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意凉，风起。

    天色渐晚，铅云低坠，远山如墨般静抹于天际。内侍省点灯小太监依次穿梭于廊间，亭台楼阁中的灯火渐次亮了起来。

    酉时头分，春竹、夏芷来交班，莫兰收拾停当便同代秋一起回翠微阁进食。

    天空下起雪粒子来，打在青砖上嗦嗦作响，那雪声又急又密，扑在脸上连眼睛都睁不开，剐得脸疼。不出一会，远处亭台楼宇之上都被蒙上一层淡淡白色。

    代秋挑开帘子，边掸身上的雪珠边跺脚往屋里走，屋中央放着一盆烧得通红的炭火哔剥有声。

    炭火旁放着一笼铁皮小锅，莫兰连忙过去揭开盖子一看，里头果然放着小碟泡晚菘、两个热馒头及大碗七宝五味粥，粥中有核桃仁、松子、乳菇、柿饼、板栗等，黏黏甜甜，就着泡晚菘，也算丰盛。

    两人合着炕头上的矮桌吃了粥，正要收拾碗筷，忽瞧见里屋有身影绰绰，代秋激灵喝道：“谁在里头？”话尤未落，里头似惊犹未定又娇嗔道：“代秋姐姐，生生骇我一跳！”

    莫兰忙快步挑帘进去，正是慈宁殿尚仪司女官片影，她端坐在铜镜前扑粉描眉，穿着湘妃色掐银线小袄子，衬得肤色越发白净红润。莫兰伸手往她额上一戳：“小心被代秋骂，她最不喜人进她的房间。你品阶比她底，如此没规矩，小心告诉你尚宫。”

    片影吐了吐舌，扶了扶头上的绢花，故意朝外扬了声道：“是妘丫大娘子叫我来问，福宁殿今儿怎么了。要不这么大雪，我才懒得动身。再说，你们这炭火，如不是我在此添补，管你们换班回来冷掉牙。”

    说着朝莫兰挤了个眼色，从青铜纹枝脂粉妆奁里小心挑了豆大香粉润在颊边，莫兰笑：“都要变猴儿屁股了，赶紧回慈宁殿去，回头太后娘娘责问起妘丫大娘子来，岂不过失。你且对大娘子说，总不过有奴才疏忽砸了茶杯罢，已受过罚。如此说，她便知晓了。”

    片影点头，眉眼含笑伏在莫兰耳边婉声道：“听春竹说你明日请了假，可否帮我到朱雀门的外街巷买点煎夹子，许久没吃，怪馋的。”莫兰正应着，忽听外头“哐嘡”一响，唬得人一紧，忙与片影挑帘去外屋。

    只见锅筷瓷碗合着未吃完的七宝五味粥摔了一地，代秋失神落魄跌坐在炕头上，炭火旁还蹲着小太监魏正，喘着气往火里搓着手。

    莫兰忙问：“怎么了？这是…”说着，便寻来扫帚簸箕等物，正要收拾，才听代秋“嗬”的哭出了声，哽咽道：“莫兰，春竹…没了。”

    莫兰杵在屋中，一时不知何解，只问：“什么没了？”

    魏正见莫兰搭腔，代秋又只哭，叹口气道：“皇上见雪天寒气渗人，恐太后娘娘禁不住风寒，吩咐奉茶司煮了桑叶枇杷茶送慈宁殿，本是得赏的欢喜事，却不知何故冲撞了杨太妃。也不过二十大板罢，宫里头有几人没受过几板子呢？谁料想春竹就如此熬不住…”说着，抹了一把眼泪，对莫兰道：“有劳娘子拾掇几样衣物，送去暴室好歹给她换身体面衣裳，她活着时最爱扮俏，死了咱不能让她乌头垢面走在黄泉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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