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玉呆呆地看着女人牵着孩子的手走远了，忽儿身上一紧，冥冥之中有个什么牵着她，就让她木偶一样地站起来，一直走到那个臭水沟旁边。六月天，刚下过几场雨，空气有些湿度，但已比较热了。一群孩子在太阳底下正玩得起劲，一个个满头流汗地呵呵叫着，忽然瞅见一个大人走过来，便都“噢”地四散开去，丢下一地树枝、棍棒、塑料片和书本纸。一个女婴，赤裸着躺在孩子们刚才玩耍的地方，旁边是一些灰脏的塑料袋，不远处扔着一个散开的包，包里小褥子和奶瓶，半袋奶粉，一半撒在地上，一半撒在褥子上。正如那男孩所说，这孩子没有死，小嘴还像垂死的鱼儿一样，不时地张一下，肚子胀得像只鼓，肚皮上的血管一根一根，蚯蚓一样，随时都会钻出来一般。一个小人儿，来到这个世上被人接着，走的时候，也总得有人送上一程。墨玉想，她就守在这里吧。这样的事如果在以前，她会一边生气一边将她抱起来，抱到她所在的那个科室里去。可是现在，她该怎么办呢？
太阳升到头顶了，树木与楼房的影子都很萎缩，看上去像被人砍掉了一截。她守着这个小女婴，感觉她生命的信息正游丝一样，在她的身旁飘浮、缠绕。像一条条褪了色的旧布条，一下一下，打在她的心口上……
她本想就那么一直站下去，这小婴儿的生命信息像一群蜜蜂，正从她身边一点点飞去……突然有个童稚的声音响在耳畔：妈妈，那是什么？一个粗糙的声音说：别看。女孩说，是个小娃娃呢，怎么躺在那里呢？妈妈说死了吧。为什么会死呢？说有病吧。为什么不给她打针呢？说小孩子别问那么多！小孩子不甘心，顿了一下又说，我还有一块泡泡糖，给她吃了，能救活她吗？墨玉抬头，见一个女人牵着一个小女孩的手走了。
看着那对母女远去，墨玉全身不知哪里，就疼痛起来，心一下子飞到了半空中。从半空中往下看，就看到一个憔悴的女人，将婴儿从那地上端起来，一手端着小头，一手端着小屁股，像端着一只贵重的器皿，她就那样一路端着走，一直走到医院病房楼里，走上二楼的妇产科。
阎莉正在护士室里配药，一见墨玉进来，正要说什么，一眼瞅见她手上的孩子，立马接过来，抱进婴儿室，须臾出来，到病房里找来了韩医生。韩医生一番听诊之后，出来，手里掂着听诊器，深深看了墨玉一眼，说，是肠梗阻，兴许还有救。然后对阎莉说，马上通知外科会诊。
几分钟之后，马医生就带着两个实习生一阵风般卷进来。马医生见墨玉也在，怔了一下，来不及说话，匆匆换鞋进了婴儿室。一会儿出来，就坐那里开了单子，交给实习生，说立即通知手术。看着实习生出了门，才站起身，手搭在墨玉的肩膀上，忧郁地说，有点晚了，他姨，我们尽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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