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让我们更好了-第十五杯:夏威夷可娜|日光之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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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中有囹圄,大概只能自己走出。

    门外的光被心中有光的人看见。

    伸来的手被渴慕温暖的人握住。

    徐照临是我见过的最温柔的女孩子,起码第一面是这样。她在沙发上坐得笔直,但整个人都是软的。头发、眼睛、面容的弧度、穿在身上的大衣、声音,甚至是言谈中所窥到的灵魂。她的故事,被软软的声音淡淡地讲出,却是硬的。让我这个本来很硬的人,听完也呼出一口气,和她一起陷入了疑虑。

    你推倒我的那一天

    我曾经觉得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东西是可以控制的,比如脾气,比如体重,比如浴缸里放多少洗澡水。后来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东西是不可控制的,比如疾病,比如死亡,比如对一个男孩儿的心动。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我已经26岁了。像已经错过了花期的绣球花,初见雏形,却与一场寒流遭遇,虽是开了,却瘦弱,且无光彩。

    18岁那年家中变故,一夜之间,倾家荡产。而之后所遇,比失了财富更让人戳心十倍。

    跟着父母举家逃债的日子,让我错失了那年的高考。第二年有了机会,分数却不尽如人意。报志愿时,只找了一家学费便宜的来上。

    其实不上大学也没什么。但父母坚持要补偿给我几年清静。而在大学的那几年,我心惊胆战,自卑如鼠,生怕有人知道我是个“戴罪之人”。家门前被红油漆泼的那个“债”字,经常在梦里出现,触目惊心。

    所以,我的大学并不快乐。因为总是孑然一人,也没交到什么知心朋友。只一味地上课、打工、挣奖学金和兼职费,根本无暇顾及别的任何事情。

    大学四年倏忽而过,步入社会给我的感觉并没有那么痛苦,不过是住的地方从宿舍搬到了出租屋。我一样忙碌,但没有了课业拖着,甚至还感觉轻松一些。父母也在努力,且不说是否能东山再起,但他们还是踌躇满志地重新开始了。

    我上班的地方,离老家一个小时车程。每到不用加班的周末,我都会回去,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但爸妈总是忙碌,并且还想把我当成小公主,不要我做任何事。每次回去,不过是陪他们吃个饭。

    有时我们一家三口在家吃,有时他们有饭局也拉着我。

    钱宇是爸爸战友的儿子,和我年龄相仿。因为以前不在一个城市,所以少有往来。只记得小时候去过他们家一次,印象中他的书架上摆满了郑渊洁的童话大王。

    再见面,我们已经被时间改变得面目全非。吃饭时,他活泛而有礼貌,不断地添水敬酒,讨人喜欢。

    吃完饭,爸妈们组了个麻将局,而钱宇热情邀我出去玩。

    有什么好玩的呢?我都快忘了什么是玩了。

    阳光下,钱宇看着我一直笑一直笑。我问他笑什么?他说:“你小时候长得可丑了,你去我家我都懒得搭理你,真是女大十八变。”

    “你小时候倒是长得可爱,可现在……”我可毫不客气。

    他笑得更厉害,问我想去哪儿玩。我说随便。他说随便最难办。看电影、逛街、K歌?

    我说:“K歌吧。”

    我喜欢唱歌,公司有聚会或者陪客户的时候会去KTV,可我从来不好意思在人前唱歌。最多就是在手机“唱吧”上过个瘾。那个百无聊赖的下午,在只有钱宇的KTV包间里,我开了个小型演唱会。

    钱宇是个热络的听众,看我不停歇地唱,也没跟我抢话筒,只是鼓掌喝彩,偶尔把矿泉水递过来,给我润喉咙。

    从KTV出来已经华灯初上,我俩便在街边小吃店简单地吃了两碗螺狮粉。钱宇还是看着我笑,眼睛亮亮的。

    从螺狮粉店出来,刚走了两步,他就把我挤到街边的墙上壁咚了,我接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带着螺狮粉味道的臭臭辣辣的吻。我没有把他推开,几秒钟之内,想法复杂奔涌。他的爸爸有点政府资源,而我爸爸很需要,也许我们就是逢场作戏。并且太久没有被拥抱过的我,对他的温暖身体有些不受控制地贪恋。

    他脸红红地小声跟我说:“在KTV里就想了,可没好意思。”

    我笑,坦诚、冲动的男生,心眼通常不会太坏。

    回家后,我妈问我和钱宇玩得好吗?

    我说还行。

    我妈说,年轻人多接触。钱宇这孩子不错,大学和工作都挺好的。如果你们有意恋爱,爸妈不会反对的。

    我点点头,有点心酸,也有点心塞。

    之后我回去工作。朝九晚五,忙碌而孤独。钱宇在我的微信上总是嘘寒问暖,偶尔说些挑逗的话,什么我想你了、昨晚梦见你了。

    我有时回,有时不回。

    那个周末又加班,赶一个会展。我穿着高跟鞋,在会展中心派发了一天宣传册,回家的时候,脚都不是自己的了。等公交车的时候,我喜欢背站名,总觉得这个城市也许并非我的落脚地,而有一天要离开的时候,我可以用一串串的站名来缅怀很努力很孤独的曾经。

    刚背过一遍,一辆车停在了我旁边,嘀嘀嘀,我以为是黑车,就没理,然后就见钱宇摇下车窗喊:“上车啊,大傻妞。”

    我坐上了车,那一刻,不是不惊喜的。

    下午的时候忙里偷闲跟他交代了一下行程,没想到他竟然赶了过来。那天在楼下,随便吃了点什么,晚上他送我回家,住在了旁边的酒店。

    周日一大早,他带着早餐来敲门。我睡眼朦胧去开门,开完门又跑回床上睡。睡觉是我最大的消遣,所以我竟然又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而钱宇,正坐在沙发上看无声的电视。

    他并没有发现我醒了,我就悄悄地观察了他一会儿,莫名觉得心里很暖,有一种脆弱且久违的幸福感。像是错落入我心间的一粒雪花,让我不得不小心翼翼,怕它随时会融化。

    我并不了解他,虽然他跟我说过他的很多事情,也交代过曾经的情事,可我还是不太敢轻易回他以相同的热情。人心有多坏,躲债的那一年我全见识了。怀疑从此成为我身体里的后天基因。

    他后来看见我,笑说我太坏了,偷窥他,拉我一块坐下,亲昵地像是我们已经熟识了很多年。

    那天,就窝在我的小屋里,他做了饭,我一边吃一边赞美。下午就懒懒地窝在沙发上看电影,看到有些镜头的时候,会情不自禁地接个吻,晚上又一起吃饭。看我睡下,他才走,开夜车回家不耽误第二天上班。

    之后的几个周末,要么我回老家去,要么他来我这边,有点像厮守的意思了。

    春节假期到了,大年初四,爸妈带我去他家拜年。他妈妈拉着我的手说:“临临,你们的事儿小宇都告诉我了,我支持你们。”

    我回头看他,震惊不已,他认真了?

    之后,父母们依然打麻将,他带我在他房间里坐着。他早已不是那个满书架都是《童话大王》的小男孩,书架上是MBA的考试书目、畅销金融书籍、变形金刚、日漫手伴。

    他拉着我的手小心翼翼地问我,生气了吗?

    我坐在床边,摇摇头,点了一下他的鼻子。

    他愣了一下,转身把我压在床上。我能感觉到他的悸动,但还是拼命把他推开了。

    我们一直没有跨越上床这条禁忌线。他暗示过,撒娇过,也强硬过,可我只说不。

    在我没有确定我的真心之前,我得为自己负责。就算现在陌陌上说句话就可以上床的人不在少数,可我就是没有这么洒脱。也许,守住身体也是我想守住的安全感。

    他坐起来的时候,气哼哼地。我也不再理他,走出他的房间。

    他别扭了两天,又热络起来。初七送我回去上班的路上,高速快堵成了停车场,他一直牵着我的手,偶尔放在唇边吻一下。那天他离开后,给我发了条微信:我等着你扑倒我的那一天。

    我回:好啊,等等看。

    我从未想过再回老家去生活,曾经最黑暗残酷的回忆,让我对那座城市起了愤恨之心。而父母因为根基在,所以不舍得走,我只好两边奔波。我也跟钱宇聊过这个事情,还记得他把我的一缕头发握在手里绕啊绕说:“你去哪儿我就跟到哪儿,哪儿都无所谓。”

    爸妈重新接了工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当然这中间少不了钱宇的父亲帮忙。我和钱宇的关系,似乎越来越明朗化,像是一条纽带,不可或缺,珍贵非常。

    妈妈曾经小心地对我说:“若钱宇有不好的地方,你也多忍忍。”

    我又是一点心酸一点心塞。他们的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让我心疼不已。我安慰说:“他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若说起来,倒是他忍我呢。”

    后来我和钱宇慢慢地融入彼此的亲友圈,一年就这么过去了。他对我始终热忱并且珍惜,而我,也慢慢地放下了心结,有了和他共度一生的打算。

    变故是年底的时候出现的。父母因为讨要工程款的事每天忙得不着家。而去钱宇家时,我感觉他妈妈对我不再像最初时那样热忱。

    我问钱宇,我是不是有什么无心之举让你妈妈反感了。钱宇说,别瞎想,你是她未来的儿媳妇,只是早些把你当自己人,没有那么客气罢了。

    那年春节过得并不好。父母手下的工人要讨要工钱,可是因为工程款没有要到,所以根本没钱给工人发。

    我们家每天都有人上门讨债,几乎又回到了曾经的噩梦里。

    我决定去跟钱宇借钱,能借到一点儿是一点儿,先安抚一下人心。钱宇很快给我取了些,我让爸妈给楼下等着的工人发了,总算是得了几天清静。对钱宇的大方相助,我分外感激,写了欠条给他。他却笑嘻嘻地接过去撕掉,说:“我的钱就是你的钱,你不用跟我客气。”

    去年那一次床上的拒绝之后,他再也没有跟我提过分的要求。我越发觉得他好,是可托终身之人。

    春节之后,我回去上班,虽然一切风平浪静按部就班,心里却是毛毛的。果然,上班没几天,我的微信上有了一个好友验证,是个漂亮丰满的女孩子。她上来就跟我说:你和钱宇分手吧。你们各方面都不合适,知不知道你们的父母已经闹翻了?钱宇因为这个烦心死了。

    我全身滞住,像是五雷轰顶,又联想到那年春节,父母并没有去钱宇家拜年,只是托我带了点礼品过去,怀疑开始无限放大。

    女孩的话我没回,而是迂回地问了钱宇的朋友。果然一问一个准:“你知道了?其实大人们有他们解决问题的方式。钱宇还是喜欢你,那个女孩正在追他,你不用理就是。”

    我请假回家,大巴车带着我所有的矛盾与恐慌、绝望与希望。我没有先回家,而是直接去了钱宇家。他家的门虚掩着,里面站着我的父母,坐着他的父母。依稀听到,他的父母趾高气昂地说儿子借了钱给我,而我的父母谦卑恳求他们把克扣的工程款还回来哪怕一部分。

    然后他的母亲声音尖利地说了一句:“再这样闹下去,你女儿和钱宇的事,我看就算了吧。”

    我扭身进了电梯。就那么木木地走着,走到了钱宇单位的楼下,等他。看见他从大楼里出来的那一刻,我泪如雨下,竟不知道该如何与他对质。他抱着我不断地问怎么了,直到我翻开微信给他看。

    他开着车,带着我,我一直在哭,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他的手握着我的,就那么由着我哭。

    我当然想要真相,可那样载着风走在黑暗中的路上,我又觉得真相根本没有那么重要。我已经知道了我们的父母不过是互相利用、倾轧,而我们这对子女,更像是两枚被随意安放的棋子。

    只要想到这也许会是我们最后一次相见,我就心如刀绞。

    他一直开一直开,而我希望他就这么一直开下去。

    后来车子停了。我这才发现,他送我回到了我租来的房子下。

    他下车,帮我开车门,拉我的手下来,然后轻轻地抱住我,轻轻地又安慰我一遍:“真的没什么,我怕你知道所以没告诉你。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我准备搬过来在这边找工作陪你,你说呢?”

    就是在那个刹那,我才发现,我爱上他了。在一切不确定的因素都确定是“坏”的以后,在一切可能都变成了不可能之后。

    他要走时,我不让,我拉着他,让他跟我回家,让他留下来陪我,让他和我共度一整个夜晚,要他给我身体上的纪念。

    他颤抖着打开我的身体,我像背站名那样,背下他身体的轮廓,把这唯一的一次,当成永远。

    迷糊着睡去,醒来,他已经走了,微信里有他发给我的最后一条消息:终于等到了你推倒我的这一天。

    还有一个得意的笑脸。

    还记得17岁那年,我背着书包回家。刚走到小区门口就被我妈拽住,不远处我家的楼下,站着几个来历不明又凶狠非常的人。还记得我妈是在一家馄饨店里悄悄钻出来的。我们在那家店里躲了很久。老板的儿子趴在油腻的桌面上写完了作业,玩够了游戏,问我:“姐姐你们怎么不回家啊”,我眼泪立刻如暴雨般倾泻。

    那家馄饨店,我再也没有去过。之后路过,也总是刻意绕过它的门面。我就是这样的人,较真,且懦弱。我知道,我再也没办法像之前一样站在钱宇的面前,仰起脸。

    我拉黑了他,换工作换房子,手机号码也换掉了,也一直没有再回家。几个月后,我妈给我打电话,说后续的工程款已经要到了,而我借钱宇的那些钱,也已经被他父母扣掉还了。

    我妈大概是忍了又忍,说:“临临,钱宇一直在找你,你们怎么了?我们大人的事儿并不希望影响到你们。”

    想到我妈在钱宇母亲面前谦卑的样子,我鼻子又酸了,匆忙挂断了电话。

    我真的做不到,像钱宇说的那样,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我们与他们血脉相通,连筋接肉,我没有勇气,也没有能力。

    生活总是在给人出无尽的难题,也许有些可解,但更多的一些根本无解。无解的,我选择了逃避。

    我再见到钱宇,是在手机上。我已经许久未上的唱吧里,收到了很多鲜花,最新关注我的粉丝,叫永生花,头像是钱宇。

    还记得我们曾经聊过一次爱情,用花来做比喻,他想了想说:“永生花。”

    “什么是永生花?”

    “就是用技术手段把花的水分抽干,保持颜色鲜艳,真空保存起来,可以放很久很久。”

    “什么东西不败,最无趣了。”

    “永远在一起,无趣也好啊。”

    我盯着他的头像好一会儿,信息箱里堆满了他发来的消息:徐照临,你在哪儿,看到请和我联系。

    狠心退出App,手指使劲,让它右上方出现了一个X。在点下去的时候,却开始犹豫。

    上帝啊,请你给我勇气。

    请给我勇气,无论是再次面对还是再次逃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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