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秋凉时分

    这一天，是公元2008年9月22日，农历秋分。我所居住的这座城市，天空湛蓝，空气中四处漫溢着淡淡的薄荷味的秋凉和幽幽的果木甜香，走在街上的人们大多表情喜悦，只有少数同我一样内心敏感的人才能感受得到空气中还混杂着一种特别的物质——忧伤，那是淡淡的秋之忧伤。

    早晨，我醒的特别早，没用任何闹钟，而且醒来时是湖水漫身般的清醒。

    是一个女孩子哀婉而尖锐的声音吵醒了我。

    “天凉了，秋来了；天凉了，秋来了啊！”

    那一连串哀婉的呼喊声有一种发自心底的悲怆，在这静寂的清晨格外的清晰，格外的震人心魄。

    我知道发出这凄凉悲呼的女孩是谁，她就住在一楼，长得白白胖胖的，梳着两条黝黑发亮的辫子，没有人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因为她是一个疯子，大家都叫她“疯丫头”，据说是因失恋而疯。可是这宿命而充满禅机的语言，像是一个疯子说的吗？

    女人为什么总是这么傻呢？女人为什么总是容易为情所伤？我，不也是这样一个傻女人吗？

    两颗清亮的泪珠顺着眼角不由自主的滑落，清晨，是不是人一天中最脆弱的时刻？

    那个决定，我终于做了。

    2.生日礼物

    这件事说起来怎么都有点像个行为艺术，在我过三十一岁生日这天，我的男朋友方大伟要送我一份有创意的生日礼物——一本红皮烫金的结婚证。

    早起的日子在我的一生中盘点起来实在是少得可怜。对于习惯于熬夜的我而言。早起是一件及其痛苦的事，没有惊天动地的大事，谁也休想打扰本姑娘的酣梦。

    但今天是个特例，今天与众不同——今天是我的生日。

    三十一年前，有一个粉嘟嘟的小肉团呱呱坠落在离这座海滨城市大约300公里远的一个小镇上，亲人们怀着家族后继有人的无比喜悦争抢着一睹我的容颜，却失落的发现原来生下来的那个小婴儿不是他们无比渴望的长着小鸡鸡的胖小子，而是个不起眼的黄毛丫蛋。

    据说我的曾祖母还曾为此大发雷霆，把姑姑送给我的一顶很漂亮的小帽子给扔得远远的。当然我当时一点也不知道这事，是妈妈在我长大后偷偷告诉我的。

    那个不太受大家欢迎的黄毛丫蛋就是我——孟衣。

    还好，我并没有令所有关爱我的亲人们失望，经过数年工作打拼，现在的我是这座城市都市广播电台小有名气的主持人。

    在此之前，我是一直拒绝过生日的。

    每过一次生日，对我而言不仅又长了一岁，而且离衰老死亡更进了一步，身上沾染的世俗烟火气更浓重了一些，仅此而已。有什么值得庆祝的？

    但我的男朋友方大伟却坚持要为我过一个具有纪念意义的生日，他说要送我一份特别的生日礼物，让我永生永世都不会忘。

    昨天我上网的时候就在自己的邮箱里看到了一张方大伟发过来的电子贺卡。

    金色的封皮，跳动着一颗鲜红欲滴的心脏，心瓣不时的打开，里面是一对头挨着头，面容慈祥、精神矍铄的老头老太太的大头贴，那是方大伟把我们俩的照片技术处理后的杰作。

    也许再过几十年后，我和他真的就是这个样子了。

    贺卡的下方是一行大大的鲜红色美术字：我们结婚吧！

    说真的，我的心有一点被方大伟这次有创意的求婚所打动。

    在我过三十一岁生日这天，我和方大伟去领结婚证，结束我们两个各自三十多年的单身生活。这个主意听起来也蛮不错的！

    其实，关于结婚的事方大伟已经同我商量过几次了，每次都是卡在我这儿，也许我还没做好结婚的心里准备吧。

    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结婚，我的内心总有一丝隐隐的不安，闭上眼睛，我的脑海中竞不能完整清晰地勾画出方大伟的容貌，甚至他也从没有在我的梦境中出现过。

    残酷的说，我的现任男朋友——方大伟在我的内心深处还是一个陌生的男人！是因为我们彼此相识的时间太短暂吗，还不到一年？或者，我还不曾从内心真正接受这个喜欢吃牛排、意大利面，说话嘴里时不时蹦出几个英语单词的海归男人。

    为了结婚而结婚的婚姻，你能接受吗？

    3.母亲的心病

    嫁不出去的女儿永远是母亲的一块心病。为了我的婚姻大事，原本是不信神的母亲忽然笃信起佛教来，每天早晚都要虔诚的为我拜佛祈祷，求神赐予她的女儿一段美满的姻缘。

    可是美满的婚姻求神就能得来吗？

    “哎，当初我为什么选在秋分那天生你呢？”这是常常挂在母亲嘴边的话，在她的意识里，赶着农历节气出生的孩子在性格上总是与常人有些不同的。

    是的，我就是那个喜欢与众不同的小孩。

    母亲雷打不动的每周都要打来电话，主题几乎是不变的，“你最近个人问题有没有新进展啊，差不多就别挑了，你一天嫁不出去，妈的心就时刻为你悬着！”

    不说我也知道母亲的头上最近又添了几丝白发，六十岁的人了，本应快乐的生活，可是，我的婚事却成了令她不快乐的一个死结。

    “妈，你的女儿如此优秀，绝不会孤老一生的。放心吧，我肯定会发奋图强嫁出去的！”

    每次通话结尾时，我都会用这样充满希望的句子，柔声细语的安慰她老人家，可心里却爬满了荒凉的绝望。

    人生苦短，十有八九不如意，所谓天意造化，所谓命运使然。生活中又有太多的可能，或许会一见钟情，轰轰烈烈地爱一场；或许耳鬓厮磨，缠缠绵绵地爱一场；或许与他擦肩而过，在爱情的路上遭受时间的折磨。我在纺徨和徘徊中等待一个灵魂的入侵。

    鬼知道我在等待的那个灵魂入侵者在何处，我还能不能嫁出去？这世上的好男人差不多快绝迹了吧！

    4.剩女三十

    2007年我刚好满三十周岁，这一年，我特别想结婚结婚的理由不是我多么想过相夫教子的家庭主妇生活，而是我的父母在年初给我下了一道死命令：待到明年春节时必须领一个男朋友回家过年！

    我爸爸说这句话时，表情异常严肃，一仰头把一大杯二锅头全部倒进嘴里，仿佛下大决心要嫁人的那个人是他，而不是我。

    “完不成任务怎么办？”我倔强的伸直脖子问。

    “那你也别回家了！”一向最宠我的父亲瞬间变得绝情起来。

    顿时，泪水一下盈满我的眼窝，满桌子的美昧佳肴也没了胃口，我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只没人心疼没人理解的可怜虫！

    “我知道你们现在看我不顺眼，我不回来好了，明年春节我出去旅游！”我赌气地放下筷子，不等老妈起身拦我，拿起车钥匙转身就跑出家门。

    一路上，边开车边默默流泪，任泪水簌簌地落下，模糊了我的视线。

    一辆丰田大吉普风驰电掣地迎面驶来，吓得我向右猛打方向盘，车停到路边一处安全的位置，随手打开车载CD，轻柔的音乐飘洒出来，我的心依旧突突跳个不停。

    女人活到三十岁，周围的世界怎么一下子就全变了？

    真的不知道是从三十岁的那一天开始，我忽然悲哀的发现自己陷入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危险境地——那就是我失去了恋爱的激情与动力！

    不再有一个男人能令我怦然心动、面红耳热；也不再有一段感情能令我牵肠挂肚、全力以赴的投入：甚至连失恋都不再会落一滴眼泪，没有什么能伤到我的心！

    我，这是怎么了？我的心从何时起开始变得如此坚硬和冷漠？

    每天我会无数次的照镜子，镜子中的那个女人在岁月的更迭中渐渐退去青涩与稚气，同时，岁月的犁铧也在曾经一展如砥的额头上、眼角旁，无情的耕出了些许细细的皱纹。笑颜如花中多了成熟女人的妩媚与风韵，我是从何时起开始变老的？

    女人可以用化妆欺骗别人的眼睛，却无法欺骗自己的内心。

    时光为什么过得那么快啊？仿佛就在昨天，那个襁褓中不停咕咕啼哭的小婴儿一下子就长成了蹒跚学步的儿童；几年后，她变成了蹦蹦跳跳的背着书包上学的小姑娘；再有几年，她又从骑单车满街疯跑的少女长成了胸前别着校徽的女大学生；再经几年的社会洗礼，她历练为成熟自信的职业女性。终于可以对着天空长出一口气，挥洒自如的花自己挣的钱了，终于可以随心所欲的谈恋爱了，三十岁这个要命的年龄也前脚跟后脚的结结实实的来了！

    三十岁，这是一个令所有女人都无法逾越、释怀的门槛。

    过了三十岁，“小姑娘”、“小女孩”这些可爱的词汇已经离我渐行渐远了，尽管心里还有那么多的留恋与不舍，可是谁也阻挡不了时光的脚步！“男人”、“婚姻”忽然间成为生活中很重要的一道命题，他们令我变得越来越不快乐了。

    5.剩女脖子上的双刃剑

    最近几个晚上，我总是莫名的失眠，莫名的闷闷不乐，夜深人静时登陆QQ，好友里只有“漂泊的女巫”一个人孤零零的在线。

    “漂泊的女巫”是大学时睡在我上铺的姐妹，叫于雅楠，毕业后飞驰电掣般的与一个高高大大的美国留学生迈克闪婚。

    婚后，夫妻二人双双把家还，到美国去过幸福的资本主义生活，惹得众姐妹一阵羡慕。

    “方便吗，我想听听你的声音？”“漂泊的女巫”发送过来一排红色的中文。

    “好啊，等你电话。”我回复。

    一分钟侯后，我的电话叮咚作响。

    电话那端传来一个女子轻柔而略带忧伤的声音“hello，好久没联系了，还好吗？”

    “小老百姓，凑合着活呗，总比不得你们这些有美国绿卡的家伙。”我调侃的说。

    “你真想来美国吗，我可以帮你。”雅楠在电话那端认真的说。

    “和你说着玩呢，我在国内挺好的。你还好吧，异国他乡的，要好好照顾自己。”我关心的说。

    “一切都挺好的，除了婚姻。”雅楠在电话那端顿了顿，闷声说：“我和麦克离婚了！”

    “什么，离婚了？”尽管我做了充分的心理准备来接这个深夜的越洋电话，电话内容还是给了我极大的心灵震撼。

    一时间，我不知该如何安慰远在异国他乡的于雅楠，“如果不快乐就回来吧，毕竟这边有你那么多的亲人朋友。”我缓缓地说。

    “谢谢你，其实不管是结婚还是离婚我都不后悔，毕竟我已经经历过了。真的，孟衣，婚姻就像放在你面前桌子上的一杯酒，只有自己亲口尝了，你才知道酒的味道。不要总是远远的望着，你要鼓足勇气尝一尝。”于雅楠在电话那端语重心长的说。

    “你知道的，我从来都是谨小慎微的人。对我而言，女人一生可以谈很多次恋爱，但结婚只有一次就够了，我很有可能会等到四十岁才结婚。”我说。

    “不过，遇到真爱你的人也不要错过啊，这世上毕竟没有上保险的婚姻，你和谁结婚都是有风险的。”于雅楠在电话那端长叹了一口气，“真是很想念你们。”……

    放下越洋电话的那一刻，我的眼睛湿润了，前尘往事一幕幕的涌上心头。

    人生就是这么奇妙，有的人选择结婚，有的人选择离婚，有的人选择单身。可是结了怎样，不结又怎样？折腾一大圈，最终大家不还是殊途同归吗？

    单自不称心，结婚伤透心。人不长大该有多好啊，没有这无尽的烦恼。

    此时此刻，独坐灯下，我的心中忽然有了一丝孤单，一点苍凉，忽然无比怀念那些青春年少时没心没肺的快乐时光。

    当一个人开始常常怀念过去的时候，也许是真的老了。

    我知道办公室里那群刚来报到的毛头小子开始在背后偷偷叫我“剩女”，在宿舍里拿我开些不着调的玩笑。

    我是“圣女”，我怕谁啊？但人总是要面对现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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