,到了府上霍时浩递了拜帖,兄妹二人被引致偏厅,等了片刻出来招呼却是焦阁老的长子现在礼部任侍郎的焦守义。

    焦阁老称病不出,焦侍郎恭敬而客套的招待二人,待霍时浩说明来意,他也只是推脱说这事还是要家父做主,一概什么也不应成,霍时浩也不着急,没有多说就客气的告辞了,次日再去还是一般的光景,第三日再去,焦侍郎还是一样的说辞,焦阁老依然称病不出。

    霍时浩也不着急,暂时歇了心思,没再去登门,又过了几日,朝堂上忽然传出消息,因此次羌人入侵,三州大批官员或殉职的或叛国落马的,折损了大批官员,一时三个州府出现了大批官职的空缺,朝中六部朝官就要被外放一批,不几日第一批外放官员的名单就出来了,里面就有焦侍郎的名字,被外放为颍昌府的知州。

    又过了半月焦阁府再次传出喜讯,从小被人传出因出水痘毁了容而耽误了终身大事的焦大小姐,被太后亲自保媒说给了丧妻的和王,和王乃是自先帝宾天后唯一个被获准回京祭拜的藩王,他的母妃地位低微,自幼温厚懂礼被太后所喜,他的封底在冀州也是富庶之地,实是一门好亲事。

    焦家接连喜事不断,一时门庭若市,霍时浩在这个时候到没有去凑热闹,过得几日以后等到焦府稍稍消停后,再次带着霍时英提了礼物再去登门造访。

    这次再去,同上几次光景就不同了,焦老头终于出来见客了,宾主落座后霍时浩旧事从提,老头上守坐着眯着眼睛沉吟半晌,然后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我这张老皮,都要被你们拉出来做大旗咯,我这张老脸怕是保不住喽。”

    霍时浩低头不言语,霍时英笑眯眯的看着老头装模作样的摇头叹气,被老头看见了狠狠的瞪了她一眼,霍时浩赶紧起身按着霍时英就给焦老头行了拜师大礼。

    当日拜师儿戏了一些,次日焦府再次开坛祭拜了孔圣人,正正经经的行礼,拜了师。

    从那日拜师以后霍时英就再不得清闲,老头说了:“你既拜我为师,那少不得是要教导你的,免得你将来出去做出败坏我门风的事情来。”于是每日辰时之前霍时英务必要到焦府报道,焦府五间大书房,里面藏书无数,霍时英每天就被关在里面,焦老头给她捡了一大堆书,命其何时看完,看完后要写出心得。写的不对一顿手板子就伺候,霍时英日日被折腾的头昏脑胀,天天挨打,后来手被打的都拿不住笔了,某日一烦躁,看见焦老头手里一拿上戒尺,站起来撒腿就跑,焦阁老先是一愣后来火气一上来,扔了戒尺抓起鸡毛掸子就追了出去。

    霍时英腿脚不利索,也不敢真的跑,被焦老头追的满院子乱跑,一时满院子鸡毛乱飞,乱的是鸡飞狗跳的。

    这一事被好事的焦府下人传了出去,一时坊间就流传出,裕王府里有个巾帼不让须眉郡主将军,打仗了得,保家卫国十多年,在江北打羌人立了大功,但是读书不行,成天被焦大人拿着鸡毛掸子打的满府跑,此番流言传到朝堂也成了一时的笑谈,而霍时英拜入焦阁老门下的这件事也因此被坐实了。

    如此过了三个月,春天过去,天气热了起来,这一年的六月,霍真班师回朝了。

    06

    霍真入城的这一日,整个皇城轰动,不若当初皇帝北巡回城时的冷清景象,十里长街人声鼎沸,各商铺酒楼张灯结彩,百姓夹道欢迎,举城欢庆。皇帝亲率百官出午门迎候,自开国以来,受此礼遇的唯只霍真一人而已。

    临到午时,三声礼炮从东门响起,霍真身穿鱼鳞金甲,身骑骏马,带八百亲卫队列队入城,百姓欢腾,行人来往奔走相告,盛况空前。

    入城的儿郎铁甲红襟,庄严肃穆,列队隆隆而过,如初生的骄阳般充满阳刚之美,这一刻是他们一生中最灿烂的胜景,而他们中本应最有资格列队其中的人,却不在此。

    焦阁老对霍时英说:“你要低调,沉潜,人这一生或许总要辉煌那么一次,但你的辉煌不在那里,或许也不在你堂堂正正的登上金銮殿的那一刻。”那一刻垂暮的老人眼里的神色是那么的深沉。

    当时他们正在回廊下,席地摆着酒菜在小酌,霍时英对着老头笑笑,什么也没有说,望着庭中开的繁盛的桃花目光悠远,思绪飘渺。

    霍真入城的那一日霍时英得了大半天假,巳时从焦阁老家出来,带着小六去了东市,东市是贩夫走卒的聚集之地,此处也是一个集市,每日从一到寅时这里就开始热闹,卖菜的,卖鸡的,卖肉的,卖新鲜鱼,虾,河蟹的,小贩林立于此,临着一条内河,河上一座桥,叫白定桥,桥下两边通着两条街,桥东卖油盐酱醋,炒货,胭脂铺等各种小商铺林立,桥西,道窄,因小贩卖的都是生鲜活物,路面常年的污秽,从清晨起这里就烟气蒙蒙,最是人间烟火的聚集之地。

    这一日这里却比平日看着不知冷清了多少,往日聚集在此之人至少少了十之七八,大家都去看大元帅凯旋入城去了,连守着摊位的摊主都不见了许多,随处可见无人的摊铺,散落的鸡笼和从木盆里跳出来的肥美大鱼,鱼儿出了水,在地上张着嘴在地上苟延喘喘却无人收拾。无处不透着一种混乱的却鲜活的生机盎然。

    霍时英带着小六一路行来,神态安详,脸上是从不见的安逸之色,走走,看看,又停一停,最后在河边寻觅到一家馄饨摊,摊主老迈,想是挣不动年轻人,所以也没去凑个热闹。

    霍时英一身布衣,带了小六,没受到格外的关注,在街头河边的小摊子上坐下,叫了两碗混沌,没有旁的客人,馄饨很快就上来了,粗瓷的大海碗满满的两碗,混沌虽然皮厚但肚子也大,热气腾腾的汤水上飘着几只极小干虾,一点点翠绿的小葱,不是精致的东西,却实在。

    摊主胡须皆白却嗓门洪亮:“两位小哥慢用,桌上香醋,酱料自己取用,吃好了啊。”

    霍时英心知这老丈怕是耳朵不好,遂提高了音量道:“多谢老丈,有劳您了。”

    “客气,客气。”老人拿着摸布回了一句,到一旁擦桌子去了。

    隔着两条街是霍真入城的十里长街,远处的礼炮,鼓乐之声,人群的喧嚣声,隔空而来,以霍时英的耳力甚至还能听见整齐划一的马蹄声,铁甲铿锵峥嵘之声,闭上眼睛那激情澎湃的胜景仿佛就能勾勒在眼前。霍时英真的一手搭在石栏上闭目倾听,顷刻后她睁开眼睛,眼中波澜皆无,埋头一勺一勺的吃完碗里馄饨。

    吃了馄饨霍时英又带着小六到了桥东,进了一家干货铺子,买了一包瓜子,一包炒花生,然后又进了一家茶楼,两人要了六个铜板一壶的茉莉花茶,就着茶水磕瓜子,吃花生,大堂里临窗一坐,看着街景,听着别人的闲话,后来前街霍真入城,拜君,献俘的仪式完了,人们陆续归来,茶馆里的人们激动的说着前街的盛况,霍时英笑眯眯的听着,后来又有人叫了说书先生来说书,他们还蹭着听了一段,悠悠闲闲的就过了一个下午。

    直到华灯初上,集市收摊,行人晚归远处著名的梨园里传来依依呀呀戏子的唱腔,霍时英这才站起身,扫落一身的瓜子花生壳,跟小六招呼了一声:“走吧,回家去。”

    天边暮色四合,灰蒙蒙的光景里,踩着鸡犬相闻的市井之声,一步步的走回王府,这一路霍时英走的格外的慢,步步迟缓,甚至连跟在后面的小六看来那步履中带着几分留恋的意思,背影如能说话般的表达着一种深沉,小六一点都看不懂也闹不明白他的主子在想什么了,其实也不会有人知道,霍时英这半生最享受的就是这一下午,她毕生追求的也就是这鸡犬相闻的最真实最质朴的生活。没有人懂她,她也从不曾对谁表露过。

    走回王府已是天黑尽透之时,王府门前三间兽头大门全部洞开,内外灯火通明,里外三十二盏巨大的宫绢纱灯,把裕王府大门内外笼罩在一片红光之中,霍时嘉周通立于阶前,身后仆役若干,个个翘首以盼。

    霍时英悄莫声息的走到门口,众人望见她都是一愣,唯有霍时嘉沉着脸吼道:“去哪里了?找了你一下午,还不快过来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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