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水仙-无章节名: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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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在一个很偶然的机会认识水仙的。

    那年我在北京学习时,与上海来的王山在一个屋住了三个月。分手时,我们已经成了无话不说的朋友。一晃儿,五年过去了,王山打来电话说,他已经到了我住的这个城市,和他公安大学的同学在南海湾酒店,让我马上过去。这还有啥说的,我出门拦了一辆的士直奔南海湾。

    南海湾坐落在市郊一处环境幽雅的丛林中,不像都市内的酒店那样明晃晃地张扬着。汽车先是驶进了一小片丛林,然后过一座小桥,再拐,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幢三层小楼,门前停满了各种颜色的汽车。我以前只是听说过南海湾,却从来没有来过。我是由一位极绅士的年轻小生引进三楼一个叫“紫竹苑”的包房的。年轻小生躬着腰在门外极轻地敲了两下门,听到里面喊进,才推开门闪身请我进去。也许我刚从阳光下进来,对屋里很暗的光线还不适应。当我仔细辨认桌前坐的几个人哪个是王山时,前胸早被重重的一拳击中,接着,便听到了那个说话有些侉的上海人王山喊了一声:“老三!”

    老三是我在北京学习时大家给我起的绰号,一是我在全班同学中年龄较大,排在第三位;另外我在班上当班长,除了辅导员和党支部书记,位居第三;再就是我在家排行老三。

    屋里的光线是我被王山按到桌前的一把椅子上之后适应的。屋子很大,除了中间的饭桌,四周都是沙发。隐隐有淡淡的清香弥漫其中,似有似无的轻音乐把有些空旷的屋子衬托得越发幽暗。灯光不知是从哪里来的,便不甚明亮。王山先向我介绍了他公安大学的同学刘刚。那时候,王山和刘刚在同一寝室住上下铺,两个人也是铁哥们。在北京学习时,王山不止一次向我介绍刘刚,告诉我他和刘刚怎么怎么好,刘刚老丈人在我居住的省城官多么多么大,刘刚毕业后如何先分到省厅,后又如何从省厅出来,在他岳父的帮助下生意做得如何如何大等等。我从北京学习回来后,受王山之托礼节性地给刘刚打过一次电话,之后,刘刚曾邀我出去吃饭,那次好像是一件什么案子牵着,我没有去成。

    刘刚不像那种生意做得很大、腰缠万贯张张扬扬的大款,倒像一介书生,戴着眼镜,清瘦,斯斯文文的。

    这时候,我才注意到在王山和刘刚的身边各坐着一位花枝招展的女子。不用说,是陪侍小姐了。

    刘刚低低地对他身边的小姐说了句什么,那姑娘出去不一会儿,引来服务员为我上了餐具。又一会儿,随着轻轻的叩门声,又进来一个年轻姑娘。刘刚瞅了一眼王山,王山说:“老三,这小妞儿陪你喝酒行不?”我实在不好推辞,点点头应允她坐到我旁边。

    “老三,”王山又说:“你觉得怎么样?不中意随便换。”我点点头说:“好了好了。”

    王山笑笑,眼睛盯住我身边的姑娘,好半天。

    那姑娘拿过酒瓶为我倒酒。王山说:“慢,急什么?你还没向先生介绍介绍自己呢。”

    姑娘便放下拿起的酒瓶子,轻声说:“我叫水仙。”言罢又拿过酒瓶要倒酒。

    王山伸出手又一次阻止了她,有些生气地说:“你怎么这么不懂规矩,有这么向客人介绍自己的吗?”

    这时,坐在刘刚身边的姑娘说:“她……”

    王山厉声截住,说:“你急什么?”

    又听我身边的姑娘还是轻轻地说:“我叫水仙,二十岁,浙江人,十天前来到这里。”说罢,低着头再一次拿过酒瓶为我斟酒。然后,也为她自己的酒杯倒满,站起来说:“各位大哥,有不周之处,还望多多关照。我先喝一杯,算是自罚。”说毕,扬头喝尽。刚要坐,就听王山说:“慢,水仙呀,你说说你犯了哪条规矩?为什么要先罚自己一杯?”水仙低着头看着自己的空酒杯说:“我,我,我不会说话。”“不会说话?”王山还是不依不饶地说:“不会说什么话?”

    我觉得王山有些过分,就说:“算了王山,来,咱们仨喝一个。”就见刘刚也端起酒杯站起来说:“三哥说得对,来,咱哥仨整一个。”

    三个酒杯撞到一起,悦耳的玻璃器皿碰撞声后,三个人同时将酒喝下。

    数杯之后,王山提议跳一会儿舞。他一定是按捺不住了,因为坐在他身边那个着装很露像没有骨头一样偎在他怀里的女子哼哼叽叽地一直不停地抓挠他。

    站起来离开酒桌,音乐的声音似乎大了起来,软绵绵的,让人迈不开步。水仙融到我怀里跳那种似动非动的舞。其实,在这种环境里,闭上眼睛,听着音乐,或跳或不跳地依偎着女人,也是一种放松。一切都远去了,世界仿佛成了虚幻,只有自我存在着,存在在一种氤氲缥缈的氛围里。

    是和王山跳舞的那女人夸张的叫和放肆的笑搅乱了这里的情调。其实,情调和调情只是两个字调换了位置,看来两者有着某种特殊的、默契的关系。两个字一调换位置就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就更不要说人了。想当年,王山在班里学习的时候可是一脸的正人君子相啊。我睁开眼睛,却看不到那两对在哪里。我对怀里的水仙说:“水仙姑娘,我们到沙发上坐坐好吗?”

    水仙扬起头望了我一会儿,牵着我的手,坐到旁边的沙发里。我终于在沙发边看到一盏小灯,光很柔,像胆小的水仙不敢抬头正视男人。

    水仙拿过一瓶矿泉水,倒满一杯送给我,自己也倒满一杯,然后,盯着杯子看,像里面藏着什么东西。

    我是在这个时候认真端详了水仙的。说真话,若不是在这里,我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水仙是做这种职业的。她清清爽爽的面庞绝对未着丝毫装扮,眉毛是天生的,眼睛是清澈的,嘴唇也是自然颜色。也许她知道我在打量她,更低地垂下头。我知道自己有些“过”了,急忙收回目光,也像她一样盯住了面前的水杯。透明的水杯透明的水,在这种特殊的环境和特殊的灯光下,显得格外亮。我们就这样坐了很长时间,还是水仙怕冷落了我,说:“先生,还跳舞吗?”我说:“不了,就在这儿坐会儿好了。”又一会儿,她说:“先生,你和他们不一样。”她往黑暗中指了指。

    我说:“你年纪轻轻就不想干点别的?”她说:“不是不想,只是……”她欲言又止,停了停,叹息了一声。那种未经风霜的年轻女人的叹息着实显得沉重了些。

    我不想为难别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又何必强求人家什么呢?我说:“你和她们也不一样。”她说:“其实也一样。我们都是女人,又同样年轻,做同样的事儿,会有什么区别?”

    这一下,我无话可说了。其实我想说的是你和她们不一样,不像她们那样装扮,不像她们那样卖弄。水仙也许误解了我,她向我靠过来,捉住了我的手。我说:“水仙,你领会错了,我是说……”她松开了手,坐回原处,将双手插进两腿间,深深地低下头,像是在自责。我想找王山和刘刚,想和他们聊聊。我一屁股事儿,哪有心思在这里没完没了地坐着闲待呢。可我怎么会在这种时候站起来走过去找他们呢?索性就这样坐着吧。我问水仙:“每天接待几拨儿我们这样的人?”她说:“一两拨儿。”我又问:“一拨能挣多少钱?”她说:“不一定,最少也有一二百。”我说:“什么事情都做?”她支吾了一下说:“就不做那事,剩下什么都行。”我无话可说了。过了一会儿,水仙说:“先生,我是不是不好?”我不知道她所说的不好指的什么,就说:“不不不,我觉得你很好!”停了停,她又说:“我是说我不像她们那样主动。”我说:“这样不是很好吗,你能和我说说你自己吗?”她说:“其实我也读了十几年书,我还当过……”我见她停下了,说:“三好学生?”她的头垂得更低了,发出极低的一声“嗯”。

    她将我喝了一半的矿泉水杯倒满,问我:“先生是第一次来这里?”我说:“是。”又问:“先生读了很多书?”我说:“像你一样,十来年,就因为书没读好,才没有混出个人样来。”她瞅了我一眼,亮晶晶的眼睛在我面前晃了一下。我知道她一定在心里骂我撒谎。

    我们离开南海湾的时候,已经是半夜时分了。临走时,水仙在我身边低声说:“这里只我一个叫水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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