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章回小说》2004年第08期

    栏目：往事回眸

    双峰集中营位于岭南的崇山峻岭之中。日本鬼子设立的这座集中营很特别，它既不是用来关押中国军队战俘的，也不是关押各阶层的抗日志士的，被监禁在这人间地狱里的，是五百多名年纪在25岁以下的年轻人，且是清一色的大中学生。可以说，囚禁在这里的，都是些莘莘学子。

    这是怎么回事？原来，自日本鬼子踏上中华大地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不仅如此，他们还疯狂地摧残中国的文教事业，许多学校在战火中化作了灰烬，师生们流离失所，许多学生落入了鬼子的魔爪。日本鬼子为了侵略中国，做了长期精心的准备，对中国的社会情况可以说是了如指掌，他们不但要在军事上征服中国，还妄图在精神上也彻底征服中国人。在南方抓到了许多学生后，鬼子就动开了鬼脑筋。他们深知，读书人在中国社会中一般很受尊敬，也很有影响，便决定在岭南大山的一座锡矿里，建立一所集中营，把所有抓到的学生集中到这里关押。白天命其挖矿做苦工，或出操训练，晚上进行奴化教育——给他们上课，灌输“日中亲善”、“大东亚共荣圈”那一套歪理邪说，对学生们进行“洗脑”，冀望他们成为有文化的驯服的奴才，成为他们奴役中国人民的鹰犬。故而，这座集中营可以说是一所特殊的“训练班”。实际上，鬼子给这集中营起的公开的名字也正说明了这一点——特别人才养成所。

    这“养成所”的所长叫向井芳树，是个鬼子大佐。单瞧他的外表，丝毫也看不出凶戾之气，甚至文质彬彬的，像个儒雅的学者。但如果你“以貌取人”，那就大错特错了，这向井大佐实际上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往往在谈笑间就使人头滚滚落地。

    这是1945年初春的一天，向井又要惩处“不听话”的中国学生了。被处罚的是个女学生，名叫樊碧琪，她的“罪名”是因打摆子出早操时迟到了五分钟。向井可不管她是否生病，命人把她拖到了操场上，她将因“懒惰”而受到抽打二十皮鞭的“惩戒”，以儆“效尤”。

    娇柔的樊碧琪像狂风里的一株弱柳，强撑着病体，摇摇欲坠地站在学生队伍的前面。大家不忍目睹即将发生的惨剧，不约而同地低下了头。向井见“惩罚”尚未开始，学生们就都垂下了头，他得意地预想自己的这一手“杀鸡给猴看”，一定会达到满意的效果。他正待下令行刑，忽然听到学生队伍里发出一声怒吼：“不许迫害学生！”他不由得一惊，怔在那儿。更令他惊异的是，这一声喊居然用的是字正腔圆的日语！他定了定神，循声望去，见一片低垂的头颅中，有一个瘦瘦高高、面容清秀的年轻人正倔强地高昂着头，毫无惧色地逼视着他。向井自担任所长以来，还从未遇到过如此“大逆不道”的“抗上”行为，他心里腾起了一股寒森森的杀气，脸上却浮起了莫测高深的微笑。他向那年轻人勾了勾手：“你的，前面的来！”学生们都替自己的伙伴捏了把汗，没有人相信他还能活着回到队列里来。

    向井细细打量着这器宇轩昂的年轻人，觉得此人比较面生。他用流利的中国话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到这里多长时间了？”年轻人坦然答道：“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换姓，朱向明就是我的名字。我是半个月前叫你们抓进来的。”向井“哦”了一声：“你的日语讲得很好，是在哪里学的？”朱向明慨然而答：“我是岭南大学外文系日语专业的学生。尽管你没有问我，但我可以坦率地告诉你，我之所以选择这个专业，是为了学好日文后，更好地从事抗日救国的工作，为国效劳。”向井的右手不由得伸向了腰间，握住了军刀的刀柄，但并未拔刀出鞘：“混蛋！就凭你这番话，大日本皇军就可以送你到西方极乐世界去！你还敢为这个女人鸣冤叫屈，更是罪上加罪，不可饶恕……”朱向明轻蔑地一笑：“怕者不来。你难道不晓得我们中国有句妇孺皆知的话，叫‘舍生取义’么？你们丧尽天良地残害我们的同胞，我堂堂七尺中华男儿，岂能袖手旁观！”

    向井冷冷一笑：“好一番宏论！没看出你还有一副怜香惜玉的侠骨柔肠。好吧，我成全你，让你把英雄做到底。来人呀，把朱向明和这个女人统统枪毙了！”日兵们闻令蜂拥而上，欲拉樊碧琪和朱向明。朱向明凛然喝道：“要杀就杀我一人，她是无辜的，你们不能伤害她！”樊碧琪那晶莹的眸子里充满了感激，她钦敬地望着他，俏丽的脸庞涨得通红：“不，这一切都是我引起的，要杀就杀我一人！”向井看着眼前这一幕，忽然觉得自己的力量是那么渺小，只能搬出死神来对付这一对无畏的男女，到头来却并没有吓倒他们，反显得自己黔驴技穷。他又羞又恼，正要下令开枪，忽见自己的机要参谋匆匆跑来，立正敬礼后递给他一纸电报。

    向井匆匆浏览了一遍电文，脸色更加难看。这是他的顶头上司发来的电令。原来，二十天前，日军龟田旅团长率队到共产党东江纵队领导的抗日根据地去“扫荡”，不料中了埋伏，几乎全军覆没，龟田旅团长和他手下的官兵共四百余人成了东江纵队的俘虏。不知东江纵队怎么知道了鬼子设在深山里的这个“养成所”，昨日释放了一名被俘的鬼子军曹，命其给鬼子头目带信，严正警告鬼子不得伤害这些青年学生，否则一切后果自负。最令鬼子心惊肉跳的是，这封信后边还附上了一份长长的名单，鬼子拿出集中营里关押的学生花名册一对照，竟然一个不差！鬼子们像炸了窝的马蜂一样乱作一团，东江纵队真是神通广大，这样的机密都能搞到手！更令鬼子头目胆寒的是“一切后果自负”这句掷地有声的话，现在龟田等几百个鬼子在东江纵队手里，谁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鬼子头目无计可施，只得急电向井，命其暂不要在集中营里杀人，同时在营内严查为共产党通风报信的“奸细”。

    向井十分懊恼，这该死的命令简直就等于当众扇了他一耳光。他实在心有未甘，眼珠一转，向樊、朱二人喝道：“你们违反所规，本应严惩不怠，大日本皇军慈悲为怀，姑且饶过你们的死罪，朱向明重责二十鞭，樊碧琪十五鞭，各关禁闭三天！”鬼子兵把他俩按倒在地，高高地举起了皮鞭……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