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毒计1:幻灭-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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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夷山脉东侧崇山峻岭的凹陷处,有个村子叫马坳村,村子呈条形摆开,中间大,两头小,村子背靠来龙山,像一个酣睡的孩子紧紧依偎在大山的怀里。

    重重叠叠大小不一的山峰向东西两侧延伸而去,像一群战士呈半圆形,把村子、溪流、田野紧紧守住,把喧嚣的城市阻隔在千山之外,形成一个风光旖旎山青水秀的世外桃源。

    马坳村坐落在闽浙两省交界处,自古以来为兵家必争、商旅歇息的关隘要地,因为特殊的地理位置,有不少和浙南人通婚的村民,因此,村民操着三、四种方言,杂居着畲族、彝族和汉族。

    村子并不大,只有120户人家,600多人口,阳光下的村子鸡犬之声相闻,娘唤儿声频传,白色炊烟袅袅上升,非常温馨、和谐、宁静。

    村民靠山吃山,毛竹、茶叶和烤烟是农民的三大经济收入,大多数人虽然不富裕,但只要勤劳节俭,日子可以过得有滋有味。

    一层秋雨一层凉,山里头的天气凉得快,路边开始泛黄的草叶在秋风中瑟瑟发抖,田野里的稻谷被秋风吹黄了,等着人们去收割,因为久雨放晴,人们纷纷上山下田劳作。

    2001年一个初秋日子。

    中午时分,住在村尾的肖良田从山上拉着一板车的毛竹到村头,汗水顺着他额头往下淌,他又饿又渴,便停下板车,看了看张天向那栋黄土短墙的屋子,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向开着的大门。

    肖良田走到张天向的厅堂时,叫了两声:“天向,天向,你在家吗?”但没人回答他,从厅堂到后堂的木门是开着的,这是马坳村民的习惯,大白天各家各户都不关门。

    肖良田见没人应答,向后堂走去,后堂中间摆着一张八仙桌,作为饭桌,右边是一座砌着三口大锅的炉灶,灶头上摆着一个大肚子的陶瓷茶缸,里面装着大半缸隔夜的茶水。

    肖良田把盖在茶缸头上的大碗拿下,把茶缸推斜,让茶水从茶缸嘴里流出,倒满一大碗,头一低,嘴巴像抽水机一样,往肚子里猛吸,一碗茶瞬间被他喝光,接着又喝下了第二碗……肚子灌饱茶水后,他才深吸一口气说:“啊,真过瘾。”

    肖良田坐在八仙桌边坐下,准备歇一会儿再回家,他心里有件小事想问张天向,也许等一等张天向就会收工回家。

    他和张天向是不冷不热的朋友,偶尔会应邀来张天向家喝喝小酒,酒酣耳热时,会说一大堆肝胆相照的话,过后各自都不当一回事,但张天向风流成性的本质,他却不敢苟同。

    张天向长得并不帅,除了个子稍为高点之外,甚至可以说是獐头鼠目,但是他有一张好嘴巴,能把树上的百灵鸟骗到手掌上,村里不少妇女都被他花言巧语骗上床过。慢慢地,他下流的名声传开了,他30好几了,还没女人愿意嫁给他,但他不急,乐于做村妇的大众情人,只是招惹了不少姘妇老公的嫉恨。但又不敢对他怎么样。因为他不仅身材高大,而且十分凶狠,村民都不敢惹他。

    张天向快到不惑之年时,似乎如梦初醒:如果再这样下去,娶不上老婆,即使生下孩子,也养不大。于是,在媒人的张罗下,张天向在50里外的亭子村娶回个贤惠的弃妇王梅香。

    张天向为什么肯娶一个被老公抛弃的女人?因为王梅香不仅贤惠,而且有几分姿色,身材高挑丰满,五官也很端正,好色张天向一眼就看上她,当日便给她2000元订金,半个月后办了结婚证。

    王梅香给他带来个13岁的女儿,这让张天向喜上加喜,觉得省却了抚养子女的心力。王梅香的女儿跟王梅香姓,叫王凤枝,王梅香问张天向要不要让凤枝随他姓,他说无所谓,就算随他姓,也改不了她是别人的血脉。

    娶了王梅香后,张天向的风流本性收敛了不少,但依然改不了好吃懒做的习性,大多日子他都故意喝得醉醺醺的,躺在床上做白日梦,把生活的重担压在王梅香和养女王凤枝身上,王梅香是个任劳任怨的女人,从来不叫他下地干活,把他宠得越发懒散。

    肖良田想想张天向的种种劣迹,不想再待下去,他抽身离开,走到门边,忽然闻到一股腥味,他嗅了嗅,感到腥味是从张天向的卧室里飘来。

    他不想管事,但腥味越来越重,他不得停下脚步走上前去,把鼻子凑近门缝一闻,吓了一跳:这好像是血腥味!他觉得不妙,轻轻地把卧室门推开,残旧的木门“吱”一声开了,他边叫着张天向的名字,边向卧室里走。

    卧室的窗门关上了,厚厚的遮光窗帘也拉上,里面光线昏暗,肖良田隐隐看见床上躺着一个人,浓重的血腥味就是从那里飘来的,他走到窗口,把窗帘“沙”一下拉开,光线瞬间把卧室照亮了,眼前的情景让大吃一惊:只见光着上身的张天向腹部被人捅了几刀,他身下的床垫被鲜血染红了,雪白的石灰墙上溅满鲜血……

    “杀人啦,杀人啦,快来人啊……”肖良田大叫起来,边叫边往外跑,他的叫声惊悚而颤抖,瞬间打破宁静的小山村。

    中午收工回来的村民纷纷向张天向的屋子跑来。

    不一会儿,张天向的卧室被村民挤得水泄不通,人们都大声议论着是谁杀死了张天向,却没有一个人敢去动张天向的尸体。村主任叶利维闻讯赶到,他立即拨打了乡派出所的电话报警。

    派出所民警答应立即赶到。

    叶利维还有点保护现场的意识,他把前来看热闹的村民全部劝离现场,只留下他和两个村干部在卧室里守着,保护现场,等待派出所和刑警队的民警赶到。

    叶主任同时派人去张天向的茶山,把张天向妻子和养女叫回来,有人看见王梅香和王凤枝上自家的茶山采茶去了。

    王梅香和王凤枝从茶山跑回家,看见穿着裤衩的老公横死床上,一下扑到张天向的身上,“哇——”一声地哭起来,边哭边喃喃自语:“你走了,抛下我们母女俩怎么办,怎么办啊?。”

    王凤枝站在她妈妈旁边,边掉眼泪边拉扯着王梅香的衣襟,劝她别哭,大不了她不再上学,回家帮妈妈干活养家。一个13岁的女孩,能在家庭重大变故的时候如此坚强冷静,着实在场的每个人为之动容。也许她认为继父活着,并不能给她带来多大幸福吧?

    这时派出所和松荫县刑警队民警已经赶到,一共来了五个人,他们把王梅香拉开,把所有人劝离现场,拉起黄白相间的警戒带,对现场进行勘查。

    带队的是县刑警队长黄峰,带领一个郑法医,一个江一山刑警;派出所的来了刘所长和干警陈华,他俩当他们的助手。

    黄峰仔细看现场:只有一个门能进入卧室,唯一的窗口是铁条窗,凶手不可能从窗口进来,也没必要从窗口进来,因为大门、后堂门都是开着。但卧室的门是否开着是个未知数。

    黄峰从肖良田那里得知当时卧室的门是虚掩着的,这说明凶手是从卧室门出去,如果凶手没戴手套作案,那么应该会在门上留下指纹,但木门的表面比较粗糙,想从中提取指纹非常难。

    地上虽然是潮湿的泥地,便于提取脚印,但地上的脚印杂乱无章,凶手的脚印肯定被后来的观望者覆盖了。但他们依然按照程序认真地勘查。

    张天向被凶手一共捅了四刀,都在腹部,三刀在肠胃部,不是致命伤,其中一刀捅入心脏,这刀才是致命的,杀害张天向的刀具不在现场,可能被凶手带走了,这就排除了自杀的可能。死者没有离开过床铺,说明死者是在睡梦中被人捅死的,也有可能是醒时,猝不及防被人捅死。

    从伤口来判断,杀害死者的是一把锋利的剔骨刀,刀部刺入尸体12—15厘米不等,需要倒模伤口,才能确定刀的型号、长度和宽度。从力道和伤口的深度上判断,可能是个女人,或者未成年人,以及力气不大成年男子。假如是个有力气的成年男人,刀部刺入尸体应该更深一些。

    尸斑还没形成,尸体比较柔软,这说明死者死亡时间在三个小时之内。

    民警们顾不上吃午饭,一直在现场工作,叶主任从村中的饼店买了30块光饼,让他们充饥,他们就着茶水,匆匆忙忙吃完后,继续仔细地勘查,一直忙到下午5点才收工。

    他们从地上提取出了25种新鲜脚印,从卧室门的不锈钢门把上提取了3种不同的指纹,从床沿和床栏杆上提取出4种指纹。还有各种毛发、皮屑、汗渍等。

    王梅香整个下午都在哭,已经哭沙哑了,黄蜂不忍心对她进行询问,他把王凤枝叫来,坐在八仙桌边,开始问她,王梅香怕她太小,说不清楚问题,跟了过来,坐在边上随时准备回答他们的提问。

    黄峰见状,干脆直接问王梅香:“张天向怎么会大白天在家里睡觉?”

    王梅香想了想,叹一口气说:“我老公经常这样,他好喝几口酒,喝着喝着就迷糊了,便躺在床上困觉。”

    “他睡觉时,会关门吗?”

    “一般情况下不会关门,除非大冷天。”

    “他今天早上喝酒吗?”黄峰觉得从早上喝酒的人很少。

    “喝了,他三餐都要喝,没有酒他活不了。”

    “你家有剔骨刀吗?”

    “有一把。”

    “放在哪里,去拿来看看。”

    王梅香起身向厨房走去,黄峰跟着她,王梅香走到刀架旁边,看了一眼,愣了一下说:“我家的剔骨刀没了——”

    “你家剔骨刀都插在刀架上吗?”

    王梅香点点头。

    “是什么样的剔骨刀?多少长多少宽?是不是商店里卖的那种不锈钢刀?”

    “不是,是村里毛师傅打的那种剔骨刀,有这么长——”她比划着长度和宽度,按照她的说法,就是那种杀猪刀,长近30厘米,最宽处大概在6厘米左右,有一个橄榄形的木柄。

    “一般来讲,农村人都不用这种刀,你老公会杀猪吗?”

    “他年轻时跟人杀过猪,打了一套杀猪家什,后来他嫌起早摸黑太累,才干半年就不干了,这把剔骨刀有十几个年头了。没承想……”王梅香眼红了。

    “你老公得罪过什么人?”黄峰问,江一山在做笔录。

    “没有,只是……”

    “只是什么?”

    “我老公是桃花性子,听说村里不少女人和他相好,肯定会招惹他相好的老公嫉恨,可这事在村子是家常便饭,村民也不把这种事放在心上,总不至于嫉恨到杀人的田地吧?”

    “他和哪些女人相好过?”

    “……这,我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我只是听说,又没亲眼见过,警察同志,我总不能乱说吧?”

    “好,我不逼你,这事只要一调查,就会水落石出,你好好想想有谁和你老公有仇,如果发现什么新情况,请马上打电话给我们,我们一定会为你老公伸冤。”黄峰递给她一张名片。

    王梅香点点头,她身边站着女儿王凤枝,黄峰发现王凤枝是个非常漂亮的小美女,身上的碎花衣裳和牛仔裤已经非常破旧,但却很干净得体,衬出了她颀长的身材,五官小巧精致,皮肤细腻白皙,明亮的大眼睛隐隐流露出淡淡的忧郁,这忧郁不是因为继父之死而造成的,而是长年累月郁积于心的结果。她气质坚忍顽强,不像是那个年龄段女孩所应有的。

    黄峰突然觉得王凤枝像某部电影中的某个人,但怎么也想不起来到底像谁?总之,她像个有故事的女孩。

    黄峰说要把张天向的尸体拉回去尸检,王梅香犹豫不决,黄峰问:“尸检是找出杀害你老公凶手最好的办法,你难道不想为你老公报仇吗?”

    王梅香点点头。

    这时,殡葬车来了,收尸员把张天向的尸体抬上车,发动了车子,向县城方向驶去,望着车轮扬起的滚滚尘土,王梅香心被掏空了,软软地坐在大门的门槛上。

    尸检结果表明:张天向为失血性休克死亡,其中致命的是刺向心脏的那一刀,造成冠状动脉出血压迫心脏,引起心包膜填塞,因此,在一分钟之内他就死亡。张天向血液中的酒精含量等于80mg/100ml,说明死者较重醉酒,死者是在酣睡中被人杀死的,死亡时间为2001年8月30日上午9点到11点之间。

    杀死张天向的刀法比较乱,像是不常使刀的人干的,从伤口上倒模出的刀伤分别为12到16厘米不等,最深的一刀为16厘米,是插入心脏的那一刀。从以往的经验判断:凶手的力道不足,而且行凶时比较慌张,凶手怕张天向不死,所以又多补了三刀。

    马坳村自从解放以来没有发生过凶杀案,张天向被杀轰动了远近的十几个乡村,影响非常不好,马坳村的罗支书年近60,已经当了30年村支书,是省劳模,市党代表,当天晚上他来到分管刑侦的林副局长办公室,要求刑警队快速破案,严惩凶手。

    林副局长感到一种莫名的压力,尸检报告出来后,林副局长立即召开案情分析会,并成立专案组,由他亲自担任组长,由黄峰任副组长,由江一山、刘所长、陈华和郑法医任组员,务必尽快侦破此案。

    组员们很有信心,这种乡下凶杀案犯罪嫌疑人的智商不可能很高,技术含量也少,无非是熟人之间的仇杀和情杀。因为张天向的家里没丢失任何东西,基本可以排除财杀。

    黄峰带着四个组员开车来到马坳村,在村委会的办公楼里住下,虽然说是办公楼,但很简陋,是石头砌成的三层石木结构楼,二楼是会议室,三楼只有两个招待客人的卧室,里面共有四张木板床,不够五人睡,江一山主动要求打地铺,因为他刚刚从警校毕业,工作不到一年,年纪也最轻,吃苦是应当的。

    根据张天向的为人分拆,专案组认为情杀的可能性比较大。

    经过三天的排查,走访了上百个村民,深入了解情况,原来张天向并不像村民所传言的那样风流成性,姘妇无数,和他有姘居关系的只有三个妇女,她们分别叫:马小英、李妹、罗秋菊。

    张天向同时和这三个女人保持着关系,姘居时间最长的是马小英,然后是李妹,最后是罗秋菊。

    马小英是土生土长的本村人,今年38岁,干事风风火火,上山打柴,下田插秧,回家做饭洗衣,样样能干。她丈夫得了“痨病”,长年躺在床上,较少下地干活,整个家都由李妹操劳着,一路撑过来。她丈夫对她和张天向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李妹是邻村嫁过来的,也是38岁。她丈夫是个十巴掌打不出一个屁的老实人,只知道起早摸黑地干活,性格内向得像根木头,整天难说一句话。

    罗秋菊年轻多了,刚刚满30,丈夫常年在广东打工,有时忙得连年也不回家过,没几个女人能挺过这种寂寞的日子,所以,张天向乘虚而入,又和她姘居上了。

    当然,自从张天向娶了王梅香之后,他的心似乎从她们身上收回来了,一是因为王梅香都比她们漂亮;二是王梅香很宠他,把他当宝贝似的,宁愿自己和女儿干活劳累,也顺着他,从不勉强他干活,他过着神仙日子。

    这样的妻子哪有地方找?人心是肉长的,他不愿意再像以前那样,把钱都铺到姘妇的床上。

    也许是这原因,其中一个姘妇被打入冷宫后,怀恨在心起了杀意?假如这样,其中哪个女人最有可能杀张天向?

    专案组分析结果:她们中每个女人都有这种可能,很多嫌疑人看似没有杀人动机,但到最后,所有证据都指向那个最不被怀疑的人。

    必须对她们一一进行深入排查!

    “你和张天向是什么关系?”坐在马小英的厅堂里,黄峰开门见山地问马小英。

    “没,没,我和他只是邻居。”马小英抬起长满雀斑的脸,看了一眼黄峰,然后迅速把眼光移开。

    “根据我们调查,你和他是相好。”黄峰尽量不用姘居等刺耳的词语。

    “那是村里人胡说!”马小英有些尴尬。

    “别隐瞒了,连你丈夫都承认你们的关系了。”

    “我,我……是他欺负我,逼我干的……”马小英哭了,双手捂着脸,双肩不住地颤动着。

    “现在张天向已经死了,你说什么都好,死无对证了。”

    “是真的。”

    “好了,我们不来管你们的男女之事,8月30号上午,你在哪里?在干什么?”

    “8月30号?”她有些疑惑。

    “对,就是张天向死的那天上午。”

    “那天?我想想,嗯,我应该在田里除草,对,是在除草。”

    “有谁证明?”

    “我在玉米地里除草,玉米快有一人高,我弯下腰除草,应该没人能看得见。”

    “如果没有人证明,那么你有杀人嫌疑,好好想想吧。”

    马小英双手抱着头,使劲地挠头,一会儿,她忽然抬起头来说:“我早上去除草时,在路上遇到了三叔公,还遇到放牛娃罗小小。”

    “这不行,你干了一会儿后,有可能会回来杀人。”

    “天啊,这怎么可能?我会那么丧尽天良吗?他可是我的……”她忽然意识到自己错了,赶紧把话头按住。

    “你还得想想,谁能证明你一直在地里除草。”

    “哦,我想起来了,林明在垅头上犁地,我的地在垅下,我和他相隔一百步左右,他肯定会看到我来,看到我收工。”

    “林明是谁?”

    “村里的耕牛人。”

    “好,我们会找他调查,在张天向案子没有侦破之前,你最好不要离开马坳村,我们会随时找你。”

    “嗯,我一定照办。”马小英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似乎卸下了身上的大石头。

    经过调查,林明的确看见马小英一直没离开过玉米地,因为从垅上看垅下很方便,而马小英的家离村子来回最少得一个小时。当黄峰问他为什么那么肯定时,林明说他也喜欢马小英,所以经常停下活来看马小英。

    对李妹、罗秋菊调查也和马小英一样,她俩一个在山上采茶,一个在地里干活,都有不在场证明。

    接下来专案组扩大了排查范围,但都毫无结果,原本以为这是一件简单容易的案子,但调查了半个月之后,竟然陷入了僵局。

    难道是外地人作案?他们按这方向去调查。

    经过几天细致的排查,8月30日那天没人看见有外地人来过马坳村,也没外村人来串亲友,可以排除外地人作案的可能性。

    专案组像在黑夜中摸黑前行,看不到一丝曙光,有个别组员已经开始心浮气躁,他们完全低估了凶手的能耐。

    案子进入了死胡同,黄峰召集组员开会,鼓励大家打起精神,耐心调查,总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他们重新开始梳理案情,最后想了一个笨方法:把全村所有满15岁以上的村民都进行提取指纹,然后和门把上那3个残缺不全的指纹进行比对,从中锁定嫌疑人。

    两天后,指纹提取的工作全部完成,经过比对,其中门把上的指纹两个指纹是肖良田和王梅香的,另一个指纹却找不到它的主人,这个指纹是嫌疑人的可能性极大。

    但是,假如凶手是戴着手套作案呢?那么,凶手就不可能把指纹留在门把,按常理来说,一般的凶手都有可能戴着手套作案,即使没有刑侦常识的人,刑侦电视剧看多了,也知道戴手套作案。

    目前只能先假设凶手没有戴手套作案,首先要找到那枚指纹的主人再说。

    可是,它的主人在哪里呢?难道凶手真的是外地人?黄峰把那枚指纹带回局里,叫技术科的人在指纹库里进行比对,比对结果没有匹配的指纹。

    正在专案组一筹莫展之际,村主任给专案组带来一个好消息:他儿子叶轮在8月25日和同学马小杰喝酒时,马小杰曾经和他说过:总有一天他会杀了张天向。

    黄峰叫上江一山,一起到叶主任家,叶主任把儿子叫到面前来,叫他好好配合警察叔叔办案。叶轮犹豫不决地走向前来,端坐在他俩面前。

    叶轮是一个刚满17岁的男孩,今年读高二,他在县城重点中学上学,是马小杰的同班同学,俩人玩得很好,要开学的前几天,他俩在村里的小餐馆里喝酒,俩人喝着喝着就喝多了,各自把心里话掏出来,马小杰说:我爸爸妈妈被张天向欺负了半辈子,总有一天,我要杀了张天向!

    当时叶轮以为他酒后开玩笑,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没承想,五天后,张天向被人杀死了,叶轮是9月1号开学的,他和马小杰一起进城注册,所以没有提取马小杰的指纹。这不是专案组的疏忽,而是没把工作做到那份上。

    专案组所有人认为马小杰有重大杀人嫌疑,一是他有杀人动机;二是那天他正好在家里。马小杰家离张天向家才20米,中间只隔着一幢房子,马小杰从小到大在张天向家玩耍,对他家的环境很熟悉,知道张天向家的剔骨刀放在哪里。

    做完叶轮的笔录后,黄峰和江一山驱车到县一中,找到校长,把情况粗略的说明了一下,校长把马小杰的班主任叫来,当班主任得知马小杰是嫌疑人时,不可思议地摇摇头说:“不可能吧?马小杰是个品学兼优的学生……”

    黄峰听了之后,想想了说:“这样吧,我们先把他带到刑警队做笔录,提取指纹,到时就知道是真是假了。”

    为了不惊动其他学生,给马小杰的名誉带来损害,班主任亲自陪马小杰到刑警,并耐心地劝马小杰好好配合警察办案,警察一定会还他一个清白。尽管班主任和风细雨地劝说,但马小杰依然惴惴不安,甚至有些烦躁,这一切都被黄峰看在眼里,认为他害怕了。

    坐在刑警的问讯室里,高大英俊的马小杰浑身燥热,毛茸茸的胡须上渗出点点汗珠,白皙的脸庞因为烦躁泛起一片潮红,眼神在躲闪着。

    黄峰说:“马小杰,你知道我们为什么把你叫来吗?”

    “我,我不知道。”

    “8月30日上午你在哪里?”

    马小杰想了想说:“应该在家里吧。”

    “在家里做什么?”

    “复习功课。”

    “复习一个上午吗?”

    “是。”

    “没有离开过你的家吗?”

    “没,没有……”

    “你可想好了,如果你说的和我们的调查不对,是要负法律责任的,听说你是个好学生,可能考上一流的大学,我们不想你自毁前途。”

    “警察叔叔,我说的都是实话。”

    “你恨张天向吗?”

    “我不恨他,从小到大他对我都很好,我怎么会恨他呢?”

    “可是有人听你说过:恨不得杀了张天向,这怎么解释?”

    马小杰一愣,喃喃问道:“谁说的?”

    “这不用你管,我们不会无缘无故找你来的。”

    “我可能在喝醉的时候说过,对,那天叶轮请我喝酒,我喝多了,好像是说过这话,但那是酒后胡言,不能当真。”

    “你没听说过酒后吐真言这句俗语吗?”

    “对有些人来说是这样,但对我来说是酒后胡言。”

    黄峰见马小杰不肯承认,对他说:“我相信事实会让你开口的。”

    黄峰叫江一山把马小杰的指纹提取出来,先把马小杰关在问讯室里,等24小时之后再放,这样做是要给马小杰的心理造成重大压力,让他说出真话。江一山觉得没必要那样做,如果马小杰的指纹和门把上的指纹相符,再传讯他不迟,但江一山没有提出反对意见,他要尊重领导的意见。

    这时,黄峰的手机响了,他一看是政法委白书记打来的,马上接了:“白书记您好!请问您有什么指示?”

    “小黄啊,马坳村的罗支书来我办公室两次了,说都一个月了,杀害张天向的案子还没有一点眉目,他带几个村干部来我这里,询问你们什么时候能破案,你知道,他这是给我压力啊……你们能不能加大工作力度?尽早侦破此案?我怕罗支书仗着是省劳模和市党代表,把情况向高层反映啊……”

    “白书记,你放心,我们已经锁定犯罪嫌疑人了,不用一星期应该就能破案。”

    “好好好,很好,我需要的就是你这句话,小黄你辛苦,代我向专案组的每个同志问好!”

    黄峰挂断了电话,内心的压力又加重了。

    经过对马小杰的指纹比对,门把上那个未知的半截指纹是马小杰的,而从现场提取的25个脚印中,有两个是马小杰的。这结果让专案组兴奋不已!当然,马小杰的脚印不能作为证据,因为马小杰常到张天向家玩,又常在张天向的卧室教王凤枝做作业。

    但是,马小杰的半截指纹可以证明他在肖良田之前开过张天向的卧室门,虽然马小杰的指纹部分被肖良田的指纹覆盖了,但因各人手握门把的方式不同,从而留下马小杰的半个指纹。

    马小杰升级为重大嫌疑人!

    为了把证据做实,专案组回到马坳村,对马小杰家周围的群众进行细致调查,重点讯问没有下田劳作的村民。

    一个名叫刘满山的大爷说,当时他在自家的阳台上翻晒稻谷,看见马小杰向张天向的家走去,没一会儿,马小杰又慌慌张张从张天向的家跑出来。

    黄峰问他有没看错人?他说:不可能看错,当时马小杰穿一身天蓝色的校服。为了试试刘满山的眼力,黄峰指着从远处走来的一个村民,问他能认出来吗?

    刘满山说:那不是村里的郭独眼么?

    叶主任向黄峰点点头,表示没错,黄峰这才放心。

    有了这么关键的证词,不怕马小杰不开口。

    马小杰再次被传唤到刑警队。

    “马小杰,8月30日上午你穿什么衣服?”

    “应该是蓝色的校服。”

    “是,还是不是?”

    “是。”

    “我再问你一遍:30日上午你有没到过张天向的家?”

    “没有,绝对没有。”

    “你真是不见棺材不流泪,小小年纪竟敢跟我耍滑头!”

    “我没耍滑头。”

    “经过我们调查,有人亲眼看见你在那天上午11点左右去过张天向家,你怎么解释?”

    “……可能那人看错了吧?”

    “绝对不会看错,他在三楼的阳台上晒谷子,看见你慌慌张张从张天向家跑回你家中。”

    “不不不,肯定是他看错了,我没有。”

    “你不用狡辩了,快把你杀害张天向的经过坦白出来。”黄峰的声音加大了。

    马小杰一震,可怜兮兮地说:“我真的没有杀张天向叔叔啊。”

    “不要装了,你没有杀他,他家门把上怎么会有你的指纹?”

    “我经常去他家教王凤枝做功课,当他家是自己家,门把上肯定会留下我的指纹。”

    “你当我们警察是吃白饭的?那门把被很多人握过,你的指纹清晰地留在上面,如果当天你没去过张天向的家,你的指纹早就被别人的指纹覆盖了。”

    “警察叔叔,也许我抓门把的方式和别人不同,所以才会留下我的指纹?”

    “不可能,你不要嘴硬,快坦白吧,要不有你好受的。”

    “一定是你们搞错了,我发誓我没有杀张天向叔叔!我连杀鸡都不敢,怎么有胆杀人?”

    “我们不想听发誓,相信事实。”

    马小杰汗流满面,神情茫然、害怕、无奈、疑惑,然后陷入长久的沉默。

    专案组审讯马小杰整整大半天,但他死不承认自己杀张天向。

    看来用常规的方法问不出马小杰什么来,专案组商议一下,决定用疲劳审讯法来对付马小杰。

    专案组抽调几个民警,分成三个班,对马小杰进行轮流审问,把马小杰扣在固定的铁椅子上,除了上厕所的几分钟,都让他坐在椅子上,他刚刚睡去就被警察拍醒,搞得他筋疲力尽精神恍惚。

    在第三天晚上,马小杰怯生生地问黄峰:“如果我杀人了,会被判死刑吗?”

    黄峰和江一山对望一下,意识到马小杰顶不住了,一种如获重释的喜悦泛上心头,黄峰说:“你未满18岁,按法律规定不能判处你死刑。”

    “那我要判多少年?”

    “最多是无期徒刑,如果有坦白情节,最多只判20年,在监狱里表现好的话,还可以减刑,甚至减至15年到10年都有可能。”

    马小杰的喉结轻轻“咕”一声,撑开铁门般沉重的眼皮,用手搓揉了一下干涩的眼睛,呆滞如鱼目的眼睛望着黄峰,想了想,狠狠咬一下嘴唇说:“好吧,我承认,是我杀了张天向。”

    “你慢慢说,说得越详细越好。”

    “8月30日那天上午11点左右,我去他家找他的女儿王凤枝,结果王凤枝不在家,我叫了几声,没人答应我,正准备出来时,听到了张天向的卧室里传来阵阵鼾声,我以为王凤枝在睡觉,我推开她的卧室,结果看到张天向躺在床上酣睡,嘴角涎着口水,样子丑得像一头猪,我小时好几次看见他欺负我妈妈,还欺负我爸爸,我对他恨之入骨,我发誓长大后,一定要杀了他,这正是个千载难逢好的机会,我从他家厨房的刀夹上,取下那锋利无比的剔骨刀,悄悄地摸到他的床边,闭上眼,狠狠地连续捅了张天向四刀,他只哼了两声,挣扎几下就不动了,我看见满床是血,害怕得赶紧逃走了。”

    “你把杀人的刀藏在哪里了?”

    “刀?……这个……”

    “快说!”黄峰吼了起来。

    马小杰身子一抖:“……我,我把它扔到马坳河里了。”

    “哪个河段?”

    “就……就是马坳桥下的河里……”

    “走,带我们去马坳桥下找刀。”

    专案组带马小杰去马坳河里找杀人的剔骨刀,马坳河并不大,水不深,水很清澈。马坳桥下有个水潭,马小杰指着水潭说就扔在那里,水潭泛着幽幽的蓝光,看去很深的样子,但村民说水潭只有一人多深。

    江一山的水性最好,能在水里潜游两分钟,他脱了警服,一头扎进水里,去寻找剔骨刀,他在只有3米宽4米长的水潭里找了两小时,不见剔骨刀的影子,他穿上衣服,对黄峰摇摇头。

    黄峰问江一山是不是找得不够仔细?江一山说水底下碗那么大的石头一共559个,他一一摸过数过,已经仔细得不能再仔细了,一把35厘米长刀绝对逃不过他的眼睛。

    入秋以来,没有发过洪水,沉重的剔骨刀不可能被大水冲走,唯一的可能就是马小杰说谎。

    黄峰意识到马小杰在耍滑头,觉得他是个难缠的对手,看来马小杰的智商很高,难怪会从乡下初中考上县城重点中学。马小杰在作案之前可能读过不少侦探小说,如果找不到杀人的剔骨刀,那么就少了最重要的证据,这样警方拿他没办法。

    他们再次逼问马小杰把藏在哪里,马小杰东说一下,西说一下,根本不着边际,警察们找了十几处,都没找到凶器,但到最后,马小杰才认定把刀扔在村后的风火林里,叫他说具体的位子,他说当时太慌张了,不知具体的位置。

    村子背后的风火林将近有50亩,如果凭专案组五个人,想在短时间内找到刀子很难,黄峰从公安局里抽调出10民警和两条警犬配合对风火林进行搜查,结果一小时后被一条警犬找到了。

    但是,专案组没能从刀柄上提取出马小杰的指纹,首先,因为张天向已死了一个多月,其间下过三场大雨,早已把刀柄上的所有痕迹洗净了;其次,因为刀柄表面比较粗糙,不适合提取指纹。但技术科的民警从刀身上提出张天向的血迹。

    至此,8·30凶杀案水落石出了。

    黄峰在写结案报告之前,问江一山有什么要补充说明的,这是黄峰对江一山的尊敬,因为江一山是刑警队唯一从省警校毕业的。

    江一山想了想,欲言又止的样子,黄峰说:“你怎么变得婆婆妈妈的?”

    “我总觉得这案子哪里不对。”

    “请举例说明。”

    “我一时也说不清楚,主要是证据还不够充分。”

    “人证、物证、口供、杀人动机都有了,怎么会不充分?我敢肯定把案子移交给检察院后,不会被驳回。”

    “我也相信结果会这样,黄队……”

    “好了,小江,县委左书记催着我们早日结案呢,这事就这样定了,相信专案组的智慧吧。”黄峰拍拍江一山,笑着着走了。

    江一山陷入了沉思之中……

    果然不出所料,检察院认为马小杰杀人案犯罪证据确凿充分,犯罪事实清楚,没把案子驳回,而是向法院提起了公诉,半个月后,法院判决马小杰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马小杰没在规定的时间内上诉,因此,此案有了完满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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