状元之死-无章节名: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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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说。”沐从道把头一点,即刻命人上前为王俊民解开绳索。

    王俊民的尸体,宛若一堵轰然坍塌的山体,立刻瘫倒在御碑亭下,血衣裹着尸首,死不瞑目。

    “我的夫啊!你死得好冤哪!”敫桂英扑上前去、抚摸他的躯体,泪如雨下,号啕大哭。

    那声音撕心裂肺,悲天悯地,划破寂静的夜空,震颤着似水的月光。

    张茂则与沐从道,自感罪孽深重,虽然面如凶神恶煞,心里却惶恐不安,急忙向后退缩,情不自禁地低下罪恶的头来。

    突然,敫桂英“呼”地一下站起来,飞身冲向石栏杆。

    张茂则一时目瞪口呆,傻楞楞地站在那里,未及反应,不知所措。

    敫桂英迅速拣起那把带血的刀子。此时张茂则才回过神来,急忙扑上前去,想拉住她。说时迟,那时快,敫桂英猛然转身,使尽平生力气,向张茂则奋力刺去。“啊!”张茂则躲闪不及,急忙用手去遮挡,不料一刀划在左眼上,痛得他惨叫一声,抱头转身后退。“快抓住这个刁妇!”沐从道歇斯底里般地呐喊。敫桂英把刀一挥,视死如归,大气凛然,说道:“奸贼,你们枉费心机吧!什么也别想得到,等着上天的惩罚吧!”说完,她把刀子猛地一抡,投向沐从道。沐从道一闪身,刀子“咣当”一声,落到地上。

    “抓住她!”沐从道如惊弓之鸟,大声喊道。

    “天哪——”紧接着,敷桂英猛地一转身,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呐喊,一头朝御碑奋力撞去。

    顿时,血染石碑,进溅四周,沉重的身躯慢慢地倾倒在御碑前,伏卧在王俊民的尸体上。

    月光如银,血流如注。夫妇俩的鲜血,相互交融,汇流在一起,汩汩淌进御碑亭下那深深的石缝中。

    倏忽间,英才与烈女,溘然离去。

    王俊民,一颗在贡院跃然升起的的文曲之星,就这样悄无声息,凄然陨落在他升腾的地方,满怀着正义,背负着冤恨,偕着心心相印的爱妻……

    眼见这突发的一幕,沐从道吓得呆若木鸡,一时不知所措。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如梦初醒。一面吩咐随从,赶快将张茂则扶回宫中治疗眼伤;一面又吩咐侍从,取过笔墨和呈文,捉刀代笔,亲手在呈文上写下了“王俊民”三个字,又扯起王俊民的右手食指,醮上印泥,按下手印。然后,又命人即刻将王俊民夫妇的尸体抬走,迅速清理打扫现场。

    阵勿忙过后,一切收拾停当,他便立即抬脚转身,火速进宫察告曹皇后。

    当沐从道走到会经堂时,突然一侍从急忙上前稟报:“沐大人,宰相韩琦手捧圣旨,亲率武士,已进人贡院,直奔御碑亭而去。”

    沐从道一听,顿时垂头丧气,马上停住了脚步,活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

    再说韩琦宰相讨得圣旨,进人贡院之后、并未按照常规程序,先去召见沐从道,而是亲率随行人员,直接传令:“不准喧哗,径奔御碑亭,仔细搜查。”

    他亲自来到刻有《考官律条》的大公碑下,实地进行查看。只见碑前的现场已经清理过,但残存的血迹依稀可见、刺鼻的血腥味犹可闻见。

    韩琦凭直觉断定:“这里肯定已经发生过血案!”虽然他不知道这地上洒的是何人之血,但预感到事态非常严重,王俊民极可能凶多吉少。他心中怀疑自己:“也许,我们真的已经来晚了。”

    经过一番仔细的勘察,不大一会儿,他果然在御碑下的一道隐蔽的石缝中,找到了王俊民所隐藏的那个小布包。那布包,已经全被鲜血浸透了。

    韩琦当场打开一看,血染的金如意、银票和杨荆公所写的奏章,一切都完好无损地保存在里面。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心如潮涌,感慨万千。

    沐从道惴惴不安地急忙从会经堂赶了过来,眼睁睁地看着韩琦宰相手里拿着刚捜寻出的小布包,无限遗憾、惋惜与惆怅。他做梦也没想到,一场科考舞弊之举,竟演变成多条人命的惊天大案,更未曾想到自己苦苦寻觅的东西近在咫尺,就在身边的大公碑下。他心中充满了说不出的懊恼与后悔,垂头丧气,活像一只断了脊梁筋的丧家之犬,心中自忖道:“咎由自取,天绝我也。”

    他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走到韩琦面前,不知如何言语才好,吞吞吐吐地说道:“韩大人驾到,在下不知,有失远迎。……”

    “王俊民安在?”未等沐从道说完,韩琦宰相单刀直人,开门见山地发问道。

    沐从道知道事情已无法隐瞒,只好如实回答:“死了。”

    “怎么死的?”韩琦宰相十分震惊,急切地追问道,同时立到醒悟过来,断定御碑前所流淌的血迹,就是王俊民的鲜血。他真的后悔自己来迟了。

    “自戕而死。”沐从道显然很沮丧,但故作镇静,竟扯起了弥天大谎。

    “这怎么会呢?你显然是在扯谎!”韩琦用怀疑的目光紧盯着沐从道。

    “事实如此。”沐从道做贼心虚,但极力掩饰内心的空虚,仍然矢口抵赖。

    “岂有此理!难道与你毫无干系吗?”韩琦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态度威严地斥责道。

    沐从道困兽犹斗,说:“王俊民自戕而亡,责任理应自负,岂在他人?”

    “真相终究会大白于天下,看你如何向天下人交代!”韩勇知道这里并非说话的地方,自感事态严重,故不敢怠慢,便当机立断,说:“回朝!”沐从道望着远去的韩琦,垂头丧气,懊恼不已。

    内宫,曹皇后望着受伤的张茂则,还有丧魂落魄的沐从道,坐卧不安,活像热锅上的蚂蚁。

    她虽然贵为皇后,但也心中打怯,难免有些后怕,言不由衷地说道:“这出戏真的唱大了,怎么收得了场啊?这纸里是包不住火的,事情犯的可都是死罪,连我自己也难脱干系了,说不定会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

    张茂则捂着眼伤,连忙开托道:“这事与皇后不相关,都是我等惹的祸,一切罪责全由在下承担。”

    沐从道绝望至极,唉声叹气地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张茂则不甘心坐以待毙,横竖要负隅顽抗,说:“天无绝人之路。事到如今,惟望皇后启禀皇上开恩才是。”

    “用不着你们来教导我,我知道该怎么做。”曹皇后心有余悸,但拉出一副“每临大事有静气”的样子,话里有话地嘱咐道:“你们都好自为之吧!只要统一口径,守口如瓶,咬定牙关,事情就会有转机,大而化之,不了了之,逢凶化吉。这件事情,就此打住,你们不要互相推诿,千万别再给我节外生枝了。”

    张茂则与沐从道心领神会,明白“覆巢之下岂有完卵”之理,知道只有太后在才能保住自己,说:“好汉做事好汉当,一切责任由我俩承担,皆与皇后无关。”

    “你们都下去吧。”曹皇后听后,满意地把头一点,手一挥,张茂则和沐从道诺诺退出。她心里明白:“眼下这个残局,除非皇上,无人能收拾得了。”“可皇上会怎么办呢?虽说他是自己的儿子,可是否与自己见地相同呢?如若母子意见相悖,岂不贻笑大方?”她心里委实没有底,一时琢磨不透,心里有点发虚,真有外强中干的感觉。“主动出击,先人为主。”经一番深思熟虑,她当机立断,径奔仁宗皇帝的卧榻。

    见到皇上,曹皇后问过病情,好言安慰一番。接着,便拐弯抹角,虚言假套地编了一套瞎话,将贡院发生的事,禀告仁宗帝。末了说道:“本科会试,贡院竟然死了三个考官,实乃天之不幸,大宋朝史无前例,让人始料不及。此案必将牵动朝野,弄不好人心浮动。该案的始作俑者,乃张茂则与沐从道也;案发的主要责任人,亦张茂则与沐从道也。其所作所为,辜负王命,失却人心,论责应由此二人承担。”

    曹皇后懂得怎样收拾这个残局,既不能拆儿帝的台,失却大宋江山与威望,又不能将舞弊之丑归罪自身,失掉身份与颜面,因此只好用“金蝉脱壳”之计,迫不得已来个“丢车保帅”,将事情一推六二五,明哲保身。她的一番话,说得仁宗皇帝一头雾水,晕头转向。

    “岂有此理!想不到大宋朝今日之科考,竟然会发生这等咄咄怪事。朕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严惩不贷!”仁宗皇帝听后,大惑不解,怒不可遏。

    曹皇后虽然为开脱自己找到了“替罪羊”,但知自己罪责难逃,也不情愿将他们推向绝路,故慈悲大发,说:“张茂则、沐从道虽然罪在不赦,但二人一向忠于朝廷,错在一时,问责自是理所当然,但还是应当宽大为怀,给以生路,凡事切忌走极端。仁宗帝听后,余怒不息。尽管事如母后所言,但他始终觉得事情太过蹊跷。先前,他曾不经意地听韩琦说过,贡院科考可能有问题,但未人心经意,更没想到问题竟会如此严重,因而心存疑虑,扪心自问,喃喃自语道:“一次科考,竟然死了三位考官,何因致使如此?莫非这背后另有文章?”

    曹皇后见皇上心生疑窦,便不慌不忙,进而言道:“贡院考官之死,的确非同寻常。但具体分析,皆事出有因,各有各的特殊性啊!言齐之死,乃其固执己见,心胸狭窄而性过于刚烈,时冲动而自寻短见。杨荆公之死,乃因自身泄密、失职渎职,只好畏罪自杀,以自我解脱。王俊民之死,乃因突患狂疾,轻生自戕,命系自绝,无奈于天。至于王妻敫桂英之死,系因悲伤过度,情不自禁,殉夫自尽,天生可怜也。因此,从表面来看,死人的确不少,但从实际情况看,死者中并无一人他杀,竟然全是自尽,实乃非常之常,皆系天命天意也!这就难怪他人了,谁也无能为力,爱莫能助啊!所以,皇上不必大惊小怪,此事无须小题大做,只须妥处善后足矣。”

    仁宗皇帝听后,并不完全苟同,仍然忿忿不平地说:“无论怎么说,这不是一件寻常小事!若不明察严惩,大张旗鼓地处理,何以惩前毖后?如何整顿朝纲?”

    “理应如此!皇上说得对极了。”曹皇后听后心有不安,但不急不躁。“可是,您是否还要仔细地掂量一下,这贡院案事,毕竟不是一件涂脂抹粉的体面增彩的事情,案发并非人之所愿。然而既已发生,自然不甚光彩,无论如何是大宋朝的一个污点,有辱朝廷声誉的,弄不好危及江山社稷,所以处理起来不应简单草率,而应当权衡利弊、谨慎周全才是。皇上想一想,到底是几条人命重要,还是大宋朝的声誉重要,江山社稷重要?大宋居鼎,惟此为大,惟此为先。孰轻孰重,何先何后,自然不言而喻了。”

    仁宗皇帝听后,觉得似有道理,火气渐消,但心生疑虑,说:“今日母后一反往日姿态,为此事百般游说,莫非你与之有牵连不成?那些考官,可都是你一手提议指派的啊。”

    曹皇后着实吓了一跳,但面不改色心不跳,坦然自若地说:“陛下莫非开玩笑吧?哀家与此事风马牛不相及,井水不犯河水,断无任何瓜葛。退一步说,即使我介入此事,还不是为我大宋社稷排忧解难,才亲自出面料理的吗?即使有点过失差错,岂有苛责之理?”仁宗皇帝听后,不置可否,沉吟一番后问道:“如此说来,事到如今,母后认为此事应该如何处理为好?”

    曹皇后心里明白:“此事是瞒不过朝臣的,尤其那个韩琦宰相已经介入此案,对问题了如指掌,最后的结局可想而知,不如现在定下一个基调,避重就轻,占先主动,见机而行。”于是,她胸有成竹,开口说道:“为君之道,处置此事要高屋建瓴,顾大局而稳定人心,明法度而内外有别。具体说来,应当惩办要员,以收惩前毖后之效;厚葬死者,抚恤家人,以安黎民之心;舆论统死责自负,以维大宋之誉。总而言之,宁稳勿乱,大题而李做,宜秘不宜扬,如此则各得其所,一了百了。”一囗胃仁宗皇帝微微点头,觉得似乎很有道理,正欲开口,突然一阵咳嗽,气喘嘘嘘,有气无力地说:“朕知道了。望母后好自为之,务必处理好善后。只是明儿母后过生日,我有恙在身,不能陪你看戏了。”

    曹皇后见皇上肯定了自己的意见,心安理得,好象吃了痄心丸,说:“贡院的事,一切都会妥善处理的,你就不必操心了“至于生日,既然你身体欠佳,就自己多加珍重吧,明日观戏就不必去了。好在身子是本钱,心到胜似身到。我还指望你身体$康,孝母后于一代,治大宋于万世呢。”

    曹皇后说完,便悠然自得地回宫去了。

    曹皇后刚走了不大一会儿,韩琦宰相便急匆匆地来到仁宗皇帝床边。

    问安之后,韩大人便将杨乐道的遗书呈于皇上,说:“这是杨大人的遗书,特意上奏给您的本章。科考舞弊之事,全都在里边。”

    韩大人先呈的是杨荆公的奏章,他没将曹皇后的金如意和张茂则的银票一并呈上。因为他想过:“这两件东西牵扯到曹皇后,不知皇上将持何种态度,会不会为皇后者讳啊?见机行事再说吧。”

    仁宗皇帝接过杨大人的奏章,见上面浸透了血迹,有点纳闷,问道:“这本章上面,缘何染有血迹?”

    “启禀皇上,这奏章本为杨大人亲笔所写,生前交于前科状元、主考官王俊民转呈,后来自己自尽了。王俊民将此本章藏于大公碑之下,夫妇又被加害于此地,死时鲜血恰好流淌到所藏之处,故染红了本章。”

    接着,韩琦将言齐大人殉职、杨荆公自尽和王俊民夫妇被害的情况,逐一向皇上如实秉告。大惑不解的仁宗皇帝,仔细观看了杨大人的本章,又详细听取了韩琦的禀报,气冲斗牛,怒不可遏,说:“原来如此。科考徇私舞弊,竟然如此猖狂!死了三个考官,打上四条人命,弃贤才而举庸亲,亵王法而渎职权,真是千古奇观啊!”他呼地一下站起来,忘记了自己身在病中,说:“想不到母后竟然也深陷其中!她那金如意和银票,现在何处?”

    “就在为臣手中。”韩琦讷讷说道,他巴不得皇上问及此事“为何不一并呈上来?”仁宗皇帝追问道。韩琦故意作为难之状,说道:“为臣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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