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的裂变 遍地天子-公元九〇七年(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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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化年末,刘仁恭因屡败于朱温而性情大变,越来越暴虐无道,致使幽州、涿州之百姓纷纷逃往契丹避难。阿保机乘机入塞,不但抢占了一大片牧场、土地,还仿照中原之法,设置了州县,建立了城镇,以让汉民居住。汉人感其恩德,又惧怕其他大人为契丹之王后会为难汉民,便对阿保机说道:“中原的王是不能代立的,大王如此英勇,何不效仿汉人长久为王呢?”

    阿保机大悟,很快就以威势压服了其他七部,不让他们再推举代立者,就这样一直过了九年都没有再推举新王。诸部自然不服,竟趁着他平定黄头室韦叛乱凯旋的时候,在庆典上突然发难将其劫获,并逼着他按约代立。阿保机无奈,只好将旗鼓传给了新选之王,并对众大人道:“我为王九年,得汉人甚多,我愿率本部为汉人守城,可以吗?”七部大人本就惧其雄猛,怕难以制服,他既然主动要求去远离他们的汉城,自然求之不得,故而答应了他的要求。

    阿保机所说的汉城,就是后魏时的滑盐县,位于炭山东南、滦河之上。此地土地肥沃,非常适宜播种五谷,又有盐池、铁矿之利。

    不久,阿保机又迅速强大了起来,他便依照其妻述律氏的计策,派遣使者对契丹诸部大人说:“你们各部所食之盐,都来自我这里的盐池。你们只知道吃盐,却不知道盐也有主神。我将在盐池祭祀盐神,你们应该来和我一同祭祀。如果你们不来,以后就不要再向我要盐了!”诸部大人皆认为他说得有理,便各自携带着牛肉、美酒与阿保机相会于盐池。

    酒酣之际,阿保机伏兵突起,竟将七部大人全都杀死了。阿保机随后宣布自立为王,并取消代立制度。七部之中有许多契丹人不服,纷纷起兵为其大人报仇,阿保机无奈,只得率兵先后将所有不服者击灭,将契丹八部合而为一;随后他又北侵室韦、女真,西取突厥故地,并册立了奚王,疆域变得越来越辽阔。去年,他又大兴土木,重建西楼。今年年初,阿保机正式立国,以西楼为其都城。

    李存勖听到这里,不禁叹道:“阿保机果真是一代枭雄!如此说来,契丹已与我接境,岂不成了我睡榻之侧的一只猛兽了?”

    张承业道:“谁说不是呢!这不,年初,阿保机率众三十万入寇云州,晋王不愿与其结仇太深,欲与之联和,才亲自与其相会于云州东城,结为兄弟之好。晋王甚至请他进入大帐,纵酒相待,握手尽欢,并约今冬联合起兵讨伐朱梁。”

    李嗣源道:“当时有此良机,父王为何不除去这一劲敌呢?”

    张承业道:“是啊,当时也有人劝晋王:‘阿保机孤身前来,何不擒之?’晋王却道:‘仇敌未灭而失信夷狄,是自亡之道。’就这样,阿保机留住了十余日方才离去,晋王还赠送给他数万两黄金,阿保机也留下了三千匹良马和数以万计的杂畜。没曾想,此人看似英雄,实乃反复无常之人。今日,大梁来了密报,说是阿保机遣袍笏梅老为使者前往大梁交好,并奉表称臣,求梁册封。朱温先是遣人北上契丹报聘,后又遣人与阿保机共约举兵灭我河东,并册封契丹为甥舅之国。”

    李克用叹道:“本王真是后悔,当初确实应该宰了他,如今看来,放虎贻害,后患无穷啊!”

    张承业转头对李存勖道:“世子,今日请您来,还有一事相议。”说着,递给李存勖一份书函,说道,“这是蜀王的书函,请世子过目。”

    李存勖展书观看,见书中写道:

    朱温猖獗,竟至篡唐,王建愿请与晋王皆自立为王。待平定朱温之后,再寻访大唐宗室,承袭帝位,王建愿与晋王再各归藩守……

    李存勖看罢书函,正在思量间,李嗣源道:“依儿看来,蜀王之意可行,一旦父王、蜀王各自举旗,淮南、凤翔必会响应,燕、楚、吴越、荆南及河北诸镇,必会徘徊其间,随风摇摆。如此,则朱梁四面受敌,不出三年,强梁必灭!到那时,我们再推举李唐后裔承继大位,大唐将有望再兴。”

    张承业皓首连摇,说道:“横冲将军所言大为不妥,晋王世代受大唐厚恩,天下皆以晋王为忠臣楷模,晋王英名已播于天下,怎可与人称‘贼王八’的王建相比呢?当此之时,正是晋王报效李唐厚恩之际,当以大唐之名、举大唐之旗平叛荡逆,天下人望当尽在晋王一身。若如此,晋王功业则可昭日月,忠名当传万世。若如横冲将军所言,晋王弃唐另举,诸镇必会纷纷效仿,天下定成散沙之势,莫说霸业难成,到时即便自保恐怕都难了!”

    李克用问李存勖道:“亚子之见呢?”

    李存勖道:“七哥之言,乃正理。”

    李克用道:“好,张老所言正合本王之意,大唐于我沙陀世代恩泽,我等当粉身碎骨以报万一。自今日起,所有政令均以墨刺颁发,仍以‘天祐’为年号,联络诸镇,兴复唐室。王书记,就请你给蜀王复信,把本王的这个意思告诉他,也请他慎重而为。”

    王缄遵命,即时回书。

    蛋蛋

    马郁在太原逗留日久,多次提出要回幽州复命,但李克用父子总是用各种借口加以搪塞。李存勖此时正在广纳人才,张宪、卢质、卢汝弼等也一一得到了重用,便一再恳求马郁留在太原。马郁看得出来,李存勖雄才大略,若跟随他,必会有一番作为,但他总是惦念着故土亲眷,一时徘徊难定。

    正在马郁彷徨犹豫之时,幽州却突然发生了巨变,致使马郁想回幽州都难了。

    刘仁恭自从以诡计从李克用手中谋得幽州后,便担心李克用报复,整日里忙着收买人心、扩充兵力,不敢有丝毫懈怠。当时,李克用虽对他恨得牙齿发痒,但因朝廷屡有大事发生,再加上朱温又不时地侵逼,他一直无暇讨伐刘仁恭。后来,李克用兵势每况愈下,而刘仁恭却日渐强盛,尤其是在木瓜涧大败李克用之后,其野心更是迅速膨胀,变得张狂不可一世,竟然挥军南下,意欲与朱温一较长短,进而争霸天下。不想,与朱温几次较量,刘仁恭均遭惨败,而且是一次惨过一次,差一点连老命都丢了,他这才不得不臣服于朱温。自那之后,刘仁恭的雄心一落千丈,竟至万念俱灰、骄侈贪淫起来。晚年之时,刘仁恭更是疑心日重、胆小如鼠,甚至连幽州城都不敢呆了。

    幽州城西北二百里,有一座大山,名曰大安山。此山乃太行支脉,峰峦叠嶂,茂林陡壁,山势极为险峻。刘仁恭认为“大安山四面悬绝,易守难攻”,于是,便在山上大兴土木,兴建了一座行宫。此宫极尽豪华之能事,栋宇壮丽,鳞次栉比,俨然若皇宫一般。行宫建成后,他又在燕地选了上千名美女置于宫中。自此之后,刘仁恭就不轻易下山了,幽州之事则全都交给了他的次子刘守光。

    大安山行宫美女众多,可惜刘仁恭已经年近花甲,本就瘦削的身体越发干瘪了,经常是有心无力,望花兴叹。他心有不甘,于是又召请了许多道士、方士,来为自己炼制丹药,强身固精。一时间,大安山上到处都是鼎炉、药房,整日里烟火熏熏,药味弥漫。

    刘仁恭深知,养这么多的美女、高士,离了钱肯定是不行的,于是,每日荒淫之外,他唯一的事情就是敛钱。他也的确有“办法”,使出两个绝招:一是用堇泥换金银,就是用堇泥制作钱币,并下令幽州境内只能使用这种堇泥币,至于金、银、铜钱则一律上缴;二是以树叶代茶叶,大安山有一种树,其树叶极似茶叶,他便令兵士们采集这种树叶当作茶叶卖给百姓,至于江南茶商则严禁他们入境。几年下来,幽州境内的金钱就全被他搜刮光了。他又雇用能工巧匠在大安山山顶修建山洞,把这些金钱全都藏了进去。随后又将这些工匠全都杀死,不留一个活口,致使这批金钱后来一直下落不明。

    刘仁恭有一爱妾姓罗,不但面庞俏丽圆润,而且一对乳房也鼓鼓囊囊的,硕大无比,刘仁恭因而昵称她为“蛋蛋”。一次,刘守光前往大安山向刘仁恭请安,恰好蛋蛋也在场,二人眉来眼去,很快就热火上了。自此之后,刘守光有事没事就往大安山跑,终于引起了刘仁恭的怀疑,被他捉奸在床。刘仁恭大怒不已,当场就将刘守光一顿毒打,骂道:“你这个畜生,乱伦不孝,从今天起,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了!”当日就将刘守光逐出了幽州城。

    消息传至邢州,邢州节度使王檀大喜,当即率领数千骑军直抵幽州城下。幽州城丝毫未作防备,差一点就被攻陷了。危急之时,刘守光突然率军赶到。王檀孤军深入,兵少粮缺,哪敢与刘守光交战,只好收军而回。

    王檀退军后,刘守光趁机自称幽州节度使,并让他帐下的“三亲将”——李小喜、元行钦、单廷圭率军攻打大安山。李小喜不但人长得俊俏,而且聪明伶俐、玲珑剔透,一肚子都是计谋,一把铁戟更是神出鬼没,因而,燕军之中皆称其为“玉狐狸”,再加上号称“冠八方”的元行钦、“无敌将军”单廷圭,刘守光一时声威大震。大安山守兵本就对刘仁恭的所作所为大为不满,因而,“三亲将”率军一到行宫门口,便主动打开了宫门,“三亲将”遂将刘仁恭捉回了幽州。刘守光大喜,将刘仁恭软禁在了牙府西院之中,蛋蛋自然也就为刘守光所有了。

    刘守光随即大开杀戒,只要是刘仁恭的心腹亲信,无论官职大小,统统杀掉!一时间,幽州城内腥风血雨,名儒宿将人人自危。银胡胪都指挥使王思同、山后八军巡检使李承约等幽州名将皆率部投靠了李克用。

    刘守光之弟刘守奇本来就与刘守光不睦,此时更担心他会迫害自己,竟也偷偷地逃出幽州,投奔到了太原。

    刘守光以子攻父,境内军民自然不服,一时间,幽州内外,议论纷纷。不过,刘守光此时根本顾不上这些,因为他有两个更大的担心:一是惧怕李克用来攻,二是担心他的兄长刘守文不会放过他。正在他惴惴不安之际,邺王罗绍威突有书信到来,书中先是祝贺他入主幽州,随后又劝道:“闻听沧州刘守文、太原李克用皆欲发兵攻伐幽州,刘公须有强援,方能安稳,何不归附大梁以为长久之计呢?”

    刘守光大悟,连忙遣使前往大梁,向朱温称臣请封。朱温大喜,当即颁诏,加封刘守光为幽州卢龙节度使、同平章事。

    刘守光心中大安,一面笼络幽州人心,一面遣使结交镇、定二州和契丹阿保机,但在选择出使契丹之人时,却颇费周折,许多人都担心契丹首领阿保机喜怒无常,自己会有性命之忧而不愿前往,唯有一位年轻人毛遂自荐,主动要求前往契丹。此人姓韩,名延徽,字藏明,幽州安次人,其父韩梦殷,曾任蓟、儒、顺三州刺史。韩延徽自小就聪颖过人,而且颇有大志,二十岁不到,即被刘仁恭召为都府文学、平州录事参军。刘守光主政后,很快就发现他足智多谋,便将其聘为幽州观察度支使。此时,他才刚满二十五岁!

    韩延徽自小就恪守“夷夏有别”的儒家观念,认为阿保机只是一介夷狄部落酋长,绝非正统君主,因而,到达西楼后,他坚持不向阿保机行跪拜大礼,惹得阿保机怒火中烧,一气之下把他扣留在了契丹,让他专门为自己放牧羊马。述律氏知道此事后,劝阿保机道:“难怪中原人老骂我们‘夷狄小人,毫无信义’,你这么做若是传到中原,人家就更得骂咱们了。从今之后,咱们也得改改了。韩延徽能守节不屈,实乃当今之大贤,为何要辱以牧仆?当以礼待之。”

    阿保机依言,特意请韩延徽至帐中攀谈,没想到这一谈就谈了三天三夜!他这才知道,韩延徽的确是满腹经纶、经天纬地的大才,便想聘请他做契丹的谋主。

    韩延徽见阿保机虽是胡人,却颇有英豪之气,这与刘仁恭父子的贪婪自私相比,简直有天壤之别,便答应了阿保机。自此,阿保机便如学童一般,一举一动都先向韩延徽请教。韩延徽见逃到契丹境内的汉人越来越多,便建议阿保机采用“胡汉分治”的策略,用汉人的办法治理汉人,建衙开府,筑城郭,建市、里,使汉人各有配偶、建宅安家、垦耕荒田。自此,汉人各安生业,自幽州逃往契丹的汉人也就更多了。

    阿保机还依照韩延徽的建议,将自己的部落之名“耶律”定为自己的姓氏。自此之后,耶律阿保机的雄才大略与韩延徽的智谋才干相得益彰,契丹也因之逐渐强大起来。

    果如罗绍威所言,义昌节度使刘守文闻听其弟刘守光幽父据州,不禁大惊,召集众将吏哭道:“不想,我家竟生出此等枭獍,致令我刘家遗羞天下,真让我生不如死,我必与诸君共讨之!”当即起兵讨伐刘守光。

    刘守光早有准备,刘守文率军行至卢台即中了刘守光的埋伏,大败而归。

    刘守文整军再进,进至玉田,又被“冠八方”元行钦率军击败。刘守文进退维谷,正在为难之时,魏州使者带着罗绍威的书信又到了刘守文军中。罗绍威在书信中提醒道:“刘公兄弟相争,难道就不怕梁军乘虚后袭吗?为今之计,不如称臣于大梁,一来可保后顾无忧,二来多一强援,如此则进退自如矣!”

    其实,刘守文也一直担心梁军会抄其后路,看罢罗绍威的书信,便以其子刘延佑为质,遣使前往大梁,也向朱温请降称臣。

    朱温喜不自胜,对敬翔言道:“寡人累次发军攻燕而不能下,邺王两封书信就让幽、沧二州归附了,看来,绍威书信真抵得上十万雄兵了!”遂加封刘守文中书令,遣使抚慰。

    幽州经此大乱,马郁自然是难以再回幽州了,只好在太原住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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