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鹿北京-无章节名: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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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去去!一码还一码,懂吗?

    刘小奇望着邹老板,似懂非懂。

    我拿不出两千册书退给他,就得给他钱。懂吗?你当初如果多留个心眼,让他在两千册退书单上也签个字,就像领三千册书款一样,那现在就屁事没有。

    刘小奇这回听明白了,是,是。是我连累了您!

    嘴巴说说顶个屁用!

    可、可我的折扣很低,这个您应该理解。

    按我的理解他还应该再给你几千册书才是。可我理解你算个屁!一码还一码,懂吗?

    部老板一口一个“屁”字,让刘小奇充分认识到了自己的无能和目前问题的症结所在。刘小奇低着头,一咬牙,说,一码还一码,您的损失我承担!

    部老板把烟头掷地下,踩灭,说,明天上午把钱给我。往外走的时候,邻老板又丢下一句话,你怎么找阿漆算账,需要的话可以先跟我说说。

    谢谢!谢谢!

    一码还一码, 乌老板如果愿意帮助刘小奇惩办阿漆,刘小奇不仅可以把被阿漆黑了钱追回来,而且肯定能教训阿漆一顿。那刘小奇除了感激涕零,还能说什么呢?第二天一早,刘小奇去银行把钱取出来,屁颠颠地按书的折扣价交给了邻老板一共两万多块。

    刘小奇以为这事算过去了,接下来就想跟邻老板商量下一步怎么讨伐阿漆的问题。可邹老板把钱塞进抽屉之后,却立刻变卦了,他威严地盯着刘小奇,宣布了自己的最新决定。

    你的行为已经超越了我能容忍的底线,看在死去的孙军分上,我不追究你的责任。我限定你在今天下班之前,把你在仓库的东西搬走。

    当天下午,阿漆如约来到部老板的办公室。见了阿漆, 乌老板没打招呼,也没说话,低头抽着自己的烟。

    阿漆在部老板对面坐下,也不吭声。他已经做好了应付最糟糕局面的心理准备,为了拿回两千册书款,就是真的需要赴汤蹈火,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部老板先说话,小奇是个老实的孩子,你不应该拉他下水,回头又把人家给害了。

    是吗?我不这么认为。我觉得是他先超越了底线。

    你们之间的事情小奇都跟我说了,连个协议都没有,算什么合作?大家都在北京混饭吃,又在同一个圈子里,你才刚刚起步,今后的路还长着呢。欺负人也应该有个分寸才是。

    阿漆没吭声。如果说做书的书商算走江湖的,那搞批发的老板就该算地头蛇,让部老板说几句也无妨。

    小奇已经被开除了。他没钱。

    ……他有钱,至少两千册书的钱他有。

    你觉得那能算他有钱吗?

    阿漆无语。

    现在只好我来跟你算这笔账了。两千册书怎么结?你说。

    阿漆感觉到邹老板绕来绕去有可能就是为了少结款,可阿漆别的都好说,唯独这一点不想跟他讨价还价。阿漆说,怎么结?有书退书,没书给钱叹。

    书已经在你手上了。

    那是广州退回来的。

    别忘了我也是受害者,而且你有直接的责任。我能坐在这里跟你谈处理之事,是看在你小老弟不懂规矩的分上,不跟你计较。我这话可能有点用词不当,但意思你明白,是吗?

    阿漆愣了一下,点点头。面对部老板咄咄逼人的气势,阿漆要迎刃而上,还是有点底气不足。

    看见阿漆有妥协之意, 乌吓老板于是抛出了自己的方案。

    一个方案是阿漆把两千册书拉回店里, 乌老板来想办法,慢慢卖,卖完再说。一个方案是阿漆自己想办法处理, 老板给予一定的补偿。具体怎么补偿, 乌老板却不急着说出来。

    邻老板这套方案的逻辑与阿漆事先想好的套路有很大的出人。阿漆是想撒野,玩硬的,不跟你谈这么多,有书退书,没书给钱,我给你发的是五千册书,现在你就按这个数跟我结账。而邻老板的逻辑,阿漆目前手上的两千册退书,就是部老板的,他只承担违规的责任,适当补偿。如果按邹老板的逻辑,那双方谈判的空间就很小,意思也不大。

    双方的逻辑似乎都能成立,那接下来就看阿漆敢不敢坚持自己的逻辑,或者说敢不敢对部老板撒野?

    阿漆发现自己中了邻老板下的套, 乌老板开始说的那些话真有点把自己唬住了,让部老板承担全部责任好像理由不充分。阿漆心里盘算了一下,强硬不起来。

    你这书不是死书,想想办法,能卖出去。我也可以帮你一部分,五百六百册的,肯定没问题。再说,书的总数量对你来说并没有少,你亏不了。

    这些道理阿漆其实门清。两千册书卖出去是钱,卖不出去也可往“蓄水池”里注水,横算竖算对目前的阿漆都具有重大价值。跟邹老板的合作基础已经破坏了,阿漆压根就没想过,也不可能再把两千册书给他。既然强硬不起来,阿漆只能转而关心邹老板的补偿方案。

    你算算两千册书如果卖出去,我能赚多少?乌老板的意思就补偿阿漆这么多。

    这肯定不行。阿漆拒绝。

    那最多按你发给我的五千册数量补偿你。我白忙乎了,还得倒贴。邹老板说出自己的底线。行就行,不行你就把书拉回来,我宁愿按实际价跟你结账,回头我再想办法去卖。

    阿漆选择了退让,说,算了。你是我的前辈,咱就别搞那么复杂了,你补偿我一个整数吧,六千块。积压的书,我自己去处理。

    刘小奇算是倒了八辈子的大霉,发财的梦没有做成,把工作也弄丢了。本该属于他赚的钱,被其他相关的三个人分别以不同的方式给瓜分了, 自己反而赔了老本。相当于最没钱的人给三位有钱人发了福利,还没落下一句好。

    那一刻,刘小奇无比怀念姐夫孙军,假如孙军站在他的身后,料他们谁也不敢,也不能这么欺负他。那一刻,刘小奇对农民工孙军的传奇性和了不起有了自己新的认识,混在北京,混在书刊业,不是那么容易的,要想闯出一片自己的天空,更是难上加难。比如自己,没有了孙军,就像荒野中一只迷途而无助的羔羊,稍不留神就将被撕成碎片, 目前尚能全身而退,已属不幸之中的万幸!

    刘小奇唯一熟悉的生存技能就是做图书批发,经这一通稀里糊涂的糟蹋下来,可谓名誉扫地,北京甜水园图书批发市场便待不下去了,那就只有回湖南老家一条路。

    老实孩子刘小奇越想越生气,越想越觉得憋屈,年轻人的血性就上来了。就这么让我回老家,没那么便宜!他纠集了几个老乡,决定对罪魁祸首阿漆实施报复,即使要不回钱也得出口恶气。可是,当他们带着家伙深夜来到阿漆的住处时,房东却告诉刘小奇,房客前几天已经退租搬走了。

    那时,新世纪的脚步已经临近,寒夜里,只留下刘小奇一声叹息。

    石大兴下一步的发展计划是尝试着跟出版社合作。具体方案为共同组建专门的工作室,书稿的策划和编辑全部由“顺势”提供,出版社提供出版资源并委派专人负责主渠道新华书店的发行销售,同时引进二渠道合作书商,然后各方按协商的比例分享利益。

    石大兴的想法是将各方的长项集中到一起,强强联合,优势互补。

    石大兴的方案在九年之后,也就是2009年以后,成为了国内很多出版社积极采取的方式,各种形式的工作室像雨后春笋般涌现。那时出版社已经改制,由事业单位变成了企业,必须自负盈亏。但在当时,实施起来难度还是非常大,主要的障碍来自于出版社。首先是不敢,没有明确的政策指引;其次是没必要,国家养着衣食基本无忧,胆子大的暗地里再卖些书号,小日子就过得相当滋润了;最主要的还是在观念上,尽管出版社自身没有能力面向市场,缺了国家的补贴都无法生存,但对于那些完全靠市场求生存谋发展的出版商、文化公司以及工作室,却是一百个看不上,始终认为他们低人一等。虽然私下里也羡慕他们赚了钱,但要公开放下架子与他们进行对等的合作,却觉得有失身份,不乐意。

    通过关系,石大兴联系了几家出版社的负责人,谈过多次,态度也挺好,但结果却不尽如人意。基本上都一个口径,石大兴拿稿子来跟出版社合作,没问题,只要出版社看中了,立刻就可以签出版合同,按版税计算报酬。二渠道书商要合作也没问题,出版社出的书只要看中了都可以谈,要的数量大折扣好商量。

    这不是石大兴要的合作,照出版社的意思,石大兴成了投稿的作者,而书商成了买书的客户。

    谈不成,只有先放下再说。

    石大兴构思出这种三方合作方案,跟为国内出版机制的改革献计献策毫无关系,他完全是出于自己的考虑。

    石大兴当初办组稿公司,是因为自己没钱。他的计划是赚到了启动资金之后,再进人图书发行渠道。石大兴坚持认为只有进人商业渠道,才能算是一个真正的商人,也才有可能真正赚大钱。

    经过两年多的努力,组稿公司办起来了,钱也赚了,可以自己做图书搞发行尝试着进人商业渠道了,但石大兴却又犹豫了。

    首先是对组稿公司的认识有了变化,石大兴发现组稿公司并不仅仅是只能小打小闹的小作坊,每年全国出版几十万种图书,市场需求摆在那,全看你怎么经营。做得好,有足够的发展空间供你开拓,同样可以赚大钱,而且自己的长处与优势都非常明显。其次,是目前国内图书出版业、尤其是所谓二渠道的乱象让他望而却步,鱼龙混杂泥沙横流,群魔乱舞各显其能。石大兴觉得如果自己膛进去,怕是凶多吉少,几个回合招架下来血本无归都有可能。

    所以,石大兴才有了自己的三方合作构想,这实际上是个主渠道二渠道通吃的方案, 自己带着专长加进去,也就等于进人了商业渠道,同时还回避了自己直接面对市场单兵作战的劣势。

    就是说,赚钱之后的石大兴在思想上已经发生了一些变化,不是胆子越来越大,反而是越来越谨小慎微,他之所以进行这番穷折腾,迟迟不敢按最初的计划进人图书流通环节,主要是缘于对市场的恐惧。当年那种信誓旦旦的豪言壮语与满腔激情,如今已大为削弱。

    冲突与博弈是商业无法回避的常态,而石大兴对于自己正面对抗的力量始终心有余悸,为此,他所采取的应对与弥补策略,那就是处处谨慎小合,把风险防控放在首位,同时,强化自己的思考、预判能力,防祸于未然,尽量避免最后出现极端的状况。这和当年阿漆对石大兴的判断是一致的,这种性格使石大兴做什么事情都显得很平稳很踏实,不至于大起大落,但也让他往往会把困难、危险放大,从而畏手畏脚,患得患失,容易错失战机。

    其实,关于图书出版业乱象问题,石大兴知道需要辩证地去看待。存在都是合理的,市场一定有规律可循有道理可讲,国家支柱产业一个几千亿的大市场,如果连基本天理都没有怎么可能呢?是我们所期望所想象的理想状态不存在。黑吃黑胡搅乱来的人毕竟是少数,而且这少数人也需要有特定对象特定事件和特定环境的支持。另外,有乱象也很正常,这是一个过程,发展与规范必然是大方向,改革从来不可能一跋而就。

    石大兴禁不住仰天叹息!说穿了, 自己这是一种小富即安的惰性,是人类的天敌―恐惧心理的作祟,是内心深处缺乏自信心的体现。那一刻,石大兴再次对老曹产生了新的认识。老曹永远斗志昂扬,从不气馁,阿漆……也没这些毛病,孙军更没有。

    石大兴也常常会想到李莉,当年如果采纳了李莉的建议,那就等于直接进人了真正的图书市场,做到现在结果会怎样呢?李莉显然也是个敢想敢干的人,和自己谨慎的个性具有一定的互补性,在一起共事应该是一种尚佳的组合。

    想是一回事,做又是一回事。文学硕士石大兴渴望真正迈进市场,去商海中搏击,但这一步的跨越他首先必须超越自己,他需要一个契机,需要一股动力,或当头一棒喝,或有力一瑞!

    幸运的是这个契机很快就降临了。

    兰书商往人堆里一丢肯定没人能记住他,他三十多岁,和石大兴不相上下,戴着副眼镜,话不多,高矮胖瘦都一般。一年前来北大西门蔚秀园找石大兴编稿子的时候也是两本三本地约稿下单,很不起眼。一年之后,这位浙东人却像注射了鸡血一样获得了超常的发展,拿着石大兴提供的选题策划方案,依然是低着头一声不吭仔细权衡,但一钩就是三十本五十本。完了说先做这些,尽可能快一点编。然后便是签协议去财务室交预付款,然后拿着收据走人,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兰书商下订单时泰然自若,石大兴的心里却七上八下。照这种速度一年做下来,怎么样也在一百五十本以上了,在2000年的北京这就要算顶级书商之一,一个中小型出版社也就这种年产量甚至还没这么多。对此石大兴深表怀疑,他有这么快吗?行不行呀?客户都是上帝,超级大客户是上帝的爹,可是,由于存在尾款问题,石大兴高兴归高兴,悬着的心却下不来。稿子经出版社审读有个后期修改的问题,出书也有个时间周期,稿费不得不分期支付,这是行规。于是,上回的尾款没到期,这回又加上去了,一累积,兰书商欠“顺势”公司已经有五十多万,而且看势头还得增加。

    这对一个组稿公司来说,显然不是个小数目。但兰书商并没有违规,石大兴也不可能把上帝的爹往外撵。只有找兰书商沟通协商了,搞清楚他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神仙药,否则,悬着的心没法踏实。

    石大兴要找兰书商,兰书商也要找石大兴。

    石大兴不敢怠慢,估计江浙一带的人爱吃海鲜,专门在黎昌海鲜大酒楼订了个包间,盛宴款待。

    兰书商按时到达,神情和约稿下单时判若两人,不仅能说,而且话还不少。

    来这么高级的餐馆说明我是你的大客户,兰书商诙谐地说,这顿饭我得吃好。不是我要宰你,是你自愿的哟。

    哪里哪里,合作这么久了,早就应该请你出来坐坐。工作上有什么服务不周之处,也想听听你的意见,我回去好多加改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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